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只熟練地一拽,少年便在驚叫聲中撲倒在地,掙扎著被拖了過去!
“……笨吶你們�!�
蒼凌闌眼角直跳。她換了短刀在手,
剁下一條刺到眼前的黑觸手,“這是陷阱八爪!被纏住的地方別亂動,
會傷得更重!”
——白銀品級兇獸,海獸類-章魚科-陷阱八爪。一種相當(dāng)殘忍的兇獸,有著半是眼珠半是吸盤的觸手,吸盤內(nèi)側(cè)又生著一圈牙齒,一旦被糾纏住便很難擺脫。
它會藏在重傷的獵物身下,甚至寄生于其皮肉之中,待其呻.吟痛呼將同伴招來,
就進(jìn)行新一輪的捕獵。
“陷,
陷阱八爪,”卓長風(fēng)雙臂狼狽地在地上撲騰,
摸索間抓了一塊石頭,
砸向纏住自己的觸手,“怎會在森林中的地穴里�。�?嗚啊啊啊,
救命,救命——”
“應(yīng)當(dāng)是之前那條地母精水孕育出來的�!鄙n凌闌將短刀掂了掂,謹(jǐn)慎地橫在身前,
“雪泥,
近身技能對付不了這家伙,你去吸引一下它的注意力,
別真打�!�
“呦呦!”雪泥迅猛地幾個起跳,險險地避開黑觸手的攻擊,抬起蹄子作勢要跺。陷阱八爪扭動著避開,拖著卓長風(fēng)那條觸手的動作慢了一瞬。
蒼凌闌趁機(jī)瞇眼將短刀一擲,只見寒光一閃,刀刃打入地面,將那截觸手從中切斷!
“謝謝師妹,謝謝師妹�。 �
卓長風(fēng)滿臉鼻涕眼淚,這人確實機(jī)靈,還知道回頭把蒼凌闌的刀拔出來抱著,一瘸一拐地和眾人匯合。
“蒼姑娘。”溫平舟焦急道,“你快看,韓家弟弟這是……”
只見無數(shù)黑觸手的盡頭,韓童渾身是血的身體動了動。
少年的腰部詭異地往上拱聳,活像身下有什么東西托著似的。
他慢慢直起身來,模樣終于暴露在眾人面前——
“唔!”卓長風(fēng)恐懼地捂住嘴,好像又要吐了。
“蒼師妹。”楚矜恐懼地小聲問,“那個人……還活著嗎?”
只見韓童垂著頭,面如白紙,雙目緊閉,雙臂間死死護(hù)著一只黃毛小猴。
而陷阱八爪的本體,就扎根在他交叉的蒼白雙臂上,那里不僅皮肉翻卷,更被毒素腐蝕得一片潰爛,觸目驚心。
蒼凌闌的眼神暗了幾分。
“耍電猴怪……”
她還記得朔城的日落云霞,那座簡陋到連指揮塔都沒有的斗獸場里,結(jié)束戰(zhàn)斗的耍電猴怪興奮地跳來跳去,訴說著有了御獸師的戰(zhàn)獸,能看到多么遼闊的大世界。
可是現(xiàn)在,那只活潑的小猴子躺在自己的御獸師懷里,一動不動。
蒼凌闌只看了一眼便意識到,耍電猴怪已經(jīng)死去了。
“咳……”忽然,韓童的眼皮動了動,吃力地睜開,“是凌闌姐姐……嗎?”
“他還活著!”卓長風(fēng)道。
“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嚕�!�
寄生在少年身上的陷阱八爪發(fā)出古怪的叫聲,它收回被切斷的觸手,黑乎乎的身體挪動起來。
它似乎準(zhǔn)備拿韓童當(dāng)肉盾,就這么離開此地,爬回到它生息的水中去。
蒼凌闌緩慢地移動步子,不遠(yuǎn)不近地保持著距離。
“韓童,”她喊道,“怎么回事?”
“我們……咳咳……被下了封靈鎖……隊伍被兇獸沖散了,沒人愿意救我……”
韓童氣若游絲地哽咽著,眼淚沿著血污的臉往下流,“只有耍電猴怪……為了保護(hù)我……”
話到這里,少年痛不欲生,只絕望地張著嘴流淚喘氣,喉嚨卻像是被無盡的悲傷堵住,再多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一直以為,哪怕自己在家族中并不受寵,但到底有血脈親緣在,他應(yīng)當(dāng)是被疼愛著的。
只是家風(fēng)嚴(yán)厲,自己又不成器,那“疼愛”的表現(xiàn)令他有時難以承受……而已。
所以這么多年來,哪怕無數(shù)次被父母冷眼叱罵,被兄姊當(dāng)眾譏笑……他也只是默默低頭聽訓(xùn)。
就這么把苦澀往肚子里咽了,下一次還能在家人面前露出順從的笑容。
他只怪自己性格怯懦優(yōu)柔,拿不出世家公子的威勢,合該被管教。
可當(dāng)歹人出現(xiàn)在面前,封靈鎖落下,眾人驚恐混亂之際。
他拼足了勇氣,與耍電猴怪一起擋在襲來的兇獸面前,嘴里喊著二姐快走。
背后卻清楚地傳來韓沁冰冷的那一聲:“撤退——不必管他!!”
他被拋棄在兇獸的包圍圈里,愕然張著嘴,回頭時只看到眾人離去的背影。
耍電猴怪是他唯一放在外面的戰(zhàn)獸,小猴子拼命保護(hù)著他這個愚蠢的御獸師,直到中了毒,受了傷,血越流越多。
當(dāng)兇獸散去的時候,耍電猴怪眷戀地向御獸師伸出手臂,討要一個抱抱。
韓童抱著耍電猴怪,瘋狂地奔跑,哭喊,求救。嗓子嘶啞,咳出了血。黑暗的樹根巨穴縱橫在眼前,哪里都沒有人。
他一點點感知著懷里的戰(zhàn)獸冷下去。契約斷裂,陣紋消散。
他失去了他的第一只契約戰(zhàn)獸。
“不要管我了……”
韓童慘然閉上了雙眼,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來。“我知道自己不行了。姐姐要活著……咳,活著出去……”
遠(yuǎn)處隱隱傳來獸吼。
“又有走獸過來了!”
溫諾驚恐地護(hù)在溫平舟身前:“蒼,蒼姑娘,我是說……這韓家小公子是可憐,但賞識你雇了你的是我們家大公子可不是韓氏啊�,F(xiàn)在這,你看咱們……”
溫平舟沉著臉來到蒼凌闌身后。他沒有表態(tài),只問:“能救嗎?能救就救,我相信你的判斷�!�
蒼凌闌并不回答。她踢了踢鹿崽子的屁股:“雪泥,去看一眼是什么東西來了�!�
雪泥乖巧地一溜煙跑去了。
“韓小公子,你真的想讓我不要管你?”蒼凌闌又扭頭問。
韓童一怔。
蒼凌闌從卓長風(fēng)手里拿回自己的刀:“你二姐拋棄你,你不難過?你曾經(jīng)滿心對我友好,來此之前還贈我厚禮,現(xiàn)在我若說走就走,你也不難過?”
韓童一瞬間心如刀絞,酸楚的眼淚又奪眶而出:“我……”
但是這種時候,他想。
好像說“別管我”才是對的。
他太習(xí)慣了做一個好孩子,蜷縮進(jìn)陳腐的條條框框里。
就像在朔城時,他曾勸蒼凌闌放棄爭奪朱雀印——
那明明是他自幼仰慕著的人啊。
僅僅因為自己是“王使”,承擔(dān)著“學(xué)府的責(zé)任”,覺得“應(yīng)當(dāng)如此”“向來如此”,就這樣做了。
可那又確實是他的真心嗎?
日后回憶起來,難道未曾因羞恥與后悔而輾轉(zhuǎn)反側(cè)嗎?
蒼凌闌拎著刀,一步步往前走去,“這是最后一次機(jī)會,你可以說‘別管我’,也可以說‘救救我’。想清楚了再開口。”
“……”
失血與哭喘讓韓童眼前發(fā)黑。模糊間,他看到蒼凌闌身后的那幾個人在盯著自己。
胸膛里像是被攪成一團(tuán)漿糊,韓童辨不出那些眼神中的情緒,但他知道,隊伍里肯定不想要這樣一個拖后腿的家伙。
所以呢,他還可以喊救命嗎?
人可以……想活下去嗎?
“吼�。�!”
突然,不遠(yuǎn)處獸吼聲震天而起!
“——救我,救救我�。 �
韓童凄厲的聲音也在此時響徹,“我不想死,不想……”
“呦呦!”
雪泥迅速地從聲音來處溜了過來,大聲鳴叫示警。
緊隨而來的卻是一陣狂風(fēng)。有翅的暗紫色豹獸一路低飛而來,目露嗜血之光,“嗚吼�。�!”
“是雷翼豹!”楚矜臉色煞白地喊道,“好強(qiáng)的威壓,三階?還是四階!”
“雪泥!”蒼凌闌高喊一聲,“幫我擋上五息時間!其余人退開!”
沒有半點遲疑。她飛身向前,束起的黑發(fā)如海浪般翻飛。
手中那柄長刀直直地刺向前方,無數(shù)黑色觸手涌上來,將其纏住!
蒼凌闌果斷棄刀,俯身鉆過黑觸手的縫隙,一步步壓縮距離。
就在她距韓童只有四五步之遙的時候,一條黑觸手扒住了她的手臂,然后是大腿、小腿、脖頸、臉龐……
“凌闌姐姐�。 表n童崩潰了,哭喊道,“不,不……還是不要……”
身后狂風(fēng)大作,雷翼豹自高空撲下,向蒼凌闌的后背齜出尖銳的利齒——
“呦呦��!”雪泥凌空躍起,一頭撞在雷翼豹的肚腹上。
雷翼豹被激怒,羽翼撲閃兩下,擰身一口咬住了小鹿那纖柔的脖頸!
“嗚��!”鹿崽子也被激出了兇性,非但不懼,反而劇烈掙動起來,雙角幾次險些戳進(jìn)雷翼豹的眼睛。
下一刻,蒼凌闌厲聲喝道:“所有人都閉上眼�。 �
韓童本能地一閉眼。
倏然,蒼凌闌的神態(tài)變了。她額角細(xì)筋繃緊,左瞳化作烈如燒云的神異赤色,右瞳則被妖冶的銀白染透。
體內(nèi)的靈流毫無保留地釋放而出,映得她的面容如玉瑩潤。
“————!��!”
蒼凌闌啟唇,口中落下一串無字清音!
這還是她融合了朱雀印魂念,精神力大幅度提高之后,第一次在實戰(zhàn)之中使用“尖啼”。
瞬息之間,雷翼豹四肢僵直,與雪泥一齊跌倒在地!
無數(shù)附著在她身上的黑觸手,也紛紛癱軟下來。
眸珠深處的異色迅速褪去,蒼凌闌右掌往前一探,五指死死抓住了陷阱八爪那黑色卵圓形的、滑膩膩的本體,而后用力一拽!
哧剌……
皮開肉綻的聲音,清晰可聞。
“啊啊……啊�。�!”
韓童疼得渾身抽搐,汗如雨下。原本白皙瘦弱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眼淚不停從他的眼角滾落。
“忍著。”蒼凌闌面色不改,竟是要靠蠻力將陷阱八爪從他的臂上撕扯下來!
血沫飛濺,慘叫回蕩不止,身后才睜開眼的那幾人全都看呆了。
“好痛……好痛啊……”
鉆心的劇痛中,少年死死抱著耍電猴怪冰冷僵硬的身體,發(fā)泄一般哭喊道:“我再不要這樣了……凌闌姐姐,我好后悔,如果能活下來,我再不要像從前那樣了……!”
“干嚎什么嚎,有用嗎!”蒼凌闌罵他一句,“自己動彈一下都不會��?”
韓童渾身一顫,終于松開了抱著耍電猴怪的手指……哪怕那些指節(jié),已經(jīng)快和小猴子的尸體一樣僵硬。
從來溫吞文弱的少年,在放手的那一刻眼眶通紅,竟也有了幾分狠戾之色:“呃……啊啊��!”
他勉強(qiáng)轉(zhuǎn)動手腕,十指死死地掐住了陷阱八爪的身體,與蒼凌闌合力,一點點將那些咬著自己的觸手連血帶肉地撕開!
啪嗒。
“咕嘰咕�!緡\。”
陷阱八爪終于鮮血淋漓地從少年身上脫落,被蒼凌闌甩手扔向遠(yuǎn)處。
幾乎是同時,韓童也昏了過去,軟綿綿往后栽倒。虧得溫平舟眼疾手快,趕忙把人抱住。
“雪泥!”救完這邊,蒼凌闌立刻回頭,從后背摘下長弓,“退開我來……”
然而面前之景,卻令她眼瞳微微一縮。
只見雷翼豹張開血盆大口,正做抱撲之勢。雪泥身軀拉長,進(jìn)入了“超生長”狀態(tài)!
白鹿與紫豹在地上撲打、翻滾。雷翼豹的利爪抱住了白鹿的頭顱,變異飛光鹿的雙角也刺進(jìn)了紫豹的咽喉,血色淋漓。
噼啪噼啪……細(xì)弱的、亮金色的雷電火花,恰在此時乍現(xiàn)!
“不好,雷翼豹要動用元素技能了�!背婕钡�。
“啊啊啊,雪泥!”卓長風(fēng)也喊了起來。
“不,等等,不太對,”溫平舟卻皺眉道,“這匯聚的雷元素,似乎并非朝雷翼豹去的!”
出乎眾人意料,蒼凌闌并未像大眾觀念之中,一個“合格的心御派御獸師”應(yīng)做的那般,見到戰(zhàn)獸遇險就露出驚痛之色,更沒有第一時刻親自沖上去助力。
她冷靜地搭箭開弓,卻并不松弦,而是定定觀望著戰(zhàn)場。
雷元素……
獵殺周嬈的那個晚上,那抹金光!
“嗚嗚……呦呦呦!�。 �
只見雪泥發(fā)出憤怒的吟叫,海藍(lán)色的眸中似有金色的霹靂劃過。染血棉絮般的體毛一根根炸了起來。
金色的電花匯聚至此,啪啪作響,照亮了這片昏暗的地穴,最終收攏在變異飛光鹿那晶瑩的雙角之上,盤旋如一條條雷電凝成的游龍!
“吼吼……��!”雷翼豹露出了恐懼之態(tài)。
并不僅僅為了一只本該弱小的飛光鹿,竟能在血戰(zhàn)中領(lǐng)悟雷元素技能。
更因為……它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雷元素技能,已經(jīng)無法釋放了!
“嗚嗚嗚��!”
雪泥傲然仰頭,雙角已徹底化作金色。它的身體四周騰起靈動的白色光點,與電閃之光交疊在一處。
這是……進(jìn)階之光!
雷元素隨之狂鳴,噼啪,轟隆……地表憑空騰起一束束刺眼落雷。大片飛來的羽蟲為之而驚,紛紛躲避,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