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所謂擒賊先擒王,戰(zhàn)場對峙之時,設(shè)法對御獸師下手?乃常見戰(zhàn)術(shù)之一。也?因此,敢親身上戰(zhàn)場的御獸師從來都是?少數(shù),且大多都會配置防御類戰(zhàn)獸與坐騎戰(zhàn)獸護(hù)身。
絡(luò)腮胡隊長連忙招呼一聲,率眾城衛(wèi)兵謹(jǐn)慎地圍了上去。
可他的心里卻叫苦不迭。
方才戰(zhàn)況激烈,雷元素技能?照亮了天地,一晃而過時隊長從側(cè)面分?明看著了,那頂斗笠下隱隱一道貫穿至嘴角的長疤。
瞬時,隊長活像被那紫雷羽豹的技能?劈在腦門上,電了個外焦里嫩。
邱……邱鷹,邱店家?�。�
怎么會是?他?
實話實說,城衛(wèi)兵隊長素來不喜黑鷹酒館的那幫獵人。
那大多是?一群酒鬼混子,撒潑打鬧,有時還鬧出人命,不好管。
可每到獸潮逼城之時,也?是?這群把腦袋拴褲腰帶上的獵人們,吆喝笑罵、勾肩搭背,拎著一壺酒就站上了城樓。
城衛(wèi)兵趕他們,總趕不走?。
至于邱鷹……這位神秘的酒館店家?的秘密,向來是?朔城人茶余飯后津津樂道的談資之一。
隊長也?知道,一個從不召喚戰(zhàn)獸的老?漢,手?下能?壓著那么幫獵人,肯定得有點本事。
可是?邱店家?,怎么會來壞公孫大人的事?
隊長出了一后背的冷汗:換句話說,能?叫邱店家?不惜暴露實力,甚至連命都豁出去也?要壞的事,能?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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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容得他思考。
“吼�。�!”
紫雷羽豹與喰火暴獅一左一右,雷元素與火元素尋思匯聚,在兩只高?階戰(zhàn)獸的口中濃縮成恐怖的技能?雛形。
“囂囂——�。�!”
鬼鐮魔頭尖嘯一聲,揮起雙臂上猙獰的鐮刀,如一道黑色閃電般沖了出去。
白眉菇者將孢子灑向天際,追魂母開始吟唱。而蠻顱王則載著御獸師向后退去,似乎又要隱沒于漆黑的山間。
城衛(wèi)兵們一擁而上,正要拼命截斷蠻顱王的退路。
電光石火之間,隊長也?不知自己哪來的膽子,只覺得一腔熱血沖上腦門。
眼看蠻顱王就在眼前,他突然腳底一歪,闊腰一扭,做一副跌翻在地的模樣?,伸著手?慘叫道:“哎喲喂!”
他那羽蜥自是?通曉主人心意,也?做出被擊飛出去的模樣?,夸張地扯著嗓門:“囈嗷囈!”
蠻顱王趁機(jī)從這缺口溜走?,好幾個分?明看了全程的城衛(wèi)兵目瞪口呆——
隊長,您在干什么啊隊長!
公孫予全副心神都放在對付邱鷹那幾只戰(zhàn)獸上,根本想不到這群她甚至不屑于一顧的嘍啰兵居然敢偷偷捅婁子。只回?頭大怒道:“廢物!”
絡(luò)腮胡隊長裝傻充愣,趴在地上哎喲哎喲直叫:“好個歹人,這般厲害……”
卻閉了眼,心中默念:
邱店家?……可別叫我信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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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
滴答,滴答。血落。
暗山的更深處,凌亂枝葉籠罩下的高?崖邊,蒼凌闌放下捂唇的手?,細(xì)細(xì)地抽了口氣,眉頭皺得很緊。
“嗚呦�!鄙砗筝p響,雪泥走?到她身邊,輕輕地蹭她。
“咿呀咿呀�!�
小花藤也?沙啦沙啦地拖著根系游走?過來,慌亂地圍在蒼凌闌身周,努力為她擋住寒風(fēng)。
蒼凌闌盯著面前的山崖,有些出神。
兩只五階漿熾甲龍,這便算解決了一只。,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接下來,又該怎么辦呢。
她的身體還能?動,她還能?打。
但是?……陷阱這東西,一般用不了第二次。
僅對付一只漿熾甲龍,她的體力便消耗得厲害。
佩刀斷裂,底牌和戰(zhàn)獸已經(jīng)全都出盡,連番催動御獸環(huán),使得精神力迅速耗竭。像剛剛那樣?操縱小覓魂的舉動,應(yīng)該也?無法再?次復(fù)現(xiàn)?。
更麻煩的是?……
蒼凌闌看向自己重度燒傷的右手?。
重傷至此,她已經(jīng)很難開弓了。
遠(yuǎn)處隱隱傳來
殪崋
轟鳴聲。幾道白金色雷電沖天而起,照亮了暗夜。
她閉上了眼。
邱鷹那邊……還在撐著么。
黑暗與寒意借著夜色漫上來,擠壓走?漿熾甲龍帶來的溫度。四周冰天雪地。
遠(yuǎn)處開始出現(xiàn)?聲響,想必是?朱雀使的戰(zhàn)獸們追了上來。糟糕的局面似乎并未因她越階殺死?了一只漿熾甲龍而有所改善,絕境仍是?絕境。
蒼凌闌沉默了片刻,忽然按住御獸環(huán),用最后的精神力召喚出了紫晶蝎子阿尾。
“沙沙!”阿尾憤然搖晃著有些燙傷的大螯,似乎很不高?興。
或許是?因為,它沒能?在這次的獵殺中發(fā)?揮足夠多的作用。
又或許是?因為,它從未見過蒼凌闌傷到這個程度、拼到這個程度。
“阿尾,小花藤,鴉王�!�
蒼凌闌脫下已經(jīng)破爛的手?套,挨個撫摸了一下這幾只戰(zhàn)獸。她的神色依舊鎮(zhèn)定,且溫柔。
“事已至此,朱雀使們必然要派人向公孫予報信,你們折回?去,幫我盯住這一路。經(jīng)過的無論是?人是?獸,都?xì)�!�?br />
“沙沙!”
“嗚咿呀……”
“啞啞——”
三只戰(zhàn)獸情緒各異地叫了起來。
蒼凌闌深深地望著它們,多少有點傷感地笑了。
她滿面血污,唇色蒼白,眼底有些氤氳,笑起來卻別樣?生動妙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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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冰涼的山地間跪坐下來,伸出手?,輕輕地?fù)崦儺惞硎?蔓的主干,邊嘆氣邊說:“小倒霉蛋,挑了這么個御獸師,你可夠倒霉的。下次眼光好點吧�!�
小花藤嗚嗚咽咽,哭得渾身的花苞都在抖,死?死?扒住蒼凌闌的手?指,不肯放她走?。
它已經(jīng)意識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蒼凌闌慢條斯理地把那些藤條扯下來,又轉(zhuǎn)向殘雪鴉王。
她伸手?按住鴉王折斷的右翼,一個用力,將錯位的骨頭掰正復(fù)原,低聲道:“別太勉強(qiáng),撐不住就回?家?吧,你的族群還在等它們的王。”
“啞……”
鴉王眷戀地蹭了蹭少女的掌心,沒有挽留。
最后,蒼凌闌將目光落在紫晶蝎子身上,神色忽然變得難過。
“沙沙!”
阿尾還在用力揮舞大螯,驕傲地顯示出自己精神百倍。
然后搖搖尾巴,就想往蒼凌闌的身上爬。
這只器契的蝎子,此前一直呆在御獸環(huán)里,還并不能?很清晰地認(rèn)知現(xiàn)?狀。
它似乎仍然覺得,只要像往常那樣?鬧一鬧,欺負(fù)欺負(fù)御獸師,接下來的戰(zhàn)斗,無論怎么樣?,蒼凌闌肯定還是?會帶著它的——廢話,小主人打重要的架,怎么會不帶著它呢?
但蒼凌闌只是?閉上眼,俯身低頭,雙手?捧起紫晶蝎子冰涼的雙螯,用額心碰了碰。
“……這么多年,謝謝你�!�
她小聲說:“要是?這次能?活下來,不讓你再?做器契了�!�
“沙?”阿尾茫然地歪頭。
“好了�!�
蒼凌闌緩慢地吸了一口冰涼的空氣,讓它鎮(zhèn)了鎮(zhèn)自己的肺腑,然后再?吐出來。
該下的決心,她早就下過了。
因此不會再?畏懼飛蛾撲火。
她斂容起身,自言自語:“好了,就這樣?。”
山風(fēng)吹亂獵人沾了血的黑發(fā)?。
白鹿安靜地趴在一邊,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蒼凌闌走?過來用鞋尖戳了它一下:“鹿崽子跟我走?�!�
雪泥委屈吧啦地哼唧:“嗚嗚�!�
活像在說,其他獸都有親親貼貼,都有叮囑,鹿還沒有,鹿的呢——
蒼凌闌氣極反笑,低咳了兩聲,道:“麻利的滾起來,我跟你沒什么說的。是?死?是?活,你活該陪我一起�!�
雪泥嗖的一下就竄起來了,歡欣地狂搖尾巴。
顯然,這話鹿聽懂了,并且鹿愛聽。
蒼凌闌將鬼面郎重新扣回?臉上,再?次翻上了雪泥的后背。一人一鹿,迎著聲響傳來的方向奔去,不再?回?頭。
墜落
不出意外,
蒼凌闌沒多久就迎面撞上了朱雀使派來的戰(zhàn)獸們。
“汪嗷!汪嗷�。 �
率先撲上來的是獠齒狗,這是種善于追蹤索敵的兇狠狼犬。它們憑借合圍之勢迅速逼近,瞄準(zhǔn)了雪泥的四?蹄,
連續(xù)發(fā)動迅猛的撲咬。
蒼凌闌換了左手握弓,以弓為劍,一刺一個地將撲上來的獠齒狗橫掃下去。
一只獠齒狗猛地咬住了弓柄,少女低吼一聲,
硬生?生?蠻力將弓掄起,大半個人高的狼犬被她直接砸在樹干上。
傷口的痛楚,四?肢的酸軟。
疲憊,
焦渴,暈眩。
甚至漸漸開始模糊的視野。
她從未離極限一詞如此近過,也從未離死亡的概念如此近過。
紅翅烏和流焰雀漸漸出現(xiàn)在不遠(yuǎn)處的半空中。
一旦它們靠近,
自高空形成火元素技能的大面積壓制,這不自量力的戰(zhàn)局便將迎來真正的終結(jié)。
蒼凌闌疲憊地喘息,
在戰(zhàn)斗的間隙蹭去掛在眼睫上的汗珠。
她啞聲道:“不能正面迎敵,雪泥,跟他們兜兜圈子?——左轉(zhuǎn),不要被圍��!”
雪泥:“呦呦!”
浴血的白鹿,
往山林的茂密處一頭扎去。
蒼凌闌沒有讓雪泥繞回那請神大陣所在之地。
她明白,
以自己如今的狀態(tài),
再考慮到還?有另一只五階漿熾甲龍把守,
正面闖陣就?是以卵擊石。
但她還?不準(zhǔn)備放棄。
薄暮大山的地形在蒼凌闌的腦中一層層地浮現(xiàn)。
山與平原不同。
高低起伏,
重巒疊嶂,峰回路轉(zhuǎn)。
她時常想,
人的前路也像是行山。墜落時那么快,攀爬時卻?那么難。
白鹿如一線雪色彗星,
曲折地奔跑在山間,最終出現(xiàn)在一處絕壁上。
向外探出的峭崖,形狀宛如一把刺出的長劍。
下面便是薄暮大山著名的見月潭,每到月圓之秋,下有玉盤倒映潭水中,上有斜壁橫斜落影,賞來令人心曠神怡。
但今夜無月,亦非賞景之時。
——縱使正面擊碎請神祭品已不可能。但此前第一次闖陣試探時,蒼凌闌已經(jīng)大略把握了陣眼所在的方位。
而從這個位置,居高臨下,她能夠看到請神大陣的陣眼——也即是祭品所在之處!
此次行動之前,她專門?帶了十支“附靈箭”,箭上有靈流加持,與普通鐵箭的威力天差地別?。
若能賭一把,從這里開弓射毀祭品……
然而握住長弓,蒼凌闌的心卻?沉了沉。
方位的計算沒有很大的誤差,但距離還?是太?遠(yuǎn)了。
若是晴朗無風(fēng)之日,她還?能有個四?五成把握,只恨風(fēng)雪對箭矢的干擾實在太?大。
“呦呦……”雪泥忽然回頭,拽著身上的蒼凌闌往下一扯。
蒼凌闌一怔,她才?雙足勉強(qiáng)踩在地上,就?見雪泥前蹄一折,脫力栽倒下來。
雪泥的超生?長已經(jīng)維持不住了。遍體鱗傷的小鹿崽跪在山崖上,柔軟的身體隨呼吸而艱難地上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