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事已至此,朱雀使們必然要派人向公孫予報(bào)信,你們折回去,幫我盯住這一路。經(jīng)過的無論是人是獸,都?xì)�!�?br />
“沙沙!”
“嗚咿呀……”
“啞啞——”
三只戰(zhàn)獸情緒各異地叫了起來。
蒼凌闌深深地望著它們,多少有點(diǎn)傷感地笑了。
她滿面血污,唇色蒼白,眼底有些氤氳,笑起來卻別樣生動妙麗。
她在冰涼的山地間跪坐下來,伸出手,輕輕地?fù)崦儺惞硎致闹鞲桑厙@氣邊說:“小倒霉蛋,挑了這么個御獸師,你可夠倒霉的。下次眼光好點(diǎn)吧�!�
小花藤嗚嗚咽咽,哭得渾身的花苞都在抖,死死扒住蒼凌闌的手指,不肯放她走。
它已經(jīng)意識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蒼凌闌慢條斯理地把那些藤條扯下來,又轉(zhuǎn)向殘雪鴉王。
她伸手按住鴉王折斷的右翼,一個用力,將錯位的骨頭掰正復(fù)原,低聲道:“別太勉強(qiáng),撐不住就回家吧,你的族群還在等它們的王�!�
“啞……”
鴉王眷戀地蹭了蹭少女的掌心,沒有挽留。
最后,蒼凌闌將目光落在紫晶蝎子身上,神色忽然變得難過。
“沙沙!”
阿尾還在用力揮舞大螯,驕傲地顯示出自己精神百倍。
然后搖搖尾巴,就想往蒼凌闌的身上爬。
這只器契的蝎子,此前一直呆在御獸環(huán)里,還并不能很清晰地認(rèn)知現(xiàn)狀。
它似乎仍然覺得,只要像往常那樣鬧一鬧,欺負(fù)欺負(fù)御獸師,接下來的戰(zhàn)斗,無論怎么樣,蒼凌闌肯定還是會帶著它的——廢話,小主人打重要的架,怎么會不帶著它呢?
但蒼凌闌只是閉上眼,俯身低頭,雙手捧起紫晶蝎子冰涼的雙螯,用額心碰了碰。
“……這么多年,謝謝你�!�
她小聲說:“要是這次能活下來,不讓你再做器契了。”
“沙?”阿尾茫然地歪頭。
“好了�!�
蒼凌闌緩慢地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讓它鎮(zhèn)了鎮(zhèn)自己的肺腑,然后再吐出來。
該下的決心,她早就下過了。
因此不會再畏懼飛蛾撲火。
她斂容起身,自言自語:“好了,就這樣。”
山風(fēng)吹亂獵人沾了血的黑發(fā)。
白鹿安靜地趴在一邊,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蒼凌闌走過來用鞋尖戳了它一下:“鹿崽子跟我走�!�
雪泥委屈吧啦地哼唧:“嗚嗚�!�
活像在說,其他獸都有親親貼貼,都有叮囑,鹿還沒有,鹿的呢——
蒼凌闌氣極反笑,低咳了兩聲,道:“麻利的滾起來,我跟你沒什么說的。是死是活,你活該陪我一起�!�
雪泥嗖的一下就竄起來了,歡欣地狂搖尾巴。
顯然,這話鹿聽懂了,并且鹿愛聽。
蒼凌闌將鬼面郎重新扣回臉上,再次翻上了雪泥的后背。一人一鹿,迎著聲響傳來的方向奔去,不再回頭。
作者有話說:
路人:今天天氣真不錯……
突然樹叢里跳出一只鹿踹了無辜路人一腳,并附上興奮宣言:你怎么知道闌闌只和我生死與共�。�
.
第50章
墜落[VIP]
不出意外,
蒼凌闌沒多久就迎面撞上了朱雀使派來的戰(zhàn)獸們。
“汪嗷!汪嗷��!”
率先撲上來的是獠齒狗,這是種善于追蹤索敵的兇狠狼犬。它們憑借合圍之勢迅速逼近,瞄準(zhǔn)了雪泥的四蹄,
連續(xù)發(fā)動迅猛的撲咬。
戰(zhàn)斗再起,蒼凌闌換了左手握弓,以弓為劍,
一刺一個地將撲上來的獠齒狗橫掃下去。
一只獠齒狗猛地咬住了弓柄,少女低吼一聲,
硬生生蠻力將弓掄起,大半個人高的狼犬被她直接砸在樹干上。
傷口的痛楚,四肢的酸軟。
疲憊,焦渴,暈眩。
甚至漸漸開始模糊的視野。
她從未離極限一詞如此近過,也從未離死亡的概念如此近過。
紅翅烏和流焰雀漸漸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半空中。
一旦它們靠近,自高空形成火元素技能的大面積壓制,
這不自量力的戰(zhàn)局便將迎來真正的終結(jié)。
蒼凌闌疲憊地喘息,
在戰(zhàn)斗的間隙蹭去掛在眼睫上的汗珠。
她啞聲道:“不能正面迎敵,雪泥,
跟他們兜兜圈子——左轉(zhuǎn),
不要被圍��!”
雪泥:“呦呦!”
浴血的白鹿,往山林的茂密處一頭扎去。
蒼凌闌沒有讓雪泥繞回那請神大陣所在之地。
她明白,
以自己如今的狀態(tài),再考慮到還有另一只五階漿熾甲龍把守,正面闖陣就是以卵擊石。
但她還不準(zhǔn)備放棄。
薄暮大山的地形在蒼凌闌的腦中一層層地浮現(xiàn)。
山與平原不同。
高低起伏,
重巒疊嶂,
峰回路轉(zhuǎn)。
她時常想,人的前路也像是行山。墜落時那么快,
攀爬時卻那么難。
白鹿如一線雪色彗星,曲折地奔跑在山間,最終出現(xiàn)在一處絕壁上。
向外探出的峭崖,形狀宛如一把刺出的長劍。
下面便是薄暮大山著名的見月潭,每到月圓之秋,下有玉盤倒映潭水中,上有斜壁橫斜落影,賞來令人心曠神怡。
但今夜無月,亦非賞景之時。
——縱使正面擊碎請神祭品已不可能。但此前第一次闖陣試探時,蒼凌闌已經(jīng)大略把握了陣眼所在的方位。
而從這個位置,居高臨下,她能夠看到請神大陣的陣眼——也即是祭品所在之處!
此次行動之前,她專門帶了十支“附靈箭”,箭上有靈流加持,與普通鐵箭的威力天差地別。
若能賭一把,從這里開弓射毀祭品……
然而握住長弓,蒼凌闌的心卻沉了沉。
方位的計(jì)算沒有很大的誤差,但距離還是太遠(yuǎn)了。
若是晴朗無風(fēng)之日,她還能有個四五成把握,只恨風(fēng)雪對箭矢的干擾實(shí)在太大。
“呦呦……”雪泥忽然回頭,拽著身上的蒼凌闌往下一扯。
蒼凌闌一怔,她才雙足勉強(qiáng)踩在地上,就見雪泥前蹄一折,脫力栽倒下來。
雪泥的超生長已經(jīng)維持不住了。遍體鱗傷的小鹿崽跪在山崖上,柔軟的身體隨呼吸而艱難地上下起伏。
原本雪白無垢的毛發(fā),已經(jīng)完全被鮮血和污泥所染,看不出本來顏色。
“嗚……”
雪泥趴在地上,抬起水似的鹿眸,難過地仰著腦袋叫一聲。
獠齒狗的低吠聲,流焰雀的啼叫聲,紅翅烏的振翅聲……從身后的林中傳來。
前方是峭崖,無處可退,無處可逃。
“沒事�!�
蒼凌闌暗暗咬了一下舌尖,她把雪泥拽起來,摟進(jìn)懷里用力拍了拍,啞聲說:“沒事�!�
她回過頭,指著山崖斜面的一片陰影,道:“看,那一片看見了嗎?那片藤木妖的下面是云立鼠的生息地,去點(diǎn)個火嚇唬嚇唬它們,讓它們用出‘止風(fēng)云’。如此我才好射箭�!�
“呦呦!”雪泥盯著蒼凌闌。它知道她身邊已經(jīng)沒有其他可驅(qū)使的戰(zhàn)獸了。
蒼凌闌堅(jiān)持道:“沒事,你去。做成了再來接我,我們一起回城去�!�
呼……鹿崽子的四蹄上燒起了火焰。
四簇亮光照亮了山崖上錯落的影子。
蒼凌闌:“乖的,去吧�!�
幾乎就在鹿崽子的背影消失的同時,身后暗林中狂風(fēng)涌起。
“就在前頭!”騎在紅翅烏背上的朱雀使大喝。
“歹徒已無路可退,殺!”
蒼凌闌沒有回頭,而是用燒傷的右手忍痛握弓,左手搭箭拉弦,壓細(xì)了眼。
……止風(fēng)云,大范圍風(fēng)水雙元素技能,可在一段時間內(nèi)起到止風(fēng)開云的效果。
一般是生息在野外的弱小兇獸,會在暴風(fēng)驟雨來臨時,集體使出這一招,用來為逃生保命爭取機(jī)會。
而在斗獸場上,它常常被作為控制類技能使用,可令對方戰(zhàn)獸的風(fēng)、水兩種元素技能失效。
所以看吧,在這座山里,她總有辦法。
雪泥的效率沒的說,崖下很快炸開一串火焰,風(fēng)推著火勢蔓延。
呆呆的藤木妖還沒反應(yīng)過來,十幾只膽小的云立鼠就竄了出來。
“唧唧!”“吱吱!”
它們慌亂地鳴叫,爪子間匯聚起玄妙的元素能量。
“吱吱!”“唧唧!”
更多云立鼠跑了出來,幾十只,近百只。
它們是很小很弱的生靈,高階兇獸路過跺跺腳就能震死幾只。然而無數(shù)的技能光芒在它們中間流轉(zhuǎn),打上天空時,有如銀色火樹般絢爛。
技能的效果迅速在這一帶擴(kuò)散。
席卷了大半個薄暮山脈的風(fēng)聲,只在這片崖畔奇異地靜默下來。原本斜飛的無數(shù)細(xì)小雪片失去了依托,垂直地落向大地。
云層像被扯開的棉絮,緩緩散開了一個窟窿。
幾片月光從那個窟窿里掉落,在箭鏃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有羽箭扯著月光離弦。
“吱?”云立鼠們齊齊回頭。
那支箭飛得很快,很遠(yuǎn),電光石火間掠過水潭與山林。
“吼嚕嚕�!�!”
光輝燦爛的請神大陣中央,漿熾甲龍猛地抬起頭顱。
它低吼一聲,一爪子將那箭拍碎。然而另一道暗光幾乎再次射來,來勢更快,旋轉(zhuǎn)著擦過它的頸側(cè)。
是連發(fā)的第二箭!
魏恒的雙眼驚恐地放大,飛撲伸手欲攔,卻已是來不及。
他沿著箭來的方向看去,看到鬼面獵人獨(dú)自站在斷崖上,燒傷的右手提著弓。
蒼凌闌在看自己射出的箭。
那支附靈箭的軌跡,似乎在她的眼中放慢了,放大了。
她已經(jīng)把一切都賭在這一箭上。她仿佛能看到箭尾翎羽的每一個顫抖,看到每一朵雪花被穿透時,粉碎成細(xì)霜的過程。
因而有那么一刻,蒼凌闌覺得,這會是她這十年來射出的極致完美的一箭。
力挽狂瀾,創(chuàng)造奇跡的一箭。
——鐺!
附靈箭飛轉(zhuǎn)著射至祭品近前,撞上無形的屏障。
有戰(zhàn)獸提前用技能布下了防御罩!
箭折斷成兩截,噼啪掉了下來。
山崖上,蒼凌闌怔怔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感受任何情緒。身后朱雀使的戰(zhàn)獸們已然技能齊發(fā)。
耳畔炸開巨響,連串的爆炸逼近后心。
氣勁推著她向前撲倒。
下一個瞬間,狂風(fēng)掠過耳畔。
獵人渺小的身影,在暗夜中墜下山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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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雪滿大山,無數(shù)人難以入眠。
城衛(wèi)兵在城樓上提著燈上下奔走,朔城的販夫走卒早已提前收了攤,連酒館都關(guān)門了,街道上更無人煙。
役夫們給凍得哆嗦的蓬尾雞蓋上稻草,喃喃道:“好個雪,明兒又得起大早掃雪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