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其庸碌者，不過依仗戰(zhàn)獸之多寡、強弱。若得天眷顧，得遇能力卓越之獸，便可出人頭地；若時運不濟，契下凡俗之獸，便做一生凡人。
此非真御獸也，遇獸也。
“其英杰者，能辨兇獸之根骨、個性，覓其與己相契者而契。而后善擇戰(zhàn)技以授，多尋寶物以養(yǎng)，悉心培育，使戰(zhàn)獸日益強猛。
然此亦非真御獸也，育獸也。
“御之一字，執(zhí)掌也。真御獸者，應于斗獸場上知己知彼，應對自如，助戰(zhàn)獸克劣勢而勝強敵；于野外，則更當通曉兇獸習性，借以為力……
“夫山原湖海，天上地下，無一處無獸。風動水流，春華秋實，均與萬獸生息相連。
“以是知一山之獸，便知一山；知一海之獸，便知一海。
若知世間萬獸，便知天地間風云星辰、陰陽四季、死生枯榮之真諦。
一朝融會于胸，御以用之，則凡人亦可執(zhí)諸神之力，掌開天辟地之能。”
“是以，御獸者，御天地也�！�
“御獸者，御天地也……好一個御天地也！”
董無思手撫卷面，反復念誦。
透過紙張上瀟灑的墨跡，似有一種超然的氣勢撲面而來。
仿佛令人看見春風綠湖水，羽蟲惹花蕊。夏雨滂沱，驚走樹枝下的小鼠。秋來時山外潮聲擊月。倏爾冬雪落，萬物于霜天中封凍。
緊接著，一道人影出現(xiàn)了。
她于春風中抬手，一山春花便為她含羞怒放。
她走過夏雨，身后便有猛獸低吟于雷鳴之中。
她坐于秋月下，引得萬千飛魚分開海潮向她而來；
她拂落冬雪，鬼怪精魅自霜天中顯形，化作殺人的刀劍。
“這篇作文，境界太過驚人……蒼凌闌才多大年歲，怎會有這般體悟？”
董無思皺眉嘆道：“她在朔城那種蠻荒之地長大，誰教的她這些個？”
失去那傲人的天賦整整十年，她究竟經(jīng)歷過什么？
“不成，我要去找大先生�！�
董無思搖了搖頭，扶案站起：“無論武試結(jié)果如何，僅憑這一份文試試卷，這孩子就可點榜首！”
他拿著這份答卷走出閱卷書房時，外面已經(jīng)大亮了，不少趕早課的學生匆匆來往。
“哎喲，董夫子，好消息啊！”
正巧，那位徐老夫子從旁路過，笑容燦爛，神秘兮兮地道：“我聽人說，那蒼凌闌去參加武試，不知怎地觸怒了宋勸行，被攔在考場外頭不得進入。如今武試時間已過半，此人必然落榜，夫子您也不必為難了……”
“什么��？”
董無思那雙眼睛一下瞪得滾圓。
“宋勸行，混賬東西�。〈巳四巧鷣砀易鲗Σ怀桑�？”
——于是乎，片刻后的武試考場前，兩位素來不對付的夫子，你瞪著我，我瞪著你。
“董無思……”
宋勸行只覺得不可理喻，“你莫非生來跟我作對不成��？”
“我保蒼凌闌時，你力阻；如今我攔她考試，你又跑來給她撐腰�。俊�
“你看，你自己看！”
董無思憤然將試卷拍在他臉上，“這樣的文試答卷……我畢生未見！”
“可你知不知道，她——”
“她什么她，有什么話不能叫人先去考了試出來再說？”
蒼凌闌也愣了。她只當自己這次鐵定完蛋，都開始琢磨接下來怎么辦了，沒想到居然峰回路轉(zhuǎn)！
“蒼凌闌是吧�！焙鋈唬瓱o思扭頭道，“快帶戰(zhàn)獸進考場，此人有我來與他說道�！�
“放心，憑你那套文試的答卷，武試哪怕排名墊底也無妨。只要隨便有個成績，我必保你進入學府！”
蒼凌闌毫不猶豫，轉(zhuǎn)身就跑。
“宋夫子，失禮了！”她喊一聲，“日后必定登門拜訪，請教父親舊事——玄白，小花藤，跟我走！”
那倆看戲的監(jiān)考夫子一驚，正要把頭縮回去。
蒼凌闌眼疾手快，一掌拍在門口，抵住斗獸場的大門！
“這，這，我們……”
“兩位夫子，”蒼凌闌語速飛快，“這位董夫子說的在理，有什么話，還請容我先考過這場再論。”
她此時已完全鎮(zhèn)靜下來，眼神亦是明銳：“收錄與否，自有大先生與諸位夫子們定斷，可若沒有武試成績，萬一的萬一，學府還想收我呢？——到時，拿什么給天下眾人交代？”
這話一針見血，宋勸行也只得忍著憋屈揮了揮袖子。兩位監(jiān)考夫子如蒙大赦，引著蒼凌闌進去了。
乍一踏入，蒼凌闌便覺得眼前一花。
“啞啞�！�
“嗚嗚咿�！�
兩只戰(zhàn)獸也震驚地叫起來。
只見頭頂橫亙著淡紫色的瑰麗天空，腳下乃一片開闊的原野，不遠處甚至還有奔流的大河，以及從山崖間飛落的瀑布。
最奇妙的是，一群群神秘的小小紫鱗生物正在四處游走，動作飛快。
無數(shù)御獸師正帶著戰(zhàn)獸跑來跑去，與這些似魚似蛙還有翅膀的小生物作戰(zhàn)！
“這便是武試題目了�！�
夫子指著那些小生物，道：“這些紫色生物，有翅膀可飛，有四爪可爬，爪上甚至有著可以游水的蹼……”
“去選擇你喜歡的場地吧，打下來一只，記一分。就這么簡單。不過你得抓緊，因為……”
說著，一位夫子拿起鈴鐺搖了搖，大聲喊道：
“武試時間，剩余一刻鐘！”
作者有話說:
猶豫過有沒有必要再正面去寫凌闌的文試答卷，想想還是覺得這個作文對全文來說挺重要的，于是努力憋了一下。
不過照應的情節(jié)大概要在很后面了，寫大長篇真是一眼望不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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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為她開的花[VIP]
只剩一刻鐘！
蒼凌闌面色微沉。她在外面耽擱太久，
加上武試的時長本就比文試短得多……沒時間了。
她冷靜下來，先觀察四周其他考生的戰(zhàn)況。
昨晚同燕語聊過的預測，如今看來，
說對也對，說不對卻也不對。
顯然，這武試并非“什么類型的斗獸都考”，
而是選擇了一種“任意類型的斗獸技法都可用”的考核方式。
有的考生驅(qū)使戰(zhàn)獸截住單個的紫鱗生物，一通狂轟濫炸后再沖向下一只；有的考生通過縝密的布局，
將一大群紫鱗生物引到一處解決。飛禽選擇空戰(zhàn)，海獸選擇水戰(zhàn)，走獸選擇陸戰(zhàn)……
且這場地寬闊，無數(shù)考生都在一處，有合作有競爭，有各種突發(fā)情況，誰也不敢說百分之百掌控局面，
亦能測出臨機應變的能力。
“奇怪�！鄙n凌闌忽然道。
她皺眉看向自家鴉王：“玄白，
這群小生物是不是不太對勁？”
這紫鱗生物樣貌怪異，聞所未聞。它們視若無睹地從一眾考生的身畔成群結(jié)隊而過，
無論是飛是跑是游，
速度都很快。一旦被攻擊，則立刻進入戰(zhàn)斗姿態(tài)。
可在蒼凌闌的認知里，
若是攻擊性強的兇獸，絕不會優(yōu)哉游哉地從人類和戰(zhàn)獸身邊擦過；若是膽怯的兇獸，又不會在遇敵的瞬間逃也不逃，
迅速開始進攻。
“啞啞……”
“你也覺得？明明數(shù)量如此眾多，
卻不見任何協(xié)作，亦無首領(lǐng)統(tǒng)率，
只是沒頭蒼蠅似的亂飛……不像是群居生物的習性。”
蒼凌闌沉吟須臾，道：“小花藤留在我身邊，玄白，你去試試�！�
“啞啞——��！”
玄白抖擻精神，振翅而起，化作一道迅猛的黑影升空。
十幾只紫鱗生物正巧飛來。鴉王借風而起，讓過那群疾飛的小家伙，緊接著展開漆黑美麗的羽翼，猛地一個懸停！
大山里的萬鴉之王，這點空戰(zhàn)技巧自是得心應手，轉(zhuǎn)眼已拿下敵人后心的位置。玄白雙爪大開，中間凝聚起鋒利的氣旋——
風襲！
風襲乃是最基礎的低階小范圍風元素技能，但勝在發(fā)動快、準頭穩(wěn)，不少御獸師都會讓自己的飛禽類戰(zhàn)獸學一個。
瞬間，青色氣旋直接命中了那群紫色小生物，濃煙中，有兩三只跌落下來。然而更多的卻發(fā)出刺耳的吱吱音，像一顆顆亂射的彈珠，齊齊撞向玄白！
蒼凌闌慢慢擰起了眉頭：“連同伴慘死，也看不出半點恐懼或憤怒的情緒么……”
“咿呀咿呀？”
小花藤搖著黑藤條，小聲地叫喚。似乎在問，不需要自己也去幫忙嗎？
蒼凌闌剛張嘴，話還沒出口，身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闌闌��？”
燕語驚呼道：“天啊，你怎么才進來！”
嘩啦！河畔涌起兩串水花，沁流蟹“噗咕噗咕”地吐著泡泡出現(xiàn)，而珊虹則搖著五彩斑斕的身子。
再看河底，已經(jīng)沉了不少紫鱗生物的尸體。
擅長水戰(zhàn)的御獸師不多，燕語在這次的武試中很占優(yōu)勢，已經(jīng)拿下了一百多分。
可她滿臉焦急的樣子，好似自己才是那個要落榜的：“闌闌快來這邊，我?guī)湍阄┳蠔|西，你來打掉。”
“別傻了�！鄙n凌闌道，“考試呢，你我是對手�！�
燕語生氣了：“先是朋友，才是對手！沒時間了，這樣下去你會落選的！”
“你都說是朋友，那我還能奪你的分數(shù)？”蒼凌闌道，“玄白，回來吧！我明白了�！�
“啞�。�！”
殘雪鴉如一道黑色閃光，左右突襲，瞅空一爪子一個紫鱗生物。很快將那群敵人打得七零八落，振翅飛向蒼凌闌身邊。
“燕語，你若想幫我，只需回答一個問題。你好好想想，這些紫鱗生物的數(shù)量，與你們一開始進來時相比，有明顯的變化嗎？”
“��？”燕語疑惑抓了抓臉頰，“好、好像也沒有吧……咦？等等�！�
說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不對啊，這么多御獸師帶著戰(zhàn)獸打了半天，為什么“紫東西”的數(shù)量并沒有明顯的減少呢？
“果然，我明白了�！�
蒼凌闌點了點頭，腳下分開草葉往前走去。
“能夠制造出如此真實、如此大范圍的幻境，同時又可以隱身的戰(zhàn)獸……”
她自言自語：“幻夜枯蝶，異珠娃，大夢巫……唔，天賦特殊的追魂母和抓魄木也可以……是誰呢�！�
燕語瞪大雙眼：“……�。。俊�
“不對，植獸移動緩慢，如果被跑動的考生撞到，難免暴露，所以抓魄木排除�；靡箍莸韼鹣悖@里沒有味道，也排除……”
燕語：“闌闌，你在說什么？”
“時間不多，沒空解釋�！�
蒼凌闌忽然扭頭喊道：“夫子！”
“這場武試，按照‘消滅的紫鱗生物的數(shù)量’來計分，是不是？”
監(jiān)考夫子點點頭：“不錯�！�
“可還有其他規(guī)則限制？”
“沒有了，你趕快吧，只剩半刻鐘了�！�
“多謝夫子�！�
蒼凌闌勾了勾唇，右手抬起：“玄白，小花藤，聽我指令！”
燕語心臟輕輕一動。
這個人……向戰(zhàn)獸下令的語氣這么自信又堅定，連背影都是耀眼的。
面前乃是一片平平無奇的原野，難得沒有亂飛亂跑的紫鱗生物，似乎連風都在此處靜了許多。
蒼凌闌聚精凝神，催起精神力沿契約流動。此時，她的每一個念頭，都能準確地傳達到戰(zhàn)獸心中。
……突然不用像以前那樣引弓射箭，還真有點不習慣了呢。
她好笑地暗想著，手掌瀟灑揮落，如同一個斬首的指示：
“玄白，云涌！”
白色的急風與亂云迅速匯聚，連空氣中也傳來隆隆之聲。
“啞……！！”
殘雪鴉仰頭清啼，四下里風云變動，沙土飛跑�；镁持械囊安荻急积R齊壓彎了莖，伏于地面。
好幾個考生為這動靜所驚，紛紛看過來：
“她在干什么？”
“那里什么都沒有��？”
“云涌”浩浩蕩蕩地自天而降，在這一帶空曠的原野炸出一個窟窿。
……然后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蒼凌闌面不改色：“小花藤，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