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時而仰頭尖叫。
她松開刀柄,低聲道:“怎么,
玄白,你知道這些異動是為什么了嗎?”
玄白:“啞啞。”
蒼凌闌:“你說……這兩天你感應到了來自高階飛禽類兇獸的傳承召喚?能確定嗎��?”
玄白展開那雙寬大的翅膀:“啞——”
“……”
蒼凌闌又盯了上空許久,才低聲道:“原來如此,
怪不得這一路看過來,
躁動的兇獸只有飛禽類……傳承,我怎么沒想到呢�!�
所謂傳承,
乃是某些血統(tǒng)足夠高貴,境界足夠強大的兇獸所獨有的能力,以犧牲莫大的靈流為代價,將其畢生精華直接灌注至子嗣后代的身上。
譬如小狼月剎,剛出生沒多久就慘遭滅族,魂魄被封印在石頭里百年�?伤琅f能口吐人言,習有“深淵亂流”等珍稀的高階元素技能。這便是幼時接受了傳承之故。
一般而言,傳承只在親子之間傳遞。但倘若某高階生靈壽命將盡,又無優(yōu)秀子嗣,便會退而求其次,于同族之中尋找傳者;若連同族都找不到,那么便再退一步,尋求同科的兇獸;最最極端的情況,傳者候選的范圍,甚至能擴展到同類……
而如今,正是發(fā)生了最后一種極端情況:有一只強大的高血統(tǒng)兇獸,向薄暮大山內(nèi)的所有符合條件的飛禽類兇獸發(fā)出了“傳承”的召喚!
這種源自血脈深處的召喚,會刺激兇獸躁動。渴望爭一爭這天大機緣的,自然會向召喚發(fā)出的地方接近;同時亦有許多弱小的兇獸會選擇退避,以免被爭奪傳承時爆發(fā)的戰(zhàn)火波及。
對于玄白而言,此時最理性的做法,顯然是壓制住躁動的族群,帶領一個林子的鴉鳥往外撤離,而后盡可能地壓縮捕食范圍,靜候強者斗爭的余波散去。
但是……
蒼凌闌看了看收翅停在樹枝上的玄白,勾指撓了撓它翅根,嘆道:“看來,我們鴉王心氣兒不小啊�!�
……如果只是為了撤離,總不至于大晚上把她喊過來吧。
玄白:“啞啞……�。 �
“想爭傳承么,可真會給我出難題啊。在這薄暮大山,飛禽類兇獸數(shù)之不盡。能掌握‘傳承’之法的兇獸,怎么也該有彩玉品級。既是如此奇緣,五六階修為境界、白銀乃至黃金品級血統(tǒng)的兇獸來爭奪都不奇怪。而且……”
蒼凌闌看向昏暗的大山深處,無聲地吐出一口氣,在深冬寒夜里化作蒙蒙的白霧,遮去了眉眼。
“很有可能,會有我這樣人類御獸師帶著戰(zhàn)獸參與進來。”
一旦事情涉及到人類,總會變得復雜許多。
哪怕拋開那些變幻難測的勢力斗爭,只看最最基礎的一點:御獸師參戰(zhàn)所帶來的戰(zhàn)獸配合與戰(zhàn)術謀劃,就足夠令局面傾斜。
而玄白只是一只三階灰土品級的殘雪鴉,哪怕現(xiàn)在處于進階壓制狀態(tài)之下,隨時都能升四,但想要爭奪傳承,還是太難太難了。一個不小心,命都要丟在那邊。
何況,殘雪鴉這種兇獸,在灰土品級里面只算個中上等,且沒有進化資質(zhì),終其一生都是只能徘徊在山林外圍的弱小烏鴉。
哪怕歷盡千辛萬苦從無數(shù)高血統(tǒng)的飛禽類兇獸中勝出,那只為自己尋找傳承者的神秘飛鳥,又真的愿意承認這么一只殘雪鴉嗎?
想也知道,難如登天。
畢竟,玄白這一輩子,最多也就是四階了啊。
忽然,她肩膀被輕啄了一下。
“啞。”
玄白正歪著頭靜靜地看著她,那雙黑色的眼睛,在月光映照下顯出澄澈的清光。
蒼凌闌回頭,輕柔地摸了摸這只殘雪鴉的頭。
她慢慢地露出一個笑容,說:“我知道�!�
——正因為,知道這輩子最多也就是四階,它才不甘心。它還想飛得更高、更遠、更久。
“啞啞,啞��!”小刀疤激動地叫起來,一如此前將玄白“驅(qū)逐”離開大山那時一樣,它拍打著翅膀,對鴉王決定奔赴的這場戰(zhàn)斗,表現(xiàn)出完全支持的姿態(tài)。
蒼凌闌拍拍它的腦袋:“小刀疤,照顧好林子。我陪你們大王去大山里頭走一趟�!�
玄白也在旁邊,囑咐般地連連鳴叫:“啞啞,啞——”
……
“尼邪……”
林子的一隅,借著夜色掩護,金紅色的虎獸從石頭后面探出腦袋。
邊境朔城的城防與平城不可同日而語,目紋君在跟蹤蒼凌闌進城時險些被逮住,只好退而求其次,跑去薄暮大山,盯梢那只殘雪鴉。
自從跟蹤這個人類以來,所見的每一幕都在沖擊它過往的認知。
如自己這般高貴的血統(tǒng),強大的戰(zhàn)力,只要輸了重要的對戰(zhàn),都要被主人丟棄在異國他鄉(xiāng),于屈辱中離開。
為何它看中的御獸師,卻愿意為一只灰土品級的殘雪鴉傾注那么多心血?
不理解,不理解……不理解!
“尼……”
目紋君耷拉著耳朵,咬著尾巴轉了兩個圈圈,迷茫地看著月亮眨眼睛。
過了一會兒,它再鬼鬼祟祟地從大石頭后面探出頭去時,看到蒼凌闌已經(jīng)換下在府上赴宴時穿的常服,披了輕甲,背上巨弓與箭筒,英姿颯爽地騎上白鹿,與那只殘雪鴉一起往大山深處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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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大山縱橫千里,越往深處去,所棲息的生靈越是強悍兇惡。有好幾處地域,至今是人跡罕至的禁區(qū)。
在朔城長大的人,個個閉著眼都能說出好幾個關于大山最深處的傳言。
什么棲息著連四象也要給三分薄面的獸神啦,什么藏著人世間最后一座古戰(zhàn)場遺跡啦,什么圣祖也曾在這山中悟道啦……當然,從來沒誰當真就是了。
但蒼凌闌至少明白一點。
以她如今的實力,仍然不足以直接橫穿這座神秘的大山。
因此,她謹慎地制定了路線,寧可多花些時間繞路,也要避免與沿途兇獸發(fā)生戰(zhàn)斗,以最大限度地保留自己與戰(zhàn)獸們的體力。
大約深入了三日之后,頭頂盤旋的飛禽明顯越來越多。
黑纓鹮掠過清晨的冬霧,修長的冠羽孤獨地飛揚。霜花木郎與雪憐子這種寒冬開花的植獸,花蕊幾乎被啄爛了,一看就知道是碧瓏蜂鳥干的。
慧眼鸮與報夜鸮往往在黃昏日落時一起出現(xiàn),一上一下地飛翔。夜晚則能聽到極樂鷹與鐵鱗武鷲捕食時發(fā)出的高傲叫聲。如今沒了阿尾這個守夜的小蝎子,總有點睡不踏實……看吧,蒼凌闌笑著點起篝火時心想,她果然會想起它。
到了第四日的清晨,蒼凌闌甚至看到了一只鑿開冰湖喝水的六階雙首怨鴉。
她當時趴在湖邊,大氣都不敢出。眼前的這只是實打?qū)嵉狞S金品級鴉科兇獸,其進化形態(tài)“三首冥鴉”,乃是彩玉品級血統(tǒng),傳說曾在上古時期為隕落的獸王報喪。
蒼凌闌咬著舌尖暗恨:這也太倒霉了。但凡不是直接上位種族,還能斗一斗�?梢坏┻@只雙首怨鴉和玄白同時出現(xiàn),后者肯定要被壓制得動都動不了……怎么爭傳承?
對此,玄白的心態(tài)相當坦然,它的意思沿著靈魂契約傳遞過來:總要試一試,哪怕不行,也不后悔了。
“不能不行�!�
蒼凌闌用力啃著干糧,“去都去了,不給你把傳承奪過來,我這御獸師是干什么吃的?”
“啞�!毙谉o奈用翅膀往她臉上拍了一下,又啄了她一口干糧。
到當天日暮時,蒼凌闌察覺了四蹄的走獸類生靈快速接近的氣息。
“可能是人類御獸師,”她判斷下得很快,“雪泥,玄白,你倆回靈界,我們先避一下�!�
果然,片刻后,一只抓巖趾豚和一只咆云羊,同時掠過這一帶。
兩只戰(zhàn)獸均配著鞍韉與韁繩,分別由一位墨綠勁裝的姑娘與一位黛藍長袍的公子駕馭。
那墨綠勁裝的姑娘指著前方喊道:“哥,吞風峰就在眼前了,我已經(jīng)能瞧見了!”
黛藍長袍的公子道:“錦兒,你慢些!忘了出來時如何答應哥的?此番傳承爭奪,不同尋常,青龍司的大人們極有可能也要出手,你我只來長個見識,萬萬不能沖動行事!”
墨綠勁裝的姑娘笑道:“知道知道,你太嘮叨啦,哥!”
他們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經(jīng)過的那株天王木的樹枝上,半跪著一道黑衣紅巾的身影。
蒼凌闌始終冷靜地握弓在手,俯視下方,保持隨時都能開弦的姿勢。
等那對兄妹過去之后,她才略松了戒備的姿態(tài),自言自語,“聽這口音……不太像朱烈人吶�!�
也對,蒼凌闌回頭看了一眼來路,暗想:走了這么幾天,應該已經(jīng)距離朔城很遠了。
而薄暮大山的彼方,是東陸強國,青滄的地界。
四天前,她被玄白喊進大山里時,朔城還一片風平浪靜,顯然還沒有太多人察覺到山林中的異象。
但青滄國力強盛,對薄暮大山的掌控力也勝于朱烈。這一次的傳承爭奪,她很有可能遇上不少如那對兄妹般的異國人……也就是,青滄之土的御獸師!
“青龍司�!鄙n凌闌又輕聲道,“朱雀使、白虎衛(wèi)……原來如此,青滄李氏的王室禁軍,名字是喚作‘青龍司’么。”
她頓時不爽:之前自己為了少惹麻煩,連那只賴上來小老虎都不撿,可怎么就是避不過呢?
“那沒辦法,真打起來也不能怪我了,”蒼凌闌將紅巾扯了扯遮住下頜,小聲道,“我很安分守己的,分明是那青滄李氏要往我的刀刃兒上撞�!�
作者有話說:
第198章
吞風峰[VIP]
蒼凌闌趕在第五天的日出之前,
來到了吞風峰的附近。
玄白告訴她,傳承召喚的聲音,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這是一天里最黑暗也最寒冷的時候。濃重的夜色之中,
瘦削的山峰輪廓高聳奇險,宛如一根石柱被神明投落,連通大地與天穹。
蒼凌闌并沒有貿(mào)然靠近,
而是選擇放玄白出去兜一圈,先找人類的蹤跡。
畢竟,
她是純純的散修,戰(zhàn)獸一喊,她飯也不吃了一頭扎進大山里�?赡切┯虚T路有勢力的御獸師,總不能也和她一樣兩眼一抹黑吧?
果然,等白鹿按照黑鴉的指示,輕靈地躍上某片開闊的崖畔時,那里已站了二三十個御獸師。
人數(shù)雖不多,
卻能從其舉手投足的氣勢中看出并非凡庸。
昨晚在山林中擦肩而過的兩兄妹也在其中,
妹妹正拽著哥哥的手臂,指向?qū)γ妫骸案纾?br />
快瞧,
日出了!很快就能看到吞風峰洞了!”
蒼凌闌在雪泥背上輕輕一撐,翻身下來,
仰頭屏息凝望。玄白收翅,爪子落在雪泥的角上,也看向天際。
只見晨曦自云的縫隙間落下,
如天公斜揮一筆,
整個薄暮大山便隨之蘇生而醒。
寒冬的山脊被涂成蜜一般的金色,無數(shù)飛鳥在黎明時分振翅,
渺小如被大山抖落的灰埃。
天亮了,吞風峰的真容一點點變得清晰。
那是嶙峋的灰白色山峰,極為險峻,除非乘騎特定兇獸,不然人類是肯定攀不上去的。
巖壁間既有礫仔、麻點磐、圓石人等巖石科非獸類的身影,還有七色藤、鐵盔灌、咬山樹等植獸扎根于其上。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這峰頂上竟有個天然形成的大洞,金陽從洞里穿過,隱約照出一個靜靜趴伏的影子。
——不必說,向大山里的飛禽類兇獸發(fā)出傳承召喚的高階生靈,便是棲息在峰洞中的身影了。
再細看那山峰最下方,分明密密麻麻,停著無數(shù)飛禽。它們不約而同地收攏翅膀,抬頭望著峰洞,那些眼睛亮得都有點滲人,仿佛在等待什么號令。
“小妹妹!”突然,身后傳來男人嬉笑的聲音。
“你莫非也是聽到消息,帶著戰(zhàn)獸來爭傳承的御獸師?這殘雪鴉是你的?”
蒼凌闌回過頭。只見兩個壯實的中年男子也爬上這片崖面,眼神不去看她的戰(zhàn)獸,反而玩味地在她的臉上和身上掃了一圈,八成是把她當做初出茅廬的花瓶御獸師了。
蒼凌闌看了眼玄白,隨意“嗯”了一聲。便摸了摸鴉王的羽翼,壓低嗓音道:“你也去吧,保護好自己�!�
玄白啄了啄它這位小姑娘的掌心,似乎在告誡她“你也別亂來”,這才展翅飛走了。
再看那兩個男人,早已噗嗤笑出聲來,指著玄白的背影一通擠眉弄眼。周圍不少人聞聲回過頭,于是更多的笑聲和竊竊私語聲傳開了。
意外的是,那在大山中擦肩而過的兩兄妹卻并沒有笑,反而謹慎地對視一眼,低聲交談了兩句。
過了片刻,那位黛藍長袍的公子竟主動走上前來,向蒼凌闌拱手施禮,道:“在下崔懷山,這邊是舍妹崔懷薇,我等自‘玉雀’崔氏而來,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周圍驀地一靜。蒼凌闌也挑眉側過身來。
有鎮(zhèn)族戰(zhàn)獸并圖騰的,都是淵源古老的御獸世家。雖不知這“玉雀崔氏”在青滄何等地位,但看周圍那些御獸師們驚愕之色,靠猜的也能猜出來,應該勢力不小。
蒼凌闌坦然道:“這些人都嘲笑我。公子身份不凡,何以紆尊降貴,來問我一個山野獵人的名字?”
她并未刻意掩飾口音。崔懷山一愣:“閣下是……朱烈人?”
這下,周圍的那些御獸師中,又有些自以為是之人嚼起舌頭來:
“原來是窮酸小國養(yǎng)出的井底之蛙,怪不得,帶著殘雪鴉都不覺得丟人�!�
“她竟說自己是獵人?這小美人,不會真以為背了把弓、帶了柄刀,就能稱作獵人?”
“真想不通,獵人有什么好裝的,只有御獸天賦低下的武夫才做獵人,不嫌掉價!”
崔懷山卻如沒聽見那些議論一般,笑道:“閣下此言差矣,此地乃薄暮大山深處,若無本事傍身,如何能孤身抵達此地?俗人有眼無珠,閣下不必理會�!�
此話一出,四周眾人又噎住。
有人怒目而視,卻似乎忌憚“玉雀崔氏”的名頭,哪怕對面的只是一對年輕兄妹,亦不敢開口說話。
蒼凌闌低頭一笑,道:“在下……朱烈朔城,蒼凌闌�!�
崔懷山愣�。骸笆裁�?”
崔懷薇一把推開兄長:“什么什么?”
可還沒等兄妹倆確認,忽聽有人高呼:“青龍司的大人們到了!”
只見半空中,三輛青色的玉車自云霧中駛來,旌旗飛揚,繡著自古而來的青龍圖騰,真如仙家神輿一般。
前方拉車的是四條鱗片暗綠、頭生雙角的小型蛟龍,相當威武。蒼凌闌手一指,問道:“那是什么戰(zhàn)獸?”
她雖一身獵人裝束,氣質(zhì)卻超凡脫俗,略沉下聲來說話時尤甚。崔懷山本欲再確認一下她方才報上的姓名,張口時卻忍不住先回答了問題:
“哦……哦,那是錯木飛蛟,獨棲息在青滄的戰(zhàn)獸,唯有青龍司才可契為戰(zhàn)獸。”
轉眼間,錯木飛蛟撥開清晨的白霧,青玉車輿停在崖上。
約三十個身穿青色輕甲長袍的御獸師走下來,為首一個高聲道:“青龍司奉長公主殿下御令,為吞風峰之傳承而來!”
此人將手一揮,只見一只身披彩色翎羽、光彩奪目的飛禽類戰(zhàn)獸,自青玉車輿上跳了下來。
崔懷山小聲道:“是錦虹彩鴛�!�
“啰唦~啰唦~~!”
錦虹彩鴛先是昂首挺胸地叫了兩聲,才拍拍翅膀,飛向山峰下方。
崔懷薇:“這只錦虹彩鴛的色澤比尋常同類戰(zhàn)獸明艷了不止一個度,且那尾巴卷曲得很怪,哥,這是變異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