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一條條乳白色的蟲子,扭動著肥胖的身體,讓一眾女眷嚇得面無血色,毛骨悚然,又心疼,又感覺惡心的想吐。
也就見慣了大風(fēng)大浪的老夫人,強忍著眼里的淚,拿著干癟的水袋在碎布上倒了一點水,擦洗了一下,又拿一根木釵的尖端去挑。
“老四,忍著些,娘給你清理。”
老夫人說完,心里就是一窒。
幺兒的腿已經(jīng)沒知覺了啊,還忍什么呢!
霍長安終于不再無動于衷,看著老夫人一夜間花白的頭發(fā),早已干涸的眼眶驀然一痛。
“娘……”
別管了,別管了,讓兒子就這么去了吧!
他多想這么說。
可是看著凄惶無依的一眾女眷,卻又不敢就此閉眼。
他如何放得下心走。
可是,他又有什么辦法,他成廢人了��!
不能再護著她們,只會成為她們的拖累。
再一次閉上眼睛,卻是一滴淚都流不出來了。
“住手!不能挑!”桑寧一把抓住老夫人干裂帶血的手。
“桑凝兒!你又要干什么!他是你丈夫!你是想看著他活生生腌臜死嗎!”霍靜雅哭叫。
“我長安哥哥,最愛干凈了……”云水仙抽泣。
“桑氏,放手�!崩戏蛉寺曇粢琅f有力,不過外厲內(nèi)虛。
畢竟年紀大了,她的身體,已是在強撐。
“那個……老夫人�!鄙幈锪税胩欤是沒喊出一聲娘。
不過也沒人在意她的稱呼。
“您不能這樣清理,這不是蛆蟲,這蟲子雖然跟蛆蟲很像,但頂端口器明顯,而且是紅色的,身體也比蛆蟲要長�!�
“這種東西,叫蠶蝕,一般是躲在樹皮里,想必這些是四郎在樹下休息時爬進身體的。”
“它的口器含有毒素,而且十分容易斷,您這樣挑出來,很容易斷在肉里,毒素滲透血液,會逐漸讓器官衰竭,等發(fā)現(xiàn)不對,就晚了!”
第3章
夫妻恩愛
桑寧經(jīng)常在野外跑,當(dāng)然懂得很多生存技能和毒物預(yù)防。
蠶蝕這小胖仔,大旱之年容易出現(xiàn)。
雖不起眼,卻真的會無聲無息要了人性命。
桑寧不僅說,還拿著木釵把浮在表面的一只半厘米長的蟲子挑起來給老夫人看。
老夫人眉頭緊蹙,仔細端詳一下蛆蟲,然后眼神深沉的看向桑寧。
不知何時,霍長安也睜開了眼睛,看向沉著冷靜,說話條理分明的桑寧。
桑寧不知道他們對原身了解多少,但此刻也不愿意裝模作樣去做別人。
后面的路還長的很,裝一時,還能裝一路?
大嫂李玉枝驚訝過后,也看向那只蛆蟲。
果然,頭是紅色的,而且仔細看
,還帶著黑色的觸角,和尖刺一樣的嘴巴。
真的是蠶蝕?
她不由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早年跟侯爺上過戰(zhàn)場,走過大半個東陽國,什么沒見過?她應(yīng)該會知道。
可老夫人確實不知道這種東西。
但不妨礙她有足夠的判斷能力。
是她糊涂了,這些真的不是蛆蟲。
每天她都會把自己的水省下清洗兒子的身體,就算蠅蟲產(chǎn)卵,也不會孵化那么快。
她又想起,以前跟著侯爺征戰(zhàn),帶著隊伍露宿野外,也曾有過受傷的士兵被蛆蟲臟了傷口。
當(dāng)時明明清理干凈了,但后來那幾個士兵卻死了。
難道……
“桑凝兒,你怎么會懂這些,誰不知道你曾被女學(xué)勸退,根本就是個沒有才學(xué)的草包!”霍靜雅滿臉憤怒。
“娘,你別聽她的,趕緊給四哥清理,你忘了四哥剛出來時,她是怎么做的,她嚇暈了,還喊著這不是四哥!”
“這一路,她也躲得遠遠的,根本不敢靠近,她就是不想讓四哥這么活著,她就是想讓成了廢人的四哥死!”
桑寧允許霍靜雅發(fā)泄心中悲苦,但不允許她說一些沒腦子的話。
親人嘴里的廢人兩個字,比旁人的辱罵更要戳心窩子,她不知道嗎?
剛想懟回去,老夫人已經(jīng)沉靜開口:“桑氏,若中了這種毒素,會有什么癥狀?”
“初幾天什么感覺都沒有,但其實毒素已侵入經(jīng)脈,最先是頭暈,胡言亂語,然后昏迷,再不會醒來,如果解剖尸體,會發(fā)現(xiàn)中毒者的五臟已經(jīng)全是黑的�!�
對的。
對的。
就是這樣。
老夫人神色復(fù)雜,有些恍然,又問:“那該用什么辦法清理出來呢?”
既然桑氏阻止了她,那她肯定就有正確的清理辦法。
“娘,你還真信了她,她懂什么呀!”霍靜雅不敢置信。
“她至少敢過來挑蟲子,你敢嗎?”老夫人毫不客氣的發(fā)問。
霍靜雅頓時小臉一白。
還有其他人,全都縮了縮頭。
不是她們不心疼霍長安,相反,如果有人害他,誰都能撲過去擋刀子,但是面對這樣的蟲子,這些曾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們只覺得毛骨悚然,汗毛都豎了起來。
看一眼都覺得自己身體上有蟲爬,根本不敢靠近。
大家愧疚的低頭沉默。
老夫人搖搖頭,深感無力。
侯府家風(fēng)正,兒郎娶妻不納妾,男人疼妻,寵妹,嬌養(yǎng)女孩,女子過的順風(fēng)順?biāo)�,無憂無慮,以至于一朝遭難,竟是一個立起來的都沒有。
她這把老骨頭,還能撐到幾時?
老夫人壓住胸口的憋悶,又看向桑寧。
這個桑氏,在家也是個不受寵的,有親爹沒親娘,成婚前她特意找機會見過一次。
當(dāng)時給她的印象是:本性不壞,只是沖動無腦,被后娘壓的毫無翻身之力。
進侯府是她想擺脫原家庭的迫切想法。
只是,她賭輸了。
桑寧清清嗓子,“其實也很簡單,就用鹽水沖洗,感受到鹽水的味道,它們自己就會逃出來�!�
“幾位官爺,可否給些鹽水用?”老夫人低聲下氣的問衙役。
衙役李廠皮笑肉不笑:“老夫人,我說句不中聽的,這腿還有必要清理嗎?幾個小蟲子,就是緊著吃,還能把四公子這么大個人吃沒了?”
“你……”霍靜雅紅著眼就想罵,被身邊的大嫂打了一下。
這可不是以前,她們都要夾著腦袋做人。
“話雖然這樣說,但親人受不了這個,衙役大哥家里也是有兄弟姐妹的,還請通融,就算將死之人,也想讓他走的體面些�!�
不卑不亢的聲音響起。
桑寧目光堅毅,淡然平靜的看著被她踹腰子的衙役。
媽的,踹輕了!
“我看你他媽還沒吃夠教訓(xùn)!你們這些逆賊也敢跟我們比!笑死人了!一個廢物還要體面?”
有些人,就是變態(tài)。
在京城那貴人如毛的地兒只看別人臉色過活,一朝得勢,就以折磨人為樂,特別是曾經(jīng)他們仰著頭都看不到的貴人。
以此,來滿足早已扭曲的變態(tài)趣味,從折磨人的過程中獲得一絲快感。
“清理蛆蟲哪有那么麻煩!我來給四公子清理!”
李廠邪惡一笑,揮起鞭子朝霍長安的腿甩過去。
桑寧一下子趴過去,鞭子重重的甩在她的脊背上。
我艸!
巨疼!
所有人都驚呆,包括面如死灰的霍長安。
扣在地上的手指顫抖不已,他不解又迷茫的看著疼得齜牙咧嘴的桑寧。
在這里的每一個家人為他擋鞭他都不意外,唯獨她……
她是仇人之女,為什么?
M的!桑寧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
剛才身體好像被人驅(qū)使一樣就撲了過去。
難道是原主沒死?
“喲喲喲,果真恩愛��!老子就愛看這一出,嘖嘖嘖……”李廠眼神更興奮。
他待要再揮鞭子,老夫人擋在了桑寧身前。
“官爺!還請放過小兒,若是官爺水短缺,我們可否自己去尋�!�
老夫人心中悲憤,她們侯府,為東陽不留余力,對圣上忠心耿耿,到頭來反被奸人污蔑,家破人亡。
她想質(zhì)問,痛斥這些吃人的衙役,卻又不得不向這些惡徒低頭。
蒼天無眼!
她一攔,其他女眷也全攔在了跟前。
霍靜雅強忍悲憤,眶中含淚:“我四哥雖無功名,嬉鬧于世,是霍家最不成材的那個,但卻從未欺負過百姓。反而在鬧市救過差點被馬踏死的孩童。
給快病死的老者請醫(yī),幫衙門抓過禍害民女的淫賊!
當(dāng)時,衙門的人是怎么夸的,百姓是怎么拿著花感謝的,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
就算我四哥殘了,廢了!他也是我敬重的四哥!你們要打,就打我,我替他挨打!”
“我也替四弟挨打!”大嫂哽咽。
“我也替四弟。”
三嫂渾渾噩噩的說,她身子向來柔弱,此刻已經(jīng)有些發(fā)昏,卻還是硬挺著不讓自己昏厥。
七歲的霍錦棠嘴唇已經(jīng)干的出血,挺著瘦弱的胸膛,不卑不亢:“我也替四叔。”
……
面對又一次擋在身前的家人,霍長安再次痛恨自己這副殘缺的身子!眼中是撕裂般的痛苦。
廢物!有何用!
她們越是如此,他越想死!
李廠面色陰郁,更加惱怒,在這么多年的押送生涯中,他早已泯滅人性。
在京城,他是最下等的官差。
在押送路上,他可是王!
誰也別想忤逆他!
第4章
辱沒忠良為狗
“算了,李廠,他剩不下多少日子了。”另一個衙役在他耳邊悄聲說。
李廠眼神一閃,嘴角森然勾了勾。
也對,剩不下多少日子了。
死前他一定讓這位曾瀟灑風(fēng)流的四公子嘗盡世間美味。
“好吧,那我不為難你們了,要鹽水是吧?既然四夫人和四公子這么恩愛,那就讓四夫人去找水吧,我跟著!”
他的眼神邪氣露骨,已經(jīng)絲毫不再掩飾。
這里離京已遠,荒無人煙,他早就等不及了,這些京城里的嬌花,他要一一嘗遍!
特別是四公子的人,想必別有一番滋味。
老夫人再次擋在桑寧前面,“我去�!�
桑寧心頭微微觸動。
就算老夫人可能是為了家門臉面,不容許霍家婦受辱,而不是真的擔(dān)心她這個人,她也覺得挺暖心的。
至少這個老人,先讓自己擋在小輩前面。
還有其他霍家人,男兒英雄錚錚,弱質(zhì)女眷,在關(guān)鍵時刻,也沒有自私退縮。
霍家,值得敬重。
桑寧擲地有聲:“我去�!�
這挨千刀的衙役,記恨之前被桑凝兒辱罵的事,反正也不會放過她的。
“不許……去!”
少年嘶啞的聲音,猶如漏氣的破風(fēng)箱,有點氣力不濟,狠勁從中途斷開,只剩下呼呼的氣喘。
“不……許!”
他眼神猩紅如血,面目猙獰,用血跡斑斑的手從身后拿出一塊棱角尖尖的石頭,將上身扭曲到極致,朝著自己的腿砸去!
廢人!廢人!
比起三個哥哥,他確實是最沒用的那個,可還是知道,大丈夫立于天地,不為不可為之事!
他堂堂侯府四公子,就算死,也不會讓一個女人用身體去換一絲茍延殘喘的機會!
他那一石頭,用盡全力,如果下去,傷處必然重上加重!
老夫人發(fā)出一聲哀叫:“幺兒!”
離的最近的大嫂伸手去擋,卻還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