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聽到這句話的人訝然相顧,竊竊私語。
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贏才能活?
難道這寧梅隸屬于什么邪門勢力,逼迫她來此參加梧桐大比并取勝,否則就要殺她不成?
亦或是她身有痼疾,而梧桐大比的獎勵之中,有著能夠救命的東西?
蒼凌闌卻沒來由地背后一冷。
她的直覺在示警。
在同伴驚疑的目光中,她倏然站了起來。
幾乎就在同時,孤零零站在斗獸場上的寧梅,忽地弓起身軀。
“呃……嗚嗚�!彼龁问治孀∧槪硢〉暮韲抵邪l(fā)出似痛苦似歡愉的呻.吟之聲,“呃呃……”
她一邊低吟,一邊有些扭曲地彎起雙腿,做了個正常人起跳前都會做的蓄力動作。
然而那雙本屬于普通人類女子的雙腿,“肌肉”卻陡然漲大了一倍。
哧啦!穿在里面的綁腿被撐破,露出的竟是植獸身軀一般的雜亂木條,不見半點人類肌膚。
殷云面色一白:“什么�。俊�
沒有了頑貍的輔助,但寧梅還是跳了起來。
雷鳴般的聲音在她腳下炸開,斗獸場的地表被踹開一個巨坑。
而發(fā)生了某種詭異變化的女人,已經(jīng)化作一道黑影躍至半空。雙手高舉寬劍,自殷云頭頂劈下——
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殷云的腦中早已一片空白。
此時但凡換一個人,或許就要嚇得抱頭躲避,可偏偏這個年輕人是朔城的城衛(wèi)兵。
守邊疆的兵,第一條刻進(jìn)骨血里的紀(jì)律,就是強(qiáng)敵面前,有死無退。
因而此刻,殷云下意識的動作,反而是抬矛去擋。
一聲脆響。
青年不敢置信地抬起臉孔,看到這柄陪伴自己多年的鐵矛寸寸斷裂!
矛頭一瞬間就飛了,只剩個倒映在瞳孔中的殘影。
而巨大的力量沿著斷桿傳來,竟直接將殷云從藍(lán)鱗的背上扯了下來,他的眼前天地倒懸,在狂風(fēng)中墜下!
“唔……!”
殷云摔在了場地上。斷矛連著鎖鏈,橫在他幾步開外處。
“該死�!鄙n凌闌臉色驟變,二話不說,拔腿向前沖去!
場上,殷云艱難地吐了口血,一個翻滾半跪起來,恍惚間竟還要去抓那柄斷了的鐵矛。
地表震顫。寧梅已如一頭橫沖直撞的蠻牛,一手盾牌,一手寬劍,狂奔而來。
“囈嗷……��!”
狂風(fēng)自上而起。羽蜥護(hù)主,藍(lán)鱗露出獠牙,怒吼著自半空撲下!
“滾……滾滾……開�。 �
寧梅的眼珠詭異地上下翻動著,嘴里吐著支離破碎的人言,“滾……滾開��!”
她將重盾一揮,朝著羽蜥的頭顱就砸了上去。那力量竟似有千鈞之重,身軀龐大的羽蜥痛吟一聲,被狠狠掀翻在地!
“殷云,快認(rèn)輸��!”蒼凌闌厲喝,她右手一撐,已翻身躍出最前排觀摩席前方的護(hù)欄。
一個揮盾砸翻三階羽蜥,這絕不是人類能夠擁有的力量。她早先的猜測是對的,這女人……這女人!
四周,看客們的尖叫聲已經(jīng)開始失控了,夫子們似在激動地爭論著什么。
蒼凌闌咬緊了牙關(guān)。今日已是梧桐大比第四天,不僅是大先生孟歸之不在此地,連董、宋兩位距離王座半步之遙的夫子也不在。
而按照規(guī)矩,御獸師上場生死不論。普通的夫子意識不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在一方認(rèn)輸之前,是很難出口喊停,更不會貿(mào)然制止的!
殷云聽到了蒼凌闌的聲音。
那一嗓子,終于將他從近乎應(yīng)激的狀態(tài)里拉了回來。
對了,如今不是在戰(zhàn)場上,并非死戰(zhàn)之時。
青年嘶啞張口:“我認(rèn)……”
但靈流已拽著狂風(fēng)涌進(jìn)他的口腔。
寧梅距他已不到十步之遙。
不行,來不及了。
“殷云……!!”
電光石火間,一只手掌拽住他的肩膀,將他往旁推去。
殷云睜大眼睛,他看到一抹黑裳黑發(fā)的身影越過了自己。
……
寬劍的鋒芒卷著恐怖的靈流在眼前落下的時候,蒼凌闌的腦子才堪堪追上了她的身子。
……他奶奶的,她暗罵。
我怎么就這么沖上來了,現(xiàn)在手上連個盾都沒有��!
作者有話說:
第125章
墮獸者[VIP]
爆炸聲響起之后,
蒼凌闌的意識斷絕了一瞬。
激烈的耳鳴吞沒感官,粘稠而腥甜的液體在反胃感中沖出喉嚨。她能感覺到自己倒飛出去很遠(yuǎn),直到撞上堅硬的墻體,
渾身的骨頭都像是要斷了。
看客的尖叫聲刺破了凝固的空氣。
“怪……怪物,怪物��!”
斗獸場坍塌了一角,濃煙滾滾而起。觀摩席上亂作一團(tuán),
有人想往下沖,有人想往上跑,
尖叫與推搡讓情況更加混亂。
“闌小姐��!”殷云目眥欲裂,他從地上爬起來,拔足奔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危機(jī)感捏住了他的心臟。
青年轉(zhuǎn)過頭,一時間懷疑自己是否身處什么噩夢之中。
“呃啊啊……呃呃啊……”
寧梅的樣子已經(jīng)變了,她低弓著背,一雙眼珠化作渾濁的淡綠色,
漲大的雙臂與雙腿均覆蓋著厚重的木質(zhì)異物。
纏面的黑布條散落,
露出樹皮狀的下頜肌膚和一對猙獰的獠牙。女人的口鼻正如猛獸那般噴出熱氣,觸及初秋的風(fēng)便化作白霧。
她已化作了非人的怪物。
爆炸帶來的濃煙,
漸漸散了。
一道四蹄獸影從中步出。
“呦呦……呦嗚嗚嗚嗚�。�!”
金電擦亮,
赤炎紛飛。雪泥壓低身子,雷火瞬間將那纖細(xì)的身軀包裹,
化作狂怒與殺意爆發(fā)出來!
在它身后,蒼凌闌黑發(fā)散落遮面,半側(cè)身體已被倒塌的斷壁掩埋,
動也不動。有血從巖石的縫隙中流下來。
下一刻,
光芒接連爆發(fā),三輪陣紋幾乎同時鋪開。
“啞啞——��!”殘雪鴉飛向高空,
陰風(fēng)疾速匯聚,四面響起不詳?shù)膯鑶杪暋?br />
“嗚咿咿咿�。 钡乇淼耐翂K被植獸的巨根頂碎,藤蔓暴動,食人花猛然張開流涎的巨齒。
“嗷嗚……��!”黑狼從暗元素中穿出,仰天長嘯,血色瞳孔漸漸被狂亂浸染!
“怎么回事��?”
“蒼凌闌召喚戰(zhàn)獸了……嗎?”
“總不會是失主狂化吧,青龍死了!?”
“喂我說,”有人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小聲喃喃,“若不是失主狂化,這幾只戰(zhàn)獸怎么變得如此駭人……和要發(fā)瘋似的……”
陷入半昏迷的短短片刻,蒼凌闌模糊地起了許多念頭。
比如,這一下虧得是她挨了,若真換作殷云,哪里還有小命在?
比如,應(yīng)該多信任自己的直覺一些的,若她能再早些讓殷云認(rèn)輸就好了。
比如,她的刀怎么又碎了,這都第幾次了?
比如……
咯噔咯噔。
她染血的右腕上,御獸環(huán)在震動。
“咳……”
蒼凌闌痙攣一下,扭頭吐出口中的血,下意識按住了阿尾的御獸環(huán)。她幾乎看不清擋在自己身前的戰(zhàn)獸們,只能竭力嘶啞地喊了聲:“住手!”
“小姐!!”“闌闌��?”“醫(yī)師,有沒有醫(yī)師——”
好幾個熟悉的人影沖到她的身周,蒼凌闌瞇了瞇眼,視野從模糊變得清晰,她掙扎著要起身。
殷云忙把人按住,自己的手掌卻在發(fā)抖:“闌小姐!您別動,馬上會有醫(yī)師過來……”
“不礙事。右臂折了,肋骨斷了兩根……不算什么重傷。”蒼凌闌沙啞道。
她抬起還能活動的左手,沾血的手指點燃了陣紋,“……都回來�!�
喚回戰(zhàn)獸時,她感覺到了明顯的抵觸。
這幾只未經(jīng)馴化的兇獸都被她突然的受傷刺激得厲害。蒼凌闌不得不用精神力反復(fù)撫慰,才讓玄白、小花藤和月剎冷靜下來。
“好了……好了好了,你們幾個,聽話。”她說,“看,對手已經(jīng)不再保持進(jìn)攻的姿態(tài)了,我很安全,都回靈界里來吧。”
沿著蒼凌闌的視線看去,那個樹人般的“怪物”,的確沒有繼續(xù)進(jìn)攻了。
咚。
寬劍與重盾同時落地。
“不……不……”
寧梅痛苦地用樹皮般的雙手撫摸著自己的臉,嘶啞的聲音中滿是絕望。
“不能這樣……”
“變,變回……啊啊……變回去……”
“喂喂喂,這什么東西��!”燕語臉色發(fā)白,“一個人類,怎么會變成這種、這種……等等,首先她真是人類對吧?”
斗獸場的上空忽然暗了。
一道紫黑色的煙云從杏花小筑的方向升起,轉(zhuǎn)眼間籠罩了整個學(xué)府。
“咝嚕�!�
無數(shù)人不安地從陰影中抬頭,先看到的是一對觸角從云霧中探出,其上燃燒著妖艷的光焰。
“咝嚕嚕�!�!”
龐大的羽蟲自暗沉的云霧之中現(xiàn)身,它有著肥大的蟲軀,頭頂覆蓋著紫紅色的絨毛,四對鱗翼泛著虹色,復(fù)眼如寶石般閃爍。
裁判夫子松了口氣:“是冥云美人蛾,謝天謝地,董夫子來了!”
面相凌厲的紅衣男子立于蛾蟲背后,袍袖翻飛。
“墮獸者。”董無思陰鷙道,“好大膽子,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現(xiàn)身學(xué)府襲擊學(xué)子……受死!”
冥云美人蛾仰起頭,口器周圍迅速匯聚火元素。無限熾熱的溫度,令空氣都嚴(yán)重扭曲起來。
然就在此時,一陣清苦蓮香飄然而至,在場上萬人恐慌的心情,一瞬間就平復(fù)下來。
接天的蓮葉徐徐推開了冥云美人蛾所帶來的紫黑色厚云,陽光重新灑落,隨著乾坤王蓮的身姿出現(xiàn)在高空的另一角,淡淡紅霞也彌漫在天邊。
“董夫子,且慢下手�!�
宋勸行站在乾坤王蓮的葉盤之上,“墮獸者現(xiàn)世非同小可,理應(yīng)先把人拿下,細(xì)細(xì)盤問后再論處決�!�
“一舉一動,天地變色,”燕語喃喃道,“這就是九階的力量�!�
下方,寧梅渾身顫抖,兩只九階戰(zhàn)獸的威壓將她壓得直不起身。女人混濁的眼中滿是絕望,揚(yáng)起臉?biāo)粏〉溃骸拔摇椅也弧皇恰瓙喝恕?br />
“哼,你自不是惡人�!�
董無思搖了搖頭,眼神中混雜著厭惡與憐憫,“你已連人都不是了�!�
“董無思�!彼蝿裥欣渎暤溃皦櫕F者中從來不乏意外墮獸的可憐人,口下留德�!�
“意外?”董無思冷笑道,“宋夫子難道想說,會有人‘意外’將未提純的獸核放入口中,又‘不小心’吞進(jìn)腹中?想必日后失智發(fā)狂、濫造殺孽之時,也能用‘非我本意’推脫罷!”
“你……!”
宋勸行眉頭跳了跳,煩躁地抽出蒲扇扇風(fēng),“粗蠻之人,我不與你辯。這個墮獸者,我要帶走�!�
坍塌的斗獸場角落里,蒼凌闌按著胸口,借殷云的攙扶,艱難地坐起來。
“雪泥……”
她扯著嗓子喊,“雪泥,你也過來!”
另外三只戰(zhàn)獸已被她召回靈界了。十幾步遠(yuǎn)的前方,只有雪泥還站在原地。鹿崽子回頭看她,眼神不復(fù)常日的軟糯,是冰涼的,深處的煞氣如有實質(zhì)。
“過來�!鄙n凌闌伸出左手,壓著嗓子道,“乖的,沒事了,到我身邊來�!�
“嗚嗚�!毖┠酂┰甑嘏倭伺俚�,過了會兒,還是耷拉下耳朵,慢吞吞地來到了蒼凌闌身邊。
它舔了舔她臉上的血污,又蹭蹭掌心,最后毫無征兆地在她手指上咬了一口。
蒼凌闌:“……”
毫無征兆,但是早猜到會這樣了呢。
每次她受傷雪泥就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