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嚴熤：“……”

    他看了看手邊剛帶回來的原告證據(jù)，一時間有點茫然，猶記得尹大律師昨天最后一個交代是閱卷回來給他看看，那今天怎么人就不見了？

    就在嚴熤愣神的幾分鐘，素來不怎么發(fā)語音消息的尹觀庭直接給他發(fā)了兩大段語音，一分鐘頂格的那種。

    嚴熤莫名有種不詳?shù)念A感，打開一聽，果然，尹大律師出差也不忘給他安排工作，嚴熤聽著語音里的一二三四，突然覺得尹觀庭出差也挺好的，雖然工作不會減少，但老板不在總會給人以放假般的虛假安慰。

    尹觀庭給他安排的最主要的任務(wù)就是律協(xié)的法律培訓和那個法援案件，還特別交代了一下法援案件的處理，這一個月嚴熤跟著尹觀庭雖然沒少挨罵，但基本的訴訟處理流程算是學會了，首次接到承辦案件的機會，莫名有些激動。

    于是他就懷著這種激動的心情，遵照指示去找李昀商討具體的方案。李昀很是熱情，嚴熤也算半個自來熟，兩人你一言我一句，聊得異常愉快，很快，培訓和案件的后續(xù)工作都安排好了，李昀很是感慨：“可以啊小嚴，效率很高，不愧是能在大魔王手下混得風生水起的娃�！�

    嚴熤一笑：“當我面說我老板的壞話？”

    李昀趕緊搖頭：“哎哎哎，不興扣帽子啊，夸你呢怎么回事。”

    他這么一說嚴熤倒有些好奇：“尹律師之前的助理真的都是被罵走的嗎？”

    李昀表情很是八卦：“也不都是，本質(zhì)上還是尹律師不怎么想帶助理吧，要不是實在忙不過來，他也不會要人幫忙。而且我聽說……聽說啊，尹律師之前有個關(guān)系特別好的美女助理，倆人差點都修成正果了，結(jié)果掰了，之后尹律師就不怎么喜歡帶助理了。”

    嚴熤想了想尹觀庭那張除了工作無欲無求的臉，很是懷疑：“真的假的？”

    李昀十分耿直：“那誰知道，八卦還問真假有意思嗎？”

    嚴熤：“……造謠過500是要承擔責任的你知道嗎？”

    李昀：“……”

    可以，這很專業(yè)。

    分配到尹觀庭名下的法援案件沒什么難度，申請人楊琴芳，年齡78歲，無兒無女，靠低保和老伴兒田中禾擺攤維持生活，老伴兒田中禾就是本案的受害人，在早上騎著三輪去擺攤的路上發(fā)生了車禍，田中禾當場休克，經(jīng)過鑒定一級傷殘。楊琴芳和老伴兒基本沒有存款，受傷治病的錢至今都是醫(yī)院墊付，聯(lián)系不上司機，老人求助無門，只好申請了司法援助。簡單明了的交通事故賠償責任，而且有保險公司和出租車公司兩個具備賠償能力的主體，整體而言并不困難。

    李昀算是王信鴻團隊里的半個行政秘書，平時事情也多，這次算是看在大老板和尹大狀的面子上親自帶著嚴熤做這個案子，嚴熤雖然不知道這一層關(guān)系，但好在他性格謙遜認真，對李昀這個前輩提出指示基本不打折扣地執(zhí)行完了，倒是讓李昀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愛才之心。

    轉(zhuǎn)眼三天過去，李昀可算抽出時間，準備和嚴熤一起去當事人家里收集證據(jù)，本來這種事情一般都是把人約到律所，但是楊琴芳算是半文盲，極少進城，年紀又大，綜合考慮過后兩人還是決定自己跑一趟。

    楊琴芳住在龍崗村，地處C市北部郊區(qū)，以臟亂差窮出名，早年一直是北陵區(qū)治安行動的重中之重，經(jīng)過多年嚴打之后，龍崗的治安好了很多，相應(yīng)的，也更加衰落了。北陵區(qū)政府一直想整治這塊地，但是被各種錯綜復雜的遺留問題給絆住了，一直至現(xiàn)在，龍崗漸漸成了北陵區(qū)低收入人群的聚集地，魚龍混雜。

    龍崗村眾多握手樓縱橫交錯，即使大白天也遮得下方小路不見天日，嚴熤和李昀兩個人，西裝革履，一人提著一臺筆記本電腦，和龍崗格格不入。整個村莊破敗且安靜，少有的幾個行人也神情懨懨，兩人對照著門牌地址彎彎繞繞找了快十分鐘，終于到了一棟破破爛爛的樓房面前。

    這個兩層的房屋擠在兩棟高層建筑物中間，直接被樓上非法搭建的各色陽臺蓋了帽，嚴熤用手機燈光照了照，只見外墻體已經(jīng)嚴重脫落，還染著不明物體留下的奇怪的顏色，門口還趴了一只阿黃，就那么不聲不響地看著他們。

    李昀“嘶”了一口氣，嚴熤聞聲看他：“昀哥你怕狗啊？”

    李昀苦著臉：“也不算怕，就是怵得慌。”

    那不就是怕，嚴熤心里吐槽一句，貼心地越過李昀，上前趕了趕阿黃。

    阿黃很聽話走開幾步，嚴熤敲響了后面的門。

    門后傳來一句沙啞地女聲：“誰啊？”

    “請問是楊奶奶嗎？”嚴熤揚聲，“我們是律師，昨天跟您聯(lián)系了的�！�

    門被拉開一條縫，楊琴芳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門外的兩個人，嚴熤沖她笑了笑，楊琴芳怔愣了一下，隨即放松了警惕，拉開門讓兩人進來。

    “律師，我老頭兒那個事情能處理不了？”

    等兩人在不大的屋子中坐定，楊琴芳才有些忐忑地問出這個問題，李昀聞言，十分自然地接過了話題：“之前我們電話里可能說的不太清楚，那就當面跟您分析一下這個事情……”

    嚴熤就在一旁，開著筆記本電腦記錄兩人談話的重點，沒過多久，楊琴芳的焦慮暫時被李昀安撫住了，準備起身按照李昀說的去找相關(guān)的單據(jù)。

    就在這時，門口的木門突然被暴力推開，門框嗑在墻上的聲音把屋內(nèi)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幾個打扮地流里流氣的青年人走了進來，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后面的幾人一臉稚嫩，看著像是沒成年。

    為首的黃毛先是看了一眼西裝革履的李昀和嚴熤，接著轉(zhuǎn)向楊琴芳：“老太婆，你還說你沒錢，沒錢是哪里找來的小白臉？聽說還是律師，你家還有錢請得起律師，那怎么沒錢還債啊！”

    楊琴芳站起身子，有些瑟縮，但或許是嚴熤和李昀兩個大小伙子給的安全感，她沙啞著聲音反駁了一句：“我沒欠你們的錢！警察都說了那個不用還。”

    “嘿，哪個警察說的？我怎么沒聽到？”為首的黃毛提高了聲音，問身后的小弟：“你們聽到了沒？”

    小弟們很給面子地紛紛出聲，表示自己沒聽到。

    李昀皺了皺眉，挪了挪腳步到嚴熤身后，接著嚴熤的遮擋，快速用短信報了警，錯過了嚴熤陡然陰沉下去的臉色，等他收起手機正準備打圓場時，突然聽到面前的嚴熤開口：

    “警察說沒說過，打個110不就行了，”他上前一步擋住了黃毛看向楊琴芳的視線，“警察來之前，你們最好收斂點，一群大男人欺負個老人，也不嫌丟人�！�

    嚴熠雖然穿了一身正裝，看上去是個社會人，但畢竟年輕，加上五官精致線條柔和，雖然不至于讓人錯認性別，但要說有什么威懾力，那就純屬開玩笑了。

    何況這話著實沒什么力度，眼見嚴熤伸手拿起了放在矮桌上的手機，黃毛罵了一聲臟話，毫不猶豫地上前，一拳揮出，想要打掉嚴熤手里的手機。

    李昀臉色都變了，正想制止，就見嚴熤突然出手攥住黃毛的手腕，用力一扭，黃毛嘴里的叫罵都變成了慘叫。中氣十足的叫聲還沒到尾音，嚴熤往后退了一步，用力一扯，黃毛猝不及防地往前一傾身，嚴熤左邊膝蓋順勢往上一頂，撞在了他的腹部。這一下力道十足，黃毛沒叫完的尾音都噎死在了支氣管里，什么聲音都沒有了，嚴熤手一放開，他便倒在地上，捂著肚子氣若游絲地哼哼。

    這一下兔起鶻落，前后沒過一秒，整個院子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見鬼一樣看著嚴熤。

    還沒等黃毛的小弟反應(yīng)過來，嚴熤順手抄起楊琴芳放在桌上的水果刀，面無表情地在手上轉(zhuǎn)了一圈，平靜地看著黃毛的小弟們：“現(xiàn)在可以等警察過來了嗎？”

    小弟們看著他手里的刀，再看看地下半死不活哼唧的黃毛，竟然一時間誰都沒敢動。

    就這么僵持了幾分鐘，不遠處突然傳來了刺耳的警笛聲，站在最外圍的兩個小弟對視一眼，二話不說撒腿就跑，一群人飛快地不見了蹤影。

    嚴熤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扯住跑在最后的兩人的衣領(lǐng)，兩人被拉的重心不穩(wěn)，后退幾步撞到了嚴熤屈起的手肘上，被頂?shù)囊粌A身，嚴熤抬腿順勢往兩人腿彎踢了一腳，兩人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

    龍崗派出所的兩位民警一路小跑進來，正好受了這個大禮，兩位警察直接愣了三秒，隨即，其中一位年長的民警認出了這兩張熟面孔，頓時厲聲罵道：“又是你們這幾個小兔崽子！一天不惹事就皮癢是不是！”

    還跪著的兩人一哆嗦，還沒說話，剛剛還躺在地上的黃毛一骨碌起來躲到了警察身后，一手指著嚴熠，大聲嚷道：“警察叔叔就是他，他打人！你們快抓他！”

    兩位民警一愣，抬頭看了看嚴熠，嚴熠回以一個無辜的笑容：“警察同志，我是報案人�！�

    黃毛：“？？？”

    第五章

    尹觀庭剛下飛機，就接到了李昀的電話。他有些意外地接起來，對面是李昀苦哈哈的聲音：

    “尹律你是不是認識龍崗派出所的劉所長�。俊�

    尹觀庭確實認識，劉時所長是他本科期間的師兄，大了他三屆，尹觀庭執(zhí)業(yè)后，因為一個案子和這位師兄有了聯(lián)系，但因為雙方的職業(yè)都比較敏感，平時幾乎不怎么聯(lián)系。

    于是他回：“認識，不熟，怎么了？”

    “那什么，”李昀的語氣里透著一股尷尬和心虛，“就……嚴熤這小同志見義勇為把人給打了，我們現(xiàn)在在龍崗派出所調(diào)解呢，對方是個小混混，鬧得這辦案警官有點難搞，我想……”

    “什么？”尹觀庭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等李昀再重復一遍之后，莫名冒出了一股火氣。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火氣打斷李昀：“行了，我馬上過來。”

    李昀不敢吱聲，干笑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尹觀庭忍著煩躁到了機場外，攔了一張出租直奔龍崗，C市機場和龍崗一南一北，等尹觀庭繞了大半個環(huán)線到達龍崗時，已經(jīng)快晚上十一點了。

    嚴熤和李昀坐在龍崗派出所的大廳，兩人說著什么，嚴熤一臉平靜，倒是李昀一副著急上火的樣子，要不是尹觀庭先前有了解，還以為打人的是李昀。

    嚴熤本來在和李昀說話，結(jié)果一轉(zhuǎn)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修長身影，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比打架進了派出所被老板抓到還慘的是什么？

    是你老板是個專業(yè)的法律工作者。

    “很厲害嘛嚴律師，”尹觀庭直接無視了尬笑的李昀，沖著嚴熤直接開腔，冷得直掉冰渣，“因為打架被警察帶到派出所的律師，我還只見過你一個�！�

    自覺非常有理的嚴熤被迎面而來的火氣撲了一臉，頓時噤聲。

    李昀看得牙疼，好家伙，我擱這勸你半天，說一句頂一句，面對尹律你就啞火了？

    但李昀也不敢說話，主要是理虧，他自詡也算個成熟律師，結(jié)果帶著人家助理辦案子辦進派出所里，怎么想都很難交代。

    而尹觀庭的攻擊顯然不會一句就停。

    “對面是有動刀了還是動槍了非要你動手才行？治安處罰你沒學過？律師職業(yè)規(guī)范要我告訴你嗎？還是你覺得就算留個行政案底也無所謂？反正大學七年也不怎么重要，混不下去還可以去搬磚是吧？”尹觀庭一連串問題說完，心口壓著的火氣勉強平息了一些，語氣也漸漸緩了下來：“說說吧，怎么回事？”

    嚴熤對他情緒變化異常敏感，剛剛噤若寒蟬的樣子一瞬間飛走，嘀咕了一句：“還不是有狗欺負人？”

    尹觀庭一挑眉：“嗯？”

    嚴熤馬上閉嘴，睜著一雙大眼睛無辜地跟他對視。

    李昀在一旁好氣又好笑，拉過尹觀庭把下午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下，被嚴熤揍了一頓的黃毛顯然是派出所熟客了，嚴熤先動手著實不占理，何況因為職業(yè)問題，嚴熤無論如何都不能背上行政處罰，對面那小子咬死了這一點，對著賠償獅子大開口。李昀的口才面對這種胡攪蠻纏的復讀機一點作用都沒用，嚴熤更不用說，口才全用來陰陽怪氣了，黃毛被他氣的幾次想動手，最終辦案警察和李昀雙雙認輸，干脆把兩人分開冷靜。

    李昀這才有機會給尹觀庭打電話，要不怎么說能在大魔王手下混呢，嚴熤也只是看著乖巧，性子也是個魔王級別的。

    尹觀庭聽完李昀的描述，頂著一張八風不動的表情出門打了個電話，很快，派出所里走出來一個中年警察，兩人在派出所門口就這么聊上了。

    “昀哥，這人你認識嗎？”嚴熤看了下門口相談甚歡的兩人，尹觀庭又掛上了營業(yè)專用微笑表情包，那叫一個溫文爾雅。

    “哎喲祖宗可別叫我哥了，”李昀揉著額角，“那位就是龍崗派出所的所長，尹律的師兄，現(xiàn)在只能看看這位老警察有沒有辦法嚇住對面了。”

    說著他看了一眼嚴熤，忍不住數(shù)落：“你還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著比誰的都乖，怎么說動手就動手，我都沒反應(yīng)過來……”

    嚴熤趕緊討好一笑：“對不起昀哥，我也不是故意的，今天辛苦你了，回去請你吃飯。”

    李昀被他一笑笑得沒了脾氣，搖了搖頭：“我也沒幫上什么忙，你還是請尹律吃個飯吧，今天他們剛出差回來，這是下飛機就直接過來了�！�

    “我知道，”嚴熤頓了頓，忍不住小聲說道：“請他吃飯還是往后稍稍，我得做做心理準備……等他罵過消氣之后再說吧�！�

    李昀樂了：“這會兒知道怕了，早干嘛去了�！�

    也不知道尹觀庭是怎么和劉所長談的，劉所長回到辦公區(qū)后沒多長時間，黃毛蔫搭搭地同意和解，事情總算告一段落，尹觀庭領(lǐng)著李昀嚴熤兩人走出派出所，門口還停著一張出租車。

    李昀晃了晃手機：“尹律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我老婆來接我來著，我在這等會兒。”

    尹觀庭忙了一天，臨到半夜還得操勞助理，著實沒心情客氣，于是隨意一點頭：“那你自己路上小心�！�

    說著拉開車門，下巴抬了抬，示意嚴熤上車。

    嚴熤一上車就看見車里還放著一個小心行李箱，愣了愣，把箱子抱了起來，準備給自己騰個地，這時一只手伸過來提走了箱子，尹觀庭提著自己的行李箱放到了后備箱里。

    嚴熤突然想起來李昀說尹觀庭一下飛機就趕了過來。

    準備挨罵的忐忑心情中很快摻雜了愧疚，嚴熤借著車燈瞄了一眼的尹觀庭，總覺得自己老板臉色十分疲憊，于是愧疚更濃了。

    “我……”他想開口說點什么。

    “閉嘴�！�

    “……哦�！�

    車里沉默下來。

    嚴熤在這種沉默的氣氛中煎熬許久，終于到了自己家，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準備下車，然而剛有動作，就聽見尹觀庭說：“今晚你先休息，明天早點到律所，我們談?wù)�。�?br />
    嚴熤一愣，回身一看，尹觀庭的臉隱在黑暗中，透過車里微弱的光源，那張溫雅俊美的臉有種莫名的冷凝。

    他頓了頓，像往常一樣回道：“好的�！�

    作者有話說：

    存稿肉眼可見的消耗m（o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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