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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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在車子里坐了很久,才緩過來那陣暈眩。
他開著車子一路回家,卻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沒有歸途了,或許他從來不曾有過家,小時候沒有,長大了也沒有。
顧坤的家算他的家嗎?
他下了車,拖著疲憊的身體開門進了客廳,卻看見孟璋還在廚房里愣愣站著。
“你怎么還沒離開?”顧青緊緊蹙著眉,一點客氣也沒有了,“我已經付過你三個月的工資了,請你馬上離開,從今以后不要再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孟璋抖了一下轉過頭來,臉色很蒼白,像受驚的鳥,下意識解釋說:“我給顧伯伯煮最后一頓飯……”
“不用。”顧青打斷她:“馬上離開。”這一次他絕不要再和孟璋有任何瓜葛了,哪怕陸曼寬宏大量沒有告她偷拍恐嚇,她也因為未成年被放了出來,她的行為也依舊讓顧青惡心。
孟璋已經完全變了,當初她至少喜歡學習,努力在生活,可現(xiàn)在她變得和她媽媽姚絲絲一樣令人作嘔。
和她待在一起多一秒鐘,顧青都會覺得無法呼吸。
孟璋還要說什么,顧青已經拉開門,讓她帶著行禮立刻離開。
“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币粋熟悉的聲音從客廳里傳來。
顧青才看見有人從花園里走進了客廳,站在沙發(fā)旁看著他:“周太太……”
居然是陸曼。
顧青沒想到陸曼會來找他。
而孟璋站在廚房里淚水瑩瑩,低著頭心里在想陸曼剛才和她說的話,陸曼說的沒錯,顧青已經恨死了她,惡心死了她,絕對不可能再收留她,更別想在一起了……
“我有些事想告訴你。”陸曼手指搭在沙發(fā)上,“方便現(xiàn)在說話嗎?”
“方便�!鳖櫱嘈闹袑﹃懧星妇�,吩咐護工把孟璋的行李收拾拿出去,就請陸曼去了花園談話。
今天的太陽很好。
陸曼坐在花園的藤椅上,什么喝的也沒要,讓顧青把門關上了才開口說:“我是想來告訴你,你媽媽的事情�!�
顧青頓了一下,媽媽?那個生下他,把他丟在幼兒園,又把他丟在顧家的媽媽嗎?
“我知道你可能很恨你媽媽,但她其實也是可憐人�!标懧戳艘谎劭蛷d里還在磨磨唧唧不愿意走的姚璋,告訴了顧青,她媽媽當初發(fā)生的事。
這些事顧青全然不知,他那時候還很小,只記得在幼兒園里住著,所有小朋友都被接回了家,只有他跟著幼兒園的老師,有時候住在幼兒園,有時候住在老師家里。
他不知道他的外公是個賭鬼,他的媽媽每天在躲債,也不知道媽媽之所以會做顧坤的情婦,是為了替外公還債……
他只記得自己五六歲的時候才被媽媽帶在身邊住了一段時間,那算是他唯一感受過母愛的時間,但很快他就被母親送去了顧家。
但他不知道,會把他送去顧家,是因為媽媽要出國去了。
“你媽媽之所以要丟下你出國,是因為她殺了人�!标懧曇舴诺暮艿�。
卻讓顧青覺得晴天霹靂。
他從陸曼口中聽到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媽媽,媽媽居然殺了賭鬼外公逃去了國外……
顧青的腦子開始嗡嗡作響,暈的很厲害,很多聲音都聽不見了,只隱約聽見陸曼在說:“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讓你同情你媽媽,是為了讓你明白你經不起調查……”
顧青猛然清醒過來看住陸曼。
“一旦警察調查你的背景查到你媽媽的過去,那個賭鬼的死亡案子就會被查到,誰也無法保證會不會查出來你媽媽殺人的事�!标懧粗f:“顧青你是你媽媽唯一留下的骨血,我也不希望看到你的未來毀于一旦,你很清楚殺人犯的子女這輩子沒有翻身的可能�!�
是的,顧青很清楚直系親屬是殺人犯對他的影響有多么巨大,尤其是現(xiàn)在他正在被調查的關頭,坤明集團說不定會被清算給顧蕭……
為什么他的人生是這樣的?沒有一件事是走運的,厄運永遠壓著他。
那個生下他丟棄他的“媽媽”,就算死了也成為他洗不掉的污點……
太陽曬的他開始出虛汗,一陣陣暈眩中他忽然覺得,不如死了好,這世上還有什么值得他留戀的?
他實在想不到了,自己這一生中有過快樂的時刻嗎?
暈眩的腦子里很快閃過一張母親疲憊的臉,那是她從幼兒園把他接回去,是他記憶里唯一被母親哄著睡覺的時候,她輕輕拍著他的背,笑著說:媽媽閉上眼寶寶也閉上眼,咱們看睡先睡著……
顧青暈眩的反胃,扶住了椅子扶手晃了晃腦子,又在記憶里看到了一張稚氣的臉,是孟真,小小的孟真蹲下身來歪頭看他問:你想和我一起玩嗎?我們做朋友吧。
“顧青現(xiàn)在唯一能救你自己的辦法,只有找人頂罪……”陸曼的目光看又一次看向了客廳里在和顧坤告別的姚璋,輕輕低低的說:“不如干脆找個人把私自調查孟真的罪認下……那個叫姚璋的女孩不是和孟真有私仇嗎?”
姚璋?
顧青努力的睜開眼想看清陸曼,卻發(fā)現(xiàn)什么也看不清了,只聽見陸曼在說:“她既然能干出跟蹤偷拍的事,那干出用你的號碼、名義去竊聽孟真政審,因為私仇調查她這種事也不足為奇……”
暈眩之中顧青聽明白了,陸曼是想讓孟璋去頂罪?頂下調查孟真的罪?
不……他雖然恨死了孟璋,但是他不能干這種卑鄙的事,一旦做了,他這輩子也別想心安,別想擺脫孟璋……
“最多坐幾年牢而已�!标懧f。
顧青張口想拒絕,可一開口就再也支撐不住的猛烈干嘔起來,只覺得整個身體都失重的栽了下去……
“顧青!”
“顧青!”
很多聲音在叫他,腦子里還有另一個男人也在叫他――
“顧青�!�
他在腦子里看見了孟舒云,那是和現(xiàn)在孟舒云不太相同的模樣,這個孟舒云瘦成了一把骨頭,臉上沒有血色,眼底烏青,一雙眼殺氣騰騰,像惡鬼。
“你不該欺負她�!泵鲜嬖拼┲缓线m的西服從夜色里一步步走過來,他的手垂在衣袖下看不清,他盯著他像是瘋了一樣在說:“你怎么能那么欺負她?她當初為了救你才被綁匪抓走,她這么多年吃了多少苦你不清楚嗎?她才十九歲,十九歲顧青,你怎么能聯(lián)合那些人逼著她崩潰自殺……”
孟舒云冰冷的臉上眉頭皺了皺,他像崩潰的雪山,眼眶紅著痛苦的不停說:“因為你,都是因為你,這一切全是因為你,只有你不能欺負她……”
他突然抬起了手,一把槍對準了顧青。
――“砰”的一聲槍響。
“小心!”有人推了顧青一把,那一槍只射穿了顧青的肩膀,下一瞬顧青看見許多躲在外面的軍士和安保齊刷刷舉起了槍。
是了是了,這是全奧會的慶功宴,來的全是領導,帶來的全是配槍的軍士。
“不要開槍!”顧青開口喊,可他的聲音被許多的槍聲蓋了住。
他看見孟舒云被一槍槍射穿,握著那把槍跌在他的腳邊又滑入了泳池……
他忽然想起來,這個泳池是當初他為孟真蓋的,因為孟璋有花園泳池,所以她也一定要有……
很多很多記憶涌現(xiàn)在他的腦子里,不是夢境,是真真實實的記憶。
他甚至記得在孟舒云滑入泳池那一刻,他的腦子里出現(xiàn)了系統(tǒng)的聲音,系統(tǒng)告訴他――[女主已徹底死亡,本世界崩壞,您和女主的任務均失敗……]
他跪在泳池邊看著池底的孟舒云,記起來曾經他的系統(tǒng)突然出現(xiàn),告訴他,他的女主已上線。
那時孟真剛剛從甸海被救回來,熱鬧的宴會上,她獨自坐在角落里,像被孤立的可憐小貓。
他在人群之中一直一直看著她,內心說不清的狂喜,就像孟真小時候走向他那樣,他也走向了孟真,就像小時候孟真拯救他一樣,他也可以成為孟真唯一的救贖。
曾經他永遠跟在孟真身后,看著她被簇擁,被喜愛,被眾星捧月,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明白,孟真不會只和他做朋友。
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孟真會被孤立,被成為當初的“他”。
而現(xiàn)在,他可以成為她唯一的救贖,而她就是這個世界里,他命定的女主。
沒有什么能夠比這更讓他狂喜。
可是后來他發(fā)現(xiàn),孟真已經不是小時候的孟真,她庸俗貪財,她謊話連篇,她神經質,她連最普通的英文也看不懂……可她又會顯露出脆弱的、迷人的光彩,在她痛苦的時候她最迷人。
他一次次迷戀上那些時刻的她,又一次次失望。
他甚至看到過,孟真接近顧蕭,收下顧蕭送的名牌包。
她明知道他和顧蕭在競爭顧家的產業(yè),可是她還是會被名貴的禮物打動,偷偷和顧蕭聯(lián)系。
他無比痛苦,一次又一次的問她:“你喜歡的是我的錢?還是我?如果我還是那個私生子顧青,你還會喜歡我?”
她緊緊抿著唇沒有回答他,臉色很蒼白。
他喝醉的時候會抱著她,喃喃說:“如果你能變的好一點就好了……”
泳池里的血越來越多,他跪在泳池邊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就聽見系統(tǒng)又響了起來――[因為您的任務已失敗,您的系統(tǒng)將被剝奪,崩壞的世界將會重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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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臥室里輸液的孟舒云猛然驚醒過來,他怔怔的看著天花板,好像聽見了久違的系統(tǒng)聲音?
可他等了好一會兒,沒有聽見別的聲音了。
只有“�!甭晱姆块T外傳進來。
蘭樹姑姑的聲音從房門外傳來,“我在替小云叫醫(yī)生�!�
是了,這個聲音是蘭樹姑姑定位手表電話的聲音,她估計是在給爺爺打電話。
孟舒云看了一眼液體,還有挺多,他剛想叫蘭樹姑姑進來,就聽見蘭樹姑姑和爺爺聽話說:“小云做噩夢了,一直說救妹妹救真真很嚇人……”
孟舒云愣了一下,是嗎?他說夢話了?
他只是夢到被綁架時的狗籠子里真真死在了他手邊,他在祈求他的系統(tǒng)救真真……
也許,快到他的死亡時間了,他做這夢的時候也越來越多了。
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很快他的門就被推開了。
他看見真真緊張的臉,她似乎才剛剛放學,還穿著校服,氣喘吁吁的走進來:“哥哥做噩夢了?我好好的�!�
她來到床邊,像小時候那樣握著他的手,跟他說:“我好好的。”
孟舒云喉頭里發(fā)酸,是啊,他的真真好好的活下來,長大了。
他看見真真的身后,顧蕭也進來了,顧蕭手里拎著真真的書包,在和蘭樹姑姑說:“沒事,小云沒有事,不害怕啊�!�
顧蕭,是很好的人。
第66章
◎顧青腦瘤、姚璋自首◎
孟真總覺得哥哥最近精神差了很多,
導致病情也不太穩(wěn)定,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太勞累他了。
她打算這幾個月盡量不出差,全奧會的事也少讓哥哥操心,好好的陪他在家里養(yǎng)幾個月身體看看,
正好她也快過生日了。
云京要進入冬天了。
孟真陪著哥哥輸液,
看著顧蕭在一旁和蘭樹姑姑拆顏料,
他帶來送給蘭樹姑姑的。
蘭樹姑姑的強迫癥很嚴重,拆每樣東西連包裝紙也要拆的整整齊齊,
疊好了再放進垃圾桶,
每個不對稱的失誤都會讓她情緒崩潰,所以顧蕭拆的很小心,
跟拆炸彈一樣,邊拆邊和蘭樹姑姑說:“別緊張別緊張,
你看這條線撕的多好多整齊�!�
蘭樹姑姑看著他的手,
自己的手指也在用著勁,
還在重復說:“我要小云拆,
小云拆的好�!�
這個家里誰也沒有哥哥仔細,每次哥哥都能幫蘭樹姑姑把亂七八糟的東西整理好,就像整理她的情緒。
這一點孟真深有體會,哥哥總能整理好她們崩潰的情緒。
“顧蕭也拆的好�!鳖櫴捙Σ鹬f:“人和人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姑姑你信不信我?”
“不信。”蘭樹姑姑說。
顧蕭也不生氣,
自信滿滿的笑著說:“拆完這次你就信了,
以后你就會說顧蕭拆,顧蕭拆的好�!�
孟真被她們倆逗樂了,
她握著孟舒云手的手指被輕輕碰了一下。
她看見哥哥的手指輕輕蹭了蹭她中指上的戒指,
頓時就明白哥哥已經猜到她和顧蕭的關系了,
不自覺就心虛的臉紅了。
“是合適的�!泵鲜嬖瓶粗种干系慕渲福�
意有所指的說:“喜歡最重要�!�
喜歡最重要。
房門外有人輕輕敲了敲門。
是孟云開。
“爺爺�!泵险婊仡^看他。
孟云開的目光從真真身上落到了顧蕭身上。
顧蕭一下子就緊張了起來,差點把袋子拆壞了,要站起來。
老爺子說:“你忙你的。”又讓他坐了回去。
老爺子進來看了看孟舒云的液體,才開口對孟真說:“趙照在樓下等你,你手機關機了?”
“是嗎?”孟真才想起來,她的手機在書包里一直是靜音,書包一直在顧蕭手里。
顧蕭忙把旁邊的書包拿起來遞給孟真。
孟真抽出手機果然看到趙照給她打了電話,還有陸曼的未接來電。
她起身一邊往外走,一邊給陸曼回了電話,很快就接通:“周太太找我?哦?顧青送急診了?”
顧蕭聽見抬了一下眼,看向孟真,孟真已經走出了臥房,手指搭在樓梯扶手上愉快的敲了敲說:“那可真是太不幸了�!�
他其實并不清楚真真為什么那么恨顧青,可他想真真是一個非常能共情她人的女孩,哪怕是對家里的工人也特別好,她那么恨顧青一定是顧青對她做過什么不可原諒的事情,會和當年綁架她的事有關嗎?
他只要想起這么多年真真都在吃治療應激障礙的藥,他就為她難過,她好像受了許多許多的傷害。
臥室門輕輕關了上。
顧蕭回過神就看見夢老爺子在望著他,他的心咯噔了一下,下意識心虛。
房間里剩下孟舒云、孟老爺子、蘭樹姑姑和他這個外姓人……
“你比真真大幾歲?”孟老爺子直接就問了這么一句。
顧蕭的心就更忐忑不安了,“三歲多一點�!泵霞医橐膺@個?
老爺子坐在椅子里,又問:“孟家不允許真真早戀你知道嗎?”
顧蕭知道,老爺子和孟舒云絕對知道了,他點了一下頭索性說:“您放心,我現(xiàn)在還在真真的考驗期,在真真沒成年之前我絕對不會做什么,也不會讓其他人誤會。”
孟老爺子看著他,到底是點了一下頭,沒有再問什么,行,沒有隱瞞沒有撒謊,直接坦白,這一點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