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章
少頃，那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進來，訥訥問，“皇上您叫奴婢？”
“你說的那個李神醫(yī)是哪個？”
小太監(jiān)茫然搖頭，道：“是把守宮門的錦衣衛(wèi)來讓奴婢通稟的皇上，具體是誰，奴婢也不清楚�！�
“快宣�！�
“是是，奴婢這就去�！�
朱厚照重新靠回椅背，繼而蹭的一下起身，來回踱了幾步又坐下，端起茶杯，又放下，此刻的他不像皇帝，倒像一個七品小官弼馬溫，就差抓耳撓腮了。
等啊等，不知等了多久，殿外才再次響起小太監(jiān)的聲音：
“皇上，李神醫(yī)到了�！�
朱厚照深吸一口氣，道：“宣�！�
接著，一個中年人緩步進來，他身材頎長，一身修身的墨色絨袍更映襯的他身姿挺拔，容貌成熟，體態(tài)卻更像年輕人。
“草民李長青，拜見吾皇萬歲�！�
依舊是隔著數(shù)丈遠就開始行禮，腳下卻是不停，穩(wěn)步往前走。
朱厚照瞬間認出李青，那顆焦躁不安的心，緩緩平復下來。
“平身吧。”朱厚照壓抑著激動，淡淡道，“賜座，上茶�！�
“謝皇上。”李青拱拱手，在一邊坐了，笑問：“數(shù)年不見，皇上近來可還好？”
嗯…小家伙成熟了不少，嘴上有毛了……李青心說。
“很不好！”朱厚照哼道，“你怎么才回來？”
李青露出訝然之色，詫異道：“我回不回來很重要嗎？大明有皇帝，有諸位大臣……”
“少來這套！”朱厚照打斷他，吁了口氣，道，“既然回來了，給你個官做做�！�
“可別，我來只是給你言語一聲，省得你牽掛，稍后就走。”
“你……放肆！”朱厚照氣郁，“你能不能有點責任心？”
“我咋就沒有責任心了？”李青瞪眼，“你說這話不虧心嗎？”
“……”朱厚照壓了壓火氣，悻悻道，“算朕說錯了，不想做官也成，就在京師住下吧，朕賜你隨時進宮之權(quán)�！�
李青輕輕搖頭，道：“這里并不需要我，我也累了，想歇歇。”
“那你回來干嘛？死外面去！”朱厚照破防大吼，“滾！別讓朕再看見你。”
“……”李青摸了摸鼻子，緩緩站起身。
“你還真滾�。�？”朱厚照更怒，“滾回來！”
李青止步，轉(zhuǎn)身看向他，冷冷道：“我是不是太給你臉了？”
朱厚照一滯，迎上李青那危險的眼神，他滿腔怒火漸漸熄滅，深吸了口氣，道：“大明現(xiàn)在的情況你可知道？”
“聽人說了一些，嗯…，這事兒你雖急了點，卻并未做錯�！崩钋辔⑽Ⅻc頭，以示肯定。
“你就沒想說的？”
“呃…，好好努力。”李青說。
朱厚照氣結(jié)，“就這？”
“那……你最棒了？”李青試探的夸了句。
“你……”朱厚照憤然拂袖，“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這幾年朕不僅日日憂慮，還屢屢挨罵，你，你情何以堪？”
“你搞笑的吧？我啥時候成你的臣了？”李青無語道，“太子太師的官職早就被罷黜了，我只是一介草民而已，你少給我扣帽子�！�
“你你你……你就氣我吧！”朱厚照拍桌子瞪眼，還跟個孩子似的。
你能不能成熟點……李青扶額，“這次來，主要是想與你說一下海外的事�！�
朱厚照悶悶道：“是海外貿(mào)易嗎？”
“嗯，這其中的利益之大，實在令人心動�！崩钋嗾f道，“絲綢可以賣出同等重量的銀子，茶葉價格更是在同等重量的基礎(chǔ)上再加三成，瓷器、香料等商品亦是非常暴利……”
朱厚照都聽呆了，訥訥道：“是你在做夢，還是朕在做夢？”
“……我大老遠回來就為騙你？我閑的�。�？”
“這倒是。”
“嗯？”
“呃…，朕是說你沒那么無聊�！敝旌裾战忉專^而心潮澎湃——乖乖嘞，這得能賺多少錢啊！
李青補充：“不過咱要送貨上門�！�
“這有何關(guān)系？一樣大賺特賺��！”朱厚照不以為然，問道：“來回一趟大概需要多久？”
“剛開始肯定慢，估摸著得兩年開外了，熟悉之后也就一年半的樣子。”李青說道，“航海圖我?guī)砹司⿴�，明日給你拿過來�！�
“嗯，好！”朱厚照問：“他們能吃下多少？”
“有多少，他們吃多少！”李青道，“佛郎機不差錢，他們非常有錢！”
聞言，朱厚照沉吟道：“要不直接搶如何？”
“……理論上可以，不過真這搞的話，就成一錘子買賣了，遠赴萬里之外去戰(zhàn)斗，耗資彌巨且補給困難，不符合長期利益�！崩钋鄧烂C道，“急功近利不可取，真要發(fā)動戰(zhàn)爭，后果會比這次賦稅改革造成的動蕩更嚴重，甚至無法挽回！”
頓了頓，“你這次……還是急躁了些，不夠穩(wěn)妥。”
“站著說話不腰疼，朕不這樣如何能把條文定下來？”朱厚照哼道，“朕已經(jīng)盡最大努力了，別人不理解朕，你也不理解，真是讓朕好生失望……”
巴拉巴拉……
多年的抑郁之氣，一股惱全撒了出來。
李青耐著性子聽他發(fā)完牢騷，嘆道，“這件事大體上你是對的，事已發(fā)生就不說了，以后還是盡量謹慎著來。”
接著，又問：“對了，你現(xiàn)在有子嗣了嗎？”
“急什么？”朱厚照煩悶道，“朕才二十多歲，時間多的是，你不會這也要管吧？”
李青竟真的點點頭：“要管�！�
“你……過分了�。 敝旌裾諔崙康�，“太皇太后、太后她們也就罷了，你也拿這個煩朕？”
李青認真道：“我知道你不想過早立國本，國本可以先不立，但不能沒有。不行的話我?guī)湍汩_副藥�！�
“你才不行呢！”朱厚照震怒，抬手抓起茶杯朝李青丟來。
“幾年不見，你這脾氣真是見長了。”李青穩(wěn)穩(wěn)接住茶杯，深吸了口氣，道，“要個孩子吧，哪怕一個�！�
第98章
雅量
朱厚照哼道：“你說的好聽，有國本不立，那群人還不得炸鍋！？”
“那就絕后？”
“混賬！”朱厚照暴怒。
李青面色冷淡，道：“因噎廢食的道理你當明白，早些誕下國本，利大于弊，趕緊生一個吧�！�
“不用你說�！�
李青擰了擰眉，沉吟道：“你不是當初挺喜歡那啥的嘛，怎么突然轉(zhuǎn)性了？”
說到轉(zhuǎn)性，他心中一緊，驚詫道，“真轉(zhuǎn)性了？”
“什么轉(zhuǎn)……”朱厚照猛然醒悟，不禁破口大罵，“你轉(zhuǎn)性，你轉(zhuǎn)性……！”
“……你身體沒問題，皇后她們也沒啥問題，都這么久了，怎么就生不出一個？”
“都跟木頭似的，沒啥意思�！敝旌裾諓瀽炚f，“遠不如閱兵演武來的有趣，時間長了，朕也就不想了�！�
“……太久不用可是會生銹的，那東西也是會用進廢退！”李青說。
朱厚照一驚，訥訥道：“這么嚴重？”
“你現(xiàn)在面對她們，還有沖動嗎？”李青問。
“好像……沒了。”朱厚照搖搖頭，繼而挽尊，“主要是看膩歪了，開春再選幾個妃子就是了�！�
“盡量還是生個嫡子吧�！崩钋嗾f道，“不管你喜不喜歡皇后，這種事上，還是別摻雜過多的個人情緒，關(guān)乎大明千秋萬世，當認真對待。”
頓了頓，“我給你開副藥，你重新恢復一下，正所謂：食色，性也；好女色不丟人，早些誕下皇嗣，于朝局也有利�！�
李青知道朱厚照的脾性，越強迫他越排斥，于是心平氣和的講道理……
朱厚照雖頑劣且性格跳脫，卻也知道皇位需要傳承下去，一番開導之后，也同意了造娃行動。
見狀，李青放松下來。
之前雙方都年齡太小了，現(xiàn)在這二十多歲的年齡，正是孕育孩子的最佳階段，雖說雙方養(yǎng)尊處優(yōu)，沒農(nóng)夫農(nóng)婦那般容易孕育子嗣，可只要多努力，不可能懷不上。
概率這東西，只要次數(shù)足夠，那就是百分百。
何況，這概率還沒低到那份兒上。
朱厚照的嘴很硬，不過，李青的藥方他還是收下了。
“真要走？”
“不急這一時，住個十來天吧。”李青道，“海外格局，貿(mào)易上面的細節(jié)，以及跟西方展開貿(mào)易之后，帶來的海上貿(mào)易變動……這些都需要敲定個方略，議定之后我再走�！�
聞言，朱厚照不禁黯然。
“朕知道你辛苦，可……”朱厚照苦笑自嘲，“罷了，誰讓朕是皇帝呢，你想歇就歇著吧，待歇夠了再來，朕允許你放松，可你不能一直放松下去�！�
李青好笑道：“放心吧，我不是清閑的命，你不說，我也不會一直歇下去�！�
朱厚照點點頭，道：“不管你承不承認，朕都堅定自己的判斷，其實你承認也沒關(guān)系�！�
“承認什么？”
“……隨你吧�！敝旌裾諊@了口氣，道，“別天南海北的跑，朕會定期給李老侯爺寫信，你想知道朕的境況，可以去找他�！�
李青不置可否，道：“說正事吧。”
“你就無私事與朕說？”
李青無奈，好笑道：“你都是成年人了，怎么還跟小孩子似的啊？”
“當初你跟皇爺爺，就不是這樣的�！敝旌裾諓灺曊f。
“你要能像他那般，我也會那樣對你�！�
“你的意思是，朕這個皇帝做的不好？”
李青笑道：“挺好的，卻比不上你爺爺，至少現(xiàn)在還比不上，不過，我對你有信心�！�
“好了，說正事吧�！崩钋嗲辶饲迳ぷ�，正色道，“與西方的貿(mào)易，現(xiàn)階段利益盡量要集中于朝廷，佛郎機是個非常野蠻的國家，于公于私，目前都不應(yīng)讓民間與其貿(mào)易往來。”
說到正事，朱厚照也認真起來，仔細想了想，道：
“這么大的利潤不可能瞞得過人，而且那佛郎機與滿剌加一帶的小國交往密切，現(xiàn)階段的海上貿(mào)易幾乎都要走那段路，瞞不了人的�！�
“這個我知道，不過，還是有辦法的。”李青道，“朝廷出錢收購民間商品，以高出市場利潤，堪比出海銷售的價格收購，沒了貨物，他們自然沒辦法跟佛郎機做生意了�！�
朱厚照搖頭：“這個行不通，誠然，不出海就能和出海的利潤相當，他們會很樂意賣給朝廷，可這只是最初階段，一旦高額利潤的秘密曝光，他們定然自己搞。”
“提前簽訂文書�！崩钋嗾f。
“這倒是個法子，不過……在巨大利益面前，他們未必會老實本分�！�
李青輕笑笑，道：“朝中有三廠一衛(wèi)，他們不敢太過分，而且……有沖突并不一定是壞事�！�
“這話怎么說？”
“制造折中�！�
“？”朱厚照沒聽懂。
李青笑問：“你說與佛郎機貿(mào)易的利潤大，還是地里那點賦稅大？”
“根本沒法比……”朱厚照倏地明悟，“你是說，以此為籌碼，進而把田賦徹底嚴格落實下去？”
“不錯！”李青嚴肅道，“未來氣候如何變化尚可未知，糧食必須要想辦法穩(wěn)住，至于海商利潤，讓利也無妨，就當藏富于民了，糧食卻不能放松了，得牢牢抓緊�！�
頓了頓，“跟你說個事兒，交趾那邊的糧倉初見成效，可以往大明輸送了�！�
“府庫現(xiàn)在不缺糧食，再等等吧�！�
“不能等�！崩钋嗾f道，“開荒本就投資大、回報緩，大明若不積極收購，人家哪里來的動力？又不多，花不了朝廷幾個錢。再者，朱祁錦看到回頭錢之后，也能放心開荒不是？”
李青好笑道：“大國當有雅量，不用時不管人家如何，用時……可能就指望不上人家了�！�
“你收他錢了吧？”
“你……”李青氣惱，“你想學習拳腳功夫了吧？”
“……當朕沒說。”朱厚照悻悻，想了下，也是這么個理兒，點頭道：“年后開春，朕會安排人去收購�！�
李青點點頭，又道：“與西方的貿(mào)易航線開啟之后，海外的那些個藩屬國自也想分一杯羹，適當讓些利，繼續(xù)保持貿(mào)易，漲漲價就是了�！�
“這個……”朱厚照狐疑，“你這人咋突然變這么好了？”
“想要真正實現(xiàn)以大明主導的全世界貿(mào)易往來，必須要讓別人得一部分好，大明把好處全得了去，誰還會跟大明玩兒？”李青白眼道，“就這么一直吃獨食，早晚人家會聯(lián)合起來搶咱們。”
“怕他們？”朱厚照不屑。
“……大明是強，目前而言，也不懼他們聯(lián)盟，可時代在發(fā)展，人家也會一直進步的啊，別把路走死了�！崩钋嗟�，“常言說：做事留一線，他日好相見。真打起來，大明能贏，也免不了傷筋動骨，且也會失去藩屬國親近大明的心。”
“毀滅，遠不如創(chuàng)造，利用海商賺取海量財富，再利用他們的勞動力轉(zhuǎn)化為各種資源，豈不更好嗎？”李青問，“把人殺了，對咱大明有啥好處？殺人的過程中，咱們的人就不會出現(xiàn)傷亡？”
“嗯…，也是�！敝旌裾站従忺c頭，“不過，打不打暫且不論，武備可不能懈怠。”
“皇上圣明�！崩钋囝h首，“劍不出鞘和無劍在手是兩碼事，往穩(wěn)步發(fā)展上走的同時，也要做時刻打仗的準備�！�
“呵呵……”朱厚照自動忽略下半句，問，“說說朕有多圣明。”
李青：“……”
怕自己忍不住，李青不再看那欠揍的嘴臉，轉(zhuǎn)而道：“小云回來了嗎？”
“你說老王啊，回來了，又走了�！敝旌裾蘸吆叩溃八F(xiàn)在威風著嘞，代天巡狩，去哪兒地方官不得供著？”
頓了頓，“不過老王是真的猛，感覺比你還猛……”
朱厚照遲疑了下，一副欲言又止模樣，“朕這么說，你不會生氣吧？”
“……”李青懷疑朱厚照是故意的，可他沒有證據(jù)。
“仔細說說�！�
“其實也沒啥好說的，上山剿匪，下山斗地主，所過之處如春雨潤大地，不僅解決了矛盾，且還能讓人不鬧事，最最重要的是，幾乎沒出現(xiàn)流血情況�！敝旌裾詹涣哔澷p，“這幾年多虧了他穩(wěn)定地方，不然朕可就獨木難支了�！�
李青欣然道：“確實比我猛�！�
“行啦，你也猛，別吃醋�！敝旌裾展室庖源笕撕逍『⒌目谖钦f，占他便宜。
李青好氣又好笑，問道：“他現(xiàn)在在哪兒？”
“上個月來信，說是準備去兩廣看看�！敝旌裾樟w慕道，“他也挺爽的，既能游山玩水，還能建功立業(yè)，嘖嘖嘖……”
他黯然道：“不像朕，唉……只可惜你不是朱家人，不然皇帝讓你做好了。”
李青黑著臉說：“當心晚上太祖給你托夢！”
“開個玩笑，瞧你……”朱厚照郁悶道，“你現(xiàn)在真是越來越無趣了。”
李青默了下，幽幽道：“有時候我也這么覺得，可能……是倦了吧，越來越?jīng)]沖勁兒了，變得求穩(wěn)，甚至保守起來。嗯…，這個毛病是得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