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0章
“客官稍等。”
唐伯虎撐著柜臺起身，搖搖晃晃地去打酒，好似隨時都要跌倒一般。
李雪兒都為他擔(dān)心，委婉道：“你如此這般，就不怕你老板扣你工錢��？”
“呵呵呵……我就是老板，誰扣我工錢�。俊碧撇⑦尤灰恍�，踉踉蹌蹌來到桌邊，“喏，酒好了，二十文錢，待會兒放柜臺就成�！�
“等一下�！�
“下酒菜沒有，我不會做那個�！碧撇㈩^也不回地擺擺手，“若覺無下酒菜不可，客官可再換一家�！�
“不是……你是唐伯虎？”李雪兒驚詫。
她打聽過，這酒肆就是唐伯虎家的產(chǎn)業(yè)。
“嗯…，是我�！碧撇⑥D(zhuǎn)過身，惺忪著眼睛，自嘲道：“客官也聽說過我？”
“吳中四才子之首，如雷貫耳�！崩钛﹥焊尚Φ�，“只是不想唐大才子，竟是如此……”
“如此頹廢是吧？”唐伯虎輕笑，笑容苦澀，落寞。
李雪兒點頭：“確實�！�
她很失望，真的是……見面不如聞名。
唐伯虎搖頭失笑：“什么四大才子之首，讀書沒讀出功名，經(jīng)商……一塌糊涂，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廢人罷了�！�
李雪兒莫名其妙，這跟她想象中的唐伯虎差太多了。
大才子不應(yīng)該是才華橫溢，玉樹臨風(fēng)，出口成章……怎會如此這般呢？
李雪兒困惑，想了想，道：“小生獨飲無趣，兄臺若不嫌棄，你我共飲如何？”
她坦誠道：“實不相瞞，小生來吳縣，就是為一睹唐大才子風(fēng)采�！�
唐伯虎苦笑嘆息：“若你為領(lǐng)略吳中才子風(fēng)采，還請另擇才子，若你想找個人共飲，唐某倒是愿意奉陪�！�
“小生想找人共飲�！崩钛﹥好Φ�。
她實在想不通，為何大才子竟會落得如此這般境地。
李雪兒可以肯定，以前的唐伯虎絕對不是這樣的，不然，萬沒可能成為四大才子之首。
這其中，定有隱情。
她很好奇。
第127章
站著說話不腰疼
唐伯虎來到桌前坐下。
李雪兒給他斟上酒，問：“你這是不打算科舉了嗎？”
“科舉？”唐伯虎失笑，喃喃道：“科舉為的什么？”
“這可多了，往大了說，為國為民；往小了說，光宗耀祖，封妻蔭子……”李雪兒見他臉色愈發(fā)灰暗，詫異道，“難道不對？”
唐伯虎嘴角牽起苦澀，嘆道：“對，都對�！�
“那你為何……”李雪兒道，“為何不想想你父母呢？”
這話她說的臉紅，她自己都任性。
不過，李雪兒覺得吳中四才子之首的唐伯虎，若就這般頹廢下去，實在太浪費了。
“他們?nèi)ナ懒��！碧撇灹丝诰啤?br />
“抱歉，”李雪兒訕訕，忙又給他斟上一杯，安慰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你……你應(yīng)該早就娶妻生子了吧，想想他們……”
“他們也去世了。”唐伯虎又悶了一口酒。
“啊？”
李雪兒驚詫地張大嘴，訥訥著說不出話來。
不是她詞窮，而是覺得任何人遭遇此等事情，任何安慰之語都顯得蒼白無力。
唐伯虎拎起酒壺，給自己倒上酒，一飲而盡。
‘當(dāng)啷’酒杯傾倒，在桌上打轉(zhuǎn)兒，他喃喃道：
“父親死了，母親死了，妹妹死了，妻兒死了，哀哉哀哉，此亦命矣……”
“兄臺……”
“不幸多故，哀亂相尋，父母妻子，躡踵而沒，喪車屢駕……”唐伯虎憂郁的雙眸緩緩閉合，夢囈著進(jìn)入夢鄉(xiāng)。
李雪兒愣愣看著，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有心一走了之，卻又怕唐伯虎出個好歹，哪怕不是吳中四才子之首，就是個路人，她也不好袖手旁觀。
當(dāng)然，主要是李雪兒能肯定，唐伯虎不會對她不利。
在保證自己的情況下，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李雪兒自然不會嫌麻煩。
“堂堂江南大才子，竟淪落至此，真是……可憐可嘆�！崩钛﹥簱u頭嘆氣。
該說不說，這樣的唐伯虎，跟她心目中的大才子差距甚大，甚至……她很失望。
可話說回來，遭遇這樣的變故，換誰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唐伯虎不尋死，都稱得上堅強了。
…
春末的午后陽光帶著絲絲灼熱，唐伯虎眼皮眨了眨，睜開朦朧的眼睛。
抬眼看到李雪兒，他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二人喝酒的事。
“小兄弟一直沒走？”
“你我共飲，萬一你出了事，那就是我的責(zé)任了�！崩钛﹥汉叩溃拔铱刹幌氡还俑ň�。”
唐伯虎愣了下，苦笑點頭：“現(xiàn)在小兄弟可以放心了，我沒事�！�
“呵呵……不見得吧？”
“便是有事，也與你無關(guān)�！碧撇⒌溃靶⌒值軣o需為唐某所累，但去無妨�！�
李雪兒點點頭，取出半吊錢數(shù)出二十文，道：“酒錢。”
“不用了，算唐某請你的，小兄弟留些錢用作科舉吧�！碧撇⑿殊熘垌�，顯然，濃睡不消殘酒。
“我這人不喜占人便宜。”李雪兒留下錢，揶揄道，“話說，你這酒館生意很不好唉。”
唐伯虎自嘲道：“是啊，我幼讀書，不識門外街巷陌，不問生產(chǎn)，何有何亡，付之談笑……”
頓了下，補了句：“未嘗不好�！�
李雪兒無言。
半晌，道：“男子，三十而立，兄臺還未到而立之年，怎能一遇挫折自暴自棄？大丈夫何患無妻，若就此這般蹉跎一生，既對不起父母在天之靈，也對不起自己這一身才華�！�
言罷，李雪兒起身：“小生也是江南人，對吳中四才子心向往之，然，今日一見四才子之首，卻是倍感失望，告辭！”
“小兄弟且慢�！�
李雪兒頓住，“怎么？”
唐伯虎苦笑道：“唐某確是不堪，然，其他三人卻名副其實，小兄弟莫因唐某，看輕了他們�！�
“這倒不會，個人是個人，旁人是旁人。”李雪兒笑道，“不過，見了唐大才子之后，小生對吳中四才子的興趣也不大了�！�
頓了下，“相見即是緣，小生送兄臺一個忠告，聽不聽由得你�！�
她道：
“人活一世，活法不盡相同，若你想告慰父母之靈，可以努力讀書，考取功名；若對功名無意，亦可做個商賈；
若二者皆不愿……，變賣家產(chǎn)，游山玩水，亦是一種生活�！�
“以上三種，無論哪一種，都比眼下醉生夢死更好，不是嗎？”李雪兒問，“你能一輩子都逃避下去？”
唐伯虎沉默良久，長長一揖，“多謝。”
“不用謝，我是看在江南四大才子之首的面子上，才說的這番話。”李雪兒背上小竹簍，“告辭。”
“小兄弟且慢�！�
“你又要干嘛？”李雪兒有些不耐。
“寒門士子，科舉不易�！碧撇⒖焖僮叩焦衽_，取出兩錠成色極好的雪花銀，道，“小兄弟身子孱弱，拿去買些好吃的補補身子，讀書可是很熬精氣神的，沒有個好身體可不行�！�
以男子的標(biāo)準(zhǔn)來看李雪兒，卻是細(xì)胳膊細(xì)腿兒，說孱弱一點也不為過。
李雪兒滿臉黑線，哼道：“不用了，就你這酒肆生意，一個月都不見得賺這么多，留著自己花吧�！�
聞言，唐伯虎更是感動，道：“小兄弟心地良善，言語不凡，將來，定能高中狀元，做個為國為民的好官。”
我一女子，考什么狀元，找個狀元夫君還差不多……李雪兒白眼道：“好意心領(lǐng)，但不用了�！�
“小兄弟不必推辭，唐某頗有家資，這點錢算不上什么�！碧撇㈩H為豪爽，隱隱間，似乎有了那么一絲四才子之首的風(fēng)采。
李雪兒好看地撇撇嘴，道：“小生家也不窮，你還是留著娶媳婦兒用吧�！�
唐伯虎啞然失笑，“我現(xiàn)在這模樣，哪家小姐看得上？”
“倒也不用這般妄自菲薄，萬一呢？”李雪兒笑笑，繼而又道，“只要兩情相悅，何須非要大戶人家小姐？”
唐伯虎笑了。
被李雪兒這一通說，他開朗了許多，打趣道：“小兄弟現(xiàn)在看得通透，待到大婚之時，怕是也不愿娶個粗野農(nóng)婦吧？”
李雪兒臉一紅，哼哼道：“我當(dāng)然不愿將就。”
唐伯虎：“……”
敢情說了半天，這廝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唐伯虎苦笑，不過，他現(xiàn)在心里好受多了，也有了人生目標(biāo)。
“不管如何，今日多謝了�！碧撇⒄J(rèn)真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些銀子，就當(dāng)是學(xué)費吧。”
說著，不管李雪兒愿不愿意，愣是把銀子塞到她手里。
話說，小兄弟這手還挺軟乎哈。
唐伯虎莫名升起這個念頭。
卻見小兄弟有些氣惱，狠狠剜了他一眼，恨恨道：“無禮，放肆�！�
“……小兄弟要去金陵嗎？”
“不，我剛從金陵過來�！崩钛﹥旱�，“與你一般，我也是‘不識門外街巷陌’，此番就是來領(lǐng)略一番蘇州風(fēng)景、才子�！�
唐伯虎眼眸一亮，“既如此，那不妨讓為兄幫你引薦一二？”
“不必了�！崩钛﹥簱u頭，“我在蘇..州待了一段時間了，也領(lǐng)略了大才子風(fēng)采，呵呵，非常失望，時間寶貴，再見�！�
狠狠扎了唐伯虎一刀，李雪兒渾身舒暢地走了。
她時間確實寶貴。
離家出走本就過分，豈能常年不回去？
…
十余日后，杭州。
李雪兒游逛西湖，品嘗美食，玩的不亦樂乎，都忘了出來的目的了。
她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卻也僅限于金陵城，頭一次出遠(yuǎn)門的她，見什么都稀奇，感覺什么都好玩兒。
甚至，她覺得這親也不是非成不可。
用李爺爺?shù)脑捳f，女子二十歲以后再考慮嫁人也不晚，不超過三十歲生子，都不算年齡大。
用李爺爺?shù)挠嬎隳挲g方式，她還不到二十歲呢，急個啥？
不急，完全不用急……李雪兒放開了玩。
~
“啊嚏~”
李青摸了摸鼻子，自語道：“也不知小雪兒有沒有選中如意郎君，真的是……唉，這席怕是吃不上了。”
朱祁錦見他摸完鼻子又拿針，忙道：“先生，你還是洗洗手，再針灸吧�！�
“不臟�！�
“洗洗……擦擦總行了吧？”朱祁錦實在膈應(yīng)的慌。
“行行行�！崩钋酂o奈，拿手帕擦了擦手，開始施針，一邊說著，“我這人說話算數(shù)，這一點你是知道的，當(dāng)初你爺爺……我都辦得到�！�
頓了下，道出真實目的，“以后我可能不會這么準(zhǔn)時，不過你放心，誤差不會超過兩年�！�
朱祁錦無語：“你這一次早，一次晚的，多少會影響調(diào)養(yǎng)效果，能不能有點時間觀念��！”
“嘿？你什么態(tài)度？”李青撂了臉子，哼道，“還有，下次再敢往上調(diào)價格，你看我扎不扎你就完了�！�
“我什么態(tài)度？明明是你……”
“噗呲！”
…
…
春去秋來，李青結(jié)束交趾之旅，返往大明……
差不多了，如今沒了羈絆，之前想做的事，也是時候推行出來了。
畢竟……李宏歲數(shù)不小了，李家下一代又無心水師軍事。
大明水師艦隊，得拉出來溜溜了……
第128章
這咋還是個戀愛腦呢？
‘鐺鐺鐺……’
門環(huán)敲擊三下，年輕人靜靜等候，平靜的外表下，卻有一顆激動的心。
俄頃，大門打開，小廝探出頭。
“公子哪位？”
“我姓李，是……算了，李夫人，李小侯爺哪個在家？”年輕人問。
“少爺在忙，夫人在家……”小廝問，“您是哪位？”
“你去通稟李夫人，她一來就認(rèn)出我了�！�
小廝有些莫名其妙，但見年輕人有恃無恐，不敢托大，“稍等�！�
沒多一會兒，朱婉清隨著小廝快步走來，待看到門口之人，不免一愣。
“你誰��？”
李雪兒放下小竹簍，取下書生帽，一頭濃密青絲如瀑布般傾瀉下來，她撕下唇上兩撇小胡子，笑吟吟道：
“現(xiàn)在呢？”
“雪，雪，雪兒？”朱婉清呆了下，猛地上前，一把擁住她，“閨女，我的閨女，娘親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老母親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