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自私、貪婪，是人的劣根。
李青沒有能力改變，他只是想盡可能讓百姓過得更好些，僅此而已。
至于朝堂……李青搖頭。
茶已涼透，李青一飲而盡，準備回家喝個小酒，緩解一下糟糕的心情。
不料剛出后堂，就遇到了神色匆匆的朱瞻基。
“怎么了？”
“皇爺爺要治我爹的罪�！�
“我當(dāng)是什么呢�！崩钋嗍Φ�，“走，你要沒事兒，來我府上喝酒�！�
朱瞻基哪還有心情喝酒，焦急道：“皇爺爺要廢了我爹，讓二叔回來呢。”
“……這你也信？”李青有些好笑，“虧你這么聰明，皇上若真想讓你二叔接位，又豈會隔代培養(yǎng)你？”
“哎呀，這次不一樣�！碑�(dāng)局者迷，朱瞻基是真怕老爹太子之位不保，“皇爺爺把這次賊寇作亂的事，都賴在我爹頭上了，
就在剛才，東廠千戶稟報：現(xiàn)在唐賽兒叛亂，成了唐賽兒起義，在民間，唐賽兒起義成了山.東百姓，反抗皇爺爺暴政的英雄行為，
不止如此，就連三大殿縱火案，也成了太祖皇帝發(fā)雷霆之怒，引來天罰劈三大殿，且三大殿都燒成了灰，傳得有板有眼……”
朱瞻基急道：“爺爺是真火了，責(zé)問我爹是怎么監(jiān)國的，罵的那叫一個難聽，你還是去看看吧！”
李青無奈點頭，顯然，這就是南方文官的計謀，目的很明確，就是惡心朱棣。
但……的確夠惡心人，朱棣暴怒也在情理之中。
總得有人背鍋，而作為監(jiān)國的太子難辭其咎。
文臣之所以敢這么干，是因為朱棣隔代培養(yǎng)朱瞻基，這說明太子之位穩(wěn)如泰山，所以他們沒有顧忌。
而朱棣之所以拿胖兒開刀，也是為了讓文官集團明白，太子之位并非牢不可破，你們要是再作，老子就換太子。
說到底都是心理博弈，只有好圣孫當(dāng)真了。
……
“朕讓你監(jiān)國，你就監(jiān)出這個熊樣？
江浙、福.建為何賊寇作亂？
唐賽兒叛亂，怎么就成了反抗朕暴政的起義？
還有三大殿……”
剛到乾清宮門口，朱棣破口大罵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期間還伴隨著拳打腳踢，摔東西的聲音，叮鈴咣當(dāng)，好不熱鬧。
“父皇，兒臣精力都放在了百姓遷徙的大事上，實在是……分身乏術(shù)�。 毙∨治穆曇繇懫�。
接著，便是朱棣的破口大罵：“分身乏術(shù)你還監(jiān)什么國，何不去做你的逍遙王？
朕讓你監(jiān)國，你讓天下人罵朕，你怎么不讓他們罵你？”
叮鈴咣當(dāng)……
朱瞻基彎腰拍了拍跪在地上的小黃門，“去通稟皇上，永青侯求見。”
小黃門滿臉不情愿，“皇太孫，皇上他正在氣頭上，要不您和侯爺還是……”
“再磨嘰我現(xiàn)在就剁了你�！敝煺盎垡坏�，小黃門瞬間沒了脾氣，顫巍巍地去通稟了。
少頃，朱棣罵罵咧咧地吼道：“滾進來吧！”
李青摸了摸鼻子，抬步邁向大殿。
筆墨紙硯、花瓶果盤……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小胖蹲跪在地上，從背后望去，就跟受了委屈的大熊貓似的，吭哧吭哧地喘著粗氣，一抖一抖的。
“你吭哧什么？”朱棣罵道：“是不是不服？”
“不是，兒臣跪得難受。”小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如實說道。
他這個體格實在經(jīng)不起長時間下跪，倒不是膝蓋疼，而是窩憋得慌。
“微臣（孫兒）參見吾皇萬歲�！�
朱棣斜睨了二人一眼，重新坐回椅上，“起來吧。”
“謝皇上（父皇）。”
沾了二人的光，小胖總算是不用再跪了。
朱棣看向李青，“何事？”
李青一指朱瞻基，“皇太孫讓我來勸架�！�
朱瞻基：Σ（⊙▽⊙
a“啊哈哈……皇爺爺息怒哈，孫兒是怕您氣壞了身子�！�
“呵，到底隔著一輩兒呢。”朱棣冷哼，“這孫子白疼了��！”
“不不不，不白疼�！敝煺盎B忙表白，“孫兒怎么會有壞心思呢，孫兒是心疼爺爺�！�
隔輩兒親，隔輩兒親，不管孫子親不親，爺爺是真親。
聽了孫子的話，朱棣臉色多云轉(zhuǎn)晴。
他并非不明事理，知道好大兒也不容易，順勢收了火氣。
“去把朕親征期間，你處理的折子送來�！�
“是是是，兒臣這就去準備。”小胖如蒙大赦，也顧不上和李青親熱，吭哧吭哧地去了。
李青嘆道：“皇上你這是何必呢，太子他也不容易……”
“朕就容易？”朱棣剛消下去的火，噌地一下又上來了，“朕都六十多了，還不遠千里地去打仗，為的什么？
為的讓天下人罵朕？！”
“……”李青撓了撓頭，賠了個不是，趕緊轉(zhuǎn)移話題：“皇上，這次賊寇作亂，若查有實據(jù)，真如東廠提督所言，該當(dāng)如何？”
“還能如何，該抓的抓，該殺的殺，該流放的流放，該抄家的抄家�！敝扉M臉殺機地冷笑，“不想過了嘛，那就都別過了�！�
第123章
老朱家的傳統(tǒng)手藝
李青眉頭微皺，“皇上，這樣下去恐怕要出事，百姓遷徙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真逼急了他們……”
“今日朕退一步，他日就要退十步、百步�！敝扉Υ驍嗬钋�，“只要朕在位一天，就絕不會讓他們鬧騰起來�！�
李青默然，朱棣說得不無道理，但連續(xù)的高壓逼迫下，換來的必然是激烈反抗。
屆時，反噬之猛烈，怕是難以抵擋。
現(xiàn)在朱棣還活著，他們?nèi)棠筒蛔×耍撬懒四兀?br />
江南士大夫?qū)χ扉Φ耐春�，可比對朱元璋多多了，雙方儼然到了撕破臉皮的地步。
從建織造局、到下西洋、再到遷都；還有田畝清丈、攤丁入畝，以及南民北遷的國策施行，國家、百姓獲益甚大。
但國家和平頭百姓得益了，士紳的利益卻是嚴重縮水。
——世家大族已經(jīng)忍耐到了極限！
李青想勸朱棣稍微溫和點兒，卻又不知從何勸起。
現(xiàn)在雙方好似拔河比賽，誰先妥協(xié)必定輸?shù)囊凰�，既是比賽，定有輸贏，一直死命堅持下去的后果，只會是‘繩子’斷裂，兩敗俱傷。
“皇上，不若讓民間也自由通商？”李青試探道。
“胡扯！”朱棣斷然搖頭，“你信不信，一旦開放海禁，江南富紳必定大舉改稻為桑，屆時，糧食必然大幅度縮水，流民遍野。”
“那個…我說兩句。”朱瞻基開口。
兩人轉(zhuǎn)頭，看向他。
朱瞻基清了清嗓子，訕訕道：“我認為啊，堵不如疏，與其一味的禁海，不若直接開放海禁，這一來，富紳是賺了錢，但百姓也能從中落得好處；
如絲綢、瓷器、香料、家具……都需要工人，不管種桑還是種稻，富紳自己是不種地的，都是由佃戶、長工來種，
即便改成了種桑，百姓一樣有活計，不至于丟了生計�！�
“哈哈……說的好，以后不要再說了�！敝扉σ荒槼爸S，“我問你，糧食怎么解決？真以為南民北遷這點兒人，就能改變大明格局啦？
蘇湖熟，天下足！
江南天下糧倉的地位，又豈是輕易被撼動的？”
“可以的�！毙∨挚赃昕赃甑刈邅恚砗蟾膫�小黃門，抬著兩口大箱子。
朱棣視線轉(zhuǎn)移，看向好大兒，陰陽怪氣道：
“哦？是嗎？”
小胖硬著頭皮點頭，小黃門放下存放奏疏的箱子，麻溜兒地退了出去。
“說說看！”
朱棣斜倚在椅上，饒有興趣地盯著好大兒。
小胖知道老爹的尿性，別看老子一臉和氣，但自己只要有一句話說不好，馬上就是狂風(fēng)驟雨。
“父皇，永樂豆種植大獲成功，一季畝產(chǎn)高達五百斤�！毙∨譀]有廢話，直接拿事實說事兒，“永樂米畝產(chǎn)也不比小麥少，山河數(shù)省小麥收獲后，可以摒棄大豆，改種永樂米，糧食產(chǎn)量大大增加，再加上遼東開發(fā)……”
小胖算了算，認真道：“只要南民北遷國策持續(xù)進行，大力開墾荒地，最遲五年，大明糧倉的重心，便會轉(zhuǎn)移到北方�！�
“五年，五年……”朱棣臉上露出一抹苦澀，他還撐得到五年嗎？
這次親征，他愈發(fā)感到力有不逮，甚至連騎馬都有心無力，怕是看不到那天了。
“說的好啊！”朱棣唏噓。
朱瞻基還道是爺爺發(fā)火的前兆，連忙扭頭看向老爹：“以后不要再說了�！�
小胖：？
李青：？？
朱棣：？？？
大殿靜了片刻，朱棣、小胖異口同聲：“滾出去！”
“……好嘞好嘞�！敝煺盎榱飪旱螡L了。
朱棣放下二郎腿，身子前傾，表情認真起來，“即便真如你所言，五年后可以實現(xiàn)糧倉轉(zhuǎn)移，可眼下怎么辦？
朕并非一定要大開殺戒，但若不殺，富紳勢必變本加厲，有恃無恐�！�
“可若大開殺戒，南民北遷定會受阻，甚至擱置。”小胖持不同意見。
朱棣冷哼，“不開殺戒，南民北遷一樣會受阻，且不殺后果更嚴重，政治上的事兒你還嫩點兒�！�
這波，李青站朱棣！
他也覺得在原則性的大事上，絕不能退讓。
你退，他就進！
小胖堅持道：“父皇，我們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時間，熬過這幾年，固有格局便能打破�！�
“熬？怎么熬？”朱棣冷哼，“眼下都敢公然違抗大明律法，甚至漢人扮做倭寇劫掠百姓，你讓朕如何容忍？”
小胖張了張嘴，無言以對。
于是看向李青，“李卿，你可有良策？”
朱棣也順著好大兒的目光看了過來，道：“還有計沒？”
李青沉吟道：“皇上說的不錯，在這樣的大事上，絕不能妥協(xié)，若東廠提督所言屬實，一定要嚴辦、速辦，絕不姑息�！�
見小胖面露焦急，李青語氣一緩，“不過，太子所言也很有道理，大明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時間，熬過這陣兒，便能改制革新，若熬不過去，則繼續(xù)惡性循環(huán)，
基于此，南民北遷國策，絕不能停！”
“少和稀泥�！敝扉]好氣道，“不然送你去和蹇義作伴�！�
“……”李青滿臉黑線，“臣的意思是，賊寇走私一事上絕不姑息，但為了南民北遷的國策，能夠一直施行下去，可以在其他地方略微妥協(xié)。”
“比如呢？”
“開放海禁！”李青道，“其實皇太孫說的沒錯，開海十分有必要。”
利益壟斷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朱棣在位時能勉強壓制，但他若崩了，下西洋國策肯定會被推翻。
有錢大家賺，讓世家百官得到些利益，才能將國策落實好。
有宋一朝，海上貿(mào)易都集中士大夫手中，而到了明朝，朱元璋一刀切，直接禁了海洋貿(mào)易；朱棣更狠，來了個利益壟斷，為了自己在海上賺的盆滿缽滿，把這些世家的過半利益來源都掐斷了。
絲綢是官辦的織造局在做，茶葉朝廷專營，瓷器官窯在做……
自己吃肉，不讓人喝一點湯，實在有些說不過去。
吃獨食者，自古沒有好下場！
李青正色道：“市通，則寇轉(zhuǎn)而為商；市禁，則商轉(zhuǎn)而為寇；
海洋貿(mào)易利益之大，眾所周知，世家大族為了利益，豢養(yǎng)草莽，甚至扮做倭寇劫掠沿海百姓，并不稀奇；
如若一直禁下去，�？軐⒊槐M，殺之不絕！”
朱棣眉頭緊鎖，消化著李青的話，許久，他輕輕點頭：“有道理！”
“父皇英明�！毙∨诌B忙跟上馬屁，欣然道，“如此一來，大明定可邁上一個新臺階，父皇圣明啊�！�
“且慢圣明�！敝扉π表怂谎�，“海禁可以開，但要在天下糧倉轉(zhuǎn)移之后，貿(mào)然開海弊大于利，必須要在保證百姓口糧的前提下，才能開海�！�
李青拱手道：“皇上英明，自打攤丁入畝的國策施行后，人口增長速度就快了許多，百姓需要的糧食也隨之增多；
若是為了利益，讓百姓餓肚子，人口減少，則成了本末倒置�！�
朱棣點頭。
小胖也贊同李青觀點，不過……
“父皇，如此以來，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如何保障南民北遷的持續(xù)進行呢？”
朱棣皺眉，望向李青，“還有計沒？”
“有！”李青果斷點頭。
“什么？”
李青微微一笑：“畫餅！”
“可以先把風(fēng)聲放出去，給官紳一個念想，這樣一來，不僅處理賊寇的副作用會消弭無形，而且還能保證不會有人在南民北遷的國策上，從中作梗�！崩钋嘈Φ溃斑@一計如何？”
“不賴！”朱棣持肯定態(tài)度。
畫餅可是老朱家的傳統(tǒng)手藝，老朱玩得賊溜，老四也是手拿把掐。
這事兒對朱棣來說，就如吃飯喝茶一樣輕松。
有了預(yù)定方案，朱棣總算是有了笑臉，小胖放松下來，大殿中的火藥味兒，頃刻間蕩然無存，儼然又是父慈子孝。
趁著老四開心，李青趁機道：“皇上，這次查案事了，能否給于謙升個職？”
“不能�！敝扉u頭。
“為何？”
“他太冒尖了�！敝扉Φ溃斑@人還需要多沉淀沉淀，他是個人才，也正是如此，才需要多磨礪磨礪，至少朕不會給他升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