第196章
他躺在床上,有一下沒一下的呼吸著,胸口的起伏也變得越來越微弱,從喉嚨里發(fā)出讓人難受的嘶啞的喘息聲。
展居洲找了幾個醫(yī)生,看了眼,都說沒救了,讓準備后事吧。
墓地什么的,展居洲上個月就已經(jīng)挑好了,蘇建波的死是遲早的事,這一個月,他有目共睹的消瘦,沉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蘇挽風開始陪在蘇建波身邊了,一整天的大部分時間,他都坐著床邊,看著蘇建波。
小星辰已經(jīng)快兩歲了,她已經(jīng)學會了走路,有時候就會偷偷跑到房間里,握著蘇建波的手,牙牙學語一般叫“爺爺,陪著玩�!�
展居洲這個時候就會把閨女抱走,她還太小了,不適合見到這種生離死別的畫面。
而且這個時候,他也想讓蘇挽風和蘇建波再單獨待一會兒。
蘇建波還有意識的時候,讓他們把自己送走。
蘇挽風沒同意,展居洲很明白,不管蘇挽風有多恨這個父親,但到了這一刻,他還是蘇建波唯一的兒子。
這天的傍晚,蘇建波突然醒了。
而且精神看起來還不錯。
他靠坐了床上,皺眉對蘇挽風說:“你怎么還沒把我送走,我要是死在你屋子里,你別說我給你添晦氣�!�
蘇挽風:“哪棟屋子不死人,我又不迷信�!�
蘇建波笑了笑:“那去幫我把窗戶打開吧,統(tǒng)統(tǒng)風,屋子里一股藥味,你不覺得難聞嗎?”
蘇挽風起身,把房間的窗戶全部打開。
屋外就是花園,前段時間展居洲在那里移栽了幾顆梅花樹,已經(jīng)開了。
蘇挽風:“你要是身體好,可以起來去看看梅花,展居洲親手栽的,很漂亮�!�
蘇建波:“我又不喜歡花,看那做什么,你媽喜歡,我記得以前家里的花園里,全是你媽種的各種花,什么玫瑰,薔薇,海棠……你還被你媽打過一次,嗷嗷哭,委屈的躲在我書房不肯出去,你媽最后還得來哄你�!�
蘇挽風:“嗯,我知道�!�
他小時候總是偷偷的把他媽媽種的花給摘下來,帶去學校送給漂亮的小姑娘,后來就被他媽拿著雞毛撣子打了一頓,又逼著他親自種了一個學期的花。
想想這么多年前的事,蘇挽風的心口很是沉悶。
蘇建波:“挽風,我以前做的事,你能忘就忘了吧,憋著心里,難受的是你自己。”
“雖然我沒有資格說接下來的話,但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就聽聽吧。我要死了,以后在這個世界上,就沒有和你有血緣關系的親人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展居洲好好過日子。”
“你脾氣悶,性格倔,有什么事要學著和展居洲商量,他是家里的頂梁柱,在外面賺錢養(yǎng)家,家里的事你要多照顧點,不要和他吵,多體諒他一點�!�
“你長大了,也有家庭和孩子了,別再向以前那樣任性,受了委屈能忍就忍,要和展居洲好好的,他是要和你走一輩子的人�!�
“要是他真的對你不好,你也不要勉強自己,有手有腳,都是男人,離開他也一樣能過你的日子……”
蘇建波說了好一番話,最后咳嗽了兩句,沙啞道:“你好好的,聽見了嗎?”
蘇挽風的鼻子酸的不行,“你要是真的擔心我,就干嘛生這個病,我小小年紀就沒媽,本來就夠可憐了,你也不保護我,你現(xiàn)在知道悔了,有什么用,你還不是把我丟給展居洲。”
“他將來要是欺負我,你能從棺材里爬出來幫我教訓他嗎?”
蘇挽風的聲音沙啞無比。
蘇建波閉著眼睛笑了笑:“他不會欺負你……我看人特別準,他會照顧好你的,就算我看走眼了,也沒事,沒事……”
蘇挽風別開了視線,一行眼淚,忍不住從眼眶滾了下來。
蘇建波艱難的睜開眼睛:“你能叫我聲爸嗎?”
蘇挽風咬著牙齒,眼淚“吧嗒吧嗒”往下砸。
蘇建波嘆了口氣:“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啊……”
蘇挽風用袖子蹭掉眼淚,“你今天說的話已經(jīng)夠多了,早點休息吧�!�
“我不困,我想吃點東西。”
“你想吃什么?我去準備�!�
蘇建波:“我想吃你媽做的牛腩面,好些年沒吃過了�!�
蘇挽風:“我會做,但味道可能不一樣,你等會兒吧�!�
蘇建波點點頭。
蘇挽風去廚房幫蘇建波煮面。
四十分鐘后,當蘇挽風再回到臥室時,蘇建波已經(jīng)很安詳?shù)淖吡恕?br />
他面色蒼白的靠在枕頭上,窗外的紅梅開的無比鮮艷。
蘇挽風把那碗面放在了柜子上,然后慢慢的曲起了雙膝,在他的床邊跪了下來。
“爸……”
眼淚又一次滾了出來,蘇挽風小聲的啜泣著。
展居洲聽見屋里的動靜,忙的推門走了進來,就見蘇挽風跪在地上磕頭。
他走到蘇挽風身邊,也跪了下去,陪著蘇挽風一起,給床上的人磕了三個頭。
然后他把蘇挽風從地上扶了起來,轉身去隔壁屋把小丫頭也抱了出來,給她爺爺也磕了頭。
從發(fā)現(xiàn)蘇建波走了后期,蘇挽風的眼淚就沒停下來過。
他明明那么希望這個男人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可蘇建波死了,他卻覺得少了些什么,從這一刻起,他就真的成孤兒了,能依靠的,就只剩下了展居洲一個……
展居洲對小丫頭說:“爸爸很難過,你去讓爸爸別哭了�!�
星辰就搖搖晃晃的走到蘇挽風身邊,用肉乎乎的小手給蘇挽風擦眼淚:“爸爸,吹吹,眼淚,飛飛�!�
蘇挽風抱緊了女兒,聲音啞的不行:“星辰,爸爸今天沒有爸爸了。”
星辰還無法理解大人的感情,她把腦袋往蘇挽風的懷里拱,試圖讓他高興起來。
展居洲:“我聯(lián)系殯儀館了,行嗎?”
“嗯……”
一個小時后,殯儀館的人過來帶走了蘇建波。
蘇挽風在家里為蘇建波設了個靈堂,按照他們老家的規(guī)矩,要停靈三天,再火化下葬。
展居洲發(fā)了訃告,不少人上門前來悼念。
蘇挽風一早就起床,在額頭上綁了白色的布條,穿好孝服。
展居洲也要綁。
蘇挽風皺眉:“你就算了吧�!�
展居洲:“我是不是你老公?”
蘇挽風:“是�!�
“是合法的不?”
蘇挽風:“當然�!�
展居洲給自己系上白布,也是披麻戴孝的打扮:“那我自然和你一樣�!�
蘇挽風心口酸澀:“我怕被人看到,不好�!�
“怎么不好?誰有意見,我今天就揍誰�!�
蘇挽風無奈:“那待會兒你負責接待賓客就行。”
展居洲:“嗯,你別太勉強�!�
蘇挽風面色白的嚇人,卻還是搖搖頭:“我沒事�!�
兩個人起床沒多久,就有人來悼念了。
展居洲負責接待,蘇挽風就跪在靈前,給每個上香的人磕頭回禮。
這是件特別費體力的活,不停的彎腰俯身,讓蘇挽風看起來隨時都要暈過去一樣,展居洲趕緊跑過去,把蘇挽風抱了起來,教給季衍之:“衍哥,送他回屋歇歇�!�
蘇挽風掙扎:“不行,這里……”
展居洲跪在了蘇挽風原來的位置上:“去吧,我替你回禮,這里還有衍哥和方執(zhí)幫忙,沒事的�!�
第287章
正文完結
蘇挽風到底還是被季衍之拉回了房間休息。
他太累了,昨晚守靈一夜,眼皮子都在上下打架。腦袋一沾到枕頭,立刻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已經(jīng)是晚上,家里的客人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的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季衍之和方執(zhí),還在客廳收拾客人留下來的茶杯碗筷。
蘇挽風揉了揉眼睛:“衍哥�!�
季衍之回頭:“你醒了啊?”
蘇挽風:“展居洲呢?”
方執(zhí):“在書房睡著呢,我說你們兩個也是好意思啊,主家人全都跑去睡覺了,留我和阿衍兩個客人幫你們守靈�!�
蘇挽風很不好意思:“我?guī)湍銈兪帐昂昧丝头�,衍哥你們也早點休息吧�!�
季衍之:“小蘇,人生不能復生,節(jié)哀�!�
方執(zhí)小聲的嘟囔:“人死還真不一定不能復生……”
季衍之皺眉:“你說什么呢?”
方執(zhí)搖頭:“沒有啊,沒說什么,那什么,老婆,咱們睡吧,明天還得繼續(xù)忙呢�!�
他說完,摟著季衍之腳步匆匆往客房走。
季衍之還云里霧里的:“什么復生,你都不把話說清楚……”
客廳里安靜了下來。
蘇挽風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干凈,然后才轉身往書房走去。
展居洲就躺在沙發(fā)上,閉著眼沉沉的睡著,這沙發(fā)不算太大,展居洲又一米八幾的身高,一個大小伙縮在這沙發(fā)里顯得可憐兮兮的。
蘇挽風走過去,把掉在地板上的毛毯撿起來給展居洲蓋好。
他想著以前他在客廳睡著,展居洲都會把他抱回屋去,蘇挽風就學著展居洲以前抱自己的樣子,把手伸進了展居洲的腿窩下。
深吸一口氣,用力——
展居洲紋絲不動的睡在原地。
蘇挽風欲哭無淚,抱不動。
不僅沒把人弄回屋,還把展居洲給吵醒了,他皺著眉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蘇挽風,聲音沙�。骸澳愀陕铮俊�
蘇挽風:“我想把你抱回屋睡的,可你太重了�!�
展居洲:“是你力氣太小了吧,我抱你可是輕輕松松,一只手的事�!�
“我比你輕好多斤呢�!�
展居洲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臉色還是有些白。
蘇挽風:“是不是很累啊�!�
展居洲:“還行,就是膝蓋有點疼�!�
蘇挽風就趕緊把展居洲的褲腿一點點的卷了上去,膝蓋果然青了一圈。
“我給你找點藥涂涂吧�!�
展居洲:“我自己涂過了,沒事兒的�!�
蘇挽風坐在他身邊,把自己的褲腿也卷了起來,白花花的兩條小腿,看的展居洲想摟過來好一頓rua。
蘇挽風:“你看我就沒事,你比我嬌貴�!�
展居洲腦袋輕輕的埋在他的肩窩里,感慨:“嗯,下次我要是惹你生氣,我就給你跪搓衣板,跪多了就不嬌貴了。”
蘇挽風被逗笑了。
展居洲心里松了口氣:“你還會笑我就放心了,你這兩天總是不說話,我真的很擔心。”
蘇挽風不好意思的盯著展居洲:“我就是一時間有些……亂。洲洲,我以為我恨極了他,他逼死我媽,害我前幾年過的那么苦,我真以為我一輩子可能都要視他為仇人了�!�
“可是現(xiàn)在他死了,我卻覺得很平靜。這兩個月來,他對我很好,對寶寶也很好,我心軟,我知道再這么下去,我肯定會原諒他,可是這樣對我媽不公平,現(xiàn)在他死了,我終于能松一口氣了。”
他沒有原諒蘇建波,他只是釋懷了。
……
兩天后,蘇建波火化,骨灰被葬在距離他媽墓地很遠的一處墓園里。
蘇建波的葬禮結束后,展居洲本想帶著他去國外散散心,臨走之前,蘇挽風卻接到了一通電話。
電話是一個律師打來。
他說他是蘇建波的律師,姓高,蘇建波在臨死之前,有留下東西讓他交給蘇挽風,請他一定要過來。
他們約在一家咖啡館見面。
高律師一見到蘇挽風就禮貌的起身和他握手。
蘇挽風坐下后,高律師遞來了兩個厚厚的文件袋。
蘇挽風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打開,見里面是一份公司的股份轉讓合同簽,還有一些股票,基金,包括一些不動產(chǎn)……
“這……都是蘇建波留給我的?”
高律師點頭:“是的,您是蘇先生唯一的兒子,按照法律規(guī)定,您是唯一的繼承人,這些都是蘇先生留給您的東西。”
蘇挽風驚呆了。
他粗粗的打量了一些蘇建波留下來的,這些資產(chǎn)少說也有一千多萬了。
高律師解釋:“蘇先生在一年多前查出了癌癥,那個時候他聯(lián)系了我,立下了遺囑,希在他死后,由我來處理他的遺產(chǎn)分配問題�!�
蘇挽風先是一愣,腦子里“噔——”的一下像是被什么重重的敲了一下似得。
他慌張的問高律師:“你說他是什么時候查出癌癥的?”
高律師皺眉,想了想,“一年多前吧,是夏天�!�
蘇挽風心臟幾乎凝滯了,眼睛在這一刻染的猩紅。
不可能……
不可能的啊。
蘇建波被查出胰腺癌明明是那次自殺的事,那時候已經(jīng)是秋天了!
如果他早在夏天就查出了胰腺癌,為什么他沒有告訴他們?
蘇挽風搖頭,他不能相信這個事實,“你確定是夏天嗎?”
“是的,我和蘇先生第一次聯(lián)系也是在那個時候,雖然具體的日子我記不得了,但是季節(jié)我應該沒有記錯。”
蘇挽風的眼淚忍不住涌了出來。
他弄錯了……
他把一切都弄錯了。
如果蘇建波是夏天就查出了胰腺癌,那他的自殺很有可能就是因為生病的原因,還有他非要纏著他和展居洲要辦的那次生日宴……
想到那日蘇建波堆著討好的笑臉,拿著名片不停的與賓客攀談寒暄的畫面,蘇挽風一顆心疼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