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3章
…
第33章
互吹
李青很贊同朱佑樘的觀點。
誠然，皇帝的決策很重要，卻也遠沒有世人以為的那般重要，是人都會犯錯，又有哪個皇帝沒犯過錯？
就拿最嚴重的削藩來說，漢景帝鬧出了七國之亂，建文帝鬧出了奉天靖難，如此大的禍事不也沒讓王朝覆滅？
真就是漢景帝被殺了，漢朝就滅亡了？
真就是朱棣被殺了，大明就滅亡了？
都不會，只要社會秩序良好，王朝就不會覆滅。
一個募兵制，且還是在不推翻府兵制施行的情況下，又哪會致使王朝滅亡。
相反，若坐視軍隊戰(zhàn)力下滑，倒真可能會釀成大患。
事實上，軍隊戰(zhàn)力之所以低下，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心氣兒，士卒不是不能打，而是待遇太差的緣故。
內(nèi)閣沉默。
這些道理他們自然也明白，他們也并非全是私心在作祟，而是千百年來的中庸之道早已刻入了骨髓，對制度上的改革，他們總是固執(zhí)，守舊。
李青用錦帕一遍遍擦拭著銀針，擦的晶亮，他道：“家中有金山，主人若無強大武力，怕是門檻都要被客人踏爛了。”
內(nèi)閣依舊無言。
良久，
劉健開口：“此事干系重大，非內(nèi)閣贊同就可順利推行�！�
只要你們不反對就成了……李青心說。
朱佑樘亦是如此作想，輕輕笑了笑，歪頭道：“先生，朕可以飲兩杯嗎？”
李青沉吟了下，道：“就兩杯？”
“就兩杯�！�
…
御書房。
一頓大餅之后，幾個庶吉士激情澎湃，面孔漲紅，不能自已。
仿佛看到了內(nèi)閣大學士在向自己招手！
當然了，朱厚照并非只畫大餅，也給予了實質(zhì)性的好處，給了幾人中書舍人的官職。
雖只是個從七品的官職，卻也標志著他們實實在在進入了官僚體系。
且中書舍人這個官職很不一般，別看職銜不高，卻未來可期。
相當于皇帝秘書，日常負責掌繕寫制詔、銀冊、誥敕、冊表、寶文、玉牒等，不僅對接皇帝，還對接內(nèi)閣，他們?nèi)绾尾患樱?br />
朱厚照笑呵呵道：“朕雖日理萬機，卻并未落下學習之心，嗯…，從這個月起，逢五來給朕講一講經(jīng)史子集，經(jīng)筵開設(shè)在春秋，如今是夏季，就勞煩幾位愛卿了�！�
“不敢，不敢……”幾人忙作揖，又是一番食君之祿為君分憂的套話。
朱厚照待他們表現(xiàn)完，這才道：“嚴嵩，就由你先來吧。”
“臣遵旨�！眹泪院粑贝伲で榕炫取�
賭贏了！
皇上還是英明的……嚴嵩精氣神一下全回來了。
朱厚照演完了戲，起身笑道：“朕還有些公務(wù)處理，小李子，帶他們?nèi)フa敕房熟悉一下�！�
“臣等告退�！�
出了御書房，嚴嵩仰望宏偉宮殿，滿腔雄心壯志……
然，當他注意到幾位同僚神色，不禁又是一凜。
忌憚、嫉妒、戒備……
激動的心情一點點斂去，一顆心又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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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沒有什么是一個酒局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場。
一場簡單的酒宴下來，內(nèi)閣態(tài)度大為緩和，雖對募兵制仍有排斥，但也沒再說什么堅決抵制的話。
待幾人離去，朱佑樘嘆了口氣，直言道：“其實，朕也有些不放心搞募兵制�！�
李青默了下，道：“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關(guān)外統(tǒng)一是早晚的事，戰(zhàn)爭不可避免，屆時，大明將漠北草原納入版圖的契機也會出現(xiàn)�！�
“收歸草原……難�。 敝煊娱炭嘈�，“怕是厚照都未必能看到那一天�！�
“列祖列宗也看不到如今的大明，可若無他們的付出，又怎會有如今的大明？”李青笑言，“基礎(chǔ)打牢未來才會水到渠成，這么大的收益，付出幾代人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
朱佑樘輕輕點頭，接著，又道：
“厚照對先生極是信任，倚重，未來……先生莫要愛惜自己，當多多費心�！�
李青點點頭，拿起針盒，道：“來都來了，針灸一下吧�！�
“你剛飲了酒，不妨事吧？”
“放心，扎不偏�！崩钋嗪φf。
朱佑樘一邊往內(nèi)殿走，一邊說，“對了，你之前是不是給朕開錯方子了��？”
“什么方子？”
“就是……強健身體的那個�！敝煊娱痰闪怂谎�，道，“朕一沾床就瞌睡的緊，還沒……咳咳，你指定是開錯了�！�
“真沒有。”李青不承認，不悅道：“你可以懷疑我的人品，卻不能懷疑我的醫(yī)術(shù)�！�
“……那朕一上床就困得睜不開眼咋回事？”
“藥嘛，總有些副作用，這很正常�！崩钋嗟�，“你就說進食之后，有無好……改善吧？”
倒是很有感覺，可派不上用場有啥用？朱佑樘深吸一口氣，道：
“想辦法把副作用降到最低�！�
“這需要時間，回頭我細琢磨一下�！�
…
從乾清宮出來，李青又去了一趟御書房，待聽聞庶吉士的事搞定了，這才出宮。
接下來，就等輿..論沸騰到臨界點，皇帝出來踢一腳了。
內(nèi)閣不反對，勛貴死命推，皇帝堅定的態(tài)度下，六部九卿大概率是擋不住的。
時至今日，勛貴能量依舊不小，內(nèi)閣也絕非只是幾個大學士這么簡單，在文官集團的體系中，他們不僅站穩(wěn)了腳跟，且也完成了滲透，影響力著實不小。
不然，就這幾個人，又哪里頂?shù)米×康臎_擊？
一增一減的情況下，推行募兵制并不十分困難，李青分析了一波，稍稍放松下來。
‘就先從邊軍開始試點吧……’
李青心情愉悅，邁著輕松步伐往家走。
推開院門，李青目光一凝。
樹下石桌上，菜肴滿滿當當，異常豐盛，還有切好的水果。
“剛準備好，你就回來了，可真是時候�！�
“嗯…，”李青邁步進來，道，“準備回金陵了？”
“該回去了，真氣已到自行運轉(zhuǎn)程度，且我離開也夠久了，再久留下去，怕是金陵的班底也要懈怠了�！崩钛﹥旱�，“吃了飯就走�！�
李青走到桌前坐下，道：“也好，我這邊也要忙碌起來了�！�
“嗯�！崩钛﹥赫迳暇疲e杯道，“干杯。”
李青舉杯跟她碰了下，飲了，道：“路上小心點。”
“你對我身手不放心？”
“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真覺得自己無敵，武當山能打敗你的大有人在，再說，好虎還怕群狼呢。”李青沒好氣道，“別自得自滿�！�
“放心啦，我不會把自己置于危險境地�！崩钛﹥何Φ�，“原來你這么關(guān)心我呀？”
“你這不廢話嗎？”李青無語，“哪有長輩不關(guān)心晚輩的？”
李雪兒努努嘴，轉(zhuǎn)而道：“你說的那些，回去后我會著手付之行動，不過……對孩童的援助方式，我覺得不宜力度過大。”
她道：“首先財力付出太大，其次……斗米升仇，還是謹慎一點好，可以施恩，卻也要有個限度，比如每月逢五搞一次�！�
李雪兒一邊斟酒，一邊分析，“日日開設(shè)孩童食堂，即便只搞一餐，孩子也很可能會出現(xiàn)積食情況，不排除大人為了節(jié)省開支，讓孩子死命吃，吃到可以一天不吃飯的程度；
數(shù)日搞一餐，雖不能排除這種情況，卻也不會長此以往下去吃壞了孩子，你說呢？”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李青笑道，“比我想的周到�！�
“嘿嘿……是吧？”李雪兒得意地挑挑眉，繼而又道，“其實我是見多了，你一直站在高處，對底層百姓的了解并不夠……”
李雪兒苦笑道：“不怪他們?nèi)绱耍Ｑ缘溃猴柵家�，饑寒起盜心；極端貧苦下，人性難免惡俗了點，這很正常，好好引導就是了。”
“你這思想高度可以的�！崩钋嘭Q了個大拇指，沉吟道，“因勢利導，因勢而行，我說的那些你斟酌著來，如你所言，我對底層的了解不足，你也不用都聽�！�
“也就是一些細節(jié)啦，大局觀上您才是這個。”李雪兒還了個大拇指。
李青忍俊不禁，笑罵道：“行了，咋還互吹起來了，吃菜吧�！�
“雪兒敬你�！�
…
北方的酒較之南方烈了不少，李雪兒飲的不算多，卻也面頰通紅，有了幾分醉意。
見她如此，李青道：“明日再走吧�！�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崩钛﹥盒Φ�，“再待下去，怕是你趕我，我都不愿走了�！�
她起身到躺椅上躺下，懶洋洋道：“我穩(wěn)一穩(wěn)飯食，今日就走�！�
“車馬準備好了？”
李雪兒笑著說：“有錢啥都是現(xiàn)成的。”
“嗯，這倒是�！崩钋帱c點頭，道，“我去拿些東西，你帶走�！�
“給我準備的禮物？”李雪兒半坐起身，喜滋滋問。
李青笑笑：“都有份兒�！�
不多時，他拿出幾本冊子，道：“這是你的，主要是修行真氣方面的東西；這個是你大哥的，可強身健體；這個是你娘親的，可滋補養(yǎng)顏；這個是你爹爹的，可固本培元……”
最后，他又拿出兩個信封，輕聲說：
“你爹娘沒有什么頑疾，卻終是上了歲數(shù)，這是我結(jié)合這么多年治療皇帝、皇后病情，研制出的藥方，若是他們……突然身體狀態(tài)下滑嚴重，可根據(jù)上述對應(yīng)癥狀按方抓藥，先解一時之危，然后立刻來通知我。”
世事無常，李青不想抱憾。
“雪兒記住了�！崩钛﹥赫渲亟舆^。
沉甸甸的……
第34章
自作多情
午睡醒來，李青口渴，來到客堂拎起茶壺倒茶，卻只倒出了小半杯。
“去燒壺……”李青倏地頓住，好一會兒，輕笑笑，“清凈好，清凈好……”
隨手從書柜拿下一話本，來到屋檐下，就著蟬鳴打發(fā)無聊時間。
夏漸盛，知了又惱人起來，卻也給平淡枯燥的生活增加了抹情調(diào)。
日薄西山，夕陽余暉輕柔，風兒變得清涼。
李青坐起身，準備去街上吃些東西。
鎖了門，剛行了幾步，就見小云提著酒菜過來。
李青折身開門，一邊打趣，“有些日子沒見你了，都說小別勝新婚，你這也太貪歡了吧？”
“哪有……”王守仁好笑走來，道，“這些日子在想事情，嗯…，我要遠行了�！�
“遠行？”李青愣了下，道，“進屋說�！�
反身關(guān)上門，與王守仁進客堂坐了，這才問：“去哪兒�。俊�
“準備去云貴。”
“去那兒干嘛？”李青不解，在這時代，云貴可不是好地方，說難聽點，這多是流放之地。
“去品嘗一下人間疾苦。”王守仁輕嘆道，“兒時翻開圣賢書，便覺圣人當?shù)�，我亦當�(shù)�。少時不羈，欲走先賢之路成己身之道，然，格物也好，禪宗也罷，終非我之追求……今而立數(shù)年，回頭一看，滿滿只有兩個字——猶豫�！�
李青沉吟道：“如今知道了？”
“依舊不知�！蓖跏厝实溃翱晌也荒茉俚认氯チ��！�
“所以……？”
“事上練，破猶豫之賊！”王守仁道，“我讀了很多書，明了很多理，見識了人情事故，目睹了權(quán)謀相斗，這些年的光陰未荒廢，卻……始終沒踏出那一步�！�
“哪一步？”
“破猶豫之賊的那一步。”
“又說這些形而上的東西……，”李青失笑搖頭，“我這俗人可共情不了，這也就是我了，換個人肯定會來一句：你指定是有點毛病。”
“哈哈哈……”王守仁大笑，“不用別人，我爹就是這般認為�！�
李青倒上酒，嘆道：“其實，我挺想讓你待在這兒的，于公于私都想�！�
接著，又是一樂，“不過人生一世，還是不留遺憾的好，你今已中年，卻仍不忘少時理想，我怎能不成人之美？”
頓了下，“小皇帝與你私交甚篤，不論與你的個人感情，還是對你能力的肯定，都不會輕易放你走�！�
王守仁笑言：“我與他雖有年齡差距，卻也是多年同窗，他還是很好說話的，他已同意了�！�
這話要讓人聽了去，定會翻個大大白眼，譏諷道：我信你個鬼，小皇帝好說話真就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可李青卻不意外，小皇帝好不好說話，更多時候不取決于小皇帝，取決于跟小皇帝說話的人。
李青輕輕嘆息，問：“真決定了？”
“決定了�！蓖跏厝实�，“明日就走，先生你可別送我，我不喜歡那個。”
“巧了，我也不喜�！崩钋囡嬃丝诰疲闷鹂曜訆A菜，“有什么讓我?guī)兔Φ膯�？�?br />
王守仁點點頭，一邊為李青斟酒，一邊說，“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幸賴父親開明，弟弟孝順，嗯…，若家父有恙，先生又在京師，勞先生施以妙手�！�
“小事兒�！崩钋啻饝�(yīng)，“你一個人走，還是……”
“小諸與我一起，孩子……”王守仁苦笑，“父親堅決不讓我?guī)еf是王家不能再出現(xiàn)第二個離經(jīng)叛道的渾人了�！�
李青忍俊不禁。
王華不是開明，只是拿這個兒子沒招了。
還好，還有小號，還有小小號，這才同意養(yǎng)廢的大號隨意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