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這就是老大家的女兒啊,哎喲,有十來年沒見了吧,長得這樣俊了呀。”有個年長一點的婦女感嘆。
王梅芬立刻接話:“大姐你別想了,人家有對象了,你那媒人豬頭肉吃不著的�!�
圍墻下立時響起一陣哄笑聲。
傅建濤好像被這些說笑聲引出來了,出現(xiàn)在了大門口。
傅斯恬最先看到,揚起了笑喊人:“叔叔,我回來了�!�
時懿這才循聲看了過去,一眼撞上了傅建濤沉凝的視線。
傅建濤也在打量她。
時懿心里再是忐忑,面上也是不露聲色的。她依舊保持著微笑,對著他的視線,點了點頭,跟著傅斯恬的叫法,禮貌問候:“叔叔好�!�
比恬恬還高點,斯斯文文,白白凈凈的,只看樣貌,倒確實是讓人挑不出任何不好。
傅建濤勉勉強強給她的樣貌蓋了個“過”字。他對著她回了一個點頭,不算冷淡,但也不算熱情地招呼:“進來坐,外面熱�!�
時懿便笑著應了聲:“好�!�
傅斯恬看著他的背影,眼眸漾了漾,和時懿說:“我叔叔第一眼應該很滿意你的�!�
時懿挑了挑眉表示懷疑。
傅斯恬但笑不語,大膽地牽了她的手腕往里走。
大廳里倒是沒人,安安靜靜的。靠右邊的廳為了明天擺酒方便,已經(jīng)清空了,只剩下墻上高高掛著的三張黑白相還沒取下。
兩個老人和一個中年男人。
應該是傅斯恬的爺爺奶奶和爸爸。時懿不動聲色地多看了兩眼傅建澤的遺像。
小平頭,很瘦,兩頰微微凹陷,濃眉大眼,戴著眼鏡,說不上和傅斯恬有多相像,但沒有當年大家想象中那么兇神惡煞的樣子。
傅建濤坐在左邊廳里的沙發(fā)上,已經(jīng)在燒水等她們了。
傅斯恬和時懿正準備一起走過去坐下,不遠處樓梯拐角忽然傳來了傅斯愉親熱的叫喚聲:“姐,姐,你回來了!”
兩人回過身就看見,傅斯愉從樓梯扶手上探出了半個頭,對著她們笑:“時姐你終于來啦,熱烈歡迎�!�
傅斯恬嗔她:“你站好了,小心別摔著了�!�
傅斯愉說:“不會啦。我是婚紗試一半,不知道卡到什么了,拉鏈突然拉不上了。姐你上來幫我扯一下好不好?”
傅斯恬看一眼時懿,有些為難,傅斯愉撒嬌:“姐~”
傅斯恬便看向傅建濤,想說”不然叔叔,我和時懿先上樓一下”,沒想到傅建濤就先她一步開口了:“你去幫她看看吧,她毛毛躁躁的,扯壞了看她明天穿什么。小時,你坐,鐵觀音喝嗎?”
傅斯恬話被堵在了喉嚨里。
被點名的時懿從容答:“我都喝的,叔叔�!�
她給傅斯恬遞了個讓她放心上去的眼神,傅斯恬猶豫著不動,時懿用嘴唇無聲地說:“相信我�!�
傅斯恬咬了咬唇,還在猶豫,傅建濤忽然再次開口:“放心,我不吃人的�!�
傅斯恬這才紅著臉,和時懿說了一聲“我馬上下來”,三步并作兩步地跑上樓了。
客廳里一下子變得更安靜了,水壺里水微微沸動的聲音都變得清晰可聞。
時懿走近傅建濤,在他旁邊的單人沙發(fā)上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第153章
認了這個岳丈。
傅建濤沉著氣,
用沸水給茶具消毒,不說話。
時懿作為晚輩,禮節(jié)上不容許她跟著他一起沉默。她觀察著傅建濤泡茶的動作,
還有茶盤上微微落著點灰的茶寵,
猜測傅建濤應該不是真正好茶的人,便沒有在茶葉和茶具上找話題了。
茶盤邊上,
擺著一個還沒有收拾的木制象棋盤,對著傅建濤座位方向的黑棋車馬將了對方,明顯是以極大的優(yōu)勢取勝了。
“叔叔剛剛和別人在下象棋嗎?”時懿主動搭話。
傅建濤醒著茶,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嗯”。
時懿說:“之前和恬恬下棋的時候,
恬恬和我夸過好幾次叔叔下棋特別厲害,說她的象棋就是你教她的。”
這話半真半假,但奉承話總歸不會有錯的。
果然,
傅建濤側(cè)目看了她一眼,接了她這個話茬:“你也會下?”
時懿點頭:“會一點,
不過下得不太好�!�
傅建濤倒了一小杯茶出來,
推給時懿,
起了點興趣:“來一盤嗎?”
倒不是真的手癢,只是想試試時懿。他是粗人,
別的什么文雅愛好,他一概不通,也就象棋幾十年的愛好了,算是拿得出手。人說牌品、酒品,多少都能見一點人品,
宋禹第一次來家里,他們翁婿倆就喝了個稀爛,時懿一個女孩子,
他不可能也那樣灌她。棋品便也算是一樣的道理吧。
時懿自然沒有推脫的理由,笑著應了,坐到了傅建濤對面的小凳子上,一邊復位棋子,一邊自謙:“下得不好,叔叔別笑話我。”
傅建濤瞥她一眼,半信半疑,但還是讓了她:“你執(zhí)紅,你先走。”
時懿也沒有客氣。
兩人擺好了陣勢,準備開始,傅斯恬腳步匆匆地從樓上下來了。
傅建濤和時懿聽到聲響都朝她看了過去,動作同步得把傅斯恬看得一愣。她眨了眨眼,松了口氣,彎唇說:“你們要下棋嗎?”
時懿點頭,煞有其事地應:“你不是一直和我說叔叔棋下得比我好多了,我得抓緊機會和叔叔學幾招�!�
傅斯恬微微愣。她以前好像隱約是有和時懿提過一嘴象棋是和“爸爸”學的,但她可沒說過叔叔象棋下得比時懿好。時懿小時候?qū)iT學過象棋的,水平完全是業(yè)余里面的佼佼者,叔叔雖然也不差,但和她比,贏面明顯也是不大的啊。
她心底好笑,但也不拆穿她,只是狡黠說:“那我正好來偷師。”
她蓮步輕移朝著時懿走去,時懿默契地給她挪小凳子,傅建濤卻是不樂意了:“小魚婚紗試好了?”
“嗯�!北緛砭褪呛仙淼�。
“那你出去幫你嬸嬸準備明天要用的祭品吧。她在灶邊站了一下午了,我都怕她中暑了�!�
傅斯恬撫裙擺的動作頓住,要坐不坐。
時懿朝她輕輕地點頭。
看來叔叔是誠心要把自己支走了。傅斯恬只好回她一個無奈又抱歉的眼神。
“好,那我去幫嬸嬸了。”她站起身,難得露出了些小女孩的情態(tài),央求:“叔叔,那你手下留情,讓一點時懿啦。”
傅建濤覷她一眼,沒應好也沒應不好,臉上總算是露了點笑。
傅斯恬梨渦漾了漾,安了點心出去了。
傅建濤視線投回棋盤上,隨意問:“你和她誰下得好?”
時懿飛了一個相,說:“我好一點點。”
傅建濤看她架勢,上了一個馬,回:“那也不算差了�!�
事實證明,時懿確實不算差。十幾個回合下來,傅建濤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上風都占不到。
這個年輕人,下起棋來倒很踏實,每一步下得都不慢,但卻一點都不急進,穩(wěn)穩(wěn)健健,穩(wěn)扎穩(wěn)打的。棋風比宋禹不知道要好多少。
這一點來看,傅建濤還是挺喜歡的。
是個耐得住性子、成得了大事的人。
他神經(jīng)放松了些,吃掉時懿一個馬,愿意盤查時懿了:“聽恬恬說,你現(xiàn)在也是自己創(chuàng)業(yè)?”
時懿在心里笑了一聲,面上依舊是溫順恭敬的:“嗯,對,算是互聯(lián)網(wǎng)方面的�!�
“研究生學這個的?”
“不是,我和恬恬一個專業(yè)的,研究生繼續(xù)學的也是這個。只是當時看這個挺有前景的,就和幾個朋友一起試了試,沒想到就一直做到了現(xiàn)在�!�
“那眼光挺好的�!�
“沒有,也是運氣好。而且當時剛好在風口上,換恬恬有我的條件,興許比我做得更好�!�
還挺謙虛的。傅建濤看她更順眼了些。
他用炮換了時懿一個車,繼續(xù)問:“家里支持嗎?”
時懿不確定他問的那方面,“嗯”了一聲,用眼神請示傅建濤。
傅建濤說分明了:“家里知道你和恬恬的事嗎?什么態(tài)度?”
時懿棋盤上故意賣了個破綻,正色說:“知道的。大學的時候就知道了。我是單親家庭,跟著我媽媽的。我媽媽當時很不愿意接受,斷過我的經(jīng)濟來源,所以那段時間,還連累恬恬陪我過過一段苦日子�,F(xiàn)在,我媽媽已經(jīng)想通了,前幾天,她還讓我有時間的話,帶恬恬回家吃飯�!�
她不遮不掩,說得坦蕩真誠,傅建濤對她的好感再度上升。
但他還是裝著無動于衷,只是點了點頭,把時懿的破綻看在眼里,排兵布陣,問:“那之后呢,你和恬恬有什么打算?”
時懿不疾不徐地回:“主要是看恬恬的意愿。如果她愿意的話,我想等明年或者后年,我和她工作空一點了,去國外結(jié)婚,然后回來國內(nèi)做一個意定監(jiān)護,辦一場小型婚禮,請家里人、還有親近的朋友、同事們一起來做個見證。”
顯然是早就認真考慮過的樣子。算是有擔當?shù)�。傅建濤滿意了。他將軍了時懿,說:“年輕人里,算是下得不錯了�!�
時懿一副才回過神的模樣,甘拜下風:“叔叔是真的厲害。”
傅建濤臉色比一開始好看多了,定定地看時懿好幾秒,終于松口了,語氣鄭重地說:“恬恬爸爸雖然不在了,但我把她當自己女兒看的。她認準了你,我們家里人再是不放心也沒有辦法,只盼著她能開心。我把她交給你了,她性子軟,好說話,你以后要是敢欺負她,我們傅家也是有人的�!�
時懿端正許諾:“不會的,叔叔,你放心。”頓了一頓,她又莞爾,玩笑道:“叔叔,你看我也知道,我不扛打的�!�
傅建濤看她穩(wěn)重端莊,沒料到她會說這樣的俏皮話,愣了一下,不由露出了笑,恢復了些往常的溫厚慈愛。
“她爸爸沒福氣啊……”他不經(jīng)意掃到墻上哥哥的照片,忍不住生出惆悵。
時懿再次把棋盤復位好了,聽到他主動提及,心念微動,試探地問:“恬恬的爸爸……叔叔……是一個怎么樣的人?”
傅建濤看向她的眼神立刻帶上了審視:“恬恬沒有和你提過嗎?”
時懿迎著他的目光,真誠地回:“恬恬和我提過的,但她說得很少,我只知道叔叔出獄后不久就因病過世了。恬恬最近經(jīng)常做夢會夢見他,睡不好。她和我說,她對叔叔……有很多遺憾,我怕她有心結(jié),所以才冒昧這么問叔叔你�!�
傅建濤眉頭皺了起來,關心:“她睡不好?”
時懿點頭。
傅建濤面色凝重。半晌,他說:“她爸爸不是什么好爸爸,這輩子,什么都不是,不是好兒子,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爸爸,做錯過很多事,也對不起過很多人。不過,最后,他是改好了的�!�
“只是,他在世時,恬恬好像,一直沒辦法接受他。”
沒接受嗎?!
時懿錯愕。
她后來聽江來來提起傅建澤的語氣,不像是這個樣子的啊。
傅建濤好像看出了她的愕然,眼眸沉了沉,說:“有些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清楚,也不方便我來告訴你,她愿意的話,讓她自己和你說�!�
他站起身,走向右側(cè)的大廳,從地上摸了一根香和一把打火機,點燃了香,叫時懿:“你過來。”
時懿順從地過去了。
傅建濤把香遞給時懿,對著傅建澤的相示意時懿:“給她爸爸上柱香,算是認了他這個岳丈�!�
時懿沒有遲疑,奉著香,對著相,恭恭敬敬地鞠了三個躬。
傅建濤幫她把香收了,插到相前的香爐里,轉(zhuǎn)過身對她說:“恬恬對她爸爸有心結(jié)這事我知道一點,但我勸不動她。如果可以,你多幫幫她�!�
“現(xiàn)在,你跟我進來。”
“她爸爸知道自己沒得治以后,在我這留了一封信,讓我?guī)退D(zhuǎn)交給他未來女婿的。你拿回去看看,有沒有說什么�!�
第154章
只吃甜,不吃苦。
傅斯恬人雖然在院子里幫王梅芬打下手,
心神卻一直牽在客廳里的時懿和傅建濤身上。她不怕時懿應付不來,但還是擔心傅建濤會不會說話不好聽,讓時懿不舒服。忍了又忍,
她終是按捺不住,借著要給傅建濤和時懿嘗嘗王梅芬剛炸好的九節(jié)蝦當借口,裝模作樣端著一個小碟子進去探查敵情了。
出乎意料,
客廳里空蕩蕩、靜悄悄的,只剩一盤像是根本沒有動過的象棋盤——哪里還有傅建濤和時懿的影子。
傅斯恬的心神一下子亂了。她連忙轉(zhuǎn)身要往樓上跑,
卻在路過傅建濤和王梅芬寢室的門口時,
聽見了里面?zhèn)鱽砹艘宦晻r懿沉穩(wěn)的“好,我會的”。
她立刻停住了腳步,
心稍安了一點,
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門里,時懿和傅建濤相對而站,時懿背對門,
傅斯恬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揚起笑,
伸手敲了敲門,
提醒兩個人她的到來。
傅建濤和時懿都循聲轉(zhuǎn)過了頭。
傅斯恬這才看清時懿手上隱約好像抓著幾個牛皮紙色的信封和幾張照片。
她隱約能猜到是什么,心口像被什么不經(jīng)意扎了一下。但她還是若無其事地笑說:“你們怎么跑這里了?嬸嬸剛炸好的九節(jié)蝦,
讓我端進來給你們嘗個味。”
傅建濤看時懿一眼,
時懿立刻有數(shù)了。她自然地對著傅斯恬揚了揚手中的信封和照片,回答:“突然聊到你小時候,叔叔說他那里還收著幾張你小時候的照片,我就央著叔叔找出來給我看看了�!�
傅斯恬確認了,
確實是那十幾年里,傅建濤每年拍一張,而后隨著信一同寄到監(jiān)獄里給傅建澤看的那些照片。
她曾經(jīng)見過傅建澤獨自一人時摩挲這些照片,
卻沒有留意過,原來他去世后,這些照片,是被叔叔一直收著了。
她喉嚨動了一下,斂了斂眸,依舊是笑著:“叔叔,你都不給我留點形象。”
傅建濤不以為然:“怕什么,你又沒丑過�!彼驎r懿求證:“對?我們家恬恬是不是從小漂亮到大?”
時懿點頭:“是的。”她看著傅斯恬,漾著眼波說:“又漂亮,又可愛�!闭f著就把照片和信封放進了挎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