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可現(xiàn)在看來，錢煜之死根本不可能是朱沢微設(shè)計的，因為他那時并不知道朱憫達即將登基，高枕無憂的他為何要平白寒了戶部尚書的心自斷一臂？
因此，錢煜之死的目的，并不在逼迫錢之渙致仕。
那么，只能在羽林衛(wèi)身上了。
利用害死與七王有瓜葛的羽林衛(wèi)副指揮使錢煜，讓朱憫達親信這支跟了他近十年的兵衛(wèi)——蘇時雨在雪地上寫下“什么都是假的”的時候，便已猜到這一點了。
可是他們，卻因為羽林衛(wèi)冬獵時的忠心護主，因為接踵而至的錢之渙致仕，將注意力放在了后者身上。
是誰，讓錢之渙在這個時機致仕？是誰竟設(shè)局障了他的目？
沈奚想不明白，也來不及去深想了。
他只知道，這個人既然只給了他一日去思量，那么羽林衛(wèi)大約就要在這一日之內(nèi)動手了。
他倏爾一下站起身，往東宮去的路上，他一直盼著是自己想錯了，盼著奶娘臨終時那句話，不過是一個玩笑。
可嘆沈青樾從來一步百思運籌帷幄，臨到此時了，竟開始心存僥幸。
他還未到東宮，就看到宮里管事牌子尤公公急匆匆向他行來，臉上隱有慌亂之色：“小沈大人，東宮怕是不好了�！�
沈奚愣怔地看著他，半晌，才聽得自己有些飄忽的聲音：“出了什么事，你說�！�
“冬獵過后，羽林衛(wèi)抓來兩個行刺太子殿下的活口，殿下原是讓羽林衛(wèi)關(guān)在暗房里細審，可是今早雜家去送飯，那兩個活口已死了，是、是叫人抹了脖子�！庇裙活D，有些慌張地道，“雜家已查問過了，今日早上，只有伍喻崢伍將軍派兩個羽林衛(wèi)去審過那兩名活口，其余再沒人進過暗房了�！�
宮闕高閣遮住光，在深長的甬道上斜斜打下一道暗影。
他的話說完，就見沈奚站不穩(wěn)似地后退了一步。
他慢慢地點著頭，整個人像是失了神，一步一步往甬道深重的暗影里退去，然后他驀地回轉(zhuǎn)身，仿佛連命都不要了似地往宮外狂奔而去。
方才的僥幸與自欺欺人在這一刻被碾成齏粉。
羽林衛(wèi)一定是有異心的，否則他們不會殺那兩名暗衛(wèi)，他們一定是怕有人從這兩名暗衛(wèi)口中問出什么。
而他們既然敢在今日肆無忌憚地殺了這兩名暗衛(wèi)，說明他們不再畏懼朱憫達的權(quán)威了，說明他們今日一定有異動了。
沈奚知道，這浮浮沉沉的表象下，一定還有更晦如夜的謀算，更深如海的真相，可是他沒法再往下忖度了。
像是有人一把攫去了他的思緒，心中干干凈凈只剩一片荒涼。
他想，他今早再堅持一下就好了，再堅持一些，哪怕以肉身攔皇輦，哪怕讓車輦從自己身上軋過去呢？
他已算到了，他早已想到了，可是他被誰，不知被誰，這么一時障了目啊！
急馬奔走于城西荒道上，離昭覺寺尚有五里。
遙遙的古剎中，忽然傳來悲切的鐘鳴之聲。
沈奚驀地勒住韁繩，或許是因為動作太急，馬匹竟在坡道上失了前蹄，沈奚自馬上跌落在山道，道旁堅石膈得他手肘生疼，但他卻顧不上這疼痛了。
他茫然地望向昭覺寺的方向，一下一下數(shù)著這鐘聲。
撞鐘十二下，國喪之音。
朱南羨與蘇晉趕到昭覺寺時，整個寺廟已是一片寂靜了，不知是誰大開殺戒，四處橫亙著僧侶的尸體。
朱南羨扶著寺門，安靜地看了片刻，一言不發(fā)地往繞開尸體，往昭覺殿的方向走去。
有一個瞬間，朱南羨與跟在他身后的府兵是沒有聲音的。
這個曾香火鼎盛的寺院，像是在竭力秉承著慈悲之姿，以無盡的風(fēng)度化著這一場罪孽，卻吹不散太過濃厚的血腥氣。
朱南羨走到誦經(jīng)的佛殿前便看到了。
朱憫達被三根長矛扎著，整個人是立著的，頭卻低低垂下來，已沒有聲息了。
沈婧就在他的身旁，殷紅的血染遍了她的衣裙，她就這么靜靜躺著，就像伴他而生伴他而死一朵怒放卻凋零的花。
沈奚已比他早一刻到了。
他跌坐在沈婧身旁，整個人是無措的，直到聽到朱南羨的腳步聲，才茫然地轉(zhuǎn)過頭看了他一眼，卻又看回沈婧，低低地，暗啞著，說：“我被障了目……”
天上午陽高照，春光無比盛大，可這濃烈的日暉卻照不進朱南羨眼里。
他的眼眸從未如此刻一般黯淡過，喉結(jié)動了動，才問了句：“麟兒呢？”
沈奚的身軀狠狠震了一下。
朱南羨垂下眸，喚了一句：“親軍衛(wèi)�！�
“屬下在�！�
他抬起頭，平視著前方，眼神有些渙散不知在看什么：“去找朱麟，哪怕把整個寺院翻過來，本王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是�！�
親軍衛(wèi)瞬間分成數(shù)列，向四方散去。
朱南羨渙散的眼神慢慢地，重新聚攏在朱憫達身上，他安靜地走到他身前，抬手握住那根刺穿他胸膛的長矛，狠狠一拔。
長矛“哐當(dāng)”落地，朱憫達的身體失了支撐，向前倒來，朱南羨伸手將他扶住，讓他的頭垂靠在自己的肩，然后抬手拔出刺在他背后的兩根長矛。
在朱南羨眼中，他的大皇兄一直是卓爾不群的，威風(fēng)凜凜的，他堅實的身影始終為他撐起著一片天，讓他在這深宮中無憂無慮地長大。
他從未想過，有一天，他的大皇兄竟會像這樣疲軟無力地倒在自己懷里，仿佛十分依賴他一樣。
朱南羨將朱憫達輕輕地放下來，讓他平躺在地上，然后來到沈婧身邊，要去拔那柄尚還扎在她胸口的匕首。
沈奚像是被驚動似的，忽然抬頭看他：“你干什么？”
朱南羨垂著眸，只低低道了句：“讓開�！�
伸手就要握住匕首，卻被沈奚揮手打開，他的眼里布滿了血絲，連聲音都是嘶啞的：“拔了匕首阿姐就沒救了！”
朱南羨看著沈奚還想要去護住沈婧傷口的樣子，忽然之間怒火中燒。
他一伸手狠狠推開沈奚，左手握住匕首柄一下拔出。
早就沒有血濺出來了，在這寒冷的早春，血早已凝透了。
朱南羨抬眸看向沈奚，低低地，啞著嗓子道：“你看清楚，她已經(jīng)死了。”
說罷這話，他解下腰間水囊，遞給一旁靜靜看著自己的蘇晉，輕輕說了句：“勞煩你。”
蘇晉點了一下頭，取出布帕沾了水，俯身為沈婧凈臉。
朱南羨抬步走進佛殿，握住鋪在巨大佛案上的絹布，往外一掀，上頭供奉著的瓜果，香燭與念珠“嘩啦”一聲落在地上。
然后他就站在殿門口，等蘇晉為朱憫達與沈婧都凈了臉，俯下身，將他們一一抱進佛殿，放在了佛案之上。
拈香點火，朱南羨將香插進佛案前的香爐，爾后走出去，握住沈奚的手臂把他拽入殿中，扔在案前的蒲團上。
隨后在他身旁的蒲團跪下，對著佛案上并肩而臥的朱憫達與沈婧，緩緩地俯下身，磕下一個響頭。
沈奚怔怔地看著朱南羨，片刻，他的目色沉靜下來，也面向佛案，與他一起伏地磕頭。
一叩首，謝皇兄皇嫂教我養(yǎng)我，待我是弟如子，為我擋開這深宮的兵戈暗斗，讓我始終活在光亮世界當(dāng)中。
二叩首，謝阿姐姐夫信我容我，讓我從小到大恣意妄為，縱我懂我，讓我此世至今安樂無尤。
三叩首，愿你二人永登極樂，相伴相隨，永生永世，不離不分。
悠悠佛香來襲，沖淡了這滿殿的血腥氣，沈奚在這繚繚青煙中直起身，安靜地開了口：“昨夜阿姐來問我，等姐夫登基，等日子再暖和些，能不能隨她一起去北平看三姐。二姐平生什么事都為旁人著想，心里只有一個執(zhí)念，盼著家人團圓。我知道她盼團圓已盼了好久了，我當(dāng)時怎么不應(yīng)她一句好呢？起碼能讓她這一夜過得開心一些，起碼能讓她最后走的時候，心里少留一些遺憾�！�
朱南羨沒有說話，他無聲無息地跪著，半晌站起身，沉默著走出了佛堂。
已近未時，日光仍盛，風(fēng)聲不止。
涌動的風(fēng)掀起朱南羨的袍角往后翻飛，蘇晉站在殿門口看著他，從來挺拔的身姿孤零零立在廣袤的殿臺，顯得落寞不堪。
朱南羨仰起臉，清亮的春光便傾瀉而下。
他這一生總與日光為伴，是最明亮如星的那一個，可就在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灑落在眼梢的春光是刺目傷人的。
他緩緩抬起手，遮住自己的雙目。
然后蘇晉就看到，有眼淚自他的掌隙間一滴一滴滾落下來，墜在他的下頜，隨即打落在地。
就像一場無聲而下的雨。
她慢慢地走過去，抬手輕握住他覆于眼上的手，喚了一聲：“殿下。”
那只好看的手是濡濕而冰涼的，再不復(fù)從前溫?zé)�，可他還是“嗯”著應(yīng)了她一聲。
不遠處傳來隱隱的兵馬聲，朱南羨的手動了一下，緩緩地放下來，他朝四周看去，忽然覺察出一絲不對勁——方才遣出去找麟兒的親軍衛(wèi)怎么一個都沒回來呢？怎么一絲蹤影了也沒了呢？
這支軍衛(wèi)是他回京師前，自南昌府府兵中挑出來，一定不會有問題。
那么他們是在哪里出了事嗎？
從來大而化之的朱南羨幾乎是一瞬長大，異常敏銳地猜出了因果，當(dāng)下便對蘇晉道：“你快走�！�
蘇晉也反應(yīng)過來了，但她看著朱南羨眼中未褪的濕意，搖了搖頭道：“不，阿雨陪殿下一起�！�
兵馬聲越來越近，朱南羨知道，那些即將到來的人要圍追堵截的人是自己，在朱憫達死后，下一個成為眾矢之的的嫡皇子。
若他隨他們一起走，只怕一個也逃不了，可是若他留下，大約會為跟著自己的人，為她與沈青樾，換來生機。
蘇晉看著他，眼中竟似有暖意，輕聲又道：“大不了阿雨陪殿下一起死�！�
朱南羨愣住了，片刻，他似乎想對她笑一笑，嘴角動了一下，卻笑不出來。
他伸手將她攬入懷中，俯下臉，輕輕在她額稍一吻，“你不明白�！彼麊÷暤�，“若再沒了你，我也活不下去了�！�
然后他將她推開，仿佛想讓她放心一般，終于努力牽起一絲有些難過的笑，再一次對她道：“快走�！�
第93章
九三章
兵馬聲已經(jīng)到寺院門口，朱南羨抬目望去，整軍而入的先是羽林衛(wèi)，再是鷹揚衛(wèi)，隨后跟著朱沢微。
四哥，九哥，十哥，還有朱十二也來了。
這些人，都是來分一杯羹的嗎？
朱南羨沉默地垂下眸，他現(xiàn)在是誰也不信了。
鷹揚衛(wèi)在五名皇子身后列陣，整軍之聲響徹廟院，羽林衛(wèi)迅速從四方包圍住朱南羨，羽林衛(wèi)指揮使伍喻崢朝朱沢微單膝跪下道：“稟七殿下，各位殿下，方才祈福時，正是十三殿下率府兵殺害了太子殿下，末將雖率羽林衛(wèi)拼死抵抗，奈何仍沒能護住太子殿下周全，連太子妃都一并殞命�！�
蒼茫風(fēng)聲又起，朱南羨聽著這黑白顛倒的事實，心中冰涼得已掀不起波瀾。
朱沢微高立于馬上，漫不經(jīng)心地看了朱南羨一眼，仿佛頗是不信道：“伍喻崢，你好大的膽子，本王的十三弟怎么可能殺害大皇兄，他可是大皇兄的同母胞弟�！彼D了頓，卻又問，“你說十三謀害皇兄，可有什么證據(jù)嗎？”
“有�！蔽橛鲘樢粨]手，“帶上來！”
片刻便有幾人由羽林衛(wèi)押解著，來到眾人面前。
是方才朱南羨遣去找朱麟的親軍衛(wèi)。
朱南羨明白了，原來他們方才來到昭覺寺時，羽林衛(wèi)并沒有離開，只是不知何故潛在了寺廟當(dāng)中，伏擊了他的親兵衛(wèi)。
也怪自己，一時傷心分了神，竟沒聽到響動。
只是眼前的這支羽林衛(wèi)，究竟是為誰效力呢？朱沢微嗎？
伍喻崢道：“稟七殿下，方才正是十三殿下率親軍衛(wèi)在祈福之時突然闖入，因十三殿下與太子殿下感情甚篤，末將以為十三殿下或有要事來尋，沒能即時攔阻，叫他們得了先機，殺害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
被押解著的親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聽了這話睜大眼：“你血口噴人！十三殿下是在城外聽到鐘鳴之音后，率我等疾馬趕來昭覺寺，是為救太子殿下而來的！”
“城外？”朱沢微像是有些詫異，“十三，本王記得按照你今日的行程，卯時便該出了應(yīng)天城吧？鐘聲是正午響起的，你怎么還會在城外？”
是啊，按照他的行程，到正午時分早該遠離應(yīng)天城了，可是，他陪阿雨去通政司送信了。
伍喻崢道：“稟七殿下，他們假作出城，其實早在昭覺寺埋伏，等太子殿下祈福之時破門而入�！闭f著似是不忿地道，“十三殿下領(lǐng)的兵個個驍勇善戰(zhàn)，我等險些不敵，折損將士百十人，拼了命才將這統(tǒng)領(lǐng)擒��！”
被押解的統(tǒng)領(lǐng)目眥欲裂：“分明是你們羽林衛(wèi)趁我等四散找尋小殿下之時設(shè)陷擒住我等，分明是你命那百十羽林衛(wèi)自盡作成被屠戮之像，卻反過來誣賴十三殿下！”
伍喻崢聞言卻怒極反笑，“末將身為羽林衛(wèi)指揮使，怎會讓跟了自己數(shù)年的部下自盡？”他向朱沢微一拱手：“七殿下，您都聽到了，事實已擺在眼前，此人已開始說胡話了。”
朱沢微淡淡地“嗯”了一聲，似是想到什么，有些擔(dān)憂地道：“啊，麟兒呢？你們看到他了嗎？”
伍喻崢愧不堪言：“稟七殿下，末將罪該萬死，十三殿下謀害太子殿下之后，四下里亂成一片，末將雖盡力搜尋，仍未能找到小殿下。”
朱沢微別過臉看向朱祁岳：“十二，父皇聽到鐘鳴之音便病倒不起，看來虎賁衛(wèi)是來不了了。眼下只有你有上十二衛(wèi)的領(lǐng)兵權(quán)，速讓鷹揚衛(wèi)把守住昭覺寺各院門出口，命令其余人等立刻去找麟兒，祈福的正殿，誦經(jīng)的庵堂，這寺院的一片一角都不可放過！”
朱祁岳依朱沢微之言吩咐下去。
朱沢微隨后一嘆：“伍喻崢，你先讓你的兵衛(wèi)在此處看住十三。”左右看了一眼道：“諸位兄弟這便隨我去看過大皇兄吧�！�
眾皇子翻身下馬，從朱南羨旁走過，往誦經(jīng)的殿宇去了。
朱南羨這才看向被押在一旁的統(tǒng)領(lǐng)，沙啞著問：“麟兒呢，你找到他了嗎？”
統(tǒng)領(lǐng)一臉憾恨地搖了搖頭。
朱南羨的眸色是沉靜而哀慟的，見統(tǒng)領(lǐng)如此，他怔了怔，竟更黯淡了幾分。
接著他忽然又抬起眼，帶著滿目仇悲一下子看向伍喻崢，眸子里閃亮著的不再是星光，而是灼灼烈火。
他的動作太快了，即便伍喻崢已反應(yīng)過來要躲，他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腰間“崔嵬”，舉刀劈向伍喻崢。
可是，這樣快極，怒極的動作，意味著他幾乎是不設(shè)防的。
統(tǒng)領(lǐng)一句“殿下當(dāng)心”還沒說出口，一旁早盯著朱南羨的羽林衛(wèi)們已狠狠揮矛，合力打向他的后膝與腰背，朱南羨悶哼一聲，半跪而倒，長刀雖未脫手，卻也無力劈砍，在伍喻崢的前胸拉出一道淺長，但并不致命的口子。
“豈有此理！”身后傳來一聲爆喝。
是朱沢微并未走遠，見此情形，他大步來到朱南羨身前，怒斥道：“大哥尸骨未寒，你這是要連目睹你作孽的證人都宰了嗎？！”
羽林衛(wèi)用長矛左右交叉架在朱南羨身側(cè)，令他不得起身。
他就這樣以屈膝之姿，像是臣服一般，跪在朱沢微身前，對他怒目而視。
不時，方才被遣去找朱麟的鷹揚衛(wèi)回來了兩名，其中一人懷里抱了一個身著袈|裟的少年尸體。
正是那名最后爬上佛塔頂，幫沈婧撞響古鐘的小和尚。
他是被當(dāng)胸一劍刺穿的，早已沒了聲息。
可他的面目卻十分平和，也許早在答應(yīng)沈婧撞鐘的那一刻，他已知道自己會為此喪命了，但出家人慈悲為懷，若能以己身度化這世間癡人，也不枉此生心向如來。
陸陸續(xù)續(xù)又有鷹揚衛(wèi)回來，當(dāng)最后一名兵衛(wèi)在佛殿臺前集結(jié)，鷹揚衛(wèi)指揮使黯然地稟報：“回十二殿下，回七殿下，各位殿下，末將已命鷹揚衛(wèi)仔仔細細搜遍昭覺寺各處，并沒發(fā)現(xiàn)皇孫殿下的蹤跡，恐怕……”他頓了頓，“是兇多吉少了�！�
跪倒在地的朱南羨聽了這話，忽然自喉間發(fā)出一聲悲鳴。
他抬目看向那些所謂與他有骨血之親的兄長，朱沢微，朱祁岳，朱弈珩，還有朱昱深和朱裕堂，心中混沌一片只剩奔涌不止的痛忿。
撐在地面的手倏爾握緊“崔嵬”，拼盡全身力氣掙開架在身上的長矛，嘶聲道：“我殺了你們——”
也不顧羽林衛(wèi)的長矛狠打在自己的前胸與后背，舉刀往前劈砍而去。
就在刀鋒要觸及朱沢微眼梢的那一刻，當(dāng)空一道清光如水，一把利劍錚鳴出鞘，將朱南羨的“崔嵬”攔了下來。
是朱祁岳的“青崖”。
朱祁岳的神色亦是黯淡的，他別開眼眸，竟是不敢直視朱南羨，低聲道：“十三，算了�！�
朱南羨怔怔地看著他，這個從小到大，除了大皇兄與十七以外，與自己最親近的十二哥，他們年紀相仿，一起長大，一起習(xí)武，一起立誓從軍，鎮(zhèn)守邊疆。
什么叫算了？他也覺得大皇兄，覺得皇嫂該死嗎？
就在此時，又有一名羽林衛(wèi)揮矛打在朱南羨的背脊。
朱南羨再也支撐不住，再一次跌跪在地，也不知是傷重還是悲憤所致，喉間一陣腥甜，嗆出一大口血來。
可他的手依舊沒有放開“崔嵬”。
朱南羨惡狠狠地看向朱沢微，看向他們中的每一個人，眼中恨意畢現(xiàn)。
朱沢微對上朱南羨的眼神，一時竟有些心驚。
是，羽林衛(wèi)是他的。
這支羽林衛(wèi)，正是他七王朱沢微一直潛藏了數(shù)年，不到絕境絕不會用的一道暗棋。
而朱憫達即將登基，便是他的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