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把孩子扔靈界里去了。
這次對月剎來說是個知恥后勇的好機會,
它的仙靈血統(tǒng)、極高的元素感應(yīng)力與自愈體質(zhì)全都是得天獨厚的資質(zhì),若能將潛質(zhì)全部發(fā)揮出來,
日后是有可能得證神格的。但若運用不好,再強的先天配置亦是無用。
“喵尼尼�!蹦沁叄考y君抖著胡須上沾的雪粒,
爬了起來。
“還打?”蒼凌闌瞥它一眼,
“再打,我刀可要出鞘了啊�!�
卻見這大貓嚶嚶了幾嗓子,
可憐兮兮地噴了個響鼻,折耳趴地,做出臣服之態(tài)。而后,竟向她遞出一縷精神力來!
蒼凌闌第一反應(yīng)還以為自己感知錯了。
可定睛再看,那確實是兇獸向人類主動請求契約時遞出的靈魂聯(lián)系!
“你,”蒼凌闌相當(dāng)震驚,她忍不住走過去兩步,上手捏著大貓的后頸皮,拎著它抖抖,“怎么,你還想和我契約�。磕阆胱鑫业膽�(zhàn)獸?”
目紋君一掃尾巴,頗為矜持地哼道:“尼……”
這……
蒼凌闌全然沒料到這個發(fā)展!
就連起初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擱旁邊看戲的雪泥,也倏然警覺地把耳朵豎得筆直,湊過來:“呦呦呦!”
在目紋君努力克制卻依舊克制不太住的亮晶晶眼神面前,蒼凌闌卻遲疑起來。
路遇黃金血統(tǒng)大貓碰瓷求契約,說不心癢那是騙人的。
目紋君這一種族擁有兩段進化形態(tài),蛻變之后的血統(tǒng)能夠達到彩玉品級里的頂峰,極限逼近仙靈血統(tǒng)。
何況這只個體的資質(zhì)相當(dāng)優(yōu)越,它習(xí)得的“心念火”,金焰隨心而動,幾乎可以說是最完美的煉丹之火。若能收服,對于她今后煉獸核以及其他的調(diào)和,都將大有增益。
但問題是……
這虎獸的脾性頗有幾分冷酷狡詐,若她堅持不使用馴化陣紋,哪天這家伙回頭給自己咬一口,那還得了?
再者,目紋君身上的“李”字烙印也讓蒼凌闌顧慮。
不用說,肯定又是個大麻煩�,F(xiàn)在朱雀王室已經(jīng)快成死敵了。白霄則事涉父母之謎,她日后必是要去一探究竟的。若再招惹上青滄那邊……
蒼凌闌嘴角一抽:她走出朔城才半年,總不能這就把南北雙陸三國都招惹一番吧?
她不怕死,又不是喜歡找死!
思來想去,蒼凌闌到底嘆了口氣,搖頭道:“不了,我可供不起你這大老虎。你若想討契約,自去尋合適的御獸師就是,別來招我�!�
目紋君如遭雷擊。
目紋君不敢相信。
目紋君天都塌了!
“尼尼��?”
蒼凌闌沖它揮揮手,轉(zhuǎn)身騎上白鹿。鹿立刻噠噠噠地踩著快樂的小碎步往前走了。
目紋君愣愣地看著它難得認(rèn)可的人類就這么走了,心里頭比捕獵時捉到的獵物從嘴里飛了還難受!
它不明白,自己的種族如此珍稀、血統(tǒng)如此高貴、實力又如此強大……怎么可能會有人類不想契約它!?
何況它明明戰(zhàn)勝了她的戰(zhàn)獸!
“喵尼��!”
目紋君憤怒地發(fā)出吼叫,人類根本不搭理它。
夜色蒼茫,很快白鹿的身影就看不見了。
虎獸惱羞成怒,低吼著刨著雪地,煩躁地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不契約就不契約。
……不稀罕。
目紋君耷拉著耳朵趴下,身上戰(zhàn)斗過的傷還在隱隱作痛,它從鼻子里委屈地嚶了一聲。
其實心里如何不知道呢?
騙誰也騙不過自己,錯過這個人類,它大約再也遇不到這樣特別的御獸師了。
冬夜漫長,金紅色的虎獸抬起頭,看向天邊寒星。
一些不堪的記憶,又從腦中閃過。
它仿佛看見一個肌膚如玉、柳眉狐眼的女孩向它走來。她身著青翠色的華麗錦裙,斜插一枚游龍狀的琳瑯寶釵,用略顯稚嫩的聲音道:
“貓貓,往后你便是本公主的第一主戰(zhàn)獸了。你忠于我,我也會對你好的。日后一同登臨王座之位,青滄的子民就會把咱們的雕像立在青龍大神的廟里!”
回憶遙遠(yuǎn)。它彼時小小一團,顧不上剛被特制的烙鐵燒焦的皮肉傳來的劇痛,虛弱也興奮地叫:“喵嗷~~~”
青裙女孩哼道:“可笑那蒼凌闌成了個廢人,這是天意要本公主做四象之青龍,為李氏揚名。貓貓,你要多勉力,往后,咱們的路長著呢……”
小目紋君聽不懂,但也應(yīng)和著御獸師,叫:“喵!”
后來,那道青色的身影被時光拉扯著變得頎長,女子的衣裳更雍容了,滿頭珠翠耀眼得很�?伤D(zhuǎn)過臉來,上翹的眼角眉梢卻盡是嫌惡。
“賤骨頭,你竟還有臉裝可憐?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又讓我失望了多少次,你自己說,嗯?”
“本宮把全部心血傾注在你身上,就差把青滄國庫掏給你了,你卻是如何回報我的?”
“什么星辰神侍,不過是服侍白霄皇子的宮女而已!竟敢輸給區(qū)區(qū)一個賤婢,叫本宮蒙受如此奇恥大辱……若非看在這幾年情分上,就該把你剝皮抽筋!”
回憶的最后,是契約斷裂,伴隨著一聲冰冷的:“你已不配做本宮的戰(zhàn)獸,且自去吧!”
“尼……尼邪邪……!”
目紋君用力搖了搖頭,屈辱和恨意在它的眼中滾沸。
它站起身,復(fù)又看向蒼凌闌消失的方向�;F抖抖皮毛上沾的雪,再次沿著這條荒路,向北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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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xù)北上的路途,沒有再生什么波折。
蒼凌闌時緊時慢地趕路,等精神力痊愈得差不多了,就又把戰(zhàn)獸們的訓(xùn)練提上日程。
如今她手下幾只主戰(zhàn)獸,面臨的問題各不相同。小狼月剎的成長路線已初步成形,欠缺的一是實戰(zhàn)經(jīng)驗,再是心性打磨。自從被目紋君痛扁一番后,原本活潑的小崽子徹底失落,耳朵不支棱了,尾巴不翹了,連調(diào)和靈物也吃得不香了。
對此,蒼凌闌的應(yīng)對也簡單粗暴:不會打架,那肯定是架打得太少了。于是接下來,這一路上但凡遇到兇獸來犯,七成都是由月剎獨立解決的。它每天累得吐著舌頭呼哧呼哧直喘,緩過來半口氣,又會被蒼凌闌拎起來聽訓(xùn)復(fù)盤,堪稱地獄錘煉。
小花藤依然在變異途徑的轉(zhuǎn)化過程之中。蒼凌闌給它安排的訓(xùn)練量不輕不重,靈物卻是喂的最多的,前前后后幾十萬靈幣砸進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漸漸地,它的枝條與根系,變得更加飄逸輕靈,瀝血般的倒刺開始脫落,只在花萼處保留了彎刀般的尖銳弧度。同時,代表著“紅冠喰”途徑的赤色,開始侵吞代表著“鬼手蔓”途徑的黑色,于是纖細(xì)的朱紅脈絡(luò)宛如血管一般流轉(zhuǎn)在黑藤之上,更顯妖冶奪目,
每次蒼凌闌被繁多的垂落下來的紅花溫柔地依偎,心里總不禁感嘆:怪不得都說植獸最難培育,但培育出來的成就感也最大呢,長勢茂盛,太喜人了。
至于玄白,蒼凌闌打定主意要讓它服下清髓煥生丹之后再進階,為了避免額外的刺激,這段時間便不再把鴉王放出來戰(zhàn)斗,而是將心思放在它的配招調(diào)整上。
野生兇獸的技能覺醒,都是順其自然。玄白作為她的主戰(zhàn)獸中唯一的低等兇獸出身,且不似月剎有祖輩傳承,配招相當(dāng)單調(diào),這是此前在梧桐大比上她就意識到的問題。
為這個,蒼凌闌簡直費盡苦心。給低血統(tǒng)戰(zhàn)獸調(diào)整配招的空間本就不大,她又要兼顧玄白作為首領(lǐng)兇獸的特質(zhì)。
例如一個逃跑保命的技能,在斗獸場上夠用了。可若是回到薄暮山脈,玄白能丟下身后一大窩殘雪鴉們自個兒跑嗎?
——那肯定不能。既如此,這個技能,哪怕于御獸師看來是合適的,對于玄白自己來說,也是不合適的。
百般思索后,蒼凌闌最終盯上了中階大范圍光元素防御類技能,天光壁佑。
光元素技能稀有,一只灰土品級的殘雪鴉想要領(lǐng)悟更是不易,但翻遍典籍,并非沒有先例。
蒼凌闌思索多日,臨時改了北上的路線,騎鹿穿過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橫渡結(jié)了冰的惡莽江。
惡莽江乃朱烈第二大河,長度僅次于黍城之畔的大濟河。夏季海獸肆虐,非是最老練的漁者,絕不敢渡;寒冬之時,江面結(jié)冰,若再有日光浩蕩,便可引來元素科非獸,看到上下同輝的奇觀。
蒼凌闌帶著玄白抵達江岸之日,正是個大晴天。
半空,慵懶地漂浮著一些的泡沫狀的小生靈,泡狀表皮散發(fā)出七彩的光芒,內(nèi)核則是金色的,正在滴溜溜地打轉(zhuǎn)。
“吐吐�!�
“吐吐吐。”
這是吞光泡,以陽光為食的無品級元素科非獸。
蒼凌闌騎在雪泥背上,手里拿著一瓶預(yù)先捏碎成粉的低級蘊靈丹,一邊走,一邊往高空拋灑。
吞光泡們很快被吸引過來,這一帶的光元素濃度也隨之升高。她用這種方法幫助玄白感應(yīng)元素。
“啞啞——”
頭頂是刺眼的日光,身下是反射日光的冰層,周圍是匯聚光元素的奇妙的小精怪。玄白一圈一圈地飛翔,直到每一根羽毛都染上七彩的顏色。
御獸師與她的黑鴉在冰河之上徘徊了整整十三天,日落后便直接在冰面上扎個簡易的營帳過夜。
直到殘雪鴉飛過的空中,也開始閃現(xiàn)點點微光。蒼凌闌算著年節(jié)將近,加上手上的低級蘊靈丹已經(jīng)全耗盡了,這才舍得離開凍結(jié)的大河。
河岸邊,蘆葦間。一只金紅色的虎獸趴在那里,眼中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騎白鹿的黑衣御獸師漸行漸遠(yuǎn)。
與此同時,青龍女北上返鄉(xiāng)的消息,也在朱烈的大城小鎮(zhèn)里流傳開來,成為了這個歲末最為街頭巷尾所津津樂道的一樁。
畢竟,此前蒼凌闌在朔城時荒廢十年,與蒼家的關(guān)系也實不能算融洽。
許多人抱著看樂子的心態(tài),好奇蒼凌闌要以何種姿態(tài),回到那座邊境小城。
作者有話說:
第194章
歸鄉(xiāng)人[VIP]
北境的冬日總是嚴(yán)寒逼人。
朔城的風(fēng)景似乎千百年也不會變。城頭爬著的荒桑樹根上積了冰雪,
硬得像是灰白色的鐵塊。透過遠(yuǎn)方厚重的云,隱隱可以瞧見城衛(wèi)兵們的羽蜥在半空中徘徊。
城門下,獵人們裹著厚實的獸皮衣,
背鐵弓,引戰(zhàn)獸,頂著刀子似的北風(fēng),
或往山里去,或從山里來。
“哎,
哎,你們說,那闌丫頭再進城時,該散多少靈幣啊。此番可不能是幾百一千,該幾萬幾萬的啦!”
“沒出息的癩狗,做你的春秋大夢去罷!小丫頭如今可不是獵人了,人家是尊貴的大御獸師閣下!”
黑鷹酒館里,
潑皮獵人們你一言我一語,
嘻嘻哈哈笑倒成一團。
有人悶了口酒,拍腿道:“之前哪個罵過她廢物來著?這下可完蛋嘍!”仴ɡё
“別說,
毛根和老蛇那幾個家伙,
前日扛著兩個月的干糧連夜進山,被我瞅見了。那幫慫蛋,
定是聽說闌兒要回來,嚇得屁滾尿流避禍去啦,哈哈哈哈……”
又有人扯著嗓門喊道:“店家,
店家?你老倒是說句話�。俊�
面上縱橫著一道巨疤的魁梧老漢瞇眼不語,
只是歪在柜臺后頭,慢悠悠地喝著新釀的荒桑酒。
這兩日,
每當(dāng)蒼家的人出現(xiàn)在朔城的大街小巷上,臉色總不太好,仿佛被籠罩在某種不能明言的陰影之下。
到了這天早晨,城衛(wèi)兵來報,說蒼凌闌已在朔城百里外,大約次日就可抵達……這層陰影頓時更加壓抑了。
“怎么可能呢�!�
斗獸場的邊上,蒼朝正拿著個木梳子,嘟嘟囔囔地給焰尾犬梳毛。
現(xiàn)在他的焰尾犬還是二階�?墒锹犝f,蒼凌闌那只變異飛光鹿和變異鬼手蔓,都已經(jīng)四階了。
怎么可能呢,少年抬起頭,憋著一股氣心想。
距離他在斗獸場上,一度以為自己就能打敗“大魔王”蒼凌闌,才過去半年啊。
廊下無人一隅,紅裙婦人與粗衣壯漢默然佇立,望著冬日灰蒙蒙的天際和幾只掠過眼前的光羽蛾。
三長老愁得不行,轉(zhuǎn)了好幾圈也沒個主意,只道:“哎呀,二娘,事已至此,你倒是說句話呀�!�
二長老冷著臉:“我有什么話可說�!�
三長老把蒲扇大的巴掌一拍,懊喪道:“二娘別裝糊涂啦,那蒼凌闌今兒個衣錦還鄉(xiāng),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朔城。蒼家本來處境便不好,若再鬧了笑話,往后不是更難了?”
蒼英:“你待如何?”
蒼猛:“要不,要不……我效仿古人,給她負(fù)荊請罪去?”
“……”
二長老長長地嘆了口氣,眉心帶起一道很深的皺紋。
這么多年,蒼英自覺對那個叛族者的女兒沒給過什么好臉色。
若說最初心里頭或許還對無辜被生父牽連的幼童存了幾分憐憫,可后來,看她不顧家主的挽留,寧可去做獵人也不留在蒼家,便又覺得這女孩太硬,太鋒利,怕她也會走上蒼穹的歧路。
又因著瑤兒的緣故,更覺得這位隕落的舊日天才礙眼,以是從未掩飾過自己對她的不喜歡。
她沒有想到,在獸災(zāi)眼看就要降臨朔城之時,卻從城衛(wèi)兵處收到了蒼凌闌獨自入山的消息。
在那種時候入山,總不能是為了找樂子。
彼時,蒼英才恍然驚覺,自己似乎從未真正地懂過那個“叛賊之女”的內(nèi)心。
后來,也不知是否托了青龍大神眷顧,獸災(zāi)離奇消散,蒼凌闌卻沒有回來,以至于整個朔城都當(dāng)她死了。
直到消息自王都而來,才知道那孩子險死還生之后,竟連蒼家也沒回,就那么獨一個人去了朱雀學(xué)府。
再后來,便是青龍東山再起。秋試榜首,大比奪魁,進了大先生的杏花小筑,進了國主的王宮大殿。短短幾個月之間名動天下,甚至那西陸霸主的唯一皇子,四象白虎華初陽,似也對她青睞有加。
蒼二娘甚至無法分辨,如今自己的心里,究竟是羞愧多些,還是驚惶多些。
是覺得自己昔日所為愧對那孩子,還是畏懼著日后或有可能到來的,對蒼家的打擊報復(fù)。
“幸哉家主多年待她不薄,大長老亦是處事寬厚�!�
蒼英背過手去,似乎一下子疲憊了許多,“至于你我,還有瑤兒那些事,曾是對不住她。如你所說,此番舍下臉來與她謝罪罷了,總好過叫她日后記恨上蒼氏,記恨上瑤兒�!�
蒼猛默默許久,又道:“家主那邊……”
“此事本屬私怨,與家主無干。你我自去,何苦平白叫家主為難�!�
蒼英道:“容城主聽聞青龍歸鄉(xiāng),要率城衛(wèi)兵于南城門出迎,若能在她入城時將根結(jié)了了,就是萬幸了�!�
蒼猛如今也沒了別的主意,只道:“老三我是個粗人,二娘說如何,我便如何。”
紅衣婦人點了點頭,兩人如此這般合計一番,便將心一橫,做好了萬般覺悟,出發(fā)向城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