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黎近江心下輕視和尚,因而接觸不多,不能一眼識破你。但我能�!�
這個中年男人身上展露出了手握一州大權的睿智和從容。
和丹朔郡王身上有一些相像的地方。程念影走了點神。
“腰牌丟失一事我也聽我兒說過了,我想應當不是你拿的。我兒對你正上心時,你只管使一使美人計便是,何必偷走腰牌呢?”
黎平頓了頓,“我與你說這些,是叫你大可安心,我不會因此事來定你的罪。但我已知曉,你從御京來,因而你只能留在知州府中了�!�
程念影聽到這里,還是沒說話。
她只覺得這個人很厲害。
而黎平這時候也再度夸獎了她:“你是很少見的女子,沉得住氣,壓得住性。我兒喜歡你這樣的女子,倒比從前那些好。”
他問她:“你有什么話要說嗎?”
這時候再爭執(zhí)是不是尼姑已沒什么意義。
程念影沒說話。
黎平顯得寬和:“那就先好生住著吧�!�
“大人�!遍T被叩響,“人抓到了�!�
黎平親自起身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人便接著道:“只是……只抓到了兩個�!�
“就兩個?”
“是,兩個年輕和尚。一個像是帶著病……”
黎平打斷:“立即帶過來�!�
程念影眼皮一跳。
抓著了?
丹朔郡王怎么會被抓著呢?
而這時那劉先生已經進來請她出去了。
程念影抿唇。傅翊叫她裝聾作啞,可此時還能裝聾作啞么?
她走在劉先生的身后,穿出院門,又連著穿了兩道門,然后見到了披甲的士兵,押著兩個人近了。
二人皆著僧衣,但氣質卻大相徑庭。
前者從容,后者梗著脖子很是不高興。
還真是傅翊和吳巡。
程念影步子一頓,微微瞪大了眼。
劉先生在她身邊問:“那是你的同伴吧?”
程念影面上還是滴水不漏,但心底卻想不通,怎么知州府什么都知道了?
劉先生臉上露出了引以為傲的神情:“知州府知道的,比你們想象中的多。”
他接著道:“走吧。因公子喜歡你,知州待你才有幾分寬和。”
這廂,傅翊被帶進門。
這回黎平親自給他搬了椅子:“說是有個似在病中的,我便猜是你,郡王,別來無恙�!�
“黎知州本領出眾,將夔州治理得井井有條,百姓恨不能奉黎大人為神明啊�!备雕床焕洳粺岬乜淞艘痪�。
“做陛下治下的官,實在難。做得不好,要害怕,做得好了,也要害怕�!崩杵絿@氣。
黎平看向傅翊,“郡王這幾年所做的,遠勝于我。就沒有一刻的害怕君王猜忌嗎?”
傅翊笑問:“怎么?黎知州還要勸我與你上一條船?”
黎平:“是�?ね踔�,若不能采用,實在可惜。”
傅翊:“我忠于陛下……”
“這話連陛下都不信。你所忠乃是權勢�!�
傅翊抬起雙手:“黎知州還是將我綁起來吧�!�
“你丹朔郡王記仇得很,我可不做這樣的事。我只會禮遇郡王。”
黎平頓了頓,“不妨同你說,我知曉陛下與你同行。陛下雖然一時逃走了,但城中戒嚴,他走不掉,遲早也會帶到這里來。屆時改天換地,郡王還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嗎?”
傅翊只重復道:“將我綁起來吧。”
黎平無奈,擺了擺手:“來人,將丹朔郡王請下去,看管起來�!�
傅翊邁著步子出了門。
黎平嘆道:“不能為主子所用,恐只有殺了他了�!�
劉先生已經回到黎平身邊,他是黎平的幕僚,不禁跟著嘆道:“丹朔郡王也的確是個人才,不過這回也栽了……”
黎平的臉色猛然變了:“不對!”
“什么不對?”
“他不該這樣輕易地栽在夔州。他甚至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跟著皇帝來此地冒險。他為何來了?他有別的圖謀!他定有別的圖謀!”
劉先生被這份焦灼感染,也跟著鎖起了眉頭:“可是,可是他現在都在咱們手里了,拿刀便能砍了他的頭,他還能圖謀什么?”
黎平踱步起來,失了在程念影跟前時的從容風度。
“他應當不是沖我來的,他有別的圖謀。”黎平喃喃說,“但以他的性情,隨手拿你我來做刀,也不無可能。人人都可以是他手下的犧牲品�!�
劉先生聽他越說越離譜,都不禁懷疑起來:“大人,他當真有這樣可怕?當真有這樣的本事?”
黎平沒回答,他推門出去,往傅翊的方向追了過去。
與此同時,紫竹也達成了目的,終于是被接到了知州府上,雖說走的是小門。但她不嫌棄。進了門就行。
第68章
她要救傅翊
知州黎平口中的“留在府上”,其實也就是暫時看管起來。
程念影被送進門,門一關,她聽見了清晰的上鎖聲。
她也不急,先將屋子走了一圈兒,然后取出隨身的銅簪將窗戶戳了個洞。
傅翊送給她的銅簪真是極好用的。她分了下神。
然后才從破洞往外看去。
正門有兩個丫鬟看守。
西面和南面各有一個衛(wèi)兵看守,只余北面無人。因為北面臨墻,圍墻與屋墻之間的縫隙狹窄,幾不可過人。
而后她伸手壓在窗上,稍稍使力,便見松動。
窗不上鎖,光鎖門有何用?
程念影眨眨眼,摘了帽子,將長發(fā)扎緊,從北面走了。
外間的人也沒想到,人剛被關起來就溜了,一切風平浪靜,沒引起半點懷疑。
……
丹朔郡王應當會被關在哪里呢?
程念影有些發(fā)愁。
殺人是她強項,救人卻實在為難。
她只能先沿著來時的路,往黎平的書房奔去。她想得很好,不行的話,就拿黎平作人質好了。
“這邊走�!眲⑾壬穆曇舳溉豁懫�。
將程念影立即又逼退回了陰影處。
知州府很大,幾乎十步一處月洞門,中間又有回廊穿插,再飾以假山假水。實在便于藏人。
程念影心道,貴人就是太講究,總將屋子修得美輪美奐,掉起腦袋來也特別快。
“等等,你先去問問黎近江,和那小尼姑一起的和尚現在在何處?傅翊口中恐怕是問不出什么來的……”
黎平的聲音也跟著響了起來,且語氣凝重。
劉先生應了聲:“哎!”
緊跟著他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然后黎平才繼續(xù)向前。
他身邊甚至沒帶多的人,許是因為接下來要說的乃是機密之事,也許是因為身在知州府,自然放松許多。
程念影雙眼微亮。
他是去找丹朔郡王的吧?
那只消跟著他就是了。
*
得了父親的囑咐,黎近江也不敢再肆意出府,劉先生很快就找到了他:“那和尚呢?”
“什么和尚?”
“莫要撒謊,事關重大,我還得回去向你父親回話�!�
黎近江這才不情不愿道:“在牢里,……這和尚既然心懷鬼胎,我看干脆殺了了事。”
劉先生冷嗤:“豈有你想的那樣簡單?我這就去提人�!�
“且慢,得……拿我手令去。”
劉先生氣得瞪了他一眼:“公子爺真是還未長大……還玩這些把戲�!�
黎近江壓下不快,心道我都做爹了,哪里算還未長大?
劉先生拿了手令,匆匆往大牢去。
他前腳剛走,后腳丫鬟就送著紫竹到了黎近江面前。
黎近江本來不想理會,但想到如今封在府中,小尼姑的面暫且見不著了,得等他爹發(fā)話,別的妾室通房更是不在知州府……
再看紫竹也就順眼了些。
“下人說你腹痛,怎么一回事?我讓大夫來給你瞧一瞧�!�
紫竹依偎著坐下來,柔聲道:“公子爺也不說奴家腹中的孩兒要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自是生下來養(yǎng)在知州府上。”
“這是公子爺的第一個孩子。卻不知這個孩子的娘,能不能得個名分呢?”
黎近江皺了會兒眉,想到父親一貫的做派,道:“晚些時候,我?guī)闳ヒ娢腋赣H。我父親若點頭,便能給你名分�!�
黎平對他能帶回來的女子,篩選極嚴格。
紫竹也知道這一點。
她要的,正是這一點。
什么霍娘,哪里能同她搶這個人頭?沒準兒這時候都已經讓上頭的人當做叛徒料理了。
*
不過短短一夜的功夫,于太子來說,可謂是生不如死。
他天潢貴胄,從前連牢獄長什么模樣都不知曉。
今日才知,原來里頭臟污不堪,臭氣熏天,見不到光也就罷了,更甚至有蟲蟻,有老鼠……
他不敢坐,也不敢躺,只能生生立在那里,口中誦念佛經。
那佛經念得周圍的囚犯害怕了。
甚至也念得獄卒害怕了。
但仍是無人來為他開門。
可見知州府的威信,實在深入人心。
的確該殺!
太子正咬牙時,他聽見了一道聲音:“便是他?”
“是,是�!豹z卒領著一個長須先生走近了。
“立即將人帶出來�!�
太子整了整衣衫,冷笑:“這般瀆佛,現下知道怕了?”
劉先生直接打斷了他:“你是傅翊的什么人?”
太子心頭一沉。
“取刑具來�!眲⑾壬D頭吩咐。
太子這下心更沉了。怎么回事?不就是那黎近江吃吃飛醋罷了嗎?
“不愿答?我問你,傅翊來夔州做什么?”
太子什么情況都不知曉,此時哪里敢答?
“傅翊已經被抓住了。”劉先生接著說,“我知道皇帝帶著他來此地,是為了平夔州不認皇帝的亂象�!�
太子頓時驚駭萬分。他們什么都知道?那還問什么?
“我只想知道,傅翊是來做什么的?”劉先生不耐地追問。
太子心下覺得好笑。傅翊受皇帝調遣,皇帝要做什么,他便不得不來做什么。還有什么可問的?
劉先生見他仍舊不說話,有些失望:“先折了他的手指。”
太子變了臉:“爾敢!孤乃太子!”
他不得不亮明身份了。
這樣一來,知州府若想保命,還得保住他做人質。
這片狹小空間霎地安靜了。
劉先生的臉色變了。
太子?
太子!皇帝不僅親至,甚至連太子都帶來了?
他本能地覺得其中哪里不妥……但又實在難以在短時間內將其串連成線。
“走吧,太子殿下,我?guī)闳ヒ娭�。”恐唯有知州才能推斷出來了�?br />
彼時黎平來到了看押傅翊的地方。
程念影也順勢趴伏到了屋頂,揭開一片瓦,便能清晰看見其中的情形。
“吱呀”聲響。
那是黎平進門了。
“知州怎的這樣快便又來見我了?”傅翊的聲音響起,不緊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