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桑氏,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不過是個孩子!”
孩老大見桿就爬:“大人,賤民知道錯了。賤民實在太餓,已經(jīng)兩天沒吃飯,賤民給這位夫人賠罪!”
說著砰砰砰給桑寧磕頭。
他又黑又瘦又臟,而桑寧干凈又白嫩。
做出這樣卑微的動作,就跟桑寧在咄咄逼人似的。
還有他說的吃不上飯,就讓這里的很多人共情起來。
在外面紛紛替孩老大說話,還指責(zé)桑寧小題大做。
既然她有吃的,讓一讓又怎么了,大家活的都這么難,就該相互扶持才能活下去。
鐵石心腸,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桑寧氣笑了。
倒反天罡啊。
看著孩老大暗暗得意的眼神,桑寧火氣直升。
“這么說,涼州定下的律法,只是一句空話嘍!”她看著縣令冰冷嘲諷。
“桑氏!不得放肆!”榮縣令怒目圓睜,厲聲呵斥。
“這里不是京城,收起你那盛氣凌人的做派!不管你以前是什么高貴的身份,到這來所有人都一樣!
百姓困苦,法外容情,涼州有涼州的民情,你一介婦人,懂什么!”
桑寧聽曹掌柜說,涼州的郡守和縣令鐵面無私,一心為百姓,是受百姓愛戴的好官。
但是剛才,她在縣令的眼中,看到了明顯的厭惡。
是因為她剛才說話太不恭敬?
桑寧在沉思。
身邊一直乖巧站著的錦棠見桑寧被斥罵,突然憤怒的直指榮昆。
“大人說這些,卻沒有直接回答我嬸嬸的問題�!�
“我年紀小,還希望大人給我解惑�!�
“第一,涼州律法規(guī)定:搶別人食物,按搶劫殺人罪論處。
第二,東陽律法,八歲以上殺人者,判死刑。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八歲以上搶別人食物者,判死刑!
如果不是,那涼州律法確實是一句空談,我嬸嬸說的沒錯!
至于你說的法外容情,據(jù)我所知,只有對百姓做過重大貢獻,得百姓相護的人,才有資格享有,還要收集萬民書請愿才可達成。
那么這個欺負我,搶奪我食物的人,是占了哪一點,讓大人對他法外容情?”
錦棠挺著胸脯,聲音稚嫩,卻字字璣珠,發(fā)出靈魂質(zhì)問。
在他小小的身子上,有種文人氣節(jié),又帶著霍家人特有的風(fēng)骨。
桑寧好像看到一個身長玉立的白衣男子,站在金鑾殿,舌戰(zhàn)川北使臣,費盡心思,步步為營,保下東陽三城的情景。
錦棠是東陽史上最年輕狀元的兒子!
肖似乃父。
這一刻,桑寧真想大聲贊嘆,為他驕傲。
好酷!
這是她侄子,她侄子!
不過,她觀察細微,還是上前握住了他發(fā)抖的拳頭。
榮昆震驚過后,失聲問:“你是,霍家誰的兒子?”
“霍青川!”
霍青川!
怪不得!
榮昆目光明顯有了溫度,看著錦棠受傷的臉,神色一厲:“你的臉就是被他砸的?”
孩老大預(yù)感不妙,嚇得狂咽口水。
他聽不懂別的,只聽懂了倆字:死刑。
而且縣令大人沒有呵斥這個小白臉,反而對他關(guān)心起來了。
死刑,怎么就死刑了呢?
他只是吃了一顆花生而已!
比以前搶的少多了!
“大人,賤民錯了,賤民給他們賠罪!”孩老大又開始用先前的招數(shù),只不過這次是真怕。
錦棠“哼”了一聲,靠在桑寧身上。
他其實很緊張,身上本能發(fā)抖。
此刻已經(jīng)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桑寧心疼的摸著他的頭緩解。
又抬頭,神情冷漠。
她對著孩老大說:“你窮你沒吃的就有理了?你餓的吃不上飯怎么不來縣衙搶?”
“怎么不去外面替你說話的那些大善人家里搶?”
“還不是以為我們好欺負!”
對著榮縣令說:“他都想燒死我一家人了,我來控告竟然勸我大事化小。”
“涼州原來是人情至上,律法都要靠后站的地方�!�
“這點京城確實比不上。”
對著看熱鬧的百姓說:“既然大家這么同情這個快要餓死的搶劫犯,那一人拿出一塊干糧給他,我就信了你們剛才那些大方的話。
否則,慷他人之慨,少不了自己一塊肉,誰不會說!”
外面圍觀的人自然什么都不會拿,一哄而散。
榮縣令臉色青白。
雖然臉上無光,但自覺今天這事兒,確實處理的比較敷衍。
正想好好審理,就聽到一陣兒喊冤。
原來是被打的那幾個熊孩子把爹娘都喊來了,還有孩老大的爹娘。
“大人,就是她!把我們孩子都打壞了!臉都毀了,以后還怎么結(jié)親生子!”
“大人要為我們做主�。 �
啊忒!
就長這吊樣,還結(jié)親生子呢,結(jié)瘡疤癤子還差不多!
榮縣令嚇了一跳。
幾個孩子全都滿臉是血,看著著實嚴重。
如果只是搶了幾顆花生,那這委實有些狠了。
“桑氏,你砸的?”
這次桑寧確定了,這縣令確實不待見她,對上她臉就陰沉沉的。
咋的,瞧不起女人?
“不是我嬸嬸砸的,是我砸的!”錦棠又站出來。
第66章
一魔起,萬魔生
“不管是誰打的,他們也算受到懲罰了,此事就此了結(jié)�!�
榮昆拍板。
"大人,這怎么能算,就那么幾顆花生,把我們孩子毀了,我們不干!"
孩老大的爹滿臉胡子,臟兮兮的,跟剛挖煤回來似的。
眼神兇狠中閃著精光,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我也不干!”桑寧說。
榮昆使勁一拍桌案:“不干?好!好的很,本官就聽聽你們自己想怎么處理!丁大發(fā),你先說!”
丁大發(fā)嘴角微勾,露出勢在必得的笑。
“大人,我們搶了食物確實觸及了律法,按照規(guī)定,只要沒有傷及人命,情節(jié)輕微,只需打20大板以儆效尤,這罰我們認,我替兒子受刑。”
“但是她打殘這幾個孩子,屬于私自動刑,且情節(jié)嚴重,毀了孩子一生,也要受到懲罰,而且要賠償!”
他說完,其他人都用崇拜的眼神看他。
丁大發(fā)的眼神愈發(fā)得意。
“你想要什么賠償?”桑寧插了一嘴。
“要糧食!我們也不要多,一家賠五升,要是沒有,拿你剛買的棉被相抵!”
哦豁,原來看上她買的棉被了。
“一家子五升,五家就是二十五升,你加上頭頂上那顆裝了屎的腦瓜子不知道有沒有二十五升,真是想屁吃!”
“就你這臉黑骨突的樣兒,一看就心衰竭肝枯死,手腳發(fā)麻,命不久的樣兒,要是死在棉被里,讓一家人還蓋不蓋了?不瞎了一床棉被嗎?”
到現(xiàn)在她扔在門口的棉被還沒人撿呢,既然這么忌諱死人蓋過的棉被,那他死了,就想知道他家人還蓋不蓋?
丁大發(fā)的老婆瞪大了眼。
“你說他快死了?”
丁大發(fā)轉(zhuǎn)身就是一巴掌:“你才快死了呢!蠢婆娘,聽不出她在咒我呢!我死了對你有什么好處,你還想跟柳三過日子去嗎!”
沒想到桑寧看著一個嬌嬌弱弱很好對付的小娘們,罵起人來半點不輸那些潑婦。
看走眼了!
丁大發(fā)快速轉(zhuǎn)著眼珠子想對策。
榮縣令也端詳了桑寧半天,才慢悠悠道:“那桑氏,你覺得本官該怎么判?”
“大人真是順應(yīng)民意,判個案子還要問當(dāng)事人的意見�!鄙幇岛爸S。
“都說這的官討厭京城人,果然如此。”錦棠嘀咕。
榮昆:“……”
這霍家小兒,倒是和這桑氏關(guān)系親密。
桑寧覺得錦棠說的不對。
這個縣令好像并不討厭錦棠,只討厭她。
“大人,我要求這幾人全部重懲,尤其是那個領(lǐng)頭的。理由有三:
第一,依照他們的言行舉止,我判斷他們是慣犯,之所以沒有被人控告,是因為他們只選剛來的新人欺負,新人因為初來乍到,膽小怕惹事,只能忍氣吞聲。
第二,他們搶的,并不僅僅是一點普通的食物,而是我們的種糧。大人該知道種糧的重要性,我們?nèi)依仙賮砟昃椭钢@點花生活下去。
他們搶了,就是剝奪我們的命,和害人性命沒區(qū)別,依照涼州和東陽律法,判死刑是合理的!”
桑寧從懷里掏出一塊破布,一堆被踩碎的,沾了泥巴的碎花生就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
里面還有幾個完好的,那花生仁大的離譜!
榮昆眼睛都直了。
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飽滿的花生!
這肯定要做種糧啊,誰舍得吃!
他娘的,就這么糟蹋了!
心好痛!
丁大發(fā)一看縣令的表情,開始緊張了。
他知道,縣令和郡守為了涼州的糧食操碎了心,最見不得浪費糧食的行為!
“發(fā)哥,怎么辦?”那幾個孩子的爹娘急問。
丁大發(fā)轉(zhuǎn)頭就狠狠打了一個孩子,都不顧他臉上那傷。
“討債的東西,活該被人砸的臉永遠好不了,誰讓你們毀人糧食的!”
孩子疼的渾身哆嗦,根本說不出話,差點翻白眼。
他娘心疼的摟住,卻不敢對丁大發(fā)說什么。
其中一個年幼些的孩子嚇得大哭:“沒有,我們只搶到了幾顆,那些都是掉地上踩爛的!”
踩爛的?
誰踩爛的?
他們只記得最后被砸的疼的要命,滿頭蒼蠅似的亂跑,誰還記得一地的花生。
錦棠心疼的看著那些花生。
這些都是四嬸嬸從老鼠窩里找的,平時只幾顆幾顆的給他們,自己都舍不得吃。
現(xiàn)在為了懲治這些欺負他們的人,一下子全拿出來,被這些壞蛋給毀了。
他蹲下身,掀起衣擺,把尚未完全碎掉的那些花生給撿起來。
看的榮昆難受。
這是富貴人家里出來的公子,卻比窮苦人家的孩子更珍惜糧食。
一對比,那幾個臟兮兮的小子,真是無比討厭!
什么吃不上飯的窮苦百姓,就是刁民!
丁大發(fā)的苦肉計轉(zhuǎn)眼就被錦棠無意的動作化解,他更緊張,眼神發(fā)突,咕嚕的極快,像得了甲亢的病人一樣,冷汗直流。
“大人,是我們錯了,以后再不敢犯,是我們做爹娘的沒用,讓孩子餓成這樣。您打我們板子吧,打多少都行。”
他耷拉著腦袋,很可憐的模樣。
然而,私下卻用只有桑寧聽到的聲音,陰涔涔的警告:“勸你把案子撤了,否則,老子讓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我丁大發(fā),在柳下村,可無人敢惹!”
柳下村,就是桑寧一家現(xiàn)在住的那地兒。
桑寧看了他一眼。
丁大發(fā)斜目,陰森嗜血,帶著威脅。
“別急,我還沒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