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車室內(nèi)寂靜無聲,朱南羨以為蘇晉已累得睡去,里頭輕聲傳來一句幾不可聞的嘆息:“殿下,時也命也,微臣的境遇,是造化所致,殿下何必掛懷?”
第16章
十六章(修)
殿下,時也命也,微臣的境遇,是造化所致,殿下何必掛懷?
這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令朱南羨握住韁繩的手緊了緊,他甚至能想象蘇晉說這句話的神情——她一定很累了,倚在車壁上,疲憊地合著眼,眉宇間是消褪不去的蒼蒼漭漭。
朱南羨清楚地記得,五年前的蘇晉,不是這樣的。
彼一時,西北衛(wèi)所要增派指揮使,他自小尚武,上書請命前去。
當(dāng)時景元帝染了時疾,一切大小事務(wù)皆由朱憫達(dá)代理。
朱南羨的折子遞到皇案便被朱憫達(dá)扔回來,斥責(zé)了一句“盡逞莽夫之勇”,令他閉門思過七日。
那時的朱南羨還有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
他默不作聲地將折子收了,回到宮里,非但閉了門,還拒了水食,連著五日滴米未盡,直到朱憫達(dá)命人將門撞開,看到這個半死不活唇角干裂還仿佛得勝一般咧嘴沖自己一笑的胞弟。
朱憫達(dá)恨不能把他一腳踹死。
到底是跟在身邊長大的,朱憫達(dá)知道老十三吃軟不吃硬,隨后又想了一個轍,動之以情地勸了一番,大意是:“不是皇兄我不讓你去,但你身為天家子,腹中無經(jīng)綸,只會舞刀弄劍,豈不讓人笑話?”
然后又塞給朱南羨一個信帖,說:“這樣,皇兄給你一個機(jī)會,我這里有個對子,三日內(nèi),你只要能對出十句各不相同的下聯(lián),證明你肚子里有點(diǎn)墨水,皇兄便批了你的請命書�!�
朱南羨頭當(dāng)時想得簡單,他印象中的對子左不過“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這樣的,便是要對上十句,又有何難?
直到他翻開朱憫達(dá)的信帖,才知道自己是中計(jì)了——
一杯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
朱南羨皺眉深思,這他娘的什么玩意兒?
彼時朱十三尚未開衙建府,還跟著朱憫達(dá)住在東宮。
兩日之內(nèi),他拿著對子請教遍了詹事府,文華閣,乃至東宮上下的內(nèi)侍宮女,甚至把刀架在了小火者的脖子上,小火者也只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下,哆哆嗦嗦地回他:“稟、稟殿下,奴才不識字……”
朱南羨知道自己是著了朱憫達(dá)的道了,想必朱憫達(dá)早已知會過所有人,不許幫十三殿下對對子。
于是他坐在詹事府的門口,郁悶地想,這隨宮上下,還能不能找出一片凈土了?
正當(dāng)時,他聽到不遠(yuǎn)處有兩個春坊官談?wù)撛娢膶ψ�,言語中提及明日的詩禮會。
朱南羨腦中靈光一現(xiàn),上前打聽什么是詩禮會。
原來這乃是翰林半年一次的盛會,為各大學(xué)與文官墨客交流才學(xué)用的,而明日的詩禮會,三月前方入翰林的新科進(jìn)士也會去。
朱南羨以為,這乃是天賜良機(jī)。
平日與他打交道的幾個翰林老學(xué)究早看慣了朱憫達(dá)的臉色,但新科的進(jìn)士不一樣,若讓他找到漏網(wǎng)之魚,為他對出對子,去西北衛(wèi)所就有望了。
翌日,朱南羨便溜去了翰林文苑的詩禮會。
他是皇子,宮里有不少人認(rèn)得他,是故沒有在文思飛揚(yáng)曲水流觴的文苑里扎堆,而是繞過竹林,去了后苑。
后苑有一淺湖,湖心有個水榭。
朱南羨隱隱看到水榭里站著一人,那人負(fù)手背對著他,素衣廣袖,衣袂翻飛,翩翩然好似謫仙。
此人便是蘇晉,五年前的蘇晉。
朱南羨順著石橋走過去,喚了一聲:“你是——”
蘇晉回過身來。
朱南羨生在深宮,自小才子高士見過不少,也有雅潔之人,令人見之忘俗。
但蘇晉還是太不一樣了。
眉宇間自含清霜煙雨,回首之間仿佛春風(fēng)明月都被攬盡在懷。
她就這么負(fù)手立于水榭中,暗夜無邊的風(fēng)仿佛因她而起,身后水波不興的淺湖驟然成海,浪潮濤濤排山而來。
朱南羨徹底呆住了。
以至于蘇晉跪下向他見禮,稱自己“姓蘇名晉,字時雨,乃這一科的進(jìn)士”時,他都不記得說一句“平身”,反是東施效顰地道:“哦,我姓朱,名皚,字南羨,行十三,在……正在宮中做皇子�!�
蘇晉低低地笑了一聲。
笑聲令朱南羨回過神來,他遲疑地問道:“你……會對對子么?”
蘇晉有些詫異,抬起頭問:“什么對子?”
朱南羨便將懷里寫著“一杯清茶,解解解解元之渴”的信帖交給她,說道:“你若對得上,幫本王寫幾個下聯(lián)可好?”
水榭里有現(xiàn)成的筆墨,蘇晉提起筆,略微一想,又問:“殿下要幾個下聯(lián)?”
朱南羨頭一回這么忐忑,生怕為難了她,便道:“三四個就好�!�
卻一想,三四個太不夠了,又道:“七八個也行。”
再一想,明日就要交差,難道自己能連夜再找出第二個幫忙對對子的,最后說:“十個,成嗎?”
蘇晉又笑了笑,一句“七弦妙曲,樂樂樂樂府之音”已筆落紙上。
朱南羨想起往事,那年的蘇晉意氣風(fēng)發(fā),雙眼一彎便含笑意,眸子里有萬千光華。
而時隔經(jīng)年,當(dāng)她從喧囂巷陌一身染血地走來,在詹事府從太子手下劫后余生,朱南羨再也沒見蘇晉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過。
一次也沒有。
馬車行到衙署街口停下,蘇晉掀起車簾,對朱南羨道:“殿下,微臣自己過去�!�
京師衙門前燈火輝煌,當(dāng)先立著二位大員,一位是個矮胖墩子,身著鷺鷥補(bǔ)子,正是蘇晉在刑部見過的陸員外,另一位面生的留著八字胡,官品略高一些,身著五品白鷴補(bǔ)子。
羽林衛(wèi)將衙門里的人帶出來,一旁站著名錄事做核對,蘇晉遠(yuǎn)遠(yuǎn)瞧著,他們要拿的人,除卻衙差,還有府丞孫印德,通判周萍與兩名同知。
錄事核完名錄,小聲稟了八字胡。
八字胡橫眉倒立,怒道:“還不趕緊去找?少誰都行,獨(dú)獨(dú)不能少了他!”
蘇晉猜到他們在說自己,步上前,說了句:“大人,下官在此�!�
八字胡掃她一眼,給一旁的羽林衛(wèi)使了個眼色。
羽林衛(wèi)當(dāng)即推搡了蘇晉一把,蘇晉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地。
劉義褚在一旁賠笑道:“少卿大人,您看是不是弄錯了,鬧事當(dāng)日若非蘇知事,探花爺?shù)乳e不能活著出來�!�
八字胡冷笑道:“劉推官正是說到點(diǎn)子上了,眼下哪里還有什么探花爺?許元喆徇私舞弊,乃朝廷反賊,而此子蘇……蘇什么來著?”
一旁的錄事回:“蘇晉�!�
“此子蘇晉,包庇亂臣賊子,不上書其罪,反救其性命,罪加一等,來人,給我上枷子!”
言訖,便有兩名衙差拿著頸枷上來。
蘇晉身形削瘦,被這千金重的頸枷鎖兩個時辰,豈不要把肩骨壓折了?
“本王看誰敢!”
忽然,人群后傳來一聲爆喝,朱南羨身著紫衣蟒袍,自夜色中走來。
羽林衛(wèi)認(rèn)出他,當(dāng)即讓出一條道來齊齊跪下:“參見十三殿下!”
朱南羨走到八字胡跟前,一腳踹在他身上:“你是個什么東西?刑部拿人,你也跟來撒野?”
八字胡摔了個狗啃泥,趴在地上跪好:“回十三殿下,微臣是光祿寺少卿,姓馬,奉陛下之命,隨刑部一起來應(yīng)天府衙門拿人的�!�
朱南羨勾起小指掏了掏耳朵,仿佛沒聽清:“光祿寺?就是那個養(yǎng)著一幫廚子伙夫的衙門?”
馬少卿胡臉貼在地上,語氣卻隱有不忿:“回殿下,微臣是北臣,先前與北方仕子一同上書科舉舞弊案,今陛下查明真相,愿還微臣與眾仕子一個公道,才命微臣跟來捉拿要犯�!�
下頭的人從衙門里搬出一張椅子,朱南羨也不坐:“哦,你倒是說說,都有誰是要犯。”
馬少卿看了一旁的錄事一眼,錄事會意,將手里的名錄呈給朱南羨,八字胡道:“回殿下,正是這名錄上的人,陛下親手批過紅的�!�
朱南羨舉起名錄,對著火光瞧了瞧,“嗯”了一聲道:“倒是不少。”又對八字胡道:“本王給你一整夜的時間,你跪在那,跟本王一一交代清楚,這上面每一個人究竟犯了什么錯,為何是要犯,不交代清楚不許起身,明白了嗎?”
馬少卿不敢反抗,眼前這一位是旁的皇子便罷了,偏不巧是位嫡皇子。
景元帝與故皇后感情甚篤,故皇后所出有三,即太子,十三,十七,而這三人中,她最心愛的皇子便是朱南羨。
因此宮中除了景元帝與朱憫達(dá),沒人能管得了他。
馬少卿臉貼著地,牙都要咬破了,擠出一句:“微臣遵命�!�
朱南羨又問:“府尹何在?”
楊知畏連忙跪行幾步,挪到朱南羨跟前,連磕了三個響頭。
朱南羨吩咐道:“你帶著蘇……你們衙門的人,先回里頭歇上一夜,等明日清早,本王審?fù)赀@狗拿耗子的東西,再將該押的人押進(jìn)宮�!�
楊知畏連聲稱是,他略微一頓,先紆尊降貴地將蘇晉扶起,帶著衙門的人無聲退到里面去了。
跪在人群后頭的刑部陸員外眼瞧著朱南羨這一出敲山震虎是打定主意唱下去了,給跪在一旁的小吏使了個眼色。
小吏會意,悄無聲息地退出了人群。
四更時分,七卿面完圣,從奉天殿退出來,回到各自衙署。
柳朝明一夜無眠,正提筆寫奏疏,忽聞門前敲扉三聲,正是他派去跟著刑部陸員外拿人的都察院小吏。
小吏將一夜的見聞?wù)f了,末了道:“本來拿人拿的好好的,十三殿下忽然把光祿寺少卿,刑部員外郎齊齊攔在了衙門外,要他們交代清楚押解之人都犯了什么罪名?”
柳朝明筆下一頓:“為何?”
小吏道:“雖然十三殿下沒明說,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他這一番為的乃是蘇知事�!�
柳朝明將手里的筆擱在桌上,泠然道:“他沒腦子嗎?”
小吏嚇得一哆嗦,看了趙衍一眼。
趙衍搖了搖頭,對柳朝明道:“你先別急。”但一時也覺得又好氣又好笑,皺著眉樂道:“我看十三殿下要是鬧到天亮,等早朝一結(jié)束,滿朝上下都曉得他朱十三為了一知事,連他父皇的旨意也敢攔了�!�
小吏覷了覷二位堂官的臉色,道:“稟二位御史大人,其實(shí)也不該怨殿下,蘇知事原就有傷在身,方才下官遠(yuǎn)遠(yuǎn)瞧著,他唇上一點(diǎn)血色都沒了,光祿寺的馬少卿還硬要給他上頸枷。十三殿下也是怕他熬不過這一夜,這才鬧的。”
柳朝明抬手捏了捏眉心:“罷了,我去把人帶回來吧�!�
作者有話要說:
1.“一杯清茶”這個對子不是我自己寫的,是我以前在一本書上看到的,我寫不出來這種對子嘿嘿。
2.
小火者:宦官中之地位低者(明代)。
第17章
十七章(修)
趙衍道:“你是都御史,皇上下令讓你夜宿當(dāng)值,等閑離開不得,還是我去�!�
說著,拾起擱在案頭的冠帽,走到門口又退回幾步,問道:“柳昀,你覺不覺得此事甚怪?光祿寺少卿,也就一個正五品的銜兒吧?”
言下之意,一個無實(shí)權(quán)的五品官,縱然官階高一些,哪里來的底氣在京師衙門跟前,當(dāng)著刑部員外郎的面頤指氣使?
柳朝明頭也沒抬,“嗯”了一聲道:“這個光祿寺,是該查一查�!�
趙衍一笑道:“得了,你有數(shù)就好。”
楊知畏得了十三殿下的令,帶著衙門一干大小官員撤到退思堂,卻沒敢歇著,一邊為蘇晉看座,一邊命人煎藥。
待藥湯上來,又仔細(xì)盯著蘇晉吃了,小心翼翼地往外頭指了指:“蘇知事,這尊大佛,可是你請來的?”
蘇晉方要起身回話,又被楊知畏摁住坐下:“行行行,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你甭說,是本官不該問�!�
一旁的孫印德被折騰了一夜,也指著外頭道:“請神容易送神難,蘇知事,就你請的這位主兒,保得住咱們則萬事大吉,倘若保不��?那完蛋了,咱們衙門是一個都別想跑,全要跟著你連坐�!�
楊知畏聽了這話,心里頭“咯噔”一聲,忍不住道:“本官再瞧一眼去�!�
真是不瞧不知道,一瞧嚇一跳。
楊知畏剛扒著府衙的門探出個頭,腿肚子一打顫,徑自又跪在門檻上了——
他小小府尹奉公守法,平日里見到銜比他高的,權(quán)比他大的,恨不能打斷自己的腿趴在地上迎來送往,今兒是招誰惹誰了,怎么連都察院的二當(dāng)家也找來了?
趙衍借著火光,細(xì)細(xì)將刑部名錄瞧了一遍,指著上頭一處道:“正是這名蘇姓知事�!比缓笥謱蛟诘厣系膬晌坏溃骸榜R少卿,陸員外,我都察院復(fù)審案子,有一緊要處需得核實(shí),要即刻傳蘇知事進(jìn)宮審訊,二位大人不會不賣都察院這份薄面吧?”
其他人哪敢再說什么,只管磕頭道:“趙大人盡管拿人�!�
趙衍又朝朱南羨一揖:“十三殿下,那臣這就領(lǐng)蘇知事進(jìn)宮了?”
他雖說是押人進(jìn)宮,但來的時候,身后跟的是馬車而不是囚車。
由此可見,都察院不會對蘇晉怎樣。
朱南羨看在眼里,卻仍不放心,即便都察院不動刑訊,把人送進(jìn)宮,什么時候能送回來?若都察院審?fù)�,刑部又來要人該怎么辦?
趙衍覷了眼十三殿下的臉色,揖得更深了些:“殿下放心,都察院帶走的人,一定由都察院平安送回,絕不會傷他分毫�!�
朱南羨也知道這么下去不是辦法。
他雖貴為嫡皇子,卻沒有審案拿人的權(quán)利,更何況眼前這一樁乃是滔天大案,倘若父皇追究起來,皇兄追究起來,該要怎么交代?他是不怕,可蘇晉呢?
也只有移交都察院了。
朱南羨的雙唇抿成一道薄線,半晌,才慢慢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你把人帶走。”
這一夜仿佛極深極長,朱南羨看著蘇晉跟趙衍上了馬車,看著馬車在暗夜的街巷中漸行漸遠(yuǎn),直到消失。
一種似曾相識的無力感近乎殘忍地爬上心頭。
馬少卿小心翼翼地過來跟他請示:“殿下,您看……”
朱南羨一腳踹翻一旁的八仙椅:“該拿人拿人,別來煩本王!”
一眾官員只好一邊打啞謎,一邊把名錄上所謂的要犯嫌犯點(diǎn)算好。
朱南羨卻在這無聲川流的人潮中,頹然坐在了臺階上。
是了,這樣的無力感,五年前他也經(jīng)歷過一回。
彼時朱南羨得了蘇晉的對子,隔日便呈給了朱憫達(dá)。
朱憫達(dá)雖不愿他的十三弟去西北衛(wèi)所,但自己好歹是儲君,秉著君無戲言的原則,只能批了請命書。
朱憫達(dá)說:“你既打定主意從武,皇兄也不攔你,但你好歹是皇子,等你從西北歸來,我看是該找個人好好教你做學(xué)問�!鳖D了頓,又思量著問道:“你這個脾性,等閑之輩還教不了你,你心目中,可有什么合適的人選?”
朱憫達(dá)此言,意在試探是誰幫朱南羨對了對子。
朱南羨卻長了機(jī)靈:“稟皇兄,皇兄看什么人合適,什么人便合適�!�
朱憫達(d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甩袖走人了。
其實(shí)朱南羨知道,他皇兄若存心要查,自己跟蘇晉討教對聯(lián)的事遲早穿幫。
但他又想了,朱憫達(dá)一向嘴硬心軟,這事又算不得大錯,他貴為太子,難不成還會為難一任小小翰林?
朱南羨沒有猜錯,但這事壞在壞在彼時的蘇晉已得罪了吏部。
就在他將對子呈給朱憫達(dá)的當(dāng)日,吏部已對蘇晉動了私刑,然后給她安了個瀆職的罪名呈書皇案。
等到內(nèi)閣擬好咨文,發(fā)往各衙司,蘇晉已生死不知了。
而朱南羨則是在咨文下來的三日后才曉得此事。
前來回稟的內(nèi)侍說:“雖說是杖八十,但奴才聽說,人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只剩了一口氣。等咨文下來,翰林還沒說什么,都察院的老御史先動了氣,要幫著平反,折子都遞到太子爺案頭了,也不知道為什么,殿下卻說先放半日。也正是耽擱了這半日,人就讓吏部送走了,聽說都察院的柳御史驅(qū)車去追都沒追上,老御史也氣病了�!�
朱南羨雖生在波云詭譎的深宮,但自小有長兄如父幫他擋開了外間的兵戈暗斗,有慈母如故皇后把他放在掌心里疼愛,甚至連一向嚴(yán)酷苛刻的景元帝,對他都要比對旁的兒子多幾分寬宥。
也因此,他一直活得十分單純。
單純得生出了一份近乎頑劣的執(zhí)拗。
內(nèi)侍的一番話下來,他只聽明白了一處——老御史的折子遞到案頭,朱憫達(dá)卻說先放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