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9章
“這個……”朱見深臉上的笑意斂去了不少，“有所下滑，這兩年天災(zāi)多些，河..南、山..東、河..北數(shù)省老是大旱，朕免了受災(zāi)地方賦稅，賑災(zāi)又花掉了一批，但這不是有日本國貿(mào)易嘛？”
李青嘆了口氣，轉(zhuǎn)而問：“海商方面呢？”
“這個……利潤也下滑了。”說起這個，朱見深神色凝重起來，“利潤下滑本在情理之中，隨著貿(mào)易持續(xù)推進，大明商品的稀缺性逐漸降低，利潤走低屬于正�，F(xiàn)象，問題是……”
朱見深苦笑道：“沒以前那般暢銷了，富紳目光短淺，只要有得賺他們就賣，搞得朝廷貿(mào)易數(shù)額持續(xù)走低……”
他有些慍怒：“朕真想全面關(guān)閉民間海洋貿(mào)易，如日本國那般，盡數(shù)掌握在朝廷手中�！�
“這萬不可行。”李青搖頭，“總要讓利民間，不然你權(quán)柄再大，也一樣會出亂子�！�
“唉……朕擔(dān)心的是，照此發(fā)展下去，終究會告別大明商品不愁賣的時代�！敝煲娚顟n慮，也不解，“先生，你去過海外，你說這是為何呢？”
李青嘆道：“還能為何，受氣候影響，收成少了，人也變窮了唄。”
“氣候……難道海外也大旱？”朱見深驚奇。
“……不全是大旱，準(zhǔn)確說是寒冷�！崩钋嗟�，“你沒覺得氣候變冷了些嗎？”
朱見深愣了下，驚詫道：“你也有這感覺？”
“不是我也有，而是事實。”李青苦澀道，“且越往后越冷�！�
“啊？”
朱見深驚坐而起，“先生，你這……這就有些危言聳聽了吧？”
“尚書有云：三年豐，三年歉，六年一小災(zāi)，十二年一大災(zāi)；天象變幻無常，有好有壞，豈會一直壞下去？”
朱見深對李青這個說法，持懷疑態(tài)度，在他看來，這就是正常的天象變幻，過了這幾年就好了。
李青默了下，道：“你知道什么是小冰河嗎？”
第205章
先生好壞，朕好喜歡
“小冰河……”朱見深茫然搖頭，“那是什么？”
“就是……氣候周期。”李青道，“每隔數(shù)百年便會出現(xiàn)一次，具體時間……我也不是很確定，但目前來看，小冰河就快來了�！�
說到這兒，他不禁想起當(dāng)年跟姚廣孝論大明國運。
不得不說，老和尚確實夠牛，戰(zhàn)略眼光十分超前。
即便李青使盡渾身解數(shù)，也一樣沒能改變王朝的發(fā)展規(guī)律，不過，在他的努力下，給大明營造了許多小勢。
若是運作得當(dāng)，未嘗不能改變大勢。
天，地，人。
后面兩個，李青做出了很多改變，但，‘天’這個因素，他實在無能為力，只能被動接受。
依照當(dāng)初姚廣孝的論調(diào)，李青解釋了下小冰河帶來的影響。
朱見深臉色空前凝重，在此之前，他從未將氣候上升到大明王朝存亡的高度，可聽了李青這話，他不得不重新審視……
奈何，這種事非人力所能改變。
朱見深思量許久，問：“先生可有破局之法？”
“掠奪，發(fā)展。”李青說。
“具體點兒呢�！�
李青苦笑道：“我對日本國、朝..鮮的不同態(tài)度，就是為了抵抗這種極端氣候的影響�！�
朱見深默了下，問：“先生所說的極寒天氣，具體會嚴重到什么程度？”
“說不好�。 崩钋鄵u頭輕嘆，“我又沒經(jīng)歷過，如何得知具體情況，不過，應(yīng)該不會嚴重到餓殍遍野的程度�！�
李青說：“這種天象歷史上發(fā)生過不止一次，中原王朝次次都能傳承下來，且今大明有永樂豆、宣德薯這種高產(chǎn)作物，未必不能打破魔咒。”
朱見深擰著眉毛，低聲說：“可歷代王朝都沒有大明人口多啊，現(xiàn)階段，大明人口有近一萬萬又三千萬，這近乎是歷代王朝的兩倍，高產(chǎn)作物的優(yōu)勢……很有限啊�！�
李青默然。
良久，問：“現(xiàn)在人口具體多少？”
朱見深尷尬道：“具體數(shù)目朕一時間也說不上來，這樣吧，回頭朕讓戶部整理一下�！�
李青補充：“把成化朝，甚至大明歷朝皇帝在位時的人口數(shù)額統(tǒng)計出來，一并拿來我看�！�
“這個……”朱見深有些為難，“這怕是有點麻煩，且也難以精確。”
“不用太精確，有個差不多就成�！崩钋嗾f道，“我看的是趨勢，不是具體數(shù)額�！�
“嗯，成�！敝煲娚罹従忺c頭，蹙眉問：“除了掠奪、發(fā)展，還有沒有其他辦法？”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朱見深憂心忡忡，極度不安。
李青試探的說：“你覺得……搞殖民如何？”
“啥是殖民？”
“洪武趕散你總知道吧？”
朱見深瞬間明悟，驚詫道：“你是說，把百姓趕散到海外諸國？”
“如何？”
“不如何�！敝煲娚顩]好氣道：“先生，這么低級的策略，不應(yīng)該出自你之口啊。”
李青沒反駁，卻也不甘心，“要不試試吧，這是除了以上兩點，唯一的辦法了�！�
“不用試，根本沒可能。”朱見深斷然道，“百姓不會同意，海外諸國不會同意，誠然，大明國力強盛，明軍戰(zhàn)力無匹，可先生應(yīng)該知道，一旦那樣做，藩屬國必將死命抵抗；
是，可以打贏，但付出和回報會嚴重不成正比！”
緩了口氣，朱見深道：“退一萬步說，就算能成功，百姓同意，海外諸國也同意，所有人都心平氣和的接受朝廷安排，聽從大明的統(tǒng)治，甚至愿意成為大明的一份子，可那又能如何？”
“你說，隔著海洋如何統(tǒng)治？”朱見深問：“再者，既是大明的一份子，那大明要不要為其兜底，只向他們索取，不管其死活，大明移民過去的百姓會不會被清算？
子民受欺負了，朕這個天子要不要為其討回公道？
出海作戰(zhàn)花費之高，先生難道不知？”
一連串的反問，懟的李青沒話說。
朱見深嘆道：“這樣做，不是把大明拖入戰(zhàn)爭泥潭，就是給大明平添累贅，而事實上，這件事根本沒有可行性，在第一步就會被堵死，讓百姓離開祖祖輩輩生活的家鄉(xiāng)，且還是去海外蠻夷之地……這不是妥妥逼著人造反嗎？”
李青無言以對，沉默許久，道：“那若是向草原輻射呢？”
“這個……”朱見深陷入沉思，良久，才道：“暴元入主中原近百年，還是有貢獻的，向北的話……確有可行性；
不過，讓百姓移民過去，依舊不可行�！敝煲娚畹�，“得讓他們過來，讓他們向大明靠攏。”
說著，朱見深苦笑道：“草原卻有部分地域可以耕種，但這很有限，事實上，草原只能以放牧為主，讓耕農(nóng)去草原上種田，沒那個條件啊�！�
李青也苦澀笑笑：“那就只有以上那兩個辦法了�！�
頓了下，“不過，向北輻射還是有必要的，如我所料不差，目前草原局勢已經(jīng)有所改變，少部分人有了固定落腳點，對吧？”
朱見深驚奇：“這你都知道？”
“廢話，這就是我的手筆，我能不知道？”李青簡單說了下，當(dāng)初跟和忠在草原上的部署。
“原來如此�！敝煲娚罨腥�，頷首道：“按著這個發(fā)展趨勢，以后把草原囊括進大明疆域并不難，但這需要很長時間……”
“對了，先生未來還有何打算？”
李青聳聳肩，“還能如何，拉更多小國入伙，形成一個經(jīng)濟體系，以便更好的循環(huán)周轉(zhuǎn)唄�！�
朱見深輕輕點頭：“這卻是個好辦法，朕以為，如此是最優(yōu)解，盲目的一味擴張，除了‘消化不良’，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是這種大明主導(dǎo)的合作，才是揩油的好策略，既不是大明自己人，那可勁兒欺負也沒什么打緊。”
李青翻了個白眼兒，“你這是竭澤而漁，絕不能這么辦。”
“那……？”
“要可持續(xù)的竭澤而漁�！�
朱見深：“……先生好壞�！�
頓了頓，又補充道：“朕好喜歡�！�
李青：“……”
又聊會兒其他，朱見深起身道：“先生忙碌了這么久，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好好歇歇�！�
他從懷中摸出鑰匙，“就在這兒住下吧，朕回頭知會一聲，不讓那些奴婢來打掃了，你安心住便是；
好好享受享受生活，吃好吃的，玩兒好玩兒的……海外蠻夷之地，想來先生沒少遭罪�！�
李青接過鑰匙，含笑道：“倒也沒遭大罪，我到哪兒能吃虧？不過話說回來，海外卻不如大明，尤其是飲食方面，遠甚！”
見他接受，朱見深稍稍放松，笑道：“行，以后朕閑暇無事，就來找你嘮嘮嗑。”
“嗯�！�
“嗯？”
“……皇上慢走？”
“嗯。”朱見深滿意了，走了兩步，又駐足，得寸進尺道：“不送送朕？”
“……”李青淡淡道：“上次你那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見過我了，還是不露面的好�！�
“這都好幾年了，朕也沒帶那個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來�！敝煲娚畹�，“再說了，反正朕以后要常來，且你在此住下，哪能做到絕對保密？”
“這倒也是。”李青微微點頭，“不過，我總得有個住在這兒的理由吧？”
“好說，”朱見深笑道，“你是江南水師總兵官李宏親兵，受他指派，特來京師向朕匯報水師事宜�！�
李青撓了撓頭，“那行吧�！�
“所以……送朕�！敝煲娚畎褐樥f。
“不送，”李青撇撇嘴，“別忘了，你進來時是從外面開的鎖。”
朱見深：-_-||“朕不管，就得送朕，朕是君，你是臣，正所謂：君讓臣死……”
“好好好，送，送你�！崩钋嘁彩亲砹�，左右不過兩步遠，犯不上再掰扯下去。
“這還差不多�！�
朱見深滿意了，“走著�！�
~
“小兔崽子，你又跑……”
“噓~”少年忙做了個噤聲手勢，“父親你小聲點兒，我剛才差點兒被人拿下�！�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彪形大漢，輕聲道：“父親，你說上午那年輕公子是什么來頭��？”
中年人順著兒子指的方向看去，數(shù)十精壯漢子神色肅穆，魁梧的身材隱隱透著肅殺之氣，雖穿著百姓衣服，卻完全不似尋常富貴人家的家丁。
倒像是……吃官家飯的。
“別管人家了，快跟為父回去�！敝心耆顺谅暤�，“先生說了，你若不跟他道歉，他就不教你了�！�
少年撇撇嘴，“不教就不教唄，我還不想跟他學(xué)呢�！�
“你……”中年人慍怒，抬手揪他耳朵，不料少年早有防備，輕易躲過，“嘿嘿……抓不著�！�
“逆子！”
中年人怒喝：“再頑劣，老子打斷你腿�！�
這一聲大喝，頓時引得大內(nèi)侍衛(wèi)警覺，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沉聲道：“你倆，過來�！�
少年一縮脖子，中年人也沒了方才氣焰，干笑拱手：“犬子頑劣，叨擾了�！�
說罷，扯著兒子就要走。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眉毛一擰，方才就見少年在此鬼鬼祟祟，只是對方年齡太小，他沒往別處想，現(xiàn)在見又來一個，愈發(fā)懷疑：“過來�！�
“走吧父親，”少年反而淡定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腳下有何懼哉？”
說著，坦然向前。
中年人一陣頭大，京師之地臥虎藏龍，他一個小小的翰林修撰，可真不夠看的。
奈何兒子都過去了，他豈能不管不顧。
他只得硬著頭皮跟上，心里暗暗想著說詞……剛走沒兩步，就見那位年輕公子走出門來，他頓時松了口氣。
之前雖只有寥寥數(shù)語，卻也不難看出，這年輕公子很好說話。
不過，待看到年輕公子身邊，一位跟自己年齡差不多大的黑臉大胡子中年人，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第206章
講理
‘皇，皇上？
皇上怎么會來這兒，那年輕公子又是什么人物，能讓皇上親自來見？
皇上穿著尋常衣服，那便是微服私訪了，連侍衛(wèi)都是百姓打扮，這就萬不能點破身份了，
可問題是，大內(nèi)侍衛(wèi)顯然誤會了，不點破皇上身份，如何道出我的身份呢……’
少年哪知父親內(nèi)心戲這么多，他只覺著李青很會擺譜，之前倒也罷了，現(xiàn)在他離著七八丈遠，這都還不行？
這不是純純不講道理嗎？
他準(zhǔn)備跟李青好好論論理。
“喂，他們都是你的人？”
李青一愣：這叛逆少年咋又來了？話說……可真夠叛逆的。
朱見深也是一愣，轉(zhuǎn)頭看向李青：你認識？
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也懵了：咋又來一個，這人是咋進去的？
少年父親已然滿頭大汗，有心怒斥兒子，卻又恐驚了圣駕，心如油煎。
眾人個個內(nèi)心戲十足，場面一度十分尷尬……
“咳咳，”李青清了清嗓子，道：“他們是這位朱老爺?shù)娜�，你有何事？�?br />
“朱……皇爺。”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差點順著李青說禿嚕了嘴，忙行了一禮，詫異道，“這位是……？”
朱見深不答，轉(zhuǎn)而看向少年，以及其身邊的中年人。
見狀，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稟報道：“皇爺，這二人行蹤鬼祟，小的見其可疑，故……”
“沒什么可疑的。”朱見深抬手打斷，朝中年人道：“你是叫……王華對吧？”
天可憐見，皇上還記得我……王華放松之余，也有些受寵若驚，忙長長一揖，“王華見過皇爺�！�
“免禮免禮，”朱見深笑問道：“這是你兒子？”
“是，”王華臉色訕訕，又從牙縫里低低擠出一句：“我兒快給皇爺見禮�！�
少年略微有些不情愿，卻還是聽話的拱手作揖，“見過黃老爺�！�
“嗯，”朱見深笑道：“他們都是我的人，你想說什么？”
王華心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兒，唯恐頑劣兒子惹得圣上不悅，但皇上問話，他又不能打斷，只好祈求的看向兒子。
兒啊，你給老子悠著點兒。
頑劣兒子的人設(shè)很穩(wěn)，依舊頑劣，“你這家丁是不是太霸道了些？我和父親不過在此駐足片刻，便懷疑我們圖謀不軌，是何道理？
僅憑揣測，便對我父子呼來喝去，這又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