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2章
大明早已改制,藩王宗室的供給生生削減了一半,且除嫡子王爵外,余者盡皆依次遞減,朱祁鎮(zhèn)多生幾個兒子無關痛癢,更上升不到拖垮大明財政的地步。
只是,朱祁鎮(zhèn)卻是沒了這樣的心思,倒不是說他身體不允許,而是他不感興趣了。
做過皇帝,做過俘虜,做過富家翁,如今又做回了太上皇……他這一生稱不上精彩紛呈,卻是跌宕起伏。
如今的他心態(tài)佛系,已經(jīng)脫離了低級趣味。
“這個……好吧,我答應你�!敝炱铈�(zhèn)不想她不安。
“嗯。”錢氏放松下來,輕笑道:“夫君,我們再走會兒吧�!�
“嗯,好。”朱祁鎮(zhèn)扶起她,繼續(xù)散步……
~
八月初,汪直、王越大勝歸來。
一直很有想法的朱見深,又開始了他的謀劃……
第196章
爭氣
乾清宮。
朱見深接見了汪直、王越,并向其詢問了戰(zhàn)斗經(jīng)過……
末了,
對王越道:“王愛卿,你是想在都察院繼續(xù)任職,還是想進入武將體系?”
文武不可兼得,哪能既做文官,又做武將,從頭至尾,朱見深都沒想過要王越兼任文武。
王越有些為難,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取舍。
見狀,朱見深換個問法,道:“宣府總兵跟都察院右都御史,你選哪個?”
宣府總兵?王越怦然心動。
這次,他不再猶豫,恭聲道:“臣愿為大明守土戍邊。”
“說的好!”朱見深哈哈一笑,接著又道:“這件事你要嚴格保密,在你沒有去宣府任職前,仍任右都御史之職�!�
頓了下,“我大明非軍功不得封爵,朕相信你的能力�!�
“是,”王越聲音發(fā)顫,面龐通紅,“臣必不負皇上栽培�!�
“嗯,你且先回去歇息吧,過兩日慶功宴莫要遲到。”
王越恭聲應是,重重磕了個頭,退出大殿。
朱見深正了正身姿,收斂笑意,“汪直。”
“奴婢在�!�
“這一戰(zhàn)下來,你有何收獲?”朱見深問。
汪直沉吟了下,拱手道:“奴婢有句放肆的話想說�!�
“說。”
“奴婢覺得,這次斬獲本不止于此,懷疑……”頓了下,汪直沉聲道:“奴婢懷疑,有人通風報訊。”
朱見深皺了皺眉:“理由呢?”
“這次出征的都是騎兵,我們帶的給養(yǎng)也不多,趕路速度奇快無比,且我們還有詳盡地形圖,行軍非常高效,饒是如此,還是慢了半拍。”汪直道,“奴婢覺得,是邊將中有人故意透漏風聲,以……養(yǎng)寇自重�!�
“嗯……”朱見深緩緩靠回椅上,嘴角牽起一抹苦笑,笑容充滿無奈,疲倦。
中飽私囊的不止文官,武將也很是一樣,由于連續(xù)幾代帝王,都對武將,尤其是邊將持謹慎態(tài)度,這也造成了他們有恃無恐。
‘武將這塊,也是該動動了……’
朱見深呼出一口濁氣,重新坐起身子,道:“你可有證據(jù)?”
汪直搖頭。
“……”
沉默了下,朱見深又問:“若你兼任宣府鎮(zhèn)守太監(jiān),可有把握杜絕這種風氣?”
“有!”
汪直回答的干脆。
朱見深笑了,“有魄力,王越去宣府上任后,你也一起。”
頓了頓,又補了句:“御馬監(jiān)掌印,西廠提督仍由你來兼任,你可隨意往返京師、宣府�!�
“是!”
汪直心懷激蕩,這樣的話,他就可以再建軍功了。
朱見深看著這樣的汪直,內(nèi)心多少有些歉疚,笑道:“去永寧宮吧,給皇貴妃請個安,這幾日就別去御馬監(jiān)了,在宮里歇息一下,慶功宴過后再忙�!�
“是,奴婢遵旨�!�
汪直叩頭,“奴婢告退。”
~
永寧宮。
汪直捧著禮盒在殿前止步,讓人稟報,得到娘娘允許后,這才走進宮殿。
“奴婢拜見皇貴妃娘娘,娘娘安康�!蓖糁眻�(zhí)禮甚恭,態(tài)度之恭敬,不輸對皇帝。
“免禮。”
貞兒虛扶一把,朝左右道:“都退下吧�!�
“是,娘娘�!迸緜兦硪欢Y,退了出去。
“汪直,皇上賞了你什么?”貞兒問。
“皇上讓……”汪直看了眼左右,確定那些奴婢聽不到了,才小聲道:“皇上讓奴婢兼任宣府鎮(zhèn)守太監(jiān)�!�
他臉上透著得意,仿佛是有出息的晚輩,在向長輩炫耀,也像是對長輩的付出做出回報。
娘娘,奴婢給您爭氣了……汪直心說。
太爭氣也不好啊……貞兒暗嘆。
“娘娘,奴婢沒給您丟臉吧?”他矜持的問。
貞兒暗暗苦笑:汪直啊汪直,你快大禍臨頭了,你知道嗎?
她心疼汪直,但皇帝夫君更重要,因此,她沒有明言,只是問:“汪直,你想做鎮(zhèn)守嗎?”
汪直點頭。
他才二十二歲,他很年輕,他有抱負,他也想通過這種方式,提高娘娘在宮中的身份地位,他想回報這個將他拉出苦海的人。
若不是娘娘,他現(xiàn)在還在浣衣局洗衣服,亦或做些刷馬桶之類的臟活,哪有今日榮光?
貞兒輕嘆一聲,沒再勸。
有些話,是不能明說的。
我會盡全力保全你的……貞兒在心里說了句,轉(zhuǎn)而笑道:“今中午就在這兒吃吧。”
“是�!蓖糁睒泛呛屈c頭,他打開木盒,取出成色極品的貂絨皮,“奴婢找了許久,也就這物件配得上娘娘,順天冬天冷,這東西御寒又好看,呵呵……請娘娘笑納�!�
貞兒含笑點頭:“嗯,本宮收下了,在這兒就別拘禮了,坐吧�!�
“哎,”汪直將貂絨皮裝回木箱,放在一邊桌上。
轉(zhuǎn)過頭,這才坐下,瞧著娘娘愣怔出神片刻,汪直忍不住輕聲說:“娘娘,您見老了。”
“人哪有不老的,娘娘我都五十多歲的人了,不老才不正常呢�!必憙盒α诵Γ瑢⒆郎系墓鸹ǜ馔葡蛩�,“離午膳時間還有一會兒呢,先墊墊肚子�!�
“嗯,謝娘娘�!�
~
“小錢,該喝藥了�!�
“嗯…”錢氏接過藥碗,忍著苦一飲而盡。
朱祁鎮(zhèn)忙遞上糖,“吃顆糖就不苦了�!�
錢氏張嘴含住,柔柔說道:“夫君,以后讓奴婢們熬藥就是了�!�
“我閑著也是閑著,這藥里可是有著夫君對你的愛呢�!敝炱铈�(zhèn)笑著說了句俏皮話。
然而,錢氏卻沒笑。
默了下,她說:“夫君再熬藥的話,就用先生的最后一張方子吧�!�
朱祁鎮(zhèn)笑容立時僵住,他有些想哭,卻又忍住了,看起來非�;�。
好一會兒,他勉強擠出一絲笑,溫聲道:“好,都聽你的�!�
“夫君……對不起�!卞X氏歉然道,“妾不能陪你白頭偕老了�!�
“嗨~說什么對不對得起的,真要說對不起,那也是夫君對不起你�!敝炱铈�(zhèn)低頭笑著,光潔平整的地板,此刻卻是模糊不平。
他眨了眨眼,重新抬起頭,溫聲道:“休息一會兒吧,午膳時夫君叫你�!�
“嗯,下午出去走走吧。”
“好,依你�!敝炱铈�(zhèn)起身扶她躺下,“快睡吧�!�
今日他不再看話本……
換上新藥后,錢氏的氣色稍稍好轉(zhuǎn)了些,朱祁鎮(zhèn)不安的心略微得以平復。
眼下進入秋季,天氣不再如盛夏那般燥熱,風帶著秋涼的爽快,吹在臉上十分愜意。
老兩口逛著花園,奴婢們遠遠墜在身后,不敢輕易靠近。
“夫君,今兒聽奴婢說皇上今日設宴款待將士,哪里又打仗了啊?”錢氏問。
“是漠北�!敝炱铈�(zhèn)笑道,“將士們打了大勝仗,且這一戰(zhàn)斬獲頗豐,皇帝自然要款待有功將士嘛�!�
“嗯…皇上是少有的英主,夫君就別憂心朝局了�!卞X氏柔柔說,她知道,夫君不想當皇帝了,卻也沒有真正放下。
夫君不止一次表達過對現(xiàn)今朝局的顧慮,但她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論誰對誰錯,都不如不操心的好。
“我明白,”朱祁鎮(zhèn)幽幽嘆了口氣,“我只是……覺得他如此重用一個太監(jiān)……算了,不說了�!�
他想起,他當初重用王振的時候了。
但該說不說,他給予王振的權柄,遠沒有朱見深給予汪直的權柄大。
朱祁鎮(zhèn)確實有些憂慮,他怕太監(jiān)這個團體失控。
一別數(shù)十載,他對這個兒子并不了解,雖然兒子的政績甩他八條街,但在大局上的博弈水平……他不甚清楚。
他理所當然將兒子取得成就中的很大一部分功勞,歸功給了李青。
可他卻不知,相比手把手的帶自己,李青對他兒子本人的幫助,并不是很大,甚至幾乎是散養(yǎng)狀態(tài)。
由于朱見深的爭氣,李青的目光,已經(jīng)從朝局轉(zhuǎn)移到了大明之外。
錢氏勸道:“你們雖是父子,卻分開太久,你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蟲,又怎知他的用意,兒孫自有兒孫福,你要相信他�!�
頓了下,“就算你不相信他,還不相信李先生嗎?先生都說他是少有的英主�!�
朱祁鎮(zhèn)好笑道:“你是知道的,我早已無意皇位�!�
“妾明白,”錢氏點頭,“妾的意思是,既然放下了,就全盤放下吧,不該操的心就別操了,讓自己真正放松下來�!�
朱祁鎮(zhèn)無奈苦笑:“為夫謹遵太上皇后旨意。”
“夫君討厭,”錢氏輕捶了下他胳膊,癟著嘴說:“妾是悍婦嗎?”
“當然不是啦,小錢最好了�!敝炱铈�(zhèn)連忙哄著,從懷中取出話本,“累了吧,夫君給你說一段書如何?”
“奴婢們還在呢,你是太上皇,讓他們瞧了去……”
“那怎么了。”朱祁鎮(zhèn)哼道:“誰敢笑話我?再說了,給你說書又不丟人。”
他拉著錢氏坐下,打開話本翻開上次講到的地方,清了清嗓子:“書接上回……”
~
奉天殿廣場。
朱見深舉杯道:“此番大捷,王越、汪直,及諸位愛卿居功至偉,朕心甚慰!”
眾將忙起身,舉杯道:“上賴皇上天威,下賴士兵用命,臣等豈敢邀功,敬皇上�!�
另一邊,文臣們也跟著起身,“敬皇上�!�
“哈哈……有功就是有功嘛,”朱見深爽朗一笑,一口飲盡杯中酒,朝文臣群體問道:“諸位愛卿說是不是�。俊�
“皇上圣明。”
文官集團積極響應,心中對王越滿是贊賞。
真給咱們文官爭氣!
第197章
父子論朝局
酒宴氣氛活絡融洽,武將開心,文官亦開心,唯一不爽的是汪直這個閹人也落了座。
太監(jiān),皇帝的家奴。
權勢再大,那也只是奴婢,萬沒有上桌之禮,可汪直偏就上了桌。
大勝歸來的武將們還好,他們對這些規(guī)矩并不是特別看重,且他們跟汪直一榮俱榮,倒沒有表達不滿。
但文官們就不同了,他們讀圣賢書,最重視法理,且對汪直有切膚之痛,心中很是郁悶。
不過,想到王越這個即將成功打入武將體系的同僚,便暫時忍耐了下來,汪直、王越孰輕孰重他們還是分得清的。
朱見深很滿意群臣的態(tài)度,朝身邊太監(jiān)揚了揚下巴。
后者拱拱手,從懷中取出圣旨,“有旨意�!�
群臣忙放下筷子、酒杯,起身撩袍拜倒。
“此番漠北大勝功在社稷,朕心甚慰,將士用命,朕豈可吝嗇?
士卒每人賞紋銀五兩,百戶二十兩,千戶五十兩……戰(zhàn)死將士,以三倍獎賞撫恤,著戶部立即督辦。”
“……臣遵旨�!毙氯螒舨可袝淌蕾Y,悶聲稱是。
太監(jiān)繼續(xù)道:“汪直、王越居功至偉,任王越總兵之職,暫為后補,待職位出現(xiàn)空缺再行補上,汪直任鎮(zhèn)守,暫為后補,同上;
欽此�!�
群臣雙眉一擰,武官們不悅:什么時候文官也能兼任武將了?
文官們也有不悅:這汪直……權柄忒大了吧?
他們還未說話,汪直、王越立即響應:
“臣(奴婢)叩謝圣恩。”
“起來,都起來吧�!敝煲娚钚π�,舉起酒杯:“諸位愛卿,我們繼續(xù)�!�
群臣默默起身,卻是沒了飲宴的興致,都在暗暗尋思如何讓皇帝收回對自己不利的成命,只是眼下是吃席,喜慶場面,反駁的話不好說。
但,這不代表他們就這般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