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李青苦笑點頭，“我知道了，告訴皇上，我會好好鉆研的。”
其實，利國利民的國策他早就想了，之所以一直憋著不說，不是他不想，而是…說出來老朱也不會同意。
如今的他，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任嘛不懂，空有一腔抱負(fù)的青年了。
一項國策的推行，要上通下達(dá)、君臣一心，但更重要的是，帝王的意志。
老朱是個鐵血皇帝，上通下達(dá)不是問題，君臣……也不敢不跟他一心，但老朱的意志他改變不了。
之前跟著朱標(biāo)理政那么久，他對大明的弊政基本了解，也曾委婉的進(jìn)諫過，但都被老朱否了。
誠然，朱元璋是個偉大的帝王，但他也有缺點，這其中，最大的一個缺點就是缺少見識。
是的，老朱沒有大見識。
主要是朱元璋出身太低了，導(dǎo)致他的眼界不夠，甚至很多時候，還有些剛愎自用。
他所謂的金科玉律，很多都過于保守，嚴(yán)重影響大明的發(fā)展，甚至拖后腿。
之所以大明依舊越來越好，是因為戰(zhàn)火停歇，百姓得到休養(yǎng)生息，大明國力呈上漲趨勢，把這些弊政給掩蓋了。
但若是放任不管，過上兩代人便會暴露出來，可老朱不聽他的��！
迄今為止，也就一個通貨膨脹的理論，讓老朱聽心眼兒里去了，并嚴(yán)格執(zhí)行了出來。
就這，李青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穩(wěn)住了貨幣，便穩(wěn)住了經(jīng)濟(jì)。
他來大明這么久，就只提了這么一條有用的國策，但這條國策對大明的影響，不可估量。
古人不是傻子，朱元璋這樣的帝王更不是，上來就想大刀闊斧的搞改革，簡直癡心妄想。
規(guī)則又豈是那么好打破的？
枕頭墊高些，夢里或許可以。
所以，李青一直再等，等老朱掛了，把這些國策交給后繼之君。
眼下，老朱把路給他鋪好了，朱允炆又沒根基，只能用他這個托孤大臣。
到時候，朝堂之上文有李景隆，武有藍(lán)玉，他這看著不太顯眼的關(guān)系網(wǎng)，隨著老朱的清洗，就顯得格外舉足輕重了。
李青輕嘆：“愿一切如我所愿�！�
第158章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二十多天后，監(jiān)視藩王的錦衣衛(wèi)先后撤了回來，領(lǐng)完俸祿的同時，才得知自己衙門給撤了，一個個如喪考妣，事業(yè)沒了，他們以后只能去種田。
有田的還好些，沒田只能去做佃戶。
看著這些人情緒低落，又想到遠(yuǎn)在漠北趟地圖的近千下屬，李青心里也不太好受，暗道：等他們回來，得給老朱說說，要按之前定的待遇，給他們結(jié)了俸祿才是，不能讓人白辛苦。
眼下局勢逐漸明朗，早晚是要和關(guān)外元人干架，有了這些地圖，以后出兵能輕松很多。
轉(zhuǎn)眼，一月之期已到，李青帶著準(zhǔn)備好的說詞，去皇宮見老朱。
老朱更老了些，但精神頭還不錯，再見李青一副胸有成竹模樣，更是開心。
“上茶。”
小黃門立即奉上熱茶，然后知趣地退了出去，大殿中只有他們?nèi)恕?br />
“允炆見過老師。”朱允炆微微一禮。
李青連忙還禮，干笑道，“太孫客氣，臣豈敢受禮？”
“好了，都坐吧�！敝煸靶呛堑�，“別整這些虛的了，李青，你趕緊上干貨�！�
“……”李青拱了拱手，硬著頭皮道，“皇上，臣鉆研出來的國策，可能會惹你不開心�！�
朱元璋眉頭皺了皺，“說說看�！�
朱允炆也好奇的看著他，同時，把茶杯往他跟前挪了挪。
李青扶了一下茶杯，沉吟道：“是關(guān)于戶籍制度的事�！�
他準(zhǔn)備試試?yán)现斓膽B(tài)度。
“大明建立之前，由于長期戰(zhàn)亂，許多戶籍都散失了，為此，皇上重新建立一套空前嚴(yán)密的戶籍和賦役制度，其目的是為了恢復(fù)生產(chǎn)，實乃雄才……”
“說但是吧。”老朱打斷道，“咱不愛聽這些虛的�！�
“呃呵呵……臣遵旨�！崩钋嘈α诵�，正色道，“國家發(fā)展需因時、因勢而變，若一成不變，只會限制大明的邁向鼎盛；
皇上把戶籍分為：宗室戶、官紳戶、民戶（包含：農(nóng)戶、儒、醫(yī)等）、軍戶（包含：校尉、力士、弓鋪手、軍匠等）、匠戶（包含：廚師、裁縫、馬船等）、鹽戶、商戶、驛戶……
這些都是好事，然…咳咳，宗室繼承是必須的，但其他的就沒必要限制太死了，例如：農(nóng)戶的后代只能種地，裁縫的后代只能做裁縫等等；
這些制度，實在不利于大明發(fā)展�。 �
“你眼光太淺了�！敝煸皼]好氣道，“你懂個錘子！”
不，這次是你懂個錘子……李青腹誹一句，滿心無奈，“臣愚鈍，還望皇上明示�！�
朱元璋哼道：“咱這么做，就是為了安民心，讓天下百姓，從出生就不愁沒活計；
有了生存的根本，才會江山穩(wěn)固，天下太平！”
頓了頓，“再者，父傳子、子傳孫，一代代下來，咱大明所有的行業(yè)，都會越來越好。”
這是朱元璋耗盡心血想出來的，也是他的驕傲，不允許有人質(zhì)疑。
“皇爺爺圣明�！敝煸蕿珊苡醒哿艃�，當(dāng)即拍了一記馬屁。
李青很是無奈，盡管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上來就被老朱否了，還是讓他倍感失落。
想想又有些不甘心，拱手道：“皇上，可否容臣說說臣的觀點？”
朱元璋沉吟少頃，點頭道：“說吧。”
“皇上這么做，等同于把天下人的上升通道掐斷了�！崩钋鄧�(yán)肅道，“舉個例子：如果皇…咳咳，如果臣是一個裁縫；
臣起早貪黑的做活，攢夠了娶媳婦兒錢，如愿以償?shù)娜⑵奚印?br />
老朱很喜歡這種舉例子的談話方式，既生動，又有趣，一點也不覺得枯燥，還好理解。
因此，并未打斷。
朱允炆平時接觸的都是之乎者也，突然聽到這種議政方式，也非常感興趣，聽的很入神。
李青繼續(xù)哄著爺孫倆，“可臣不知足呀，有了老婆孩子熱炕頭，臣還想讓兒子有出息�！�
頓了頓，“皇上，這不過分吧？”
“不過分，你繼續(xù)�！敝煸奥牭挠行┥项^，這可比批奏疏有意思多了。
李青一臉委屈道，“臣想讓兒子考取功名，為國效力，光宗耀祖，可臣是個裁縫，兒子只能當(dāng)個裁縫�。 �
朱元璋臉上的笑意頓時一僵，旋即陷入沉思，許久，又緩緩搖頭。
“你這理論有一定道理，但…咱還是覺著，讓民心思安，讓百姓有生存的根本，才是重中之重�！�
李青滿心氣苦，又道：“皇上以為，秦和漢孰強(qiáng)孰弱？”
“這不廢話嗎？”朱元璋沒好氣道，“自然是漢�！�
“那漢和唐呢？”
朱元璋毫不猶豫道，“唐！”
“皇上可知，為何唐勝漢，漢勝秦，唐勝秦遠(yuǎn)甚？”
“少他娘跟咱賣關(guān)子�！敝煸靶睦锫肚�，臉上不滿，“再磨嘰屁股給你打爛。”
李青道：“秦以前是奴隸制，秦建立后制度雖寬松許多，但仍沒有徹底擺脫奴隸制度；
而漢之所以比秦強(qiáng)，就是因為它開啟了百姓上升通道；
有漢一朝，除了宗室皇位，其他職位都不得世襲，這一來，空缺就變得很大，同時，也意味著機(jī)會很大；
皇上曾把藍(lán)玉比作仲卿，那咱就拿這個衛(wèi)青舉例吧；
衛(wèi)青本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兵，就是憑著本事、軍功，成為赫赫有名的漢朝大將，可若是上面沒有空缺，衛(wèi)青即便再有本事，他也當(dāng)不上大將軍。”
“能者居之，這樣留下來的才會是精英�！崩钋嗾�，“皇上，漢高祖劉邦出身微末……”
頓了頓，“恕臣斗膽，皇上和漢高祖差不多，也出身微末，包括徐達(dá)大將軍，常遇春大將軍等，皆是草根出身；
可你們的能力，尤其是皇上，較之古往今來的皇帝，絕對是最頂級的，這說明什么？
出身和能力并不成正比！
我大明如今近七千萬人口，又豈會少的了人才？”
李青痛心疾首道：“可再好的人才，沒有機(jī)會，也是白瞎啊！”
接著，繼續(xù)剛才的話題：“而到了唐，更是文武上升通道全開，風(fēng)氣之開放，冠古絕今，所以才有盛唐之名。”李青認(rèn)真道，“皇上，若將大明牢牢禁錮，不思變，咱大明如何能達(dá)到漢唐的高度？”
巴拉巴拉……
朱元璋沉默了，他沒有反駁，也無法反駁。
若非實在過活不下去，他的孫子朱允炆，這會兒估計正在給劉德的孫子放牛呢。
元朝害的他家破人亡，卻也成就了他。
老朱自己出身微末，太能理解李青的意思了。
但…制度已經(jīng)形成，又豈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
已經(jīng)有那么多既得利益者了，若強(qiáng)要改變，勢必會引起大動蕩。
想改制，就必須要有一個如他一般鐵血手腕的皇帝，可他已經(jīng)沒那個時間了，孫子……
怎么看，也不會是個鐵血皇帝。
朱元璋心痛至極，心中悲呼：“咱若在建國之初，就得此人，那該多好啊！”
同時，他也萬分懊悔，要是從一開始，就特別重用李青，未必就來不及更換制度，但如今……
老朱滿臉痛惜，內(nèi)心哀嘆：“咱自覺已經(jīng)足夠高估他了，沒想到……還是低估了他；
老天若再給咱二十年，不，十五年就夠了，唉……呀！”
朱元璋望著李青，就如望著一件稀世珍寶。
那眼神……弄得李青一身雞皮疙瘩。
李青被老朱看的七上八下，暗道：“老朱不是最推崇漢高祖嗎？
娘的，我好像也沒說錯話��！”
見朱元璋臉色越來越難看，李青連忙拍馬屁，“臣言語不當(dāng)，漢高祖不如皇上�！�
頓了一下，又補(bǔ)了一句：“遠(yuǎn)甚！”
朱元璋根本沒聽進(jìn)去，他現(xiàn)在又悔又恨，總算是體會到，‘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遺憾了。
老朱滿心悲憤：娘的，晚了呀！
李青見他如此，心里愈發(fā)忐忑，暗罵：“我日，老朱你這承受能力也太差了吧？
不就是說你定的制度有問題嗎？
娘的，我還有好多沒說呢，你這就頂不住啦？
咱可不興急眼��！”
第159章
做個權(quán)臣吧
李青心里準(zhǔn)備著‘小棒受，大棒走’的臺詞，同時，身體繃緊，做著隨時逃命的打算。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朱元璋的郁悶逐漸加重，許久，重重嘆了一口氣。
李青強(qiáng)忍住奪路而逃的沖動，試探道，“臣言語不當(dāng)，還請皇上恕罪�！�
老朱沒搭理他，轉(zhuǎn)頭朝朱允炆意味深長的來了一句：
“允炆啊，做皇帝心要狠，知道嗎？”
李青一呆，有些摸不著頭腦，朱允炆也有些茫然，少頃，鄭重道：
“孫兒記住了�！�
“嗯。”朱元璋臉上露出欣慰笑意，“今兒就到這兒吧，你去休息會兒，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要太過勞累。”
“孫兒遵旨。”朱允炆起身一禮，接著，又朝李青點頭示意。
李青拱了拱手，算是還禮，見他走了，這才小心翼翼道，“皇上，你不會又要打我板子吧？”
“瞧你那德性�！敝煸胺税籽郏鹕淼�，“陪咱走走吧�！�
“好嘞�！�
李青放松下來，跟在老朱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地走著，走了好一會兒，老朱突然止步，李青想著心事沒注意，差點把他撞得摔個屁股墩。
“哎呦，皇上你沒事兒吧？”
“你這廝……沒長眼啊！”朱元璋心情不太好，卻又實在對李青發(fā)不起火來，沉吟半晌，道：“你以后跟李景隆、藍(lán)玉，多走動走動；
若想有所作為，朝堂之上，得有幾個分量足的盟友，不然他日施行新政，你將舉步維艱�！�
“臣遵旨�！崩钋嘈闹幸粍�，訝然道，“皇上，您的意思是……同意臣提的這項國策了？”
“咱可沒說。”老朱嘴硬道，“你的理論有一定可取性，但并不全對�！�
李青撓了撓頭，“還請皇上指正�！�
“咱如此規(guī)定，是因為咱深感元末混亂無序，所以才將子民分成了不同的戶籍，民戶、軍戶、匠戶、樂戶等，每一個人有著自己專屬的工作戶籍；
李青啊，有些事你沒經(jīng)歷過，你無法體會。”
老朱嘆道：“元朝之所以滅亡，其根本所在，就是流民造成的，大多數(shù)人都在四處流竄，朝廷失去了管理，國家根本就運(yùn)轉(zhuǎn)不起來；
各行各業(yè)都沒人干了，國力一落千丈，這才讓起義軍成氣候，若不然，無論是咱，還是陳友諒、張士誠，都無法做大；
若把大明比作龐大的機(jī)器，那大明子民都是機(jī)器的一份子；
或是一個齒輪，或是一個鉚釘……每個人都有了自己的分工，就不會出現(xiàn)太多的流民，而造成元末的亂世了。”
李青拱手道，“皇上言之有理�！�
說實話，就老朱這出身，能做到這一步，已是極難得了。
老朱也是人，還是個在很長一段時間，都靠著當(dāng)乞丐、做和尚，要飯才能生存的人。
你不能用后世的先進(jìn)理念，去要求一個曾經(jīng)很長一段時間，連生存都是奢望的人。
但制度這個東西，是一個國家的根本，若知錯不改，后果極其嚴(yán)重。
“皇上，臣……”
“說吧，放心大膽的說�！敝煸暗溃霸鬯∧銦o罪。”
“謝皇上�！崩钋喙傲斯笆郑J(rèn)真道，“大明建國還未滿三十年，各行各業(yè)都在蓬勃發(fā)展，短期之內(nèi)，皇上的制度倒無多大影響；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發(fā)展速度會慢慢降下來，這是規(guī)律，歷朝歷代皆是如此；
各行業(yè)不可能一直蓬勃發(fā)展，什么行業(yè)都有景氣和不景氣的時候，一個行業(yè)不景氣，而另一個行業(yè)行情大好，百姓卻因為戶籍制度不能從事；
多令人遺憾��！
百姓生計艱難，國家財政減少，甚至嚴(yán)重些……百姓難以過活之下，還是會脫離戶籍，選擇做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