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君臣三人相對而坐。
朱祁鎮(zhèn)先定下調(diào)子：“韃靼如此進犯大明，勸阻朕的話，就不要說了�！�
于謙、張輔對視一眼，滿臉苦澀。
張輔嘆了口氣：“皇上，京營在冊二十五萬，除去屯田的士兵，實際可戰(zhàn)之兵只有十八萬，王驥去麓川從京營帶走了五萬，現(xiàn)在就只剩十三萬了。”
“十三萬不少了。”朱祁鎮(zhèn)說。
張輔皺眉道：“皇上，總不能把這十三萬一股腦全帶走吧？”
“朕當然不會做那樣的傻事�！敝炱铈�(zhèn)沉吟少頃，“大同吃緊，先增援大同三萬精兵，宣府也是一大門戶，增兵一萬五過去以防不測。”
張輔點頭：“這就四萬五了，皇上親征的隊伍……多少人？”
“五萬吧�！敝炱铈�(zhèn)道，“邊軍本就有駐扎軍隊，再加上我們這些，足以應付韃靼大軍�！�
張輔默然，紙面數(shù)據(jù)來說，確實如此，但問題是帶兵的是朱祁鎮(zhèn)。
打仗可不是鬧著玩兒的，若換成太宗、宣宗，張輔沒有絲毫壓力，只需奉命行事即可，但朱祁鎮(zhèn)……
他倒不是怕操心，怕?lián)煟桥伦约合氩傩�，想擔責，朱祁�?zhèn)不聽他的。
兩軍對壘，一旦一方指揮有重大失誤，原本的旗鼓相當，立即會出現(xiàn)一方被另一放碾壓的局面。
常言道：兵敗如山倒；就是這個意思。
于謙也沒掛帥打過仗，但他隨軍北伐數(shù)次，對戰(zhàn)場有深刻的認知。
在這種大事上，他不敢有所顧忌，直言道：“皇上，李先生曾說過一句名言，專業(yè)的事，交給專業(yè)的人做�！�
于謙語氣嚴肅：“皇上聰穎果決，但對戰(zhàn)事還不算精通，臣懇請皇上，戰(zhàn)爭一旦打響，讓英國公全盤指揮。”
頓了頓，終是不放心，又補充道：“包括行軍路線，也當由英國公做主。”
朱祁鎮(zhèn)眉頭微皺：“合著朕就是吉祥物唄？”
“皇上你親征是去干嘛的？”于謙問，“是出風頭去的嗎？”
“你……！”朱祁鎮(zhèn)胸膛起伏。
該說不說，最近于謙頂他頂?shù)弥鴮嵑荨?br />
知我者，于謙也……張輔心中感動，這些話他不便明說，由于謙說出來，再合適不過。
“英國公，你怎么看？”朱祁鎮(zhèn)不再搭理于謙，看向張輔。
張輔看看朱祁鎮(zhèn)，又看看于謙，最后又想想那些大明將士，一咬牙：
“臣以為，于尚書說的對！”
…
交趾。
李青、朱高煦共同擬定了一份截斷補給，偷襲麓川后方的作戰(zhàn)計劃。
朱高煦平時腦子不太好使，但對打仗卻有著不俗造詣，李青做戰(zhàn)略部署，朱高煦做戰(zhàn)術規(guī)劃。
二人合力，制定的這套方案相當完美。
再三確認無誤，且沒有更好的辦法后，李青起身道：“事不宜遲，你這邊抓緊時間準備吧，早一日出兵，早一日為明軍減輕壓力。”
“好�！敝旄哽阈惺聸]有絲毫拖泥帶水，“我馬上就動員人，發(fā)布作戰(zhàn)計劃�！�
頓了頓，“看先生這架勢，是急著走？”
“嗯，朝局我有些不放心，得盡快回去�！崩钋帱c頭。
朱高煦挽留道：“你才來幾天啊，就這么急著走�！�
李青笑道：“過年前來的，現(xiàn)在都二月初六了，該回去了。”
“這要換了旁人，估計還沒到交趾呢。”朱高煦撇撇嘴，揶揄道：“真是服了你了，當初老爺子在的時候，都沒見你這么拼命；
現(xiàn)在倒好，小皇帝刻薄寡恩到這個地步，你卻干勁兒十足，真是……賤不賤�。 �
“……”李青無奈道，“朝局不穩(wěn)啊，南有走私者，北方也有，現(xiàn)在南方鬧了事，焉知北方不會。”
“醒醒，你就一監(jiān)軍，操這么多心干嘛�！敝旄哽惴藗�白眼，突然想起李青如今身份，嘲笑道：“哦，對了，你連監(jiān)軍都不是，你就是一七品都給事中，啊哈哈哈……”
李青摸了摸鼻子，好笑道：“不跟你貧了，我真得回去了，等忙完這些糟心事，以后有空我再來�！�
“得了吧，估計你下次來的時候，我大限就來了�！敝旄哽銛[擺手，“現(xiàn)在就走？”
李青點頭。
“我送送你�！�
…
第135章
這一天，很熱鬧
二月初十，京營分兵兩路軍，攜帶短期所需軍需，一路疾行趕往大同，一路趕往宣府。
第一波支援率先出發(fā)。
與此同時，朱祁鎮(zhèn)也在積極備戰(zhàn)（劃掉），張輔在積極備戰(zhàn)，于謙做后勤補給。
群臣根本阻止不了，他們這邊還沒商量出個所以然來，那邊朱祁鎮(zhèn)就發(fā)兵了，大局已定，他們只能認命。
戶部尚書王佐滿心不愿，卻也不得不配合于謙，調(diào)度大量軍需。
皇帝親征，不得不重視。
各方面都忙碌起來，張輔征用了近十萬民夫，用來押送軍需物資，此外，還有廚子、太監(jiān)、東廠番子、錦衣衛(wèi)，伴駕隨行。
可以說，整個京師都動員了起來。
說實話，看似動員的人挺多，其實也就勉強夠用。
五萬作戰(zhàn)兵，十萬補給人員，后勤補給二保一，真的不多，甚至可以說很少了。
好在不是去漠北，而是在大明邊關，咬咬牙也勉強夠使。
朱祁鎮(zhèn)也沒閑著，忙著去太廟匯報工作，忙著挑選隨軍官員，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戶部尚書王佐、兵部侍郎鄺野，內(nèi)閣大學士曹鼐……
一口氣選了上百號人。
被選中之人，尤其是文官，個個叫苦不迭。
他們沒打過仗，但也不傻，戰(zhàn)場刀劍無眼這最基本的道理還是懂的。
再說了，那可是十余萬蒙古鐵騎啊！
真若到了兩軍短兵相接的地步，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都不想去，但沒一個敢公然說不去的，一來朱祁鎮(zhèn)下的是中旨，二來，不去顯得貪生怕死。
文人都好面兒，所以縱然心中千般不愿，也沒一個人退縮。
二月十六，朱祁鎮(zhèn)命郕王朱祁鈺據(jù)守京師，兄弟二人不是一個娘生的，但從小就沒有利益糾紛的他們，感情還不錯。
兄弟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最后，朱祁鎮(zhèn)又從貞兒懷中抱起他的好大兒，舉得高高的。
小朱見深也不怕，笑的開心。
最最后又跟錢氏說了些體己話，錢氏面皮薄，朱祁鎮(zhèn)便也沒有多說。
只是輕聲說：“等我回來�！�
這一天，很熱鬧，非常熱鬧。
太后孫氏、皇后錢氏、郕王朱祁鈺、吏部尚書王直、兵部尚書于謙……送出好遠。
這一年，朱祁鎮(zhèn)還很年輕，他才二十二歲，跨上戰(zhàn)馬，看著甲胄林立的五萬大軍，意氣風發(fā)，狷狂不可一世。
“出征！”朱祁鎮(zhèn)一揚馬鞭，“駕~”
…
此時，李青已踏入大明疆土。
一路疾馳，馬兒已經(jīng)到了極限，完全跑不動了。
李青只好去城鎮(zhèn)置換馬匹，換好馬，簡單吃了碗面，李青再次踏上返京之路。
他沒有松懈分毫，他總是不放心。
現(xiàn)在辛苦點兒，回京后隨便歇都沒事，可一天不回去，他就一天不踏實。
“駕~”
~
天公不作美，大軍剛出京城便下起了雨，且越下越大。
無奈，朱祁鎮(zhèn)只好下令全軍休整。
不料，這雨下起來沒完，暴雨下一整夜，待到次日天放晴，路又變得難走起來。
運送軍需的木車，車輪動不動陷入泥濘，行軍速度想快也快不起來。
二月十九，傍晚時分，大軍才出居庸關。
經(jīng)過這三天折騰，朱祁鎮(zhèn)最初的熱血和豪邁，也消弭了不少，他不再騎馬，而是坐起了龍輦。
他能坐龍輦，但其他人可沒這么福分，經(jīng)過這一番折騰，大多文官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兒了。
他們干的都是腦力活，廟堂權謀，明爭暗斗都是好手，但身體素質(zhì)也就一般，這整日騎馬，大腿根兒都快磨禿嚕皮了，一路風塵仆仆，也不能洗澡，更沒有柔軟的床褥，和貌美的小妾。
對他們來說，這簡直就是在遭罪。
他們卻忽略了，許多士兵都是靠兩條腿走路的，那些征用來運送軍需的民夫更辛苦。
不過民夫們個個干勁兒滿滿，無他，朝廷給了錢的，這一趟下來，每人五兩銀子，夠家里人花好久好久了。
百姓最是樸實，只要能夠生存下去，他們就不會抱怨，只要能掙到錢，什么臟活累活他們都愿意干。
運送軍需是辛苦些，但比起面朝黃土背朝天，日復一日的勞作，也就還好。
況且，這可比種地劃算太多了。
張輔一大把年紀了，但身子骨還算硬朗，他有帶兵出國征戰(zhàn)的履歷，對于這點兒行軍強度，并不覺得有什么。
回頭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民夫，他的眉頭深深皺起。
這些可不是士兵，讓他們干活兒行，讓他們跟著去戰(zhàn)場…屬實不太明智，其實張輔也不想這樣搞，但朱祁鎮(zhèn)太心急了，他只能事急從權。
“呼~”張輔嘆了口氣，撥轉(zhuǎn)馬頭趕上龍輦。
王振見是張輔過來，忙嚷嚷著：“都讓開點兒，別擋著國公的路�！�
將龍輦圍得嚴嚴實實的錦衣衛(wèi)，聞言，讓開一條道兒，讓張輔通行。
“國公是要面見皇上？”王振問。
張輔面無表情點頭，對于王振的示好視而不見，這些年，張輔跟文臣一直不對付，不過他也不喜歡這閹貨。
王振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很是憤懣，待張輔從身邊經(jīng)過后，用唇語罵了句臟。
“臣，張輔，求見皇上。”張輔大聲說。
盡管是自己人，但到了龍輦跟前，沒有皇帝特許，錦衣衛(wèi)還是不放他上前。
“上龍輦說。”朱祁鎮(zhèn)的聲音傳來。
少頃，龍輦停下，張輔登上龍輦。
“不必行禮了，坐吧。”朱祁鎮(zhèn)笑了笑，提壺倒了杯茶，推到桌案邊，“國公一把年紀了，朕還讓你為國操勞，真是辛苦你了�！�
“哪里，都是臣子的本分�！睆堓o道了聲謝，坐下雙手捧起茶抿了一口，這才說道：“皇上，臣有個不情之請�！�
“國公客氣了�！敝炱铈�(zhèn)笑道，“朕答應過于謙，軍事由你主導，關于軍事你但說無妨�！�
“哎�！睆堓o見朱祁鎮(zhèn)還記著承諾，心中的陰霾大消，他拱手道：“皇上，臣建議，待抵達戰(zhàn)場后，就讓這些運送軍需的農(nóng)夫回去�！�
“這……”朱祁鎮(zhèn)皺眉，“打完仗收拾戰(zhàn)場都要人，讓他們走了，打掃戰(zhàn)場怎么辦？”
張輔一想也是，便退了一步，“那這樣，快到戰(zhàn)場時，讓他們原地休整，待用到他們之時，再讓他們跟上�！�
“這不妥吧？”朱祁鎮(zhèn)搖頭道，“沒有了這些農(nóng)夫運送軍需，打起來肯定束手束腳，更無機動性可言，這太不明智了�！�
他是沒打過仗，但兵書常看，這些基本道理自然懂得。
張輔苦笑：“皇上，他們不是兵啊，只是百姓而已，根本沒見過戰(zhàn)場，那種萬軍廝殺的場面，一般人根本承受不�。�
皇上你想想，要是大軍一旦開戰(zhàn)，十萬民夫被嚇得落荒而逃，那場面……讓前方搏命廝殺的將士作何感想？
在求生欲，以及隨大流的雙重心理驅(qū)使下，他們會不會也跟著四散奔逃？
即便不會，那士氣必然也是一落千丈！”
頓了頓，張輔補充道：“至于皇上擔憂的機動性……恕臣直言，韃靼全是騎兵，且他們的打法是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所帶軍需并不多，都是些牛羊肉干，這種方便攜帶，又抗餓的東西；
咱們有沒有那些運送軍需的農(nóng)夫，都遠比不上韃靼的機動性�！�
朱祁鎮(zhèn)呆了呆，旋即大點其頭：“國公所言甚是，哎呀，這個朕還真沒想到�！�
張輔真想吐槽一句：你真不是做武皇帝的料子。
“那……？”
“依國公之言�！敝炱铈�(zhèn)頷首。
張輔松了口氣，又道：“皇上萬金之軀，打仗這種粗活，就交給臣等將士就成，您揮一揮衣袖，韃靼小兒必將嚇得屁滾尿流�！�
“啊哈哈……”朱祁鎮(zhèn)放聲大笑，笑罷，揶揄道：“行了，朕知道你是怕朕瞎指揮，弄砸了局面。”
“臣不敢。”
“沒什么敢不敢的�！敝炱铈�(zhèn)擺了擺手，臉上并無不喜之色，“朕的確沒打過仗，戰(zhàn)場瞬息萬變，得有個豐富經(jīng)驗的人來指揮，放心吧。”
朱祁鎮(zhèn)拍拍張輔肩膀：“朕是來擊退韃靼的，不是出風頭的，仗打起來，朕不會掣你的肘。”
張輔的心頓時一寬，整個人放松好多，“臣謝皇上理解，皇上圣明！”
第136章
李青返京
“唏律律……！”
馬兒一陣嘶鳴，前蹄一軟直接栽倒在地，李青在其栽倒的一剎那兒，一躍而起，平穩(wěn)地落在地上。
好在馬兒早就不堪重負了，栽倒前的速度很慢，所以沒受什么傷。
李青取下水壺，給它喂了些水，然后托起它，拍了拍它的脖頸，苦笑道：“辛苦你了�！�
馬兒聽不懂人話，見他如此還道是又要騎它，大眼頓時露出驚恐之色。
大哥，我不是人，你是真的狗啊，啥馬經(jīng)得起你這么騎�。�
李青笑了笑，走到一處土坡上，眺望遠方。
還好，離村莊也就只剩數(shù)里的路了。
他牽著馬進了村，在一個小地主家用了幾顆金豆子，置換了一匹新馬。
接著，揚長而去。
之前那匹馬，看著李青離開的方向，為被置換出去的同類感到悲哀。
“瞅什么呢？”那小地主罵罵咧咧，“別身在曹營心在漢，你現(xiàn)在是我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