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兩人來到一處僻靜地兒,席地而坐,輕松聊著。
“離天黑沒多久了,四叔今兒怕是趕不過來了吧?”
“未必�!崩钋嗌炝松鞈醒�,“他是個(gè)急性子,不過百來里的距離,大概率不會(huì)在路上留宿。”
頓了一下,“你真做好決定了?”
“當(dāng)然啊。”
李青面帶憂慮:“現(xiàn)在改變主意還來得及,目前誰也不知道你的存在,可要是你出現(xiàn)在他面前……”
“師兄�!敝煸蕿珊眯Φ�,“你怎么變得婆婆媽媽了,我在決定來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都坦然接受�!�
“好吧�!崩钋嗖辉俣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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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之際,天子儀仗隊(duì)終于趕了來。
朱瞻基第一個(gè)跳下龍輦,而后扶著朱棣下來,最后小胖哼哧哼哧,磨蹭著走下龍輦。
爺孫三人略一停頓,便去了臨時(shí)行宮。
李青收回目光,朝朱允炆道:“我們過去?”
朱允炆站起身,拍了拍手,“走吧�!�
兩人剛走了沒多遠(yuǎn),就迎面遇到了朱瞻基,他一把拉住李青,埋怨道:“爺爺正找你呢,你跑這么快干什么?”
“這不是為了皇上住得舒服嘛�!崩钋嘈Φ�,“我要不來提前通知,行宮哪里會(huì)收拾得那么干凈?”
“得了吧。”朱瞻基翻了個(gè)白眼兒,“行宮每日都會(huì)有人打掃,你說不說都一樣,趕快隨我去見爺爺。”
朱允炆被自動(dòng)忽略,朱瞻基壓根就沒注意到他。
即便注意,朱瞻基也認(rèn)不出來,當(dāng)年朱棣入主大寶時(shí),朱瞻基還穿開襠褲呢,就沒見過朱允炆。
…
三人一路趕往行宮,直到門口時(shí),朱瞻基這才注意到朱允炆存在。
“你就別跟著了,在外面候著�!�
朱允炆笑了笑,在門口候著。
李青朝朱允炆微微頷首,示意他稍安勿躁,先一步隨朱瞻基進(jìn)了行宮。
行宮不大,李青很快就到了朱棣跟前。
朱棣精神頭不錯(cuò),正小口抿著茶,小胖在一旁耷拉著腦袋,委屈得像個(gè)二百多斤的胖子,想來又挨訓(xùn)了。
“微臣李青,拜見吾皇……”
“不免�!�
“謝皇上�!崩钋嗑蛣菔兆�,笑嘻嘻地上前。
朱瞻基扯了扯他的袖子,“皇爺爺說的是不免�!�
“呃呵呵……”李青訕訕道,“聽岔劈了,吾皇萬歲……”
“行了,免了吧。”朱棣惡趣味地?cái)[擺手。
真調(diào)皮……李青腹誹。
“皇上,臣有一件事兒要稟報(bào)�!�
“說吧�!�
“要事。”李青掃了眼左右。
朱棣眼中閃過一絲訝然,揮一揮衣袖,左右侍候著的太監(jiān),退了出去。
“他倆也要出去?”
“那倒不用�!�
“說�!敝扉βN起二郎腿。
“皇上稍等�!崩钋喙傲斯笆郑D(zhuǎn)身出了行宮。
眼睜睜看著李青離去,朱棣后知后覺地?fù)蠐项^:“這廝,不會(huì)是拿朕開心吧?”
小胖、朱瞻基對視一眼,都是一臉古怪,據(jù)他們的了解,李青還真可能干這事兒。
“娘的,這廝越來越過分了,”朱棣罵道:“惹急了朕,到時(shí)候帶著他一起走�!�
父子倆:“……”
半刻鐘后,李青去而復(fù)返,身后還跟著一個(gè)四五十歲的漢子。
“皇上,你看他是誰?”
朱棣老眼昏花,并未認(rèn)出朱允炆,只當(dāng)是被李青戲耍了,怒道:“李青你皮癢了是吧?”
好心當(dāng)做驢肝肺……李青翻了個(gè)白眼兒,“你再看看�!�
行宮點(diǎn)了許多蠟燭,但晚上光線終究趕不上白天,朱棣依舊沒認(rèn)出來,就連小胖也是如此。
朱棣火了,“李青你個(gè)混賬……”
“四叔,是我�!敝煸蕿砷_口。
“誰是你四叔,你他娘……”朱棣臉上的怒意突然一滯,旋即眼睛瞪得老大,“你、你……”
小胖愣了一下,突然胖臉一抽,震驚地望向朱允炆。
唯有朱瞻基不明所以,他對建文毫無印象,“不是,你誰呀?”
“你閉嘴。”朱棣眼神銳利。
朱瞻基嚇了一跳,長這么大,他還是第一次被爺爺這么兇,不由有些委屈。
此時(shí)的朱棣可顧不上大孫子,滿眼都是朱允炆。
驚詫、欣喜、慚愧……各種表情同時(shí)出現(xiàn),以至于看起來很滑稽。
許久,輕輕吐了口氣,“來,你過來�!�
朱允炆邁步上前,卻被李青拉住,他輕輕撥開李青的手,再次上前,徑直走到朱棣跟前。
這時(shí),朱瞻基也想到了什么,震驚得無以復(fù)加,他想開口求證,又怕爺爺發(fā)火,憋得那叫一個(gè)難受。
“是你嗎?”朱棣顫聲問,語氣充滿不可置信。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gè)滿臉絡(luò)腮胡,皮膚黝黑且粗糙,衣衫襤褸的莊稼漢。
朱棣曾無數(shù)次夢到過朱允炆,其形象要么是身穿龍袍,不可一世的少年天子;要么是滿臉陰謀,伺機(jī)而動(dòng)的反賊;要么是身披甲胄,鼓動(dòng)舊部復(fù)仇的將軍……
但這副形象,是他從未想過的。
真實(shí)的往往更荒誕,以至于朱棣都有些不敢相信。
多少個(gè)日日夜夜,朱允炆以各種形象出現(xiàn)在他夢里,卻無一個(gè)形象和眼前的朱允炆重疊。
朱棣也曾幻想過,有朝一日和朱允炆見面的場景,可這一天真來了,他又覺得夢幻。
他就這么站在自己面前,平靜、從容、且淡然。
沒有憤怒的情緒,沒有刻骨的仇恨,甚至他嘴角還帶著溫淳的笑,令人如沐春風(fēng)。
這一幕,太過出乎朱棣預(yù)料,整個(gè)人都出神了。
“是我�!敝煸蕿砷_口了,語氣平和:“四叔,你老了�!�
“四叔……”朱棣品味著這兩個(gè)字,渾濁的眼睛更加渾濁。
昔年,他削他的藩,他造他的反,他要?dú)⑺�,他要�(dú)⑺?br />
最終他贏了,如愿以償?shù)漠?dāng)上了皇帝。
最終他輸了,自此下落不明。
二十多年后,他和他再相遇,他是垂垂老矣的皇帝,他是滿臉滄桑的莊稼漢。
宮殿寂靜無聲,叔侄倆就這么對望著。
朱瞻基眼睛瞇了瞇,悄然退了出去。
再進(jìn)來時(shí),手里多了一把刀。
李青只是瞥了他一眼,不做任何表示。
小胖也察覺到兒子的動(dòng)機(jī),臉上一陣糾結(jié),最終選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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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
朱棣終于回過神,“這些年,你過得如何?”
“挺好�!敝煸蕿尚πΓ骸拔易隽说朗浚谏缴祥_辟了個(gè)菜園,種了些莊稼,對了,還種了永樂米、永樂豆,自給自足,算是豐衣足食�!�
豐衣足食……朱棣眼眸低垂,只見襤褸的衣衫,滿手的老繭。
朱棣說不上來心中的情緒,似愧然,似心疼,似快意……五味雜陳。
他取下腰間的天子劍,手掌握在劍柄之上,卻遲遲拔不出來,仿佛這把劍有千鈞之重。
他努力醞釀著殺意,卻不見丁點(diǎn)兒。
最終,他的手緩緩離開劍柄。
“你不該回來�!敝扉ιひ舻统粒骸澳銘�(yīng)該知道,來見我的下場�!�
朱允炆只是笑,溫和的笑。
“真當(dāng)我不敢殺你嗎?”朱棣借著怒意,用力一拔。
“鏘啷~!”
三尺青峰颯然出鞘,銳利的劍鋒搭在朱允炆脖子上,“你還有什么遺言?”
“四叔,這些年苦了你了�!敝煸蕿奢p聲說,“你不必害怕什么,更不必心虛,這大明的江山的君主就是你,將來也會(huì)是你的兒孫;
你的作為,已被世人認(rèn)可,是非正統(tǒng)還重要嗎?”
“朕就是正統(tǒng)。”朱棣怒聲道。
“不,你不是。”朱允炆搖頭,“不過,你的兒孫是�!�
朱允炆指了指小胖,又指了指朱瞻基,“他,他,以及后面的人,全都是正統(tǒng)。”
這話,可算是說到了朱棣心坎里。
靖難之役那么大的陣仗,注定無法被掩埋,雖然他嘴上一直標(biāo)榜自己是正統(tǒng),一直稱當(dāng)年太祖要傳位于他,但朱棣自己也知道,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他不是正統(tǒng),可他希望后人是正統(tǒng)。
這也是他立小胖為太子的根本原因,唯有立嫡立長,才能堵住后世人悠悠眾口。
我的兒孫都是正統(tǒng)……朱棣呼吸粗重了些,這話從朱允炆嘴里說出來,含金量比任何人都要大。
朱棣緩緩收劍入鞘,重新坐下,“你生活在哪兒,朕給你蓋座宮殿。”
“不用。”朱允炆搖頭,“四叔若是不殺我,放我回去繼續(xù)做個(gè)小道士,便是最好的獎(jiǎng)賞了�!�
朱棣定定看著朱允炆,朱允炆坦然相對。
良久,朱棣嘆了口氣:“你冒死來見我,就只是單純的見我?”
“這次來是為了安四叔的心�!敝煸蕿烧f,“同時(shí),也是為了安后繼之君的心,你們好好做皇帝,做好皇帝�!�
“你為何這么做?”朱棣狐疑道,“讓我?guī)е话玻z憾死去,不是更讓你解氣嗎?”
“呵呵……”朱允炆笑了,“沒有氣,何來解氣?”
朱棣無言。
過了會(huì)兒,他嘆了口氣,“允炆,你變了。”
“四叔也變了�!�
“是啊,我們都變了�!敝扉τ行┿皭�,“我曾無數(shù)次幻想過遇見你,然后親手砍下你的頭;
甚至,就在今夜之前,我還是對你欲殺之而后快……”
“允炆,你說將來到了地下,你爺爺會(huì)不會(huì)罵我?”朱棣有些緊張的問。
“罵,是肯定會(huì)罵的�!敝煸蕿牲c(diǎn)頭。
朱棣臉色瞬間難看至極。
“不過,夸,也肯定會(huì)夸的�!敝煸蕿捎值�。
朱棣臉色大為緩和。
朱允炆笑道:“功是功,過是過�!�
“功是功,過是過……”朱棣笑了,笑得放松,笑得釋然。
二十多年的心結(jié),今夜終于得解,朱棣整個(gè)人都空靈起來。
以后不會(huì)再做噩夢了,再也不會(hu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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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沒有三章了,寶子們不會(huì)罵我吧(*75▽75*)
第160章
要么不做,要么做絕
“爺爺,建文留不得��!”
朱瞻基殺氣騰騰,“若放他離去,不亞于放虎歸山�!�
朱棣眉頭皺起。
“閉嘴,”小胖呵斥:“這里沒有你說話的份兒。”
“不,我非要說。”朱瞻基很執(zhí)拗,“爺爺,你若下不了手,讓孫兒來。”
朱允炆轉(zhuǎn)頭望向他,坦然道:“動(dòng)手吧!”
“少假惺惺�!敝煺盎湫�,“我可不吃你這一套�!�
說著,拔出寶刀直指朱允炆。
“瞻基�!�
“爹,這是可以仁慈的嗎?”朱瞻基大聲道:“他日建文若卷土重來,將會(huì)是怎樣一場災(zāi)難?”
話雖是對父親說,但他目光一直看著爺爺。
殺建文,最終還得朱棣點(diǎn)頭。
“爺爺,你教過我的,要么不做,要么做絕�!敝煺盎鶜鈩C然,“靖難死了那么多人,不在乎多死一個(gè)�!�
朱棣默然良久,輕輕點(diǎn)頭。
眼瞅著大侄子殺叔叔的戲碼再次上演,一直沉默的李青開口了:“皇上,這一刀下去,可就真沒挽回余地了。”
“朕知道�!敝扉φZ氣平淡。
“呵,來。”朱允炆輕喝:“動(dòng)刀快點(diǎn)兒,別讓叔叔遭罪�!�
“放心,侄兒保證做到�!敝煺盎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