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呃…草民并無……”沈鑫訕訕道，“草民并無故意偷逃稅款之舉，估摸著是下面伙計擅自為之，回去后，草民定將嚴查。”
皇上是不可能有錯的，但沈鑫也不敢攬下這大罪過，只好找了個蹩腳托詞。
理由雖然蹩腳，但至少表面光亮，既沒辱沒皇上，又將自己摘了出去。
朱見深也不想逮著一個往死里整，如李青所說，現(xiàn)在的沈鑫對大明有大用，可以薅羊毛，但不能直接宰了。
“嗯…去忙你的生意吧�！�
“是是，草民遵旨。”沈鑫大喜，這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太過美妙，以至于連被罰三百萬兩銀子的事，也不在意了。
與身家性命相比，任何東西都是可以退讓的，況且，三百萬兩還不至于讓他活不下去。
“草民告退！”
沈鑫‘砰砰’磕了倆響頭，顫巍巍起身，后退幾步，轉(zhuǎn)身退出小院兒。
一出門，就看到了門口兩旁的錦衣衛(wèi)，個個膀大腰圓，煞氣撲面而來，他忍不住一個哆嗦，一邊走，一邊點頭哈腰。
心里暗暗發(fā)誓：打死也不能惹朝廷！
~
“皇上，如何？”
“商業(yè)確實重要。”朱見深點頭，“朕倒是小瞧商賈對大明的重要性了�！�
李青笑道：“剛才皇上可是起了殺心呢。”
“有嗎？你看錯了吧！”朱見深心中一突，嘴上卻不承認。
李青撇了撇嘴，倒也沒跟他抬杠，只是說：“誠然，商賈做大，對大明并非全是好事，難保不會尾大不掉；
不過就目前而言，商賈遠遠沒有那么強的能量，還請皇上莫要因噎廢食�！�
朱見深默了下，道：“生于憂患，死于安樂；未雨綢繆很有必要，若以后商賈做大，又當如何？
當財富大的一定程度，只怕多數(shù)大明官員也要拿錢辦事了，且他們完全可以進一步往仕途轉(zhuǎn)型！”
“嗯……是這么個理兒�！崩钋帱c頭，道，“但這是建立在，皇上做不了主的情況下，只要皇上掌權(quán)，一切都將不是問題，
且皇上也需要錢，不是嗎？”
朱見深嘆了口氣，說：“朕不會急著動他們，可若他們有威脅皇權(quán)的跡象，朕也不會手軟�！�
“嗯，可以�！崩钋鄬Υ藳]有意見。
朱見深見他這次如此好說話，臉色好看不少，道：“石亨他們快回來了，你也準備一下，拿出個章程來。”
頓了頓，又道：“關(guān)于商業(yè)…短期內(nèi)，朕會給那個沈鑫給予一定方便，使其快速拉動……”
見他忘詞兒，李青補充：“內(nèi)需�！�
“對，拉動起內(nèi)需后，朕要對其嚴加管控了�！敝煲娚詈叩溃鞍ń系纳藤Z、官紳，朕也不會讓他們野蠻生長；
沈鑫有沒有偷逃稅款且不說，江南那些個地主老財，九成九都偷逃稅款了�！�
這個倒是事實，從景泰年間他們就開始了，這點朱祁鈺也知道，但他更希望先穩(wěn)定下來，同時，也怕壓得太緊，生出亂子。
不過，朱祁鈺駕崩后，商稅進一步縮水了，且不是一點兩點。
李青自然也知道，但相比之下，李青更想維持一段時間的君臣良好關(guān)系，大明官員足有五萬有余，不能一直壓，得有松懈的時候，不然會把人逼急。
但也不能松懈太久，這些年，大明官員明里暗里獲得了不少好處，這口子也是得緊緊了。
“現(xiàn)在的你，可有把握？”李青問。
“朕自是有的�！敝煲娚钭孕乓恍�，“這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需要處理好即將返回的草原部落即可�！�
李青叮囑：“還未樹立威望，手段別太剛猛�！�
“放心吧，朕心里有數(shù)�！敝煲娚罘磫柕�，“你何曾見過朕操切魯莽？”
“當初也不知是誰滿京師的找心上人，那個急呀�！�
“……那次例外�！敝煲娚詈谥樥f，“對朝局，朕一向秉承著謹慎態(tài)度，總之你放心就是，朕不會意氣用事�！�
李青微微頷首，他對朱見深挺放心的，這廝確實足夠沉穩(wěn)。
“那沈鑫晚上估計還會來，你有話要我?guī)Ыo他不？”
“暗示他一下，讓他放心做生意，但也別太給他臉�！敝煲娚詈吆叩�，“朕還是討厭商賈�！�
李青好笑點頭：“行，今兒讓你來，主要就是讓你明白一下商業(yè)的重要性，別的倒也沒什么，皇上若無別的事，就先回吧。”
“……你可真行，人都端茶送客，你連一杯水都不舍得拿出來�！敝煲娚钷揶淼溃骸案也桓以傩恻c兒？”
李青無語：“行，我去東廚給你舀一瓢�！�
朱見深滿臉黑線：“算了，免了吧�！�
“不，不免�！崩钋嗪浪�，“必須得喝。”
~
李青端著水瓢出來時，朱見深已經(jīng)逃之夭夭。
李青搖頭笑笑，自己‘噸噸噸’給喝了，“嗯…比起御用山泉水，是差不少�！�
他回房拿上一本《水滸傳》，倚在躺椅上打發(fā)無聊時光。
傍晚時分，沈鑫再次登門。
這次，他沒敢再讓李青幫忙，錢是要不回來了，他也沒打算要了，只是想趕緊翻篇，別讓皇上逮著他一個人薅。
“侯爺，你是知道的，這做生意賺錢，它需要一個過程�！鄙蝣未笸驴嗨�，“從投資、建作坊，再到招工人、培養(yǎng)工人、培養(yǎng)產(chǎn)業(yè)供應(yīng)，以及生產(chǎn)、售賣……回本哪有那么快啊，我現(xiàn)在…是沒啥錢了。”
說著，從袖筒里取出一大沓銀票，都是面額一千兩的銀票，目測不少于五萬兩。
“侯爺對草民的恩情，草民一直銘記于心�！鄙蝣握~笑道，“小小敬意，還望侯爺莫要嫌棄�！�
李青遲疑了下，接受了他的心意，道：“商不與官斗的道理，想來沈老板應(yīng)該明白。”
“草民明白。”沈鑫點頭。
他當然明白，當初要不是膨脹，也不會落得今日下場。
李青道：“讓更多的百姓獲得實惠，才是你存在的價值，也是所有商賈存在的價值；有個詞叫和氣生財，嗯…只需本本分分做生意，就夠你賺的了，別太貪心�！�
“是，草民謹遵侯爺吩咐�！鄙蝣梧嵵攸c頭，接著訕笑道：“侯爺，皇上那邊兒……？”
“我會幫你說下情�！崩钋嘣手Z，想了想，又道，“還有一點你牢記�！�
“侯爺請講�！�
“莫把生意做到京師�！崩钋嗟溃疤熳幽_下，廟堂所在，你在這兒冒頭，即便你不找別人，別人也會盯上你，上次的教訓(xùn)要牢記，被這里的大佬盯上，夠你喝一壺的�！�
沈鑫心中一凜，忙拱手道：“草民銘記。”
“嗯…”李青吁了口氣，“去吧，好好做你的生意去吧，政治上的事少摻和，若實在逃不過，可以給我寫信，能幫忙我會幫忙�！�
頓了下，“但你且記住，我?guī)湍�，是因為你能給百姓帶來利益�！�
“草民記住了。”
…
李青繼續(xù)看著《水滸傳》，但心思卻飛到了大明的未來發(fā)展。
現(xiàn)在的大明，商業(yè)已經(jīng)非常發(fā)達，各個行業(yè)也完全帶動了起來，可以說是前途一片大好，然，這大好的背后，也有隱患。
繁榮在商，隱患也在商。
這時代，朝廷對地方的管控力度并不大，不是不想，而是做不到。
信息傳達太慢了，加上地方上的官、紳、民，關(guān)系也是錯綜復(fù)雜，根本做不到如臂使指的有效管理。
隨著商業(yè)高速發(fā)展，商賈的話語權(quán)，也將越來越大，勢必影響朝政，甚至威脅皇權(quán)。
這也是李青不反駁朱見深的原因。
但商業(yè)發(fā)達，又十分利好百姓，且也能提供高額賦稅，要是因為這個，就放棄發(fā)展商業(yè)，卻又實在可惜。
這似乎是個死結(jié)，無論怎么做，都有弊端……李青冥思苦想，卻始終找不到破解之法。
“人性啊……”李青輕嘆：“且再看看吧，若實在不行，只能用最簡單粗暴的辦法了。”
這是李青無數(shù)次醞釀，卻又無數(shù)次推翻的想法。
暗中培養(yǎng)一支隸屬于自己的勢力，用物理之法撥亂反正！
這樣做無異于謀反，不過李青并沒有忠君思想，他擔心的是，這么做的話，長此以往下去，會不會讓大明的后繼之君躺平。
亦或，他成了大的反派，朝廷不計一切代價的圍剿他，最終演變成相愛相殺的局面！
第33章
你當朕是什么，暴發(fā)戶嗎？
李青認真推演，又衡量了利弊得失，最終還是覺得很有必要。
大明太龐大了，且發(fā)展迅猛，以后的的以后，必須要有外力干預(yù)才行。
可以預(yù)見，商業(yè)的高度發(fā)達，定也會滋生出極致的奢靡，當人有了太多財富后，往往會走向墮落，甚至病態(tài)……
這是人性，在巨量財富的沖擊下，沒多少人能堅守的住本心。
“就先這樣計劃吧……”李青幽幽嘆了口氣，暫時不再想這些。
眼下還不是時候，大明遠遠沒到那一步，當務(wù)之急是先解決草原部落的問題。
細想想，他未來還有很多事要做，不過李青也沒覺得有什么，有事做未嘗不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
不然，漫漫長生路，太過無聊。
李青伸了個懶腰，開始認真思索如何處理這些草原部落。
對于這些部落，李青的理念是可以善待，但不能優(yōu)待。
一來，大明也不富裕；二來，過于優(yōu)待，反而會讓他們產(chǎn)生優(yōu)越感，那樣不僅會滋生傲慢，還會嚴重阻礙融合之路。
且，他也不想一股腦兒地收編元人，讓其入住大明內(nèi)部。
草原有草原的資源，棄而不用太過可惜。
思來想去，李青覺得讓這些人去河套，是最優(yōu)的選擇。
草原因地理原因，受季風氣候影響，每年的降雨量遠無法跟中原相比，再加上寒冷，耕作條件極為苛刻，幾乎產(chǎn)不出莊稼。
不過，河套情況要稍微好些，卻也只好了那么一點點，事實上，仍然不太適合種植莊稼。
河套地區(qū)真正的優(yōu)勢是，它處于黃河流域，沒有條件，可以創(chuàng)造條件，早在漢唐時期，這里就有了灌溉區(qū)域，如漢渠、唐徠渠等。
此外，河套周邊地區(qū)，還有湟水流域、洮水流域、洛水流域、渭水流域……
可以說，只要花費些功夫，完全可以達到耕作條件。
話又說回來，眼下的大明和漢唐時期還不一樣，不是政治關(guān)系，而是氣候原因。
氣候變冷，對農(nóng)耕有著很大的影響。
但種桑、種永樂豆，還是可以做到的，尤其是種永樂豆，嚴寒地區(qū)無霜期比較短，種永樂豆再適合不過。
想到這兒，李青突然想到一個梗。
——西伯利亞挖土豆！
雖然受氣候影響，一年只能種一季，但好在地廣人稀，倒不用擔心糧食不夠吃……
李青舒了口氣，蹙眉道：“癥結(jié)在于……那些部落來投靠大明，是奔著好日子來的，讓他們?nèi)ズ犹装l(fā)展，怕是不容易��！”
好不容易收編了這么多人，李青可不想再把人逼走。
“擒賊擒王，獲得了部落首領(lǐng)的擁戴，政策推行就會輕松許多……嗯…還是得撒錢�！崩钋嗫嘈Γ翱磥硇♂套涌由蝣蔚哪切╁X，得吐出來了。”
他可以想象到，到時候要錢，朱見深會是怎樣一副表情。
：過分了啊，朕還沒捂熱，你就要花出去？
……
李青搖了搖發(fā)昏的腦袋，才發(fā)現(xiàn)天色已然暗淡下來。
“這一天天的，事沒做多少，心卻沒少操�！卑l(fā)了句牢騷，李青起身去了京師大街。
這個點兒，飯館兒酒樓基本打烊，但青樓則是剛剛開場。
李青要了個雅間兒，點了倆姑娘，酒杯在手，賞舞聽曲兒，一直喝到后半夜，才興盡而歸……
~
次日，乾清宮。
“沒錢，朕沒錢�！敝煲娚铑^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你想個不花錢的辦法。”
“……皇上你別激動，這是投資啊，河套地區(qū)若開發(fā)得當，成本收回來只是時間問題�！崩钋嗟�，“開了這個好頭，后面來投奔的草原部落，就有了去處，也不用再為此操心了�！�
朱見深平復(fù)了下心情，悶悶道：“說吧，要用多少？”
“大概……三百萬兩�！崩钋嘤樞Α�
“什么？你咋不去搶？”朱見深破防大吼，“李青你過分了啊，朕還沒捂熱呢。”
李青問：“江山社稷重要，還是錢重要？”
“但也用不了這么多吧？”朱見深哼道，“賞賜那些部落首領(lǐng)朕可以理解，可沒這么賞賜的，你當朕是什么，暴發(fā)戶嗎？”
“難道不是？”
“……朕是發(fā)了筆橫財，但這些錢朕也有用處�！敝煲娚詈叩�，“濫賞，則臣不知恩重！何況只是些剛投奔的外臣。”
李青解釋：“當然不是賞他們?nèi)偃f，而是大小事宜全部加起來，比如修整灌溉區(qū)域，以及前期的供給……”
朱見深聽后，臉色稍稍好看些，“國帑真不富裕，你看看能不能……少一些�！�
“這樣吧，到時候我盡量悠著點兒，花最少的錢，辦最多的事�！�
“吶，這可是你說的啊。”朱見深蹬鼻子上臉，“到時候花超預(yù)算，你自己添。”
李青：（￢_￢）“你說啥？”
“朕說……做人要守信�！�
李青嗤笑點頭：這崽子主打一個‘敵強我退，敵退我騎臉’，還是不能給好臉兒。
李青沉著臉，道：“有一點還請你記住，這國帑不是你一人的私財，你是皇帝沒錯，你也有權(quán)處理這些錢財，但……錢是大明的！
當然，你也可以極致奢靡，予取予求，無非落個不管大明死活，棄祖宗社稷于不顧的昏君名號罷了�！�
朱見深臉上一熱，悻悻道：“瞧你說的，朕是那樣的人嘛，大明這么大，國帑沒錢朕心里沒底兒��！”
“皇上分得清主次就好。”李青淡然道，“馬上就中秋了，估摸著石亨他們也離回來不遠了，我回去準備一下，后天的早朝就不上了啊！”
一個月上兩次朝你都不來……朱見深心頭震怒：“沒事兒，快忙起來了，是該歇歇�！�
“那臣告退。”
“嗯，先生慢走。”
朱見深含笑點頭，稍后，他走到御案前坐下，臉上笑意肉眼可見的消失。
他越想越氣，最后猛地一拍桌子：“老賊，欺朕太甚！”
“呼~還是得盡快掌權(quán)，朕可不想再看他臉色了，娘的，他咋就那么討人嫌呢……”朱見深罵罵咧咧。
不過，他多少也習慣了，嘴上罵的兇，罵過之后也就過去了。
朱見深心智成熟，誰表面放肆，內(nèi)心忠國；誰表面恭敬，暗藏禍心，大致還是能分得清的，何況李青不僅能震懾百官，而且有真才實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