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章
朱祁鈺不禁反思,若無李青、于謙等一小撮兒人,他會是個怎樣的帝王?
大概…也會是個昏君吧!
火鍋還冒著熱氣,但隨著炭火漸消,已經(jīng)不再翻涌了,湯汁也少了許多,朱祁鈺嘴角泛起一抹苦澀,加炭、加湯。
…
三日后,李青帶著一行年輕人,向朱祁鈺辭行。
朱祁鈺親自相送,送出皇城。
望著漸行漸遠的隊伍,他怔怔出神,眼底深處有著一抹絕望。
一種大徹大悟,看透一切卻又無力扭轉(zhuǎn)的絕望。
“皇上,永青侯他們走遠了。”小恒子小聲提醒,諂笑道,“永青侯本事大著呢,定能完美處理遼東事宜,皇上莫憂�!�
朱祁鈺眼眸眨了眨,忽的笑了:是啊,他比我看得更透徹,也更絕望,但他并未放棄,反而一直為之努力,沖在最前沿;
而我身為皇帝,又豈能放棄?
他眼中的那抹絕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斗志火焰。
朱祁鈺深吸一口氣,朗聲道:“擺駕回宮!”
自今日后,景泰帝更勤政了。
朱祁鈺確如他自己所說,沒有雄才大略,但他不懈怠,以勤奮彌補……
三月,山.東半省銅錢置換寶鈔開啟。
七月,再度開啟銅錢置換。
時至九月,山.東全境完成兌換。
期間,于民間購銅,開采銅礦,從日本貿(mào)易得來的銅,全被送去了寶源局。
大明鑄錢成本直線飆升,是印鈔的數(shù)十倍,但朱祁鈺并未因此心疼。
~
景泰十年。
二月,河.南半省開啟銅錢置換。
六月,全省兌換完成。
八月修長江堤壩,十月治理黃河。
朝廷花錢如流水,國庫幾乎沒有盈余,但民間卻是極具繁榮,太多的就業(yè)崗位,讓他們有了掙錢的機會。
這也是上升的渠道,生活品質(zhì)的上升!
百姓逐漸從吃飽,往吃好上面追求,積極向上。
~
景泰十一年,二月。
李青完成了工作交接,從遼東返回京師。
基本框架已經(jīng)打好,后面人只需按部就班即可,他總算可以清閑下來了。
進宮匯報了下工作,他便休息了。
在家休息了數(shù)日,李青養(yǎng)好精氣神兒,再次進宮找朱祁鈺請假。
如今雖因草原局勢緊張,大明有源源不斷的人口流入,但接收流程已經(jīng)穩(wěn)定,有他沒他區(qū)別不大,李青也想回去陪陪師父。
忙碌了這么久,也是該歇歇了。
“下個月殿試開啟,先生不妨留京一月,幫朕把把關(guān)�!敝炱钼曅Φ�,“之后,先生再回金陵放松不遲�!�
“嗯…也好�!崩钋帱c頭。
他倒不急這一時半會兒,朱祁鈺很夠意思,讓他景泰十二年再回京辦公。
近一年假期,屬實夠大氣了,李青不好拒絕。
“皇上,你要多保重龍體�!崩钋嘧⒁獾讲湃鄽q的朱祁鈺,已經(jīng)有白頭發(fā)了,蹙眉道,“臣給你開副固本培元的方子吧?”
“嗯,好。”朱祁鈺笑著答應(yīng)。
李青補充:“還要多注意休息�!�
朱祁鈺失笑道:“朕又不是小孩子了,累了還不知道休息?”
李青輕輕笑笑,不再多言。
第53章
屠龍少年
閑來無事,李青常去怡情樓小酌怡情,有時也會去找于謙喝酒,有時也會去找石亨叔侄。
小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坦。
累的時候是真累,但閑的時候也是真閑,李青無事一身輕,整日悠哉悠哉,悠閑愜意。
時間流逝很快,轉(zhuǎn)眼,陽春三月。
這天,李青起了個大早,今日是殿試成績出爐的日子,他答應(yīng)過幫朱祁鈺把關(guān)來著,出門前,還特意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
然后,騎上他的驢子,趕往皇宮。
路上,李青嫌驢子磨洋工,給了它兩巴掌,驢子鬧起脾氣,‘嗯~啊~’個不停,速度更慢了。
一人一驢一路鬧騰,差點兒誤了時間。
~
皇宮,中殿。
“先生可真會掐時間,朕還以為你又睡過頭了呢�!敝炱钼曓揶淼馈�
李青不好意思笑笑,“在謹身殿,還是文華殿?”
“文華殿,”朱祁鈺舒展了下四肢,眼睛中還有血絲,顯然沒睡好,“考生已等候多時,我們?nèi)グ伞!?br />
李青點頭:“皇上請�!�
…
這時代的考生,可比后世苦逼多了,別的不說,單是這長途跋涉就不輕松,考試更是煎熬,蹲在一個活動都困難的小房子里,去搏心中的飛黃騰達夢。
然而,能沖到殿試者,寥寥無幾。
殿試只考策問,考生天不亮就進入考場,歷經(jīng)點名、三卷、參贊、行禮……然后在八股的限制下,奮筆疾書。
不過殿試還好,通常只考一天,日暮時分交卷,經(jīng)受卷、掌卷、彌封等官,謄錄、密封,收存,最后交由審卷官,交叉審閱。
審卷官看到是考卷,沒有名字,字跡也都是一樣,且和監(jiān)考官完全隔開,制度嚴明。
科舉歷經(jīng)數(shù)朝,近千年的時間,早已十分成熟,至少流程上面幾乎沒有漏洞。
審閱官經(jīng)過重重審核,最終選出十名都被承認最好的試卷,呈送給皇帝,由皇帝選定狀元、榜眼、探花。
整個大明,能進文華殿目睹天顏的考生,就只有這么十個人。
這難度,比后世清北可大多了。
不過話說回來,狀元、榜眼、探花的誕生,通常和水平?jīng)]多大關(guān)系,到了這個層次,水平都差不多。
說白了,也就皇帝一句話的事。
這是個講眼緣,真要說硬性指標……也是有的,那就是顏值。
通俗說,看臉!
歷來新科狀元,都是大帥哥。
以李青這顏值,只要沖進前十,狀元基本沒跑。
——
文華閣前。
禮部讀卷官、莘莘學子早已等著了,待龍輦停下,李青、朱祁鈺走出來,立即下拜行大禮。
李青避之一旁,觀察著這些學子。
他看到了這些人的欣喜、惶恐、憧憬……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最后化作激動,表現(xiàn)在臉上。
這些考生們也在不經(jīng)意打量著他,似乎超級艷羨他能和皇帝共乘一轎。
他們不敢多看,小心翼翼的,怕惹得大人物不喜。
李青心道:“今年的考生質(zhì)量,似乎不錯,至少這些人都不像那種大富大貴人家出身。”
這種謹小慎微到極點的眼神動作,不似裝出來的。
朱祁鈺只簡單說了些場面話,便率先進了文淵閣。
文淵閣內(nèi)。
讀卷官跪讀考生試卷內(nèi)容,李青、朱祁鈺靜靜聽著,心下做出評判。
小半時辰后,讀卷官朗讀完畢,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朱祁鈺閉上眼眸,在心中做著取舍。
好一會兒,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向李青,“先生,不妨我們各自寫下三人名字,看看是否相同?”
“好��!”李青笑著點頭,走到書案前提筆蘸墨,“皇上可不要偷看�!�
“放心,不看�!敝炱钼暫眯�。
李青快速在紙張上寫下三個人名,而后拿起紙張,“皇上,該你了。”
朱祁鈺也很快寫下三個人名,道:“好了,比對一下�!�
兩人將各自手里的紙張攤在御案上,李青寫的是:劉健、李永通、鄭環(huán)。
朱祁鈺寫的是:王一夔、李永通、鄭環(huán)。
“劉��?”朱祁鈺回憶著方才讀卷官的朗讀內(nèi)容,蹙眉道,“朕倒覺得…此人并無狀元之資�!�
“誠然,但從考卷內(nèi)容的角度來看,他稍稍差些。”李青點頭,“不過,此人敢于說話,不似他人那般圓滑,那顆赤子之心遠勝旁人�!�
“好吧�!敝炱钼暱嘈�,“朕看考卷,先生卻透過考卷看人心,審題都不一樣�!�
李青笑道:“其實真要說起來也沒什么,即便是二甲、三甲,水平也沒相差太多,考題不是算數(shù),沒有絕對對錯,大多都靠主觀;
且狀元也未必成事,三甲也未必是平庸,這只是一個起點,并非終點。”
朱祁鈺輕輕點頭,“小恒子,讓考生進來�!�
“是,皇上�!�
李青見狀,拱手道:“那臣先告退。”
“朕讓你來把關(guān),你退什么?”朱祁鈺翻了個白眼兒。
“臣已經(jīng)交卷了�。俊崩钋鄶偭藬偸�,繼而又道:“我如今已經(jīng)脫離了文官體系,這樣光明正大的參與殿試本就于理不合;
要是皇上你欽定狀元、榜眼、探花之時我還在場,那不知又要有多少人編排我呢�!�
朱祁鈺驚詫道:“你還怕人編排?”
“哎?這不一樣,我如今身份屬于勛貴,且是半武將體系,還是不開這個頭為好�!崩钋嗟�,“影響不好。”
“……行吧,”朱祁鈺失笑道,“什么時候去金陵?”
“明兒吧�!崩钋嗾f,“好久沒回去了,也想順便看看那里的海商事宜,以及織造局的情況。”
朱祁鈺點頭:“那朕就不送你了,先生辛苦這么久,是該好好歇歇,不過……”
“若是皇上有詔,我必回來�!崩钋啾WC。
他知道朱祁鈺的人品,說給他放假,不會再言而無信,除非真遇到了什么大事。
真要那般,即便朱祁鈺不說,他也會回來。
“嗯,一路順風�!敝炱钼曅πΑ�
“呵呵……借皇上吉言。”李青拱手道,“臣告退�!�
~
走到殿門口時,正好遇到十位考生入殿,李青駐足讓他們先過去,看著這些朝氣蓬勃面孔,他心下也十分欣慰。
他不知道,這些人以后會不會成為惡龍,但至少,現(xiàn)在的他們,還都是屠龍少年。
…
第54章
侯府的生活日常
‘嗯~啊~’驢子撒歡叫著,馬上就要去于謙家了,它很開心。
在于謙家,它不用干活兒,更不用聽人絮叨,每天都有極品草料供著,隔壁老表都饞哭了,縱享尊貴。
主打一個享受!
“驢兄,我這一去,得明年才能相聚,你不要想我�!崩钋鄵崦鞴饣樀拿l(fā),輕聲說。
“嗯~啊~”驢子配合著叫喚兩聲,急不可耐地拱著李青,讓他快帶自己出門。
別煽情了,快帶我去于謙家吧!
“這些年跟著我,你……哎哎,你拱我干甚?是不是皮癢了?”李青情緒都上來了,被這畜牲一打岔,感慨全無,并惱火起來。
于是,他揍了驢子一頓。
…
于謙已過花甲之年,頭發(fā)白了大半,臉上的溝壑日漸加深,看著比實際年齡還要大一些,好在身子骨還算硬朗。
兩人相對而坐,舉杯小酌。
“這一別,要明年才能相見,先生要多多保重。”于謙面露不舍,對他這個年紀的人來說,近一年光景,已經(jīng)很長了。
李青緩聲道:“該保重的是你,多多保重身體,才能更好的處理政事�!�
于謙苦笑:“像我這個歲數(shù)的人,很多都入土了,以后的事誰又知道呢?”
“別光跟差的比,你這還年輕呢�!崩钋喟参�,“比如胡濙,他都八十五了,身體不還是硬朗強�。�
你足足比他小二十多歲,以后日子長著呢�!�
“胡尚書身子骨也沒先生以為的那般好,昨兒我們還聊過,他都準備告老還鄉(xiāng)了�!庇谥t嘆道,“八十多了都,不容易啊!”
李青默了一下,點頭道:“是挺不容易的,我沒記錯的話,他好像是建文二年的進士,能在朝堂堅挺這么久,縱觀歷朝歷代,也沒幾個人。”
頓了頓,“你可莫要有告老還鄉(xiāng)的心思,人家八十五了,你才六十出頭。”
于謙好笑道:“先生,賬可不是這么算的,人和人的體質(zhì)不一樣,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我想告老還鄉(xiāng),皇上他也不會允許�。 �
這是實話,朱祁鈺現(xiàn)在重用且重信的就只有李青、于謙。
李青壽命漫長,歇個一年半載沒什么打緊,但于謙不同,那可是用一天少一天,朱祁鈺當然不會放他走。
“你也不容易�!崩钋嘤趿丝跉�,頗為感慨,“對了,漠北草原局勢近來沒有發(fā)生大變化吧?”
“矛盾日益加深,但爭斗事態(tài)有所緩解。”于謙道,“近大半年來,投靠大明的草原部落明顯減少很多,看這架勢,后面還會減少�!�
李青輕輕點頭:“這很正常,任何事情都會隨著時間推移,或好或壞的逐漸發(fā)生變化,不可能一直保持同頻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