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李青也不急,就這么聽著,他知道,李東陽肯定會說但是。
“然而……”李東陽看了李青一眼,見其神色平和,一副等著下文的樣子,膽氣兒壯了不少。
繼續(xù)道:“然,看似昌盛,實則國帑卻另類變窮了,窮了好多。”
李東陽道:“太祖時期,糧食便能轉(zhuǎn)化為人力,有吃的便能將人動員起來,哪怕是上戰(zhàn)場的將士,也只需額外付出一小部分錢財便可;
但眼下行不通了,隨著新作物引進,饑餓基本得到解決,軍隊開支持續(xù)走高,各方面的建設(shè),花費也是如此……而國帑的財富,卻并未隨之暴增�!�
吁了口氣,李東陽隱憂道,“隨著海商貿(mào)易的進行,人力成本被直線拔高,當(dāng)然,這對百姓來說是一件好事,可對國家……卻不盡然。”
李青頷首,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李東陽得到鼓勵,膽氣兒更足,“其實官場也深受影響,貿(mào)易的高額利潤,讓太多人都看到了有利可圖,或直接,或間接參與進去……
如今大明官場的另類腐敗,較之太祖那時要嚴(yán)重太多了�!�
說到這兒,李東陽扼腕嘆息:“要是如今的官場,能保持太祖時期的清廉,大明定將不止如此!”
李青托著下巴,問:“針對這一現(xiàn)象,你可有應(yīng)對之策?”
第63章
只恨自己手賤
李東陽苦笑搖頭,汗顏道:“學(xué)生只看到了問題,卻無解決問題的本事�!�
“能看到問題也是本事�!崩钋嘈π�,繼而道:“其實官場腐敗現(xiàn)象,在太祖朝也是有的,只是那時大明建立之初,還比較窮,加之太祖懲治貪腐力度過大,這才相對清廉�!�
頓了頓,李青問:“你認(rèn)為,是眼下的大明好,還是太祖時期的大明好?”
“自然是現(xiàn)在�!崩顤|陽想都沒想。
李青含笑道:“這就是了,說明大明的路子沒走錯,至于你說的這些問題……確實客觀存在,但若因為這個就打壓商業(yè),那就是因噎廢食了�!�
接著,李青又給予肯定:“你不過及冠年紀(jì),能看到這一層,已實屬難能可貴�!�
“侯爺謬贊了�!崩顤|陽矜持笑笑,等待著下文。
他對自己的答卷并不滿意,但看‘考官’這意思,勉強算是及格,不出意外的話……
“李神童!”
“學(xué)生在�!崩顤|陽拱手,心中期待。
李青說道:“我現(xiàn)在身兼內(nèi)閣大學(xué)士,主要負(fù)責(zé)武備,商業(yè)方面的要務(wù),年齡大了,多少有些力有不逮,你可愿做我的副手?”
“學(xué)生愿意!”李東陽內(nèi)心狂喜,幾乎要溢于言表,但隨即,他又有些納悶兒,遲疑道:“侯爺,這……朝廷好像沒有內(nèi)閣大學(xué)士副手這個職位��?”
“沒事兒,我跟皇上說一下,加上你就是了�!崩钋嗪茏匀坏恼f。
李東陽:“……”
若換了旁人,他肯定忍不住翻白眼兒,但說這話的李青,這就一點兒也不突兀。
試問官場之上,誰不知李青赫赫威名?
誠然,在絕大多數(shù)人眼中,李青就是個……混賬,滾刀肉,殺千刀的……
但在這偏見中,嫉妒成分占比最重。
他們惱李青,他們又都想成為李青。
奈何,跟李青比,他們終究是差了下乘。
…
小院兒。
李青哼著小曲兒走進來,朱婉清正擇著菜,見他進來,忙起身喊了聲:“李叔�!�
“嗯�!崩钋嘧叩教梢吻白拢炝藗懶腰,覺得坐著不如躺著,于是向后一仰,懶洋洋道,“晚飯吃什么��?”
“紅燒肉、魚羊湯、豆角、香辣豆腐。”朱婉清擦了擦手,跑去客堂倒了杯茶,小跑上前,脆生生道,“李叔,喝茶�!�
李青接過,好笑道:“怎么,又想出去溜溜了?”
朱婉清搖搖頭:“菜都準(zhǔn)備上了,今兒就算了,改明兒吧。”
李青坐起身,打量了她一眼,揶揄:“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又有什么請求?”
朱婉清一臉受傷:“李叔辛苦,侄女兒心疼,就是單純的盡孝,哪有李叔想得那般復(fù)雜,侄女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嘖嘖,這碧螺春…味兒真濃�!�
“李叔,這是龍井��!”朱婉清一臉納悶兒。
“……做飯去吧!”
“哎,是。”朱婉清乖巧點頭,忙不迭去了。
李青又嘬一口茶,抬手將茶杯放在石桌上,歪頭瞟了眼廂房,露出了然神色……
晚飯算是很豐盛了,李青挨個品嘗,味道都還說的過去,可見小丫頭確實下足了功夫。
“李叔,味道如何?”朱婉清緊張的問。
“還不錯,再接再厲�!�
李青點評了句,繼續(xù)吃喝。
朱婉清卻沒什么胃口,時不時抬頭望一眼李青,欲言又止。
“看我做甚,吃飯!”李青沒好氣道,“別逼我在吃飯的時候扇你!”
“……知道了�!�
朱婉清端起碗遮擋在臉前,筷子扒拉著米飯,一副吃得很香的樣子,只是那一雙眼睛,時不時往上瞄。
吃完飯,李青拍拍肚皮,起身回房。
“李叔!”
李青回頭:“什么事兒?”
“我……”朱婉清粉拳緊握,緊張到了極點,她鼓足勇氣,說:“我有話問您!”
李青皺眉,“問!”
“我……我,我想問問,大哥哥啥時候能回來�!笔碌脚R頭,朱婉清還是退縮了。
對李青,她很敬畏。
李叔好的時候真好,壞的時候也是真壞,她不覺得,李叔說打斷她腿是在嚇唬她。
她好奇心濃郁,卻也不愿為此付出癱瘓的代價。
鼓足的勇氣一下子全泄了,她顯得病懨懨,無精打采,自嘲懦弱的同時,也提不起再尋根問底的勇氣了。
李青皺起的眉頭緩緩舒展,溫笑道:“快了,捷報送回已有數(shù)日,想必眼下已經(jīng)在做善后事宜了,估摸著…再有個把月他就能回來�!�
只要不戳破,李叔還是李叔,真戳破…李叔可能就是李某了……朱婉清心下嘆了口氣,決定先將心思掩藏起來,待有一朝一日遇到合適機會,再開誠布公。
大哥哥快回來了,她心中歡喜,不吐不快的抑郁,也隨之消散了大半。
“李叔,大哥哥沒受傷吧?”
“這我就不知道了,應(yīng)該沒有吧。”李青道,“奏疏上并未提及,不過可以肯定他沒事,不然奏疏上肯定會寫。”
聞言,朱婉清稍稍松了口氣。
“還有事?”
“沒、沒了�!�
“嗯…”
目送李叔回房,朱婉清無力癱坐在石凳上,懊惱自己膽小。
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確定,李青就是李青,永青侯就是永青侯!
同時,她還探究出了張爺爺就是仙人張邋遢,這也正好說明了李叔長壽的原因,仙人的徒弟,活得長很正常。
可問題是…張爺爺都故去了,李叔他又能有多少年呢?上次,李叔獨自回來時,明顯老了好多,是不是大限也快到了啊……
朱婉清思緒紛飛。
有對李叔身體的擔(dān)憂,也有吃到了驚天大瓜,卻只能憋在心里,無法說出口的郁悶;
同時,還有濃濃的心疼……
她好想告訴李叔,她都知道了,她想讓李叔知道自己被人了解,被人理解……
她想……若是那樣,李叔的孤獨感,興許會減輕好多。
盡管那本書中記載的都是朝中之事,但字里行間透露出來的孤獨感,卻是那么濃郁……
她不想默默付出的人籍籍無名,但同時,她也明白,李叔努力掩藏,也有自己苦衷。
“唉…真的是,早知道就不好奇了,現(xiàn)在弄得……我都難受死了。”朱婉清悲苦不已,只恨自己手賤,非要打開那木匣子。
…
次日,乾清宮。
李青說明來意。
朱見深沉吟道:“給你配個副手可以,但這個副手不能有官職,否則將又是一番扯皮,朕也不想讓內(nèi)閣壯大�!�
“可以。”李青點頭。
朱見深道:“那成,稍后先生去說便是,反正也不是任免,你以傳朕口諭之名,讓他做你副手吧�!�
頓了頓,“上次你說了之后,朕就對這個李神童展開了調(diào)查,嗯…確實是個人才,又是行伍家庭出身,值得培養(yǎng),不過……”
“皇上有什么打算?”
“朕不想他過早踏入官場,他太年輕,沒有經(jīng)歷過足夠的磨礪�!敝煲娚顕@道,“尤其是像他這種天才,太早踏足官場,要么走向膨脹,要么心氣兒全無,總之……還是在壓壓為好�!�
李青頷首:“皇上憂慮的是,見識大于能力并非好事,所以我才想著培養(yǎng)他的能力�!�
他欣然道:“皇上年齡也不大,卻有如此見識,真乃社稷之幸啊!”
朱見深呵呵道:“那是因為,朕自小就經(jīng)歷得足夠多,受過磨礪了�!�
李青聽出話中意味,眼瞼低垂,幽幽道:“皇上,你不應(yīng)該怪先帝,他已經(jīng)做到了最大限度的善良;
將心比心,若換成你,你又會如何?
就當(dāng)初那情況,太上皇、太子、太后俱在,若不防范群臣和太子接觸,那他那個皇帝可做的下去?
退一步說,真就是他下來讓你上,幼年的你,掌控的了大局?”
朱見深被說的抬不起頭,悻悻道:“朕有說怪他嗎,好了,不說這個了,廣.西瑤.族大捷,趁著這個機會,朕準(zhǔn)備提拔一些中層武將,你那干兒子……你有什么想法?”
“皇上自己看著辦吧�!崩钋嗟f,想了想,又道,“他還年輕,進入軍隊時間也不長,不宜升遷過猛�!�
朱見深輕輕點頭,笑道:“你還真是大公無私�。 �
“其實我都不想讓他踏入仕途。”
“你這思想就不對了,朕得說你兩句……”朱見深可算是逮著李青犯錯了。
…
李青沒給朱見深說他的機會,很快就去了翰林院……
李東陽欣喜不勝,并未因沒有得到升遷遺憾,他深刻明白這是個提高自己能力的機會。
他不急,他才二十歲,未來有著大把光陰,只要基礎(chǔ)夯實,終會有出頭之日。
而且,這本就是個在大佬面前露臉的機會,甚至,他已經(jīng)給皇帝留下印象了,根本無需擔(dān)憂未來前途。
李東陽壓抑著激動,拱手道:“侯爺,具體什么時候開始?”
“從明日起,”李青笑道,“不用太早,辰時末到文華殿就成,工作量不大,一天也就一個半時辰�!�
“是,學(xué)生記住了�!�
李青‘嗯’了聲,又道:“之前沒看過的中宗實錄,取來我看�!�
李東陽解釋道:“劉修撰他們正在做匯總準(zhǔn)備,都在那兒呢,侯爺請隨學(xué)生來。”
…
小院兒,朱婉清沒忍住,手又賤了……
第64章
各懷鬼胎
《洪武十八年,十五萬大軍征討北元王廷,深入漠北之后,卻苦苦找尋不到敵人,本應(yīng)撤軍,主帥藍(lán)玉卻堅持己見,拋下副帥李景隆、監(jiān)軍李青,趁夜挺進……》
朱婉清秀眉微蹙:這大帥竟如此孟浪,簡直魔怔了……
她腹誹一陣兒,繼續(xù)往下看。
《事實證明藍(lán)玉是對的,盡管大軍幾度瀕臨崩潰,歷經(jīng)千辛萬苦,險些葬身荒漠,但在找到元廷主力的這一刻,藍(lán)玉的所有罪過盡數(shù)消弭,這是屬于他的輝煌……》
朱婉清看到這兒,小臉兒發(fā)燙,悻悻道:“不愧是太祖欽點的大帥,果然……厲害!”
她伸出食指,輕輕翻頁,醒目的六個正楷大字映入眼簾。
《決戰(zhàn)捕魚兒海》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顯然,李叔只寫到這兒,下文還沒開始寫呢。
朱婉清傻眼,幾乎快抓狂了,這簡直……比茶館說書人那句: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還要遭人恨!
“可惡啊,怎么斷在這兒!”朱婉清氣得想摔東西,“就不能一口氣寫完嗎?”
不怪她暴躁,如此斷章行為,換誰都忍不住。
這一刻,她好想拉李叔回來,讓他麻溜兒往下寫,不寫不給飯吃。
不過終究只是想想,她有這個心,可沒這個膽子。
“讓你手賤,你就不能等他寫完這段再看嗎?真的是……”朱婉清滿腹牢騷。
最后,合上書小心翼翼放進木箱,繼而一切回歸原樣……
~
今兒李青回來得比平時晚了些,午時末才到家,不過,朱婉清今兒做飯也有些晚,顯得很湊巧。
“李叔,您下午還忙嗎?”
“忙,這幾天都挺忙的,翰林院那邊兒有些事,估計得個十余日�!崩钋嗌炝藗懶腰,“飯做好了?”
“馬上就好,李叔先坐會兒。”朱婉清怏怏回了句,轉(zhuǎn)身去了東廚……
今日飯菜……出奇的難吃,咸的咸淡的淡,就沒有一道菜正常的。
“小妮子,你故意的是吧?”李青一摔筷子,“不吃了。”
朱婉清:“……”
飯菜確實難吃,她無可辯駁,但她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做飯時心不在焉。
“李叔,咱下館子去吧?”朱婉清試探著說,今日飯菜幾乎快到了難以下咽的地步,她也不想吃。
李青起身道:“你將這些回回鍋,看能不能拯救一下�!�
“好叭,李叔你去哪兒?”
“我去街上吃�!崩钋囝^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