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青。”馬皇后掀開轎簾,招了招手,“你過來。”
“娘娘有何吩咐?”李青上前。
“你不是掌著錦衣衛(wèi)嗎?”馬皇后低聲道,“派人去巴蜀,找到那個歐陽倫�!�
頓了頓,“好好敲打他一番�!�
“��?”
“別吵。”馬皇后瞪了他一眼。
“呃…是�!崩钋鄩旱吐曇�,試探道,“娘娘,是生活作風(fēng)上方面,還是……?”
“這還需要本宮明說嗎?”
馬皇后有些不悅,“茶馬交易利益甚大,歐陽倫雖是進(jìn)士出身,讀的是圣賢書,但難免有犯糊涂的時候�!�
“所以……娘娘要微臣怎么做?”李青繼續(xù)裝傻充愣。
心中暗贊:馬皇后年紀(jì)是大了,可一點兒也不糊涂,安慶公主那點兒道行,根本不夠看。
馬皇后恨恨道,“讓他好好做事,莫要貪錢,這旨意夠明確了吧?”
李青暗暗一嘆,問道,“但要是他已經(jīng)犯下滔天大罪了呢?”
鴇兒那句‘了不得的大事’絕不是說說而已。
“李青�!瘪R皇后臉色微冷,“沒有證據(jù),憑空誣陷一品大員,你可知何罪?”
駙馬都尉,從一品!
“臣知罪�!�
馬皇后吸了口氣,沒有回答李青的問題,而是道,“安慶是本宮的小女兒�!�
“明白了!”李青微微點頭。
……
李青沒有跟著進(jìn)宮,也沒去鎮(zhèn)撫司,而是直接回了家。
他現(xiàn)在不知道如何選擇,從理性的角度出發(fā),他應(yīng)該遵皇后懿旨,派劉強他們?nèi)デ么驓W陽倫。
至于歐陽倫如何禍害百姓,跟自己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但他又說服不了自己,就這么放任歐陽倫繼續(xù)禍害下去,明明他有能力阻止。
穿越十年,他雖極少下山,但對這個時代百姓的生活,還是了解的。
生活不是一般的難!
一季稻谷畝產(chǎn)2~3石,除去地租、賦稅、種子、農(nóng)具等,一年兩熟的稻谷勉強能得到一熟。
脫粒后只有260斤上下,一對年輕夫婦正常來說,可以耕種5~6畝,也就是說辛辛苦苦一整年,只能獲得1500斤上下。
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全都指望這些糧食過活,人均普遍只有200斤左右。
平均折算到每天、每頓,只有三兩米,孩子、老人勉強果腹,年輕人根本不夠,只能拼了命的勞作。
種桑、種麥子,亦或其他,其收成折算成糧食,都差不太多。
當(dāng)然,要是自家有地,亦或沿海的百姓,生活還是可以的,至少能吃飽。
但大明有近一半的耕地,都牢牢掌控在地主手里。
青壯男子被稱作家中頂梁柱,十分貼切,因為‘頂梁柱’要是倒了,一家人連生計都維持不了。
百姓生活已如此艱難,若是再出現(xiàn)巨貪,不知要死多少人。
窮則獨善其身,達(dá)則兼濟(jì)天下。
這句話,師父張邋遢常說。
師徒倆雖在山上修行,卻也不是真正的與世隔絕,時常有村民上山求藥,師父張邋遢也從未收過錢,有條件的收點兒糧食,沒條件的,都是免費治病。
無論是后世接受的教育,還是這一世師父的教誨,都無法讓李青說服自己,做一個純粹的精致利己者。
再說,他是錦衣千戶,查大明官員是否觸犯律法,是分內(nèi)之事,并不逾矩。
駙馬都尉也是官員!
退一步說,就算將他歸為皇親國戚,錦衣衛(wèi)一樣有權(quán)力調(diào)查,只是大多錦衣衛(wèi)不愿這樣做罷了。
李青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緩緩道:“旨意不可違,但該查還得查!”
他十分清楚,敲打根本沒有用,這人啊,一旦起了貪欲,根本收不住手。
打定了主意,李青起身出門,在街上吃了個碗涼面,前往衙門。
鎮(zhèn)撫司。
李青一到,劉強就送上了打探來的消息。
“大人,都查清楚了,那個王海的表妹嫁給駙馬都尉歐陽倫的堂弟。”
“……”李青無語道,“這個王海可真是會打秋風(fēng),八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愣是讓他混的風(fēng)生水起�!�
“倒也不全是,他那個表妹自幼父母雙亡,是在王海家長大的。”劉強解釋了一句,又狐疑道,“大人要查的事,該不會和駙馬有關(guān)吧?”
李青暗道:一個堂弟的表舅子就有如此待遇,可見這個駙馬本人多有錢了。
他問:“你怕不怕?”
“真有關(guān)��?”劉強咂了咂嘴,“怕到不至于,皇親國戚犯在咱手里,一樣拿辦,只是……”
“只是有些顧忌是吧?”李青替他說了出來。
劉強撓了撓頭,干笑道,“確實如此。”
李青深吸了口氣,沉聲道,“有旨意,
你帶上五十個精明強干的兄弟,前往巴蜀告訴那個歐陽倫,要用心做事,莫要貪錢�!�
頓了頓,又道,“傳完口諭后,化整為零,好好查查這個歐陽倫這兩年的所作所為,
記著,一定要隱秘,有了消息立即派人回來告訴我,不要外傳,連指揮使大人也不能告訴�!�
經(jīng)李青這么一引導(dǎo),劉強果然會錯了意。
以為后面指的令,也是奉了旨,膽氣頓時就壯了起來,“是,卑職遵命�!�
“嗯,盡快去辦吧,不管查出什么,都不要驚動他,將消息照實傳回來就是�!�
“是!”劉強拱手道,“卑職這就去辦�!�
……
李青呆坐一會兒,去后堂找毛驤要了一本《大明律》,便回去了。
大明律是朱元璋制定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里面的條例就是圣旨,必須要熟背下來,以后說不定有大用處。
晚上,李青沒有去醉仙樓。
但醉仙樓的后堂,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熱鬧,客人的情緒,比任何時候都要高漲!
第23章
大明文壇沸騰
“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币荒贻p公子口中呢喃,“妙哉,妙哉……”
他目光明亮,“這首詞…和白居易的長恨歌有異曲同工之妙,其意境絲毫不亞于長恨歌。”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有人吟誦兩首詩詞,兩相對比,無論是辭藻,還是意境都難分高下,不由更是驚嘆。
唐詩、宋詞、元曲,大明立國十五年,卻還從未出現(xiàn)過這種高水準(zhǔn),具有代表性的詩詞。
在場的飽讀詩書之人,都目泛異彩,仿佛看到大明文壇即將復(fù)興。
“一樹亭亭花乍吐,除卻天然,欲贈渾無語。
當(dāng)面吳娘夸善舞,可憐總被腰肢誤�!�
眾人反復(fù)吟誦,越品越有味道,同時也對那位婉靈姑娘更加神往。
究竟是怎樣的女子,才會讓那位‘李先生’欲贈渾無語?
“諸位!”
一位二十出頭,器宇不凡的男子起身,“在下以為,李先生的這首詞,表面看是在夸贊婉靈姑娘,但實際上是在說我大明!”
眾人一怔,旋即若有所思,重新解讀。
窈窕燕姬年十五,今年剛好是的洪武十五年,是否意指大明建國十五年?
一樹亭亭花乍吐,是否暗喻暴元入駐中原,在經(jīng)受百年之苦后,如今終于枯木逢春?
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是否在說,歷朝歷代與大明相比,都將失去顏色?
當(dāng)面吳娘夸善舞,可憐總被腰肢誤;表面看是夸女子擅長舞蹈,可惜過于纖弱,美中不足,
可往深層次想,又似暗指大明建國十五年,尚有很多不足之處,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淺了,格局淺了啊……
一群人開始瘋狂腦補,過分解讀。
不怪他們?nèi)绱耍湃�,尤其是文人,最喜歡的就是暗喻映射,罵人聽著都跟夸人似的。
妙就妙在,被這么一解讀,竟毫無違和感,處處對的上。
一群人更覺得他們解對了。
李先生大才啊~!
臺上的清倌人已淪為綠葉,動聽的琴聲更是無一人理會,都在品讀這首詞。
以至于,秀湘一曲奏罷,竟無一人出價。
清倌人流拍,這是醉仙樓從未有過的事情。
鴇兒也有些納悶兒,劇本好像不對��!
略一思索,她便明白過來,朝跟班兒道,“去讓婉靈下來舞上一曲�!�
“鴇母,今兒不是婉靈姑娘接客的日子,她要是不愿意……”
“我親自去說�!�
鴇兒知道,醉仙樓能不能再進(jìn)一步,就看今兒了。
一刻鐘后,婉靈在鴇兒的軟磨硬泡下,來到大堂舞臺中央。
凌波微步,纖腰欲折,嬌而不媚,隔著輕紗更增朦朧美感,大堂氣氛燃爆。
有了詩詞加持,更讓人覺得不可方物。
一曲舞罷,出價者絡(luò)繹不絕,頃刻間就到了300兩,遠(yuǎn)遠(yuǎn)超出平常。
以往到了這個時候,已經(jīng)基本沒人出價了,可眼下出價的卻大有人在,都想一睹佳人芳容。
其中不乏已見過婉靈的人,但都想力壓群雄,獨占鰲頭。
風(fēng)花雪月,風(fēng)流韻事,本就是一大談資,出來混要的就是個臉面!
婉靈的身價猛增,最終停在了550兩價格。
比前天八皇子哄抬物價下,還高了50兩,幾乎是婉靈平時入幕之賓的三倍。
名人效應(yīng),初見成效。
鴇兒樂得合不攏嘴,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大把的銀子滾滾而來。
只要將名氣打出來,還怕沒客人來?
當(dāng)然,她本來也沒打算單靠婉靈一人賺錢,只是借著婉靈的名氣吸引更多的客人。
就如超市促銷,吸引來的顧客,并不一定會需要促銷的商品,但來都來了,多少會買些其他東西。
婉靈的作用就是提高品牌價值性,走的是高端路線,而真正走量的還得看頭牌、前堂、后院的那些紅塵女。
“發(fā)了,這下要發(fā)了。”
鴇兒兩眼放光,多年的經(jīng)驗告訴她,今夜過后醉仙樓的名氣,將會徹底蓋過競爭對手。
甚至跟教坊司,也能掰掰手腕。
“秀兒,通知下去,明兒一早就開始為婉靈造勢�!兵d兒道,“還有,將后堂的牌匾換了,改成《婉靈閣》,讓京師最好的師傅去做,明晚務(wù)必掛上�!�
……
短短一日,在醉仙樓的造勢,以及當(dāng)晚客人的推波助瀾之下,《贈·婉靈》遍傳京師。
文人士子,才子佳人,莫不驚嘆,甚至驚動了翰林院。
大明文壇徹底沸騰!
一群飽讀詩書的老學(xué)究,又是一番深度解讀,拍案叫絕。
詩詞幾經(jīng)轉(zhuǎn)手,最后連同譯文,由翰林院幾位大學(xué)士,連名呈送到了朱元璋的御案前。
“窈窕燕姬年十五,慣曳長裾,不作纖纖步。
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一樹亭亭花乍吐,除卻天然,欲贈渾無語。
當(dāng)面吳娘夸善舞,可憐總被腰肢誤。”
朱元璋一邊讀,一邊看著翰林學(xué)士的注解,詩詞短短數(shù)十字,譯文卻高達(dá)三千,甚至連作者作詞時的心情,都給寫進(jìn)去了。
朱元璋咕噥道:“不過是首送給藝伎的詩詞,有這么多學(xué)問嗎?”
他有文化,但不多。
詩詞歌賦也能來上兩首,但終究不算擅長,這首詩詞究竟表達(dá)的是不是這個意思,他讀不出來,卻也不好直接駁斥。
畢竟下到文人士子,上到翰林學(xué)士都說是在歌頌大明,要是反駁,弄得跟他沒文化似的。
“標(biāo)兒,你看看這首詞�!�
朱標(biāo)接過讀了一遍,大為驚嘆:“此人才情當(dāng)真世間罕見……”
“無需說什么才情,你看看翰林院的注解�!敝煸暗�,“咱覺得有些過分解讀了�!�
朱標(biāo)低頭又看了一遍譯文,良久,才開口道,“或許有點過分解讀,但方向上絕對沒錯。”
“哦?”朱元璋詫異道,“你也覺得是這樣?”
“父皇,詩詞講究的就是含蓄,這首詞處處都對得上,肯定是作詞之人有意為之。”
朱元璋緩緩點頭,冷著臉道:“也就是說,這人真是借贊藝伎之名,暗喻映射大明了,好大的膽子,來人……”
“父皇息怒�!敝鞓�(biāo)連忙道,“此人作下這首詞,并無褻瀆大明之意,反而有種痛心疾首的意味,可見此人心里還是想讓大明變得更好�!�
“哪來的痛心疾首?”朱元璋一臉懵逼,“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朱標(biāo)把詩詞遞給朱元璋,“父皇你看最后一句,可憐總被腰肢誤!
標(biāo)兒看來,所謂腰肢,指的是貪官污吏,亦或朝廷不合理的政策。
那人既如此說,肯定是有合理的策略,至少是他認(rèn)為合理的,父皇不若將此人召進(jìn)宮,考教一番�!�
朱標(biāo)欣然道,“若他真有治國安邦之策,對大明江山社稷來說,也是一大幸事,反之,可稍加懲治,讓其收起傲氣,安心讀書,日后亦可為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