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秦玉翎悶悶點頭:“今日我姐姐姐夫回門,我一會兒便要到前頭去了。”
好友擺手:“無妨,我與你什么交情,我只管在這里等你就是。你去吧�!�
秦玉翎神情放松:“好,等我回來再與你品茗�!�
他說著就大步往外走。
“等等�!焙糜呀凶∷瑥男渲腥〕鲆晃锶恿诉^去,“便以此物作你姐姐的新婚賀禮吧�!�
秦玉翎將那物牢牢抓在掌中,驚嘆:“這方硯臺不便宜吧?”
“景上閣的東西,自然價值不菲�!�
秦玉翎面露惶恐:“那怎么好收下如此貴重之物?”
“你也是侯府公子,怎么這樣大驚小怪?”
秦玉翎苦澀一笑:“武寧侯府如今想買這樣一方硯臺,可舍不得……罷了不說這些,你且等我,我去去就來�!�
眼看著秦玉翎大步走了出去,他那個好友卻并未在原地死等,而是如同在自己家一般,轉悠一圈后走出去,叫住了秦玉翎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帶路吧,還是去你們姑娘的閨房�!�
大丫鬟瑟瑟發(fā)抖:“不,不行了,姑娘已經嫁人了,今日又是回門這樣重要的日子,奴婢若是再做這樣的事,叫人發(fā)現(xiàn),是要被活活打死的�!�
那人捻起她一縷發(fā)絲:“可你若不照做,我只好在這里要了你,叫你清白盡毀了�!�
這廂暗涌起伏。
那廂郡王府的人抵達了侯府門口。
武寧侯與夫人楚珍一并等在那里,抬頭望去,卻只瞧見傅瑞明。
武寧侯很是失望:“愛婿沒有前來?”
楚珍乍聽見這般肉麻的稱呼,都禁不住抖了一抖。
武寧侯卻渾然不覺一般。
他內心里很清楚,這是門好親,旁人想攀都攀不上。侯府能不能重回權貴的圈子,就要看那個病重的女婿了。
傅瑞明下了馬:“進門說話吧。”
他語氣冷硬,有些沒將武寧侯放在眼中。
武寧侯能怎樣?又不能與這天子親信計較。
“請�!蔽鋵幒盍⒖陶贡�。
只是目光還掛在后頭的隊伍上……不知回了多少禮來……
程念影慢一步下轎子。
楚珍自然而然地迎上了她。
雙方一個照面,楚珍先愣了。這小丫鬟……氣色還養(yǎng)好了些。
“走,跟娘進去�!背鋲合履铑^,親昵地握住程念影的手。
程念影很不自在,但竭力讓自己放松下來,慢慢去靠近楚珍。
她聞到了楚珍身上的香氣。
不如郡王府上的熏香好聞。
但這是母親的氣味。
秦玉容此時躲在花廳的屏風后,眼見著一行人踱步而來。金色步搖奪目,紫色羅裙綺麗,脖頸纖弱美麗,仿佛難以承受這般錦衣華服……
她震驚地瞪大了眼。
那個代替她的人……竟然長得和她一模一樣!
那她的心上人,會不會將對方誤認為她?
秦玉容霎時陷入了焦灼。
“傅大人,我就先陪小女回她出嫁前的院兒里說說體己話了�!背鋫壬眍h首。
傅瑞明自然不會阻攔。
負責接待他的是武寧侯,他只管與武寧侯說話就是。
楚珍抓著程念影的手,穿出了花廳。連施嬤嬤都被侯府上的嬤嬤給留住到一邊說話去了。
而武寧侯則殷切地問起傅瑞明:“郡王身體如何了?”
花廳的聲音漸漸遠去。
程念影有些緊張。
那日相認匆忙,許多話都來不及細說。眼下有了時間了,她該說些什么呢?能說些什么呢?尋常母女該是什么樣的?
她一派茫然。
楚珍也一路無話,直走到院門外,沒等邁步進去,突然有丫鬟急急奔來,沖著楚珍低聲附耳道:“不好了,姑娘突然昏倒了�!�
楚珍一愣。刺激這樣大嗎?
她心中掛念秦玉容,便扭頭笑道:“你先進去等阿娘好不好?”
程念影很敏銳,她問:“出什么事了?”
頓了頓,又補上一句:“我能幫上什么?”
楚珍拍拍她的手背:“你幫了娘的大忙,哪里還能再勞動你?快進去坐著。”
程念影只得應了聲“好”。
楚珍帶著丫鬟婆子,轉身步履匆匆,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姑娘,我們……我們進去吧�!痹洪T口站著的丫鬟催促了一聲。
程念影將目光落到她臉上:“你怎么這樣緊張?”
*
武寧侯一心在丹朔郡王身上,而傅瑞明又冷酷少話。
二人聊得干巴時,突然有小廝狂奔進門,滿面驚喜:“侯、侯爺!郡王……郡王親自來了!”
第12章
回門日好熱鬧(下)
“你沒有看錯?”武寧侯府一把揪住了那小廝的領子,也顧不上此舉何等失態(tài)。
不怪武寧侯這般。
實在是傅翊這人太難請了。別說是病了……便是沒病之前,皇帝的親弟弟邀他過府一敘,竟然都請不到。
小廝啄米般點著頭:“真是,沒看錯,絕沒看錯。如今敢有何人乘肩輦在御京城中行走?只丹朔郡王一個!”
武寧侯霎時意氣風發(fā):“還不快快前去相迎!”
“對,還有傅大人……”
“一起吧�!边@一出連傅瑞明都沒想到,他暗自皺眉,隱約猜到兄長此舉恐怕是有些用意的。
這武寧侯府上難道還有什么值得兄長特別關注之處?
傅瑞明跟著武寧侯走出花廳,朝身后的宅院瞥了一眼。
*
侯府嫡女秦玉容所住的小院兒,名叫晚香院。
彼時晚香院的門口,丫鬟晃著頭:“姑娘說什么?奴婢并不緊張啊�!�
因是回了娘家,這會兒跟在程念影身后的都換成了侯府的下人。
他們都不解程念影為何這樣問。
程念影卻不管旁人怎么想,徑直伸出手去,貼住那小丫鬟的脖頸,輕輕一勾指尖:“一圈兒冷汗……”
小丫鬟瑟瑟發(fā)抖:“姑娘……姑娘為難我作甚?”
“里頭有什么?”程念影沒有抽回手。
她的指尖還貼在那小丫鬟的頸側。這樣若對方有異,她便能立即將其舌骨扼斷。
小丫鬟抖得更加厲害,這下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院門內。
身著紫衣的男子,身形挺拔,一手頂著門后,一邊斜倚著墻,從門與墻的縫隙間向外望去。
他本來極輕的呼吸,在瞥見程念影的動作時,突然變得急促了一分。
怪矣。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那侯府女扶住丫鬟脖頸的動作,竟顯得有些強勢。
這從未見過的一面,使他興奮了兩分,也想要將手壓到那侯府女脖頸間去。
若是這樣做,她會臉紅得厲害吧……
念頭剛行至此處,程念影對呼吸聲的變化有了察覺,想也不想反手一拳捶打在門板上。
“什么人?滾出來!”程念影嬌叱。
男子的呼吸猛然頓住,緊跟著撤步后退,眼底飛快地掠過一點驚異之色。
她竟然有所察覺?
她如何察覺的?
他轉瞬恢復平靜,更沒有依言“滾出去”,而是依舊穩(wěn)穩(wěn)當當地立在那里。
竟險些被她嚇了一跳……實在荒謬。男子搖了搖頭,壓著嗓子出聲:“多日不見,便是這樣同我見禮的?我若走出來與你相見,只怕一會兒丹朔郡王跟來,反害了你�!�
程念影怔住。
男人的聲音。
且是成年男子的聲音。
程念影腦中盤旋而過,那日送嫁的侯府公子的聲音。全然不像。
你是誰?
程念影也沒有傻到直接這樣問出來。
聽他的口吻,他與“姐姐”很是熟稔,熟稔到連丫鬟都知道有他這樣一個人。
他又說什么“一會兒丹朔郡王跟來,反害了你”。不能被郡王瞧見嗎?
難道是情夫?
但她又實在無法想象侯府下人口中的“姐姐”,能干出這樣離經叛道的事來。
程念影縮回手:“我進來就是�!�
小丫鬟佝僂著身子,大口喘著氣,想是被程念影嚇得不輕。其實小丫鬟自己也想不通。
我怕什么呢?明明先前她與我一樣也是個丫鬟�。�
“你等等我�!背棠钣斑@時輕聲說。
門內的男子笑了:“好,我等你�!�
程念影轉過身,壓低聲音問身后的婆子:“廚房在哪里?”
沒有武器在身邊便是這點不好了。
婆子還傻在那里,臉上一片煞白。顯然她不知道為何會冒出這么個男人來。但她也知道,此事萬萬不能在今日聲張!那會要了侯府上下的性命!
她艱難地咽著口水:“在,在那邊,我,我領路……但咱們……就這么走?”
程念影沒說話,穩(wěn)穩(wěn)當當地大步走在前。
其余人只得連忙跟了上去,更有人暗暗溜走,趕緊去找楚珍報信兒去了。
男子隔著門縫,將這一幕收入眼中,心下輕嗤,就算告知武寧侯又如何呢?
誰人處置得了今日之事?
怪只怪侯府女自己太過莽撞,今日竟這樣不知輕重,捶門要他滾出去……
男子卻不知,此時廚房內,婆子忍不住尖叫了一聲:“��!姑娘這是作甚?”
程念影掂了掂手中的菜刀:“此物尚算趁手,回去吧。”
婆子嚇壞了,結結巴巴:“你、你要殺了那登徒子?”
程念影垂下眼,那張清純嬌憨的面容從容依舊,她輕聲道:“哪里來的登徒子?不過是個小賊�!�
婆子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zhàn):“是,是,是小賊,沒有登徒子,可,可……不,不行……”
程念影挽了挽袖口,將刀向內藏起。
婆子是真真要嚇瘋了,撲上去攔她,卻又不敢碰她:“這又是作甚��?這會傷著你自己的!”
程念影:“若不藏起來,他一見便知是要他性命的,還不大喊大叫引來其他人?”
“哎喲我的天,你這是先要了我的命��!這可怎么好?不成不成!”婆子哀嚎著跟上她。
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喘,只恍恍惚惚地想……她看上去,好像,還有些冷靜呢。
“哪里不成呢?可是憂心尸首無法處理,無妨……”她擅。
程念影一邊說,一邊走在前面穿過了樹影,眼見著要回到晚香院外了,一陣腳步聲近了。
腳步聲多且雜,可見來的不止是一兩個人。
婆子心驚膽戰(zhàn)地回過頭去,只見他們家侯爺走在一側,儼然是引路的姿態(tài)。眾人所殷切擁簇著的,是另一個人——
那人斜斜倚坐肩輦之上。
肩輦以金為飾,華貴非常。但都不及那輦上之人光華加身。
婆子根本不敢細看,腦中匆匆劃過那句話:肩輦,御物,除陛下外,獨一人享之。
“奴婢見過丹朔郡王�!币粫r間眾人皆跪地。
輦上人低頭輕咳了一聲,才道:“不必多禮,侯府人也算是自家人�!�
他說著,身形微微朝前傾去,溫聲帶笑:“娘子,你袖中藏了什么��?可是我來得不巧?”
一手扶住肩輦的吳巡壓不住躍躍之色,如此鬼祟,想必要露餡了吧?
程念影此時緩緩轉身,面不改色心不跳,腕子一轉,那菜刀便露了出來。
她道:“砍竹子,給娘親手做一道竹筒飯,聊表心意�!�
吳巡:“……?”
武寧侯:??
就連傅翊的表情都微微滯了滯。
晚香院內。
原本還神色漸漸興奮起來的男子,同樣凝住了表情。
她藏刀。
她藏刀?
她藏刀向我走來……她是想殺了我?她竟想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