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有送古玩,有送字畫,有送美玉……都帶了禮物。
李青、朱見深卻是例外,一來,他們提前就送了;二來,朱見深是太上皇,沒道理給臣子送禮,而李青……他臉皮厚,并不覺得白吃丟臉,況且他又沒白吃。
此番來的人真心不少,但九成九的人都是為了保護朱見深,并非是來吃席、喝喜酒,真正的客人也就十余人。
小院并不擁擠。
諸介庵提前得知消息,特意把親朋好友安排到了隔壁院子,將前堂給空了出來,以便太上皇、寧王以及諸位大人談話方便。
“小王,別在這杵著了,”朱見深笑道,“今兒你是主角,別耽誤了吉時,快去吧。”
“是,那草民就……失陪了�!蓖跏厝蕦χ煲娚钜欢Y,繼而又團團一揖,“小生告退�!�
一向高高在上的大人們,今日格外和善,紛紛輕笑點頭,捋須贊道:“少年英才,少年英才啊……”
連帶著,平時都不稀得正眼瞧的諸介庵,今日的他們也格外平易近人,
紛紛恭喜。
諸介庵可不敢托大,他激動,卻清楚自己的定位,知道這全是太上皇的面子,跟自己沒半文錢關(guān)系,一一還禮,小心伺候……
太上皇都來了,茶水、點心什么的,自然要趕緊送上,同時,婚禮流程也在緊鑼密鼓地趕節(jié)奏,包括菜肴、酒水。
自朱見深進了院子,各方面都在加速……
朱見深這桌只有李青,寧王,寧王世子,以及江..西布政使,空間很是寬裕,眾人摸不清李青底細,但既然是太上皇身邊的人,自然不能得罪,他們說話很好聽。
這些個飽讀詩書之人,說話分寸感拿捏得極好,他們也擅長這種場面,談笑風(fēng)生,讓人心情愉悅。
便是奉迎,也不墮自己身份,又捧的恰到好處。
地方跟廟堂不同,廟堂都是人精,反而陽謀居多,派系也一目了然,而地方上則是錯綜復(fù)雜,個個都圓滑的緊,秉承著誰也不得罪。
基于此,人情世故方面,地方上遠比廟堂更濃郁
數(shù)千年來皆是如此,早已根深蒂固,沒辦法改變。
朱見深就是奔著玩兒來的,李青也是,兩人倒沒有在意這些,卻也沒應(yīng)付場面,完全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來。
二人幾乎不搭話,而是相互聊著……
“李青,你參加過別人婚禮沒?”
“尋常人家成親,這是頭一次。”李青說。
‘他也叫李青……’
聽到這個名字,一眾高官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不過,這個名字并不算罕見,他們也沒多想。
“說起來,朕也是頭一次,還真不知民間成親有何不同�!敝煲娚顫M懷期待。
在場之人知道的不少,但誰也沒膽子劇透,壞了太上皇雅興。
面前這位,可是個鐵腕實權(quán)皇帝,盡管眼下傳了位,做了太上皇,可沒人敢真將他視作尋常太上皇。
沒有久等,
王守仁走后,不過兩刻鐘時間,便再次趕來,與此同時,新娘子也被丫鬟牽著走了來。
太上皇就是來看熱鬧的,成親禮自然不能背著他,且諸介庵在陪太上皇,拜高堂,也只能當(dāng)著賓客的面拜。
新人到來,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場面,立時安靜下來,目光全匯集在新人身上。
李青舉起的茶杯,就那么端在手中,滿懷好奇。
少頃,王守仁、諸氏,兩人在距離一丈之內(nèi)停下。
這時,一個身材肥胖的上歲數(shù)老人,抽冷子喊道:
“正衣冠!”
李青、朱見深冷不防都是一個激靈,其他人卻是習(xí)以為常,顯然,成親是要這么喊。
王守仁抬起手,正了正衣冠,諸氏也扶了扶紅蓋頭下的鳳冠。
“跪~!”
小兩口跪下。
“一叩首,拜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國泰民安�!�
王守仁、諸氏叩首。
“再叩首,拜萬事順?biāo)�,家業(yè)興旺�!�
小夫妻再叩首。
“三叩首,拜列祖列宗……”
拜完天地、祖宗,小兩口來到朱見深身前,再拜君。
這是個增加的環(huán)節(jié),天地君親師,君在親前,自然要放在高堂前面。
三叩首拜的是故去的祖宗,這是孝道,且人死為大,這才放在朱見深前面。
不得不說,就禮節(jié)這塊,古人重視程度,遠非后世能比啊……李青暗暗點頭。
…
先拜天地,再拜高堂。
拜天地讓李青眼前一亮,但拜高堂環(huán)節(jié),倒是與后世差別不大,敬茶,改口,發(fā)紅包,流程大差不差,只是更為正式。
接著,就是夫妻對拜了。
李青津津有味,想看看這最后一拜,是不是也要跟后世一般,新郎新娘要碰個頭。
不料,這最后一拜,跟他想得根本不是一碼事。
“夫妻對拜!”老人依舊吊著嗓子,且氣息十足,顯然是專業(yè)的,聽著就讓人精神,提勁兒。
小夫妻轉(zhuǎn)過身,面對面。
“一拜,結(jié)連理!”
王守仁左手在前,右手抵著左手,高高舉起,身子前傾,作了個十分標(biāo)準(zhǔn)的揖禮。
諸氏右手在前,左手抵著右手,舉至胸口向上一些的位置,同樣是揖禮。
區(qū)別在于王守仁是身子前傾,她是微微屈膝,如此一來,兩人的揖禮剛好平齊。
停頓了兩個呼吸,夫婦直起身。
老人的聲音適時響起:“再拜,共同心!”
王守仁作揖禮,諸氏亦是如此。
俄頃,
“三拜,敬如賓!”
小夫妻再拜,略作停頓,直起身。
這時,老人的面龐愈發(fā)紅潤,長長吸了一口氣,聲音更提勁兒,道:
“天作之合!白首同心!夫婦佳成!相敬如賓��!”
“禮成�。�!”
結(jié)束了……李青還沒看夠呢。
這拜堂跟后世真的很不同,很喜氣,不是大紅喜袍的襯托,而是……給人的直觀感受。
真的很喜慶,似乎有種莫名喜氣在心間蕩漾,讓人感到愉悅。
沾沾喜氣,
這四個字,李青以前常聽人說,自己也有說過,但直至今日,他才算是感受到。
他沾到了!
他切實體會到了喜氣,真的……很美妙。
拜天地,拜堂,對拜,每一個環(huán)節(jié)都是那么賞心悅目,而不是后世那般,背北朝南鞠個躬,反過身跟父母鞠個躬,最后再相互鞠個躬。
這時的成親禮,真的很喜慶,就連那位體胖的老人,似是沾了太多喜氣,瞧著都喜慶的緊……
禮成后,小夫妻面對賓客,又是一揖。
諸位大人們忙也舉起酒杯,嘴上說著吉利話,李青沒有經(jīng)驗,以樣學(xué)樣,舉起酒杯,說了兩句早生貴子,百年好合的話。
朱見深也沒經(jīng)驗,他也想說這兩句來著,不料被李青給搶了,不禁幽怨的瞪了眼李青,臉更黑了……
一道道菜肴送上來,稱不上豐盛,卻也有葷有素。
都是大鍋菜,雇的廚子在自家煮的,卻別有一番滋味。
這些個大人們好的吃多了,對這菜肴不太感興趣,更多是向太上皇敬酒,拍馬屁。
李青可不管那些,抄起筷子就是造,吃席這塊,他是專業(yè)的……
不多時,王守仁去而復(fù)返,一一敬酒。
“小生敬太上皇�!�
“嗯。”朱見深舉杯一飲而盡,笑道:“今日小登科,他日可要大登科啊!”
王守仁訕訕點頭:“仰賴太上皇圣言,小生努力�!�
眼見太上皇如此,寧王、寧王世子、布政使等一群人,對王守仁的態(tài)度,愈發(fā)和善起來。
這少年,前途無量!
…
傍晚,在寧王、布政使的促請下,朱見深不得不踏上回寧王府的返程。
李青特意落后半拍,單獨找到王守仁,道:
“成了家,以后就是大人了,性子要收一收,今日起,你又多了一個身份,也多了個責(zé)任�!�
“我明白,”王守仁點頭,“先生,你和太上皇這就要走嗎?”
李青笑了笑,道:“還會再見�!�
王守仁也笑了,道:“一路順風(fēng)�!�
…
第16章
朱佑樘的威懾力
“錢到手了,咱們走�!�
大清早,李青睡得正香,就被朱見深推醒了。
“不急這一時片刻,我再睡會兒�!崩钋噜絿佉痪�,翻了個身正欲再睡,朱見深卻不讓他如愿。
“睡什么睡,起來,大好時光豈能浪費?”
“不是,沒必要這么急吧……”李青無奈坐起身,道:“給寧王打過招呼了沒?”
“你睡迷糊了吧?”朱見深沒好氣道,“跟他打了招呼,咱們還能游山玩水嗎,就算寧王同意,那些個布政使、知府、指揮使……還不得給配上千余人的護衛(wèi)��?”
“我的意思是……你總得讓人知道咱們走了吧?”李青道,“就這么不告而別,實在太冒失了,你這個太上皇可是萬金之軀,不聲不響走了,還不得炸鍋�。�?”
“寫了信了,”朱見深從懷里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催促道,“別磨蹭了,咱們快走吧,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行吧�!崩钋酂o奈點頭,“錢呢?”
“喏,那不是嗎?”朱見深指著一口大箱子,“銀票都在這里面呢�!�
“驗過了沒?”
“你覺得,寧王有膽子騙我嗎?”朱見深反問。
“倒也是�!崩钋帱c頭,“不過,這箱子帶著太麻煩,弄個大行囊,你這身衣裳也換換�!�
說著,起身提上鞋子,道:“我去外邊望望風(fēng),真的是……大白天跳人院墻,真有你的�!�
他原本想著,等到夜深人靜再帶著朱見深走,不料,朱見深竟一刻也等不及。
不過,這里確實沒什么意思,走就走吧。
…
中午,朱覲鈞前來請?zhí)匣视蒙牛B喚許多聲都不見回應(yīng),他知道太上皇龍體抱恙,唯恐有個好歹,壯著膽子推開門,竟發(fā)現(xiàn)空空如也。
茶桌上,一封書信格外醒目。
他忙上前,卻見信封上寫著‘寧王親啟’。
盡管只是一封信,朱覲鈞也不敢違抗,連忙拿著信去找老父親。
“父王,太上皇不見了�!�
“啊?”老寧王身子一顫,差點栽倒,好在有大孫子扶著,“什,什么時候的事?”
“兒子剛發(fā)現(xiàn),太上皇留了一封信�!敝煊P鈞遞上信。
朱奠培哆哆嗦嗦的接過信,撕掉封口展開,俄頃,一屁股蹲坐在椅上,喃喃道:
“壞了,壞了,太上皇悄悄走了,走了……”
朱宸濠不解,“爺爺,太上皇走了不是挺好的嗎?”
“你懂什么?”朱奠培罵道,“太上皇萬金之軀,但凡有一丁點好歹,都是天大的干系,他在寧王府的事人盡皆知,如今卻不見蹤影……這這這,何況太上皇龍體違和,若真有個閃失,寧王一脈算是廢了�!�
“沒,沒這么嚴(yán)重吧?”
“啪——!”
朱覲鈞甩手就是一個大嘴巴,罵道:“小畜生,都是你惹的禍,你個敗家玩意兒�!�
前有三百五十萬兩白銀、寧王府五年俸祿,這又碰上了這事兒,賠了錢,還可能會面臨被削藩,朱覲鈞都快崩潰了。
老父親都要七十的人了,身子骨依舊健朗,現(xiàn)在又碰上這檔子事兒,他很可能此生無望做寧王了。
能不氣嘛。
都是這小畜生,早知如此,當(dāng)初還不如……
噴墻上呢。
“你打他有什么用?”朱奠培瞪了他一眼,哼道:“走,隨本王去佛堂,給太上皇祈福保平安去�!�
“是……父王,不通知布政使嗎?”朱覲鈞皺眉,“多一個人知道,便減輕一份責(zé)任啊�!�
“太上皇不讓說啊�!敝斓炫嗫鄧@道,“說了就是抗旨,且真要傳揚出去,萬一太上皇路遇歹人,那責(zé)任就全是我們的了……”
說著,他也來了氣,甩手就是一巴掌。
“啪——!”
朱宸濠的左右臉,頓時勻稱了。
~
“你還說我急,你這比我還急呢�!�
馬車上,朱見深抱怨道,“熱死個人,你給我弄冰塊去。”
“我上哪兒給你弄?”
“我不管,我就要……”
“給你臉了是吧?”李青驅(qū)趕著馬車,一邊回頭惡狠狠瞪著他,“再逼逼,信不信我調(diào)頭回寧王府,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