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4章
玉虛很早就見過李青這個大師兄，二人倒不生疏。
“大師兄，你也見老了啊�！庇裉撨駠u道，“歲月終是不饒人，這次回來還走嗎？”
“呃…，是的，我是紅塵中的道士�！崩钋嗾f的自己都臉紅，自嘲：你這算是哪門子道士？
玉虛并不太意外，記得前兩任掌門師兄挽留的時(shí)候，大師兄也是這個說詞，只是有些遺憾。
李青岔開話題，問：“聽道九說，山上來了貴客，是什么貴客�。俊�
玉虛從遺憾中掙脫出來，沉吟道：“客人不說，師弟自也不好打聽，嗯…，據(jù)師弟分析，多是顯貴人家�！�
頓了頓，“估摸著在侯爵之上。”
“公爵？”李青驚詫，大明的公爵可真不多，外戚最多也就是個侯爵，死后才追封一個虛職，真正的公爵沒多少。
該不是曹國公，亦或梁國公吧？李青好笑的想著：這不騎驢找驢……呃，閑來無事去看看吧。
太陽西斜，陽光變得柔和，此時(shí)的居士大多都下了山，相比上山時(shí)顯得有些冷清。
李雪兒、唐伯虎跟著李青，欣賞武當(dāng)山的建設(shè)、風(fēng)景，一路悠哉悠哉……
主道觀。
真武大帝法身之下，張仙人法身之前，小少年正在打坐，他約莫十來歲，姿勢十分規(guī)范，然，微微聳動的肩膀暴露了他并未掌握打坐的精髓。
小少年旁邊是一個年約及冠的小胖子，四肢不長加上肥胖，還硬挺著打坐，后背都被汗水打濕了，還咬牙堅(jiān)持。
聽到有人進(jìn)來，小胖子悄悄扭頭看去，見來人是武當(dāng)掌門，他不由得一喜，忙借著由頭爬起來，作揖道：
“見過道長�！�
“居士少禮。”玉虛呵呵笑道，“打坐需量力而行，若覺不適不可強(qiáng)撐�！�
這話可說到小胖子心坎里去了，他忙借坡下驢，連連點(diǎn)頭：“哎，道長說的是�！�
接著，走到小少年身邊，輕聲道：“少爺，今日就到這兒吧？”
“我在為父親祈福，時(shí)辰還不到，豈可半途而廢？”小少年道了句，便繼續(xù)回歸狀態(tài)。
小胖子無奈，只好求助的看向玉虛。
李青開口道：“心誠則靈，不過，若令尊身體不適還需藥石療養(yǎng)，光靠祈�？刹恍小！�
小少年回道：“藥石能解一時(shí)，卻無法除病根，只能寄期望真武大帝垂憐�！�
唐伯虎感慨：“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小胖子聽了這話頗為不爽，狠狠瞪了唐伯虎一眼，不過配上他那胖臉、小眼睛，粗短眉毛，卻是一點(diǎn)殺傷力都沒有，反而讓人覺著好笑。
李青看向李雪兒，李雪兒微微搖頭，表示不是曹國公、梁國公的家人。
見此情況，李青緩緩放下心來，不再管那打坐少年，抬頭望向老四版的真武大帝法身，以及師父的法身，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真武大帝居正中且坐臺很高，張仙人法身卻要矮一大截，且居于真武大帝一旁，騰出了最主要的位子。
李青每每看到這一幕，都想踹了老四，把師父放上去。
奈何，在大一統(tǒng)王朝的制度下，神仙也好，佛祖也罷，都要向皇權(quán)讓步。
據(jù)說，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在來到東土大唐之后，為了避唐太宗的名諱，都給改成了觀音菩薩。
望著神似且形似的小老頭，李青不禁流露出傷感之色。
“嘶~！”少年姿勢倏地一變，一下子癱在地上，嚇得小胖子連忙上前，驚慌失措道，“少爺，少爺你怎么了？”
李青回過神，呵呵笑道，“只是氣血不暢，沒什么大事。”
少年有心挽尊，卻無法再保持打坐狀態(tài)，紅著臉悶悶道：
“黃錦，扶我一把�！�
第107章
冒昧
名喚黃錦的小胖子忙快步上前，攙扶起少年，一邊為他整理因長時(shí)間打坐而褶皺的衣衫，一邊關(guān)心問詢：
“少爺，你還好吧？可有哪里不適？”
“無妨�！鄙倌觑L(fēng)輕云淡的說，只不過，抽搐的嘴角、不受控制的皺眉，暴露了此刻的他并不好受。
腿麻了。
不是一般的麻。
他整個人都偎在黃錦懷里，與其說是攙扶，倒更像是癱在黃錦身上，不過……少年的嘴依舊很硬。
“今日又有所精進(jìn)，估摸著再有數(shù)日便可善始善終了�！鄙倌晁剖亲哉Z，又似在跟眾人解釋，以此挽尊。
“那是，那是，”黃錦似是早已習(xí)慣了他的傲嬌，附和道，“少爺天資聰穎，學(xué)什么都是一學(xué)就會，打坐自不在話下�！�
玉虛神色古怪，李青忍俊不禁，唐伯虎更是不加掩飾的笑出聲來。
少年粉面通紅。
小胖子黃錦極是護(hù)主，立即惡狠狠瞪向唐伯虎，只是他這憨胖模樣實(shí)在沒什么殺傷力，反而更增笑點(diǎn)。
連李雪兒都不禁失笑連連。
“無禮！”黃錦把他的小眼睛瞪到最大。
玉虛輕笑著打圓場，道：“小公子至誠至孝，然，正如貧道師兄所言，僅靠祈福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令尊既是抱恙，當(dāng)以藥石來醫(yī)，小公子不若請令尊來，貧道師兄醫(yī)術(shù)精湛，興許可醫(yī)治令尊。”
這可是大主顧，一出手就是五千兩銀票，玉虛可不敢怠慢，武當(dāng)山這么多張嘴吃飯，他這個掌門豈能不上心。
李青含笑點(diǎn)頭，表示可以幫忙。
黃錦道：“我家老爺不能出遠(yuǎn)門。”
“不能出遠(yuǎn)門？”李青愣了下，隨即恍然，心說：看來是病入膏肓了，也是，不到這一步，誰又會把希望寄托于虛無縹緲的神靈。
李青對自己的醫(yī)術(shù)還是有清晰認(rèn)知的，能醫(yī)病，卻不能醫(yī)命，嘆道：“貧道并非神醫(yī)，怕是愛莫能助了�！�
少年詫異的看著李青，問：“你是掌門道長的師兄？”
“我只是比他拜師早，僅此而已，遠(yuǎn)不如掌門�！崩钋嘟忉�。
少年看向玉虛。
玉虛自不會戳破大師兄，輕笑點(diǎn)頭。
見狀，少年不禁氣餒，他還道這人比武當(dāng)掌門更厲害，道行更高呢。
少年失落的嘆了口氣，朝玉虛頷首示意，道：“黃錦，扶我出去。”
“哎，少爺您慢點(diǎn)�！秉S錦小心扶著他，卻還是低估了自家主子的腿麻程度，剛行了兩步，差點(diǎn)摔了，
“少爺，冒昧了�！�
黃錦直接把他打橫抱起，邁開短腿往外走，少年臉更紅，自覺丟臉丟到家的他，索性把臉埋進(jìn)黃錦那厚實(shí)的胸膛。
“這小家伙兒真有意思……”唐伯虎樂不可支。
李雪兒瞪了他一眼，輕哼道：“真武大帝在上，張仙人面前，你嚴(yán)肅點(diǎn)�！�
“啊，哦。”唐伯虎忙斂去笑意，朝玉虛作揖道，“道長，我想求兩個平安符，您能不能親自開光？”
“當(dāng)然可以，請隨貧道來�！庇裉撔α诵Γ�，“大師兄，師弟先失陪了�！�
“嗯，去忙吧，我在這兒打坐一會兒�！崩钋嘧叩綆煾阜ㄉ砬埃P膝而坐，凝神，放空……
李雪兒在他一旁打坐，可沒一會兒就失去了耐心，盯著真武大帝法身發(fā)呆。
“真武大帝真是按著太宗的模樣塑造的嗎？”
“只是部分形似，老四不長這樣�！崩钋嗷亓司�，“不過的確是以他為模板來著�！�
“是因?yàn)椤涡枰�？�?br />
“可以這樣說，畢竟……靖難之役無法被掩蓋，加以渲染很有必要�！崩钋啾犻_眼，看向上方的老四……真武大帝，突然有種迫切想試試自己這百余年真氣威力的沖動。
這凝聚百余年真氣的一拳，能不能把這個大塊頭轟碎呢？
李雪兒欲再細(xì)問，念及此地不是說話之所，只好壓下求知欲，如李青一般打坐……
晚上，
靜室。
李雪兒孜孜不倦的問起當(dāng)年之事，唐伯虎也興趣濃郁，想一睹當(dāng)年。
閑著也是閑著，李青便說起陳年舊事……
三人盤著腿，一個講述，兩個聆聽，跟開臥談會似的。
夜深，李雪兒去了內(nèi)室休息，李青、唐伯虎打地鋪，重返武當(dāng)山的第一晚就這么度過……
次日，清晨。
吃了粥飯，李青帶李雪兒、唐伯虎去了藏經(jīng)閣，這里存放著的不僅有獨(dú)屬于武當(dāng)?shù)赖慕?jīng)典，亦有丹藥、奇技、術(shù)數(shù)、符箓、醫(yī)術(shù)……等道家各種典籍。
其實(shí)無論是武當(dāng)，還是龍虎、全真，追根溯源都是一家。
——道家！
道家涉獵極其龐雜，有黃老之學(xué)，玄學(xué)，神仙之學(xué)……統(tǒng)統(tǒng)涵蓋。
其實(shí)，根本沒有道家和道教的區(qū)分，就如佛家和禪宗一樣，后者是前者的延伸，亦或說是前者的一部分，人們不會把兩者區(qū)別開來，因?yàn)楸揪褪且惑w。
說到底，還是因?yàn)槿寮页闪酥髁�，道家被�?dāng)權(quán)者摒棄從而沒落之后，才又多了個‘教’的稱謂。
這時(shí)代就沒有道教是道教、道家是道家的說法，亦如沒人會把佛教和佛家進(jìn)行區(qū)分，且道佛兩家都還有諸多共通之處，甚至連儒家都有類似道佛的思想。
真要強(qiáng)行劃分，那些讀圣賢書的文人士子就是儒教了。
人們自動默認(rèn)為道教就是道家，佛教就是佛家，事實(shí)也是如此。
只不過‘佛’是出世，‘道’雖有時(shí)入世，但大多時(shí)候也是出世狀態(tài)，故才有了‘教’的說法。
之所以沒有儒教的說法，一是因?yàn)槿迨冀K處于入世狀態(tài)，二是數(shù)量上實(shí)在過于龐大，真要以教自居，為帝王所不容。
李雪兒還好，因?yàn)槔钋嗟木壒�，她對道家�?jīng)典并不陌生。唐伯虎就不一樣了，他是根正苗紅的儒家一派，從小就苦讀儒家圣人經(jīng)典，致力于考取功名，幾乎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儒家學(xué)說，猛地一下接觸道家經(jīng)典，立時(shí)驚為天人。
唐伯虎一邊翻閱經(jīng)典，一邊驚嘆連連，“先生，我能常來這里嗎？”
“自然可以�！崩钋嗍Υ蛉�，“都這歲數(shù)了，還這般好學(xué)，咋，你要考研�。俊�
“什么考研？”
李青哈哈一笑，只是道：“喜歡的話，一直泡在這里都無妨，回頭我跟玉虛言語一聲便是�！�
“嗯，多謝先生了�！碧撇泛呛屈c(diǎn)頭，手不釋卷。
李雪兒來這兒可不是學(xué)道家經(jīng)典來的，難得唐伯虎又被拴住了，她更不能浪費(fèi)光陰了。
“伯虎你好好讀書，我們就不打擾了。”說著，就拉上李青往外走，“帶我去山上逛逛�！�
“別拽別拽……”李青無奈把手上的經(jīng)典放在書架上，好笑道，“武當(dāng)山你又不是第一次來了�！�
“女兒家家多有不便嘛。”
孜孜不倦的唐伯虎百忙之中插了句：“你不算女兒家家了。”
李雪兒：（6107へ6107╬）“可我總是女子吧？”
“山上的女居士多了，也不見人家……”迎上李雪兒欲捶他的眼神，唐伯虎悻悻咽下后半段話，
忙清了清嗓子，挽救道：“先生，小姐，你們不用顧及我，快去吧�！�
算你識相……李雪兒收回目光，道：“本就是來放松的，走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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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敬香的居士還沒來，武當(dāng)眾弟子這個點(diǎn)也都在主道觀廣場做功課，偌大的武當(dāng)山格外清凈。
臨近初夏的清晨，還透著涼意，呼吸著清新涼爽的空氣，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李青……那個，我還是叫你名字吧，以免讓人看出端倪�！崩钛﹥盒奶摰墓緡仯罢l讓你說我是你朋友來著，朋友之間不都是叫名字嗎？你又沒有表字……”
“……行吧�！崩钋嗫嘈c(diǎn)頭，“明日起，我清晨就要給師弟們講經(jīng)了，你自由發(fā)揮便是�！�
李雪兒促狹一笑，輕快的問：“有多自由？”
“你想過過你大哥過過的生活都是可以的�！崩钋喾磫�，“如此，可夠自由？”
“……我才不呢�！崩钛﹥汉吡撕�，歡快的說：“住在山上真不錯，連空氣都是甜的呢�！�
這時(shí)，旁邊不遠(yuǎn)處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
“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李雪兒臉一紅，瞥眼瞧去，見是昨日那傲嬌小少年，嗤笑道：“小鬼，你腿不麻啦？”
“你……！”小少年登時(shí)氣結(jié)，憤憤道，“你那般打坐，你也麻！”
李雪兒笑嘻嘻道：“怎么，你本事不濟(jì)，就把旁人也看得如你一般？”
“你……放肆。”小少年臉都?xì)饧t了。
“我兒不可無禮�！敝心陭D人輕叱。
婦人約莫四旬上下，跟李雪兒差不多的年紀(jì)，她保養(yǎng)的極好，面容白凈，端莊貴氣，雖遠(yuǎn)不如李雪兒顯年輕，卻也稱得上風(fēng)韻猶存。
看得出來她平時(shí)極為強(qiáng)勢，少年雖憤懣，卻不敢犟嘴，恨恨瞪了眼李雪兒，低下頭去。
“你可真行，跟個小孩都能吵起來！”李青好氣又好笑，朝那婦人一拱手，朗聲道，“我這朋友性格頑劣，冒昧了。”
婦人輕笑道：“無妨，稚子之心，難能可貴�！�
這話水平極高，不僅彰顯了大度，又諷刺了李雪兒。
第108章
藩王世子
李雪兒愣了下，繼而眉毛一擰……
“算了，”李青打斷她施法，道，“來者是客，莫耍性子。”
李雪兒輕哼了下，沒再說什么。
小少年踮起腳在婦人耳邊言語幾句，婦人明顯詫異了下，接著表情變幻數(shù)下，最后換上和煦笑容，緩步走來。
“道長精通醫(yī)術(shù)？”
“勉強(qiáng)算吧�！崩钋辔⑽Ⅻc(diǎn)頭。
婦人沉吟了下，問道：“道長可愿下山一趟？”
李青知她想請自己為丈夫診治，反問：“尊夫有何病癥？”
“我丈夫倒無明顯病癥，就是……一向身體羸弱，很容易生病，找好些名醫(yī)瞧過，都束手無策�！眿D人解釋說。
李青隱隱明悟：想來是年紀(jì)大了，身體機(jī)能滑坡，這個我還真沒有什么辦法。
對方顯然不差錢，李青也非盲目自信之人，苦笑道：“那么多名醫(yī)都沒有辦法，我何德何能？”
“聽聞道士醫(yī)病與眾不同�！眿D人不甘心，道，“若能醫(yī)好我夫君，我家老爺愿敬獻(xiàn)紋銀萬兩，為張仙人塑金身�！�
李青想了想，問：“夫人可詳細(xì)表述一番，若能施以援手，我絕不推辭�！�
婦人遲疑的看向李雪兒。
李雪兒無奈，“成，我回避�！�
她走向一旁，來到小少年身邊，笑嘻嘻道：“小鬼，姐姐陪你走走？”
“你都這么大了，還姐姐呢？”小少年揶揄，年紀(jì)不大，卻相當(dāng)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