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程京宴淡然平靜:“坐飛機累了,不想再坐車一個小時回樊樓,今晚我們住在老宅�!�
林與幼坐得離他近一點,尾音輕輕上揚:“嗯?”
程京宴還不知道她嗎,今天要是不讓她跟程迢迢見上面聊上話,回到樊樓也不會安生。
“今晚我安排你見上大姐一面。”
林與幼嘴角上揚,他又警告,“然后,就到此為止,不準(zhǔn)再摻和這件事,聽懂了嗎?”
林與幼果斷:“我保證。”
程京宴重新打開平板,心不在焉:“保證一定會鬧騰?”
林與幼嘖聲:“你也太不相信我了,夫妻間的情義呢?”
程京宴嘴角一泛。
出了這樣的事,哪怕是程奶奶也沒有心情招呼他們,但三少爺要帶三少夫人回家住,誰又會說不呢?
程京宴有自己的獨立院落,小時候就是住在這兒,后來偶爾在老宅過夜,也是回這里住。
林與幼不是第一次來。
去年除夕夜,程京宴帶她回來吃飯,當(dāng)時大家興致比較高,聊得比較晚,程奶奶留他們在老宅住,就是睡在這里。
她那時候知道這是程京宴長大的地方,很是好奇,想要到處看看,不過那會兒的宴總多高冷啊,讓她不要亂走動。
這會兒她似笑非笑地問他:“宴總,我可以到處看看嗎?”
程京宴:“不可以。”
林與幼好氣又好笑:“你說什么?”
“你也沒帶我去你長大的地方看�!背叹┭缃庵~扣,側(cè)眼斜了她一下,別有深意。
“這也要比��?你也太不吃虧了�!�
程京宴逗她的,脫了外套,進了衣帽間:“想看什么就去看,不過也沒什么好看�!�
林與幼不相信,里里外外逛了一圈。
很失望,確實沒看到什么有意思的東西。
傭人已經(jīng)將午餐端上餐桌,程京宴也換了一套舒適一些的衣服下樓。
黑色圓領(lǐng)毛衣,搭配深灰色西褲,顯得他沒那么冷淡,有幾分“人夫感”,與中式格局的庭院,倒是頗為般配。
林與幼欣賞兩眼美色,無趣道:“我還以為能看到你的另一面呢�!�
“想太多了,我小時候只有數(shù)不清的課外課,沒那么多童年回憶�!背叹┭珉S意道,“難道還指望我給你留一座藏寶閣,讓你來探個險?”
林與幼不放棄:“相冊呢?起碼相冊應(yīng)該有吧?我要看�!�
程京宴不怎么愛拍照,相冊收錄的都是他的畢業(yè)照,或者夏令營冬令營之類和導(dǎo)師的合影,幾乎沒有生活照。
林與幼看著看著,指著其中一張問他:“這個是你幾歲的時候啊?”
程京宴抬頭看了一眼:“二十二三歲吧�!�
“在國外讀大學(xué)的時候?”
“差不多。”
林與幼端詳著:“跟你現(xiàn)在長得有點兒不一樣誒,線條沒那么分明,有點像……”
程京宴:“像什么?”
這要怎么說呢……林與幼不是故意氣他,而是真心覺得像。
她輕咳一聲,道:“像我的前男友。”
程京宴黑臉:“你再說一遍�!�
“就是有那么點神似……”眼見程京宴的臉色極差,林與幼閉嘴了,嘟嘟囔囔說,“現(xiàn)在知道你沖我喊‘枝枝’的時候我是什么心情了?”
程京宴頓了頓:“我們以后不提她了�!�
林與幼合上相冊,用相冊支撐著下巴:“許枝梨還住在楓香庭嗎?”
“不知道。”他跟她去禹城后,就沒有關(guān)注過她了。
“你讓林少爺快點幫你查呀�!睕]準(zhǔn)許枝梨真的不是枝枝,正好踹了,省得她三天兩頭拿白月光的身份來膈應(yīng)她。
程京宴不以為意:“他最近忙著爭財產(chǎn),抽不出空�!�
飯后,林與幼借口要消消食,在老宅到處走走,跟好幾個傭人打聽周征的下落。
但每一個傭人都說不清楚、不知道。
什么都沒問出來,林與幼又回了程京宴的院落,他在客廳辦公,她直接躺在他身后的長沙發(fā)上。
昨晚她就沒怎么睡,這會兒眼睛澀地很,閉目養(yǎng)神,又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模模糊糊的,好似做了一個夢。
夢里,有人在對她說:“胎兒已經(jīng)32周,這么大的月份做引產(chǎn),對母體也會有很大的傷害,我站在醫(yī)生的角度,真心建議你,還是生下來吧,這是最優(yōu)方案。”
還有人對她說:“與幼,生下來吧,他也是你的孩子�!�
……
“與幼,與幼。”
林與幼的肩膀被人輕輕搖晃。
林與幼茫然地睜開眼,屋里開了燈,卻還是有些暗淡,像日落暮光,無端讓人感到寂寥。
她回神:“……怎么了程京宴?”
程京宴拉她起身:“不是要見大姐嗎?讓她帶你去�!�
林與幼看了過去,是一個傭人。
……
傍晚六點半,林與幼在傭人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老宅最角落的一間屋子。
傭人示意她,程迢迢就在里面。
林與幼單手推開門,果然看到,程迢迢筆直地跪在那里,仿佛一座永恒的雕像。
屋子只有四面墻,空空蕩蕩,這就是一個禁閉室。
“迢迢姐。”
程迢迢愣了一下,轉(zhuǎn)頭,看到她很是意外:“與幼,你怎么能進來?”
林與幼關(guān)上門,走過去:“我來給你送飯。”
她把食盒放下,皺起眉,“伯母讓你一直跪著?你干嘛那么聽話啊,又沒人盯著你,跪久膝蓋疼。”
程迢迢難得露出一絲狡黠,眨了一下眼睛:“沒有人看著我的時候,我就坐著,剛才以為你是秋姨來送飯才跪起來的�!�
林與幼扶著她坐好:“你有沒有哪不舒服?”
程迢迢搖頭:“還好,還撐得住。”
“腳底的傷呢?我看看�!�
程迢迢給她看,紅腫破皮滲血,感覺得好長一段時間走不了路,林與幼掏出幾管藥膏,“我給你帶了些藥,都是孕婦可以用的,你等會兒自己擦一下�!�
程迢迢神色淡了一些,摸著自己的肚子:“孕不孕婦也沒什么關(guān)系,母親不會讓我留下孩子的�!�
林與幼不由得道:“你可以反抗�!�
“我能怎么反抗?跑嗎?我連老宅都走不出去,在打掉孩子之前,母親不會放我自由的。更別說,無論我跑到哪里,程家都有本事找到我�!�
是啊。
這可是程家。
“再說了,我也不能一個人跑,我還有……周征呢�!�
林與幼低聲:“我下午打聽了一圈,但沒人知道他在哪里?”
程迢迢艱澀道:“我都被關(guān)禁閉了,他十有八九……是被丟在哪個雜物間自生自滅了吧�!�
林與幼不知道該說什么才能安慰她。
程迢迢心臟悶疼著,勉強提起一個笑:“你是不是也很意外,我居然會喜歡上一個保鏢?”
林與幼是有些意外。
但不是意外保鏢這個身份,而是意外,程迢迢這樣的大家閨秀,會這么“叛逆”。
程迢迢打開食盒,是南瓜山藥牛肉粥,她沒有委屈自己,確實餓了,就拿出來,攪拌攪拌,慢慢吃了。
也慢慢跟她說起,她和周征的故事。
第189章
他送我嫁
“京宴八歲的時候遭遇綁架,那之后,爸媽對我們的安全格外重視,給我們?nèi)硕寂鋫淞速N身保護的人,京宴身邊是葉頌,我身邊就是他�!�
“周征比我大五歲,他來到我身邊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二十歲的少年了,爸爸是從地下拳擊場把他買來的,不大的年紀(jì),但已經(jīng)在黑市打了四五年的黑拳。”
“據(jù)說,戰(zhàn)無不勝�!�
林與幼在她臉上看到了驕傲。
就是那種,說起心愛的人有多么優(yōu)秀時,情不自禁流露出小孩子般的得意和驕矜。
林與幼沒有打斷,“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有在聽。
“女孩青春期的時候,對自己身邊的異性,很容易產(chǎn)生朦朧的好感,而且他還大我那么多歲,在我眼里,他是一個很有吸引力的人。”
“我在家里一直是大姐姐,他讓我有了當(dāng)妹妹的感覺�!�
“他寡言少語,跟了我一個多月,說的話加起來可能都沒有50句,總是大小姐大小姐地叫我,很快我就覺得沒意思了,偷偷跟學(xué)校里的一個男生早戀。”
“而且那個男生,還是出了名的壞學(xué)生�!背烫鎏鲚笭枺肮怨耘娴暮苋菀妆粔男∽域_啊。”
林與幼贊同:“壞女孩也很容易被好學(xué)生吸引。”
程迢迢小口小口吃著粥,溫聲細(xì)語講著話,仿佛她們此時此刻,不是在一個禁閉室內(nèi),而是在操場邊,吹著傍晚的風(fēng),聊著懵懂初戀。
“我要求周征替我打掩護,他原本不肯,我就威脅他,罵他……你懂那種感覺嗎,就是,在別人面前總是裝得乖乖巧巧,但在他面前,就會非�?桃獾乇┞冻鰫毫拥囊幻妗!�
林與幼想了想,點點頭。
“我要他幫我逃課去約會,要他帶我去網(wǎng)吧見我的‘男朋友’,要他給我買煙……”程迢迢說著都笑了,“但與其說這些是我和‘男朋友’的回憶,不如說是我跟周征的回憶�!�
“逃課后是他騎自行車載我,去網(wǎng)吧沒看到‘男朋友’是他教我打游戲,買了煙,我抽了一口被嗆到,他就把煙搶過去自己抽了�!�
林與幼猜到了:“你和你那‘男朋友’很快就分手了吧?”
程迢迢說是的,她沒興趣說這個“男朋友”,只想跟她說周征。
“還有啊,我說他是我的保鏢,是我的人,我讓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我要他給我唱歌哄我睡覺,因為我媽媽……我是說,我親生的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我沒有體驗過有人哄我睡覺的感覺;
“我還要他在下雨天背著我走路,因為寫作文的時候,總會寫什么‘我生病了,爸爸背著我,淋雨跑了幾公里去醫(yī)院’,實際上,我爸爸從來沒有背過我,生病也有家庭醫(yī)生;
“我還要他陪我演牛郎織女,我披著圍巾扮仙女,他當(dāng)牛郎,我從一米高的地方跳下來,我說我違背天條被‘打下凡間’,他要接住我……”
林與幼忍俊不禁:“那時候你都十幾歲了吧?”
程迢迢彎唇:“十六七了,誒,真的很幼稚,老大不小了還喜歡那樣玩�!�
林與幼卻是明白,那是因為,程迢迢更小的時候,根本沒有機會玩這些,也沒有人縱容她,陪她玩這些。
人嘛,終究會被年少時不可得之物困擾其一生。
“后面我出國讀書,也是他陪著我去,有一次,有幾個白人同學(xué)要我跟他們?nèi)ネ鎯海揖芙^,他們就直接動手拉我,他去幫我買三明治了,但很及時地回來了。”
“他讓我別怕,還說,今天的劇本,就是保鏢和大小姐�!背烫鎏龅吐�,“那是他第一次跟我開玩笑�!�
林與幼從她的神情里,似乎看到了,那年的異國他鄉(xiāng),受著規(guī)訓(xùn)長大的深閨小姐,一顆驟然悸動,然后就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心。
程迢迢遞了一個春卷給林與幼,林與幼接了,她說:“我也20歲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他在相親,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時候我已經(jīng)清楚地意識到我喜歡他了,可是我也很清楚,我這份喜歡,是永遠見不得光的。”
“所以我笑著鼓勵他跟女方接觸,還把我買了但沒戴過的項鏈給他,讓他去送給人家,他收下了,我又控制不住生氣,那段時間總莫名親沖他發(fā)脾氣。”
“他受著我的脾氣,等我情緒穩(wěn)定了,就對我說,他永遠都是我的保鏢,直到他揮不動拳頭為止,如果我不喜歡他做什么事,直接說——我以你為先�!�
林與幼不動聲色地屏住了呼吸。
到這里,他們就算兩情相悅了。
一個故事,總會有承轉(zhuǎn)起合,無論是電影電視劇還是,到了這個地方,就該急轉(zhuǎn)直下了。
事實也確實如此。
程迢迢安靜了下來,直到把粥都吃完,才抬起頭,笑著對她說:“我被媽媽安排嫁給宋敬軒的那天,婚車就是他開的�!�
“……”林與幼霎那間啞然無聲。
周征,送她出嫁,嫁給另一個男人。
“一路上,我們一句話都沒有,我從左車鏡里看他,他在紅燈的時候,從后視鏡看我,我穿著婚紗,他穿著西裝,但永遠不會有人誤以為,我們才是那對新人�!�
“到了宋家,他打開車門,扶我下車,我緊緊地抓著他的手,那時候,我在他眼睛里看到一句話,‘大小姐,你開口,我現(xiàn)在就帶你走’。”
“可是我懦弱,我不敢,我害怕反抗程家,我覺得我反抗不了程家,所以最后,我把手給了宋敬軒,他站在原地,看著我跟宋敬軒,一起走進了教堂�!�
林與幼如鯁在喉:“……”
程迢迢眼淚掉下來的一瞬間,又被她自己快速抹去,她吸了口氣,平淡道:“宋敬軒對我下藥那一晚,他被人支開了,等發(fā)現(xiàn)不對的時候再趕回來,已經(jīng)來不及�!�
“宋敬軒已經(jīng)走了,我一個人坐在床上發(fā)呆,他不敢靠近我,直到我讓他去幫我放洗澡水,他才把我抱進浴室,替我清洗我身上,別的男人的痕跡�!�
林與幼找了找,找到紙巾,遞給她,程迢迢沒有要,不承認(rèn)自己哭。
程家的大小姐,也是有傲氣的。
“我那天也不是真的喝醉,就是知道宋敬軒又在外面找了一個女人,我其實無所謂,真的,他不回來更好,每次他碰我,我都覺得無比惡心,我那天就是單純的想要周征,所以我假裝喝醉,他要拒絕的時候,我說這是命令,他就服從了……”
程迢迢說,“我覺得,那才是我的第一次�!�
第190章
我就要鬧
林與幼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握著她微涼的手搓了搓,玩笑道:“誒,我一直以為,程夫人不喜歡我所以才對我比較苛刻,現(xiàn)在才知道,她對你這個親生女兒更狠�!�
程迢迢道:“孩子的第一個老師是父母,尤其是對媽媽,有天然的依賴和崇拜,小時候我看著那么優(yōu)雅端莊,一舉一動都挑不出錯的母親,就想要以她為榜樣,將來也成為她那樣的人�!�
林與幼說:“其實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大家閨秀的典范。”非貶義的。
程迢迢搖頭:“我的心理一直不太健康,好像是叫,討好型人格吧,渴望得到長輩的認(rèn)可,一直逼自己去做一個他們眼中合格的女兒,所以我乖巧,聽話,順從,還把程家當(dāng)成不能去違背的金規(guī)鐵律�!�
“直到后來,我看到京宴反抗母親和家里,才霍然意識到,原來程家,也不是那么不容挑釁,那時候我才開始意識到,這么多年我都錯了�!�
林與幼微怔:“程京宴反抗過程夫人?”
“京宴沒跟你提過嗎?”
“沒有�!�
“那是五年前……”程迢迢說著頓了一下,想著那畢竟是程京宴前任的事,告訴林與幼這個現(xiàn)任妻子,不太合適,“我不說了,你想知道的話,回頭自己問京宴吧。”
林與幼先記下這件事,回頭再問。
程迢迢看了一下紅腫的腳底,眼睫微顫:“你應(yīng)該給我?guī)б稽c冰塊,打的時候還好,現(xiàn)在真覺得好疼。”
林與幼低聲:“迢迢姐,你信我,我一定會把周征救出去,我會救你們離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