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來者正是宋勸行,他面容嚴(yán)肅,手中并未拿著那桿標(biāo)志性的蒲扇,卻捧著一塊嶄新的通靈石。
他一看這場面,先愣了一愣,緊接著就變了臉色,拍了拍那老夫子的肩膀:“徐夫子,此事交給我,夫子不必管了�!�
“哦,是是�!崩戏蜃尤缑纱笊�,后退兩步。
宋勸行清了清嗓子,道:“咳,這個……誰打的?”
蒼凌闌仍道:“夫子見笑,是我打的�!�
宋勸行的神色,立刻變得十分……古怪。
“夫子明鑒!”殷云急道,“是這周嬈仗勢欺人,近一個月來處處欺凌我家小姐,東舍的學(xué)子們都看在眼里——”
“他胡說!”
周嬈嗚嗚咽咽,眼里全是怨恨,“我只是想和凌瑤交朋友,才總邀她斗獸的……今日也不過話語間開了點(diǎn)玩笑,凌瑤若不喜歡,告訴我,我再不說便是了�!�
“可誰料……”她忍痛抬手一指蒼凌闌,“誰料此人遠(yuǎn)路而來,個中情由也不問,上來就打人!”
跟著周嬈的那幾個紈绔貴女們亦是連連點(diǎn)頭,這個抹抹淚,那個抽噎幾下,一副給嚇壞了的委屈模樣。
“我們都是御獸師,沒料到有人如此肆行,敢在學(xué)府動手……”
“可憐周小姐自幼守文持正,只知道在斗獸場上正大光明地決斗,以至被這陰狠粗惡之人傷得這樣重!”
“想來是她妒恨自家小姐的天賦輸給了周小姐,才下這般毒手的……”
幾句話下來,宋勸行的表情更加詭異了。
不僅是他,對面蒼凌闌的神情也變得意味深長。
“周嬈實(shí)在不知,自己如何冒犯到了這位妹妹。”
周嬈捂著腫脹的臉頰,咬牙切齒道:“你要與我較量,大可上斗獸場比試,何苦用這種下作手段!”
旁邊,蒼凌瑤已被這幫人顛倒黑白的本事氣得發(fā)抖。
別的不說,她此刻還衣衫不整,唇角掛紅。任一個明眼人來看都知道絕不是什么“開了點(diǎn)玩笑”。
那周嬈分明是有恃無恐……以至于睜眼說瞎話的事都做的出!
她張嘴正要說話,卻聽身側(cè)輕輕一聲咋舌。
只見蒼凌闌走到周嬈身前,平靜道:“周小姐,你還是不懂。”
“你沒冒犯我,是我想揍你。我這個人,的確是陰狠粗惡,自幼想揍誰就揍誰,想什么時候揍就什么時候揍�!�
說著,她忽然一手揪起周嬈頭發(fā),另只手又是一巴掌扇了上去!
耳光聲霎是清脆,啪——
周嬈哪能想到世上竟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居然當(dāng)著夫子的面再次動手!
她慘嚎一聲,尖叫脫口而出:“賤人,你找死——”
話音未落,小腹又挨了重重一腳,叫她干嘔著撲倒在地上。
“而且,想揍幾次揍幾次。”蒼凌闌道。
一回頭,四周學(xué)子們都被她給駭?shù)貌溧徉岬赝笸耍查g閃開一大片空地。
蒼凌瑤瞪大雙目,面無血色:“蒼凌闌,你!你今兒個出門前喝醉酒了��?”
“放……放肆!!”徐老夫子氣得吹胡子瞪眼,“宋夫子,此、此女簡直——”
不料宋勸行黑著臉,抬手喝道:“徐夫子!”
他喉結(jié)艱難地動了動,道:“不要說了。”
蒼凌闌打爽了,這才像丟垃圾似的把周嬈往地上一推,捏著手腕,來到宋夫子面前。
一個學(xué)子哭喪著臉:“唉唉唉,她想干什么,不會連夫子都揍吧��?”
再看周嬈,雙頰腫得像個球,臉上涕泗橫流,哪還有半點(diǎn)尊貴儀態(tài)?
她雙眼血紅,嗚咽幾句“我要?dú)⒘诉@賤人”,抬手就想召喚戰(zhàn)獸。
旁邊幾個自家跟班嚇得連忙攔住,硬著頭皮道:“周小姐,使、使不得!夫子還在……”
周嬈便放聲大哭道:“夫子!!”
宋勸行定定望著面前的黑衣少女,表情掙扎片刻。
終于在某一刻,他壓低嗓子,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痛心疾首道:“祖宗!你怎么才進(jìn)來就打人吶?”
蒼凌闌垂著眼,輕聲說:“夫子認(rèn)得我了?”
“哎呀,闌兒啊,我當(dāng)年抱過你的!”
宋勸行急切地?fù)u搖頭:“若非十年前那場無妄之災(zāi),你本該在這學(xué)府里長大。這里執(zhí)教鞭的夫子們,哪個沒為你惋惜過?”
蒼凌闌:“昨日之日不可留�!�
宋勸行:“那便再看今朝。祖宗,你給夫子交個底兒,兩個月前……是不是你?”
蒼凌闌沒吱聲,緩緩將手掌放在宋勸行托著的通靈石上。
一息過后,她皺了一下眉,道:“這塊還是不行,會碎�!�
宋勸行眼神火熱:“無妨�!�
蒼凌闌苦笑:“先說好,我不賠的�!�
她用食指點(diǎn)了一下那通靈石,隨后不再多說,轉(zhuǎn)身走回到蒼凌瑤與殷云身側(cè)。
周圍的學(xué)子們早就一頭霧水,他們聽不見兩個人具體交談的內(nèi)容,只看到蒼凌闌上前和夫子說了幾句話又回來了,不禁面面相覷,疑惑萬分。
卻不料下一刻,宋勸行突然仰天大笑!
“好啊,哈哈哈哈哈,好,好!”
他笑得癲狂,竟是半點(diǎn)夫子的形象都不顧,將手中通靈石隨意一扔:
“宋某三生有幸,竟有親眼得見東山日出、紫微復(fù)明之日!此乃天佑我朱烈也!”
眾人:“????”
殷云茫然指著宋勸行,對蒼凌瑤道:“夫、夫子也喝醉酒了?”
周嬈等一眾人已呆滯如石塑,徐老夫子驚掉了下巴。唯有那神秘的黑衣少女站在原地,似笑非笑,不動如山。
宋勸行笑罷,將神色一斂,肅然指著東舍大門,道:“今日之事,學(xué)府自有定奪!”
“你們新生還不知曉,這東西兩舍的門柱之上,其實(shí)暗處各住著一只器契的‘銅鈴眼’,以備不時之需。我今日便向大先生處請出御獸器。何人欺侮同窗,何人陰狠粗惡……是非黑白,屆時一查便知�!�
“宋夫子!!”周嬈尖叫起來。她不敢相信,眼底恨意勃發(fā),“你……你,我被惡人重傷至此,你難道還疑心我�。俊�
“不僅是我,”她又含淚回頭,胡亂指著身邊那幾個紈绔姐妹,“這么多無辜學(xué)子,都受了傷受了驚嚇……喂,你們說話!”
那被吞山貂砸斷鼻梁的女孩支支吾吾,看看周嬈,又看看蒼凌闌。
她習(xí)慣了巴結(jié)這些世家貴人,此時腦子里第一個反應(yīng)居然是:值得宋勸行如此袒護(hù),難道這神秘的黑衣少女,身家背景居然比周饒還厲害不成?
想也是了。若非如此,此人憑什么敢如此行事,這做派分明比周嬈還要張揚(yáng)放肆!
“我,我……”她尷尬地咕噥半天,憋出來一句,“我都聽夫子的�!�
周嬈猛地瞪大眼睛,嗓子里咯咯幾下,指著自己的“忠誠跟班”:“你!”
她本就疼得頭昏腦脹,這時嗬嗬喘了幾下,一口氣沒上來,渾身癱軟,竟給氣暈過去了。
紈绔們立即“小姐小姐”地亂作一團(tuán)。宋勸行見怪不怪,揮手道:“送去學(xué)府醫(yī)館�!�
他又滿臉渴切地看著蒼凌闌:“那,四日后的秋試……”
“夫子放心,我會去考的。”
“不不不,咱們不考其實(shí)也可以……”
蒼凌闌哭笑不得:“還是要考的�!�
眾學(xué)子茫然失措,面面相覷。
有人掐了一下自己的臉蛋,喃喃道:“我沒在做夢吧。”
蒼凌瑤亦是驚疑不定,她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將那塊被丟在地上的通靈石撿了起來,抬眼細(xì)看。
只見陽光之下,一片刺眼的裂縫如蛛網(wǎng)般密布于其上,不知何時已毀得干干凈凈,再不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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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精神力與靈界……都恢復(fù)了��?”
鬧劇收場后,蒼家三人久違聚首,沿著學(xué)府的湖畔走了走,尋個僻靜無人處坐下。
兩人均激動不已,蒼凌瑤抓著蒼凌闌不放,一疊聲地問這個。
“精神力算是恢復(fù)了吧,靈界還差著些。但也有了辦法,遲早的事�!�
蒼凌闌說得輕描淡寫,卻令兩人齊齊抽了口氣,心下震撼無比。
東山日出、紫微復(fù)明……怪不得宋勸行會那樣說!
“是什么辦法?”殷云克制著滿懷的驚喜,“小姐的舊傷,家主想過無數(shù)辦法,記得早年還有不少大御獸師遠(yuǎn)來朔城,都沒效用……如今終于有了辦法?可有什么是殷云能做的?”
蒼凌闌正要開口,忽然靈界深處一陣異動。
巫骨的嗓音在她腦中響起:“不可說。”
“……”
蒼凌闌眼瞼一跳。
——不可說?什么不可說,是指她吞噬了獸核界丹,還是指她契約了神獸?
她心思百轉(zhuǎn),臉上半點(diǎn)不顯,緩緩道:“一點(diǎn)亂七八糟的機(jī)緣。放心,都是我自己能應(yīng)付的事。”
蒼凌瑤與殷云見她這樣說,也沒再追問。夏秋之交的暖風(fēng)吹過湖面,柳葉簌簌,遠(yuǎn)處忽然水聲撲通。
轉(zhuǎn)頭一瞧,原來是一位藍(lán)衣婦人坐在石上,垂竿釣魚。
只不過這湖是學(xué)府的,魚也是學(xué)府的,她哪怕釣得上來,也只能再將魚兒扔回湖里。
“那周嬈不是好相與的,小姐雖恢復(fù)了天賦,卻也要千萬當(dāng)心。”殷云在旁邊擔(dān)憂道。
蒼凌闌收回目光,說了聲“不要緊”。轉(zhuǎn)念一想,又道:“蒼凌瑤,你若還有意與那周嬈斗獸,盡快吧。”
“什么?”
“如果她不動手,那自然是好;但若送上門來……”
蒼凌闌笑了笑,眼底的涼意便洇上來,“你們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兩人沉默。
知道知道,你是獵人,一刀一個送上門的獵物!
可這里到底是王都啊,你揍了世家大小姐還不爽,都開始琢磨著殺人了?
“總之,瑤大小姐,你若不趁早報仇,可能就沒機(jī)會了。你自己想�!�
蒼凌瑤沉默許久,不甘道:“藍(lán)霧仙鵲才突破三階不久,她的黑纓鹮已至四階……我還贏不過她�!�
殷云也道:“那周嬈還有一只三階的紅冠喰,一只二階的吞山貂。以瑤小姐現(xiàn)今的精神力,同時最多只能兼顧兩陣。若上了斗獸場,很大可能是要三階、二階對上四階、三階�!�
蒼凌闌面不改色,道:“那又如何?”
“正面打不過,就用心設(shè)計斗獸策略去,不然要御獸師干什么吃的。是你御獸還是獸御你?”
蒼凌瑤與殷云都呆了一下。
不約而同地,他們都想起了在蒼家時那場風(fēng)雨中的斗獸,想起殘雪鴉戰(zhàn)勝藍(lán)霧仙鵲時驕傲的高鳴……
“所謂御獸師,不過是輔佐戰(zhàn)獸變強(qiáng)、輔助戰(zhàn)獸取勝�!�
蒼凌闌淡淡道:“培育精良,策略得當(dāng)。同階之下,至少可跨兩品而勝;同品之下,至少可跨一階而勝。”
“什么狂言!”蒼凌瑤瞪圓雙眸,脫口道。
“停,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學(xué)府大先生孟歸之說過的。你的藍(lán)霧仙鵲與她的黑纓鹮同屬白銀品級,一階差距而已,如何贏不了?……”
遠(yuǎn)處,不知被哪句話觸動心弦,那專注釣魚的藍(lán)衣婦人緩緩抬頭,深邃的目光落在幾個年輕孩子身上。
作者有話說:
第85章
秋試前夜[VIP]
蒼凌闌回到房間時將近下午。她們這些未入學(xué)的“預(yù)備學(xué)子”們住的是客房,
有點(diǎn)“宗派外門”那意思,并不在學(xué)子們聚集的東西兩舍。因而上午那驚天的騷動,也沒有傳到這邊來。
“闌闌!”
燕語見了她,
還是照舊活潑地打招呼:“你可算回來了。方才學(xué)府送來了秋試報名的冊子叫我們填,比往年早了三天呢,蠻奇怪的。”
蒼凌闌無奈,
將手中紅繩提著的酒葫蘆擱在一邊,接過冊子心想:這宋勸行是多怕自己跑了啊……
“呦呦~~”
雪泥噠噠地跑過來,
嗅了嗅酒葫蘆,似乎很想舔幾口。
“哎等等,闌闌,你真買酒去了啊�。俊�
“不是我買的。去見了兩個故交,有人請我�!�
“哈!?你別騙人,什么‘故交’能在朋友考試前給人買酒喝�。俊�
蒼凌闌沉吟須臾,斷言道:“朔城人是這樣的。”
燕語:“……”
蒼凌闌走到桌前坐下,
翻開手中冊子細(xì)看。上面要求寫的,
是報考學(xué)子的姓名與武試時使用的三只戰(zhàn)獸。
燕語給她遞過筆來:“要用靈流刻入紙上�!�
冊子上寫了細(xì)則。蒼凌闌邊看邊隨口問道:“最多只能選三只戰(zhàn)獸參戰(zhàn)?器契戰(zhàn)獸能用嗎?”
“對,三只。不過大多學(xué)子契約的戰(zhàn)獸都不會超過三只啦。器契戰(zhàn)獸不可使用,
只能用有陣紋的,
當(dāng)天會有夫子檢查。”
雪泥聽懂了,頓時耷拉下耳朵,
氣鼓鼓地開始用鹿角戳蒼凌闌的小腿。
蒼凌闌:“……干什么,人家學(xué)府的規(guī)則,你跟我發(fā)脾氣有用嗎?”
燕語:“?”
蒼凌闌提筆灌注靈流,
在冊子的“所御戰(zhàn)獸”一欄上寫下:三階殘雪鴉一只、二階鬼手蔓一只。
撂筆的那一刻她飛速站起往旁邊一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