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5章
“啊?”李浩大驚,“那豈不是說……你這秘密要讓全天下知道?”
李青疲倦笑笑:“遙遠(yuǎn)的未來……可能是這樣�!�
李浩吃驚的張大嘴巴:“青爺你要造反啊?”
“……”李青沒好氣地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我又不是朱家人,哪里做得了皇帝,除非改朝換代�!�
李浩嘿嘿笑道:“其實(shí)也不是不行�!�
“少抖機(jī)靈�!崩钋鄳C怒,“這話也是能說的?這要造成多大動蕩?”
“開個玩笑嘛……”李浩咕噥了句,岔開話題,“青爺,你為何突然改變想法了��?”
李青緩聲道:“大明在變,時代再變,我自也要做出改變�!�
接著,又是苦笑,“未來的事誰又說的好呢,我也無法預(yù)測未來格局會是什么樣子,大明又會走上一條什么路,但有一點(diǎn)可以肯定,它越來越好的同時,也會越來越難干預(yù),唉,一招鮮,沒法吃遍天啊!”
李雪兒問:“是不是因?yàn)槲掖笾蹲樱俊?br />
“咋扯上我兒子了?”李浩納悶兒。
“……我說的是正德皇帝!”
“呃…,小妹你還真是不放過一點(diǎn)占便宜的機(jī)會啊!”李浩揶揄了句,繼而看向李青,“青爺,真是因?yàn)榛实�?�?br />
“也不盡然�!崩钋鄵u頭,“主要還是因?yàn)橘Y本,用不太久,吃到《專利法案》紅利的李家就會成為炙手可熱,隨之而來的便是無數(shù)跟風(fēng)者,這是好事……可也會讓資本迅速膨脹,同時,這也會不可避免的沖擊到皇權(quán)……”
他沒有深談,道:“這只是我的一個設(shè)想,會不會走這條路還不一定……總之,沒有我的允許,別讓小輩兒知道。”
李浩云里霧里,不過有一點(diǎn)他倒是聽出來了,驚問:“青爺,你要跟李家劃清界線?”
李青默了下,緩緩點(diǎn)頭。
“別啊,你不認(rèn)我們了?”李浩一下子沒了安全感。
李雪兒嗔了他一眼,道:“瞧你這點(diǎn)出息,這樣做,未嘗不是為李家好�!�
“哪里好了?我是一點(diǎn)也沒看出來!”李浩瞪眼。
李青道:“若需要走那條路,就必須要與李家做切割。放心,我不可能撒手不管的。”
“那就好……”李浩心里舒服許多,“不過青爺,真若讓全天下人知道你的秘密,你很可能會成為眾矢之的�!�
李青好笑道:“你都能想到的事,我會想不到,又怎會沒有應(yīng)對方案?”
李雪兒蹙眉道:“聽這話意思,你是肯定要這樣做了?”
“大抵是的�!崩钋鄾]有否認(rèn),“估計再有一代人的時間,大明格局就會迎來大變化�!�
李浩撓撓頭:“二十年?”
“嗯�!�
“能有什么大變化��?”李浩不解,“從洪武十五年你下山開始,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啊?短短二十年就能有大變動?”
“因?yàn)樯习倌甑呐Γ芸赡芫驮谶@二十年迎來爆炸式的具現(xiàn)化。”
“真有這么離譜?”李浩還是不信。
李青沒再解釋,只是道:“這些你絕對能看到,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李浩沒敢再質(zhì)疑,嘿嘿笑道:“未來如何我不管,總之……青爺你可不能不管李家,人常說富不過三代,哪家不會出個敗家子啊?若李家兒孫有長歪的趨勢,你可得修理一下,別真給歪了。”
李青好氣又好笑:“嗯嗯,會的�!�
“哎,好�!崩詈泼φ寰�,舉杯,“青爺,孫子敬您。”
“……”
~
七日后。
朱厚照來了。
一進(jìn)小院兒,他就嘖嘖稱贊,夸小院設(shè)計不錯,夸果樹長勢好,連大門口連接客堂的石子小路,他都能夸出朵花來……
李青也不搭理他,直到他自己都覺得沒意思了,這才道:
“沒話了?沒話可輪到我說了�!�
“呃…,成,你問吧。”朱厚照清了清嗓子,悻悻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青走到果樹下石桌前坐了,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
朱厚照上前,在他對面坐下,腰背挺直,一副三好學(xué)生模樣。
“我之前有沒有說過,宗祿永額的事我會幫你?”
“說過!”朱厚照訕訕道,“我這不是想著早一日宗祿永額,朝廷財政早一日輕松嘛,再說,百官對宗祿永額絕對是持雙手贊成的,你又何須這般?”
“好!逼寧王造反的事就不提了,暴力開展宗祿永額我也不說了……”李青道,“你為何要御駕親征?
這百官也會持雙手贊成?”
朱厚照哼道:“藩王造反,朕來平叛可有錯?”
“少打馬虎眼,問題只是這個嗎?”李青慍怒道,“問題是你突擊江南,我問你,朝中有多少江南官員?我再問你,皇帝你如此冒失的沖過來,會讓他們?nèi)绾巫飨耄俊?br />
朱厚照道:“這盛世之下有多少蛀蟲,你當(dāng)也清楚,朕巡視江山,解決國之弊病可有錯?”
“問題當(dāng)然要解決,可不是你這么個解決法�!崩钋嘁а赖�,“你一下沖過來,表達(dá)的政治立場是什么你不清楚?
這是在掀桌子!
不管你是否要掀桌子,京中官員、江南地方官員都會這般認(rèn)為,尤其是,你行事一向粗暴蠻橫,面對此等情況,他們會如此應(yīng)對?”
李青哼道:“拋開君臣關(guān)系進(jìn)一步惡化不說,單是為了應(yīng)付你這個皇帝突擊檢查,整個江南便會震動。你也是從孩子成長過來的,你小時候犯了錯,遇到長輩突擊檢查,你會不會為了掩蓋一個錯,用更大的錯來彌補(bǔ)?”
“這種事情只需一次,便能讓人永遠(yuǎn)陷入危機(jī)感之中�!崩钋嗯�,“你難道不清楚突擊就意味著嚴(yán)打?就意味著君臣決裂?”
“呵呵,那照你這么說,朕來江南還要跟他們打個招呼?”
“當(dāng)然!”
“如若那般,朕能看到什么問題?”
“從細(xì)節(jié)發(fā)現(xiàn)問題,溫和的解決問題,而不是上來就揭開血淋淋的現(xiàn)實(shí)。”李青道,“你這樣做,有考慮過如何收場嗎?
如此生硬的解決病灶,日后定然復(fù)發(fā),且病灶更為嚴(yán)重!”
李青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著怒火,道:“病灶是挺多,可在盛世的繁榮加持下還算健康,根本犯不上用猛藥!
呵呵!你以為你‘刷’地一下到了江南,直隸六部,江南地方官會驚喜?
只會是驚嚇!
驚嚇之下,會不會用力過猛?你這樣……”
“你這樣……君臣之間還怎么緩和關(guān)系?”李青咬牙道:“你知道,其實(shí)你什么都知道,你就是想通過這種方式,把局面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進(jìn)而撂挑子對不對?”
朱厚照沉默。
良久,“好吧我承認(rèn),你說的都對,我就是這么想的,我想拉你下水�!�
…
第166章
開誠布公
朱厚照吐出一口抑郁之氣,哼道:
“不過,你把正德皇帝說的太過不堪了!是,我是想撂挑子,我也知道這么做的后果,可我內(nèi)心深處是為了撂挑子之前,把能解決的問題都給解決了�!�
“關(guān)外之戰(zhàn)如此,寧王如此,宗祿永額如此,龍駕江南亦如此�!敝旌裾諔崙康�,“我不想做皇帝是因?yàn)槲乙恢痹谂ψ龊没实�,如若不然,我整日美酒美人,豈不快哉?”
朱厚照冷笑:“如若那般,又怎會君臣決裂?”
說著說著,他也怒了。
朱厚照‘噌’的一下起身,雙手按著石桌,身體前傾,吼道:“你難道看不見我對大明的貢獻(xiàn)?
都說我貪玩成癮,可登基十?dāng)?shù)年來,我什么時候因玩樂荒廢過朝政?咋?就一點(diǎn)缺點(diǎn)都不能有,必須十全十美是吧?”
李青抬起胳膊,拿衣袖抹了把臉,面無表情道:
“我從沒說你是昏君,對你的作為也一直持肯定態(tài)度,問題是你的行事作風(fēng)太粗暴了,口口聲聲治大國如烹小鮮,實(shí)際上踐行的卻是一刀切�!�
“我粗暴?呵呵!不粗暴能行?”朱厚照嗤笑,“你要不看看我登基時官員被寵成什么樣子了?你要不看看我多大?
今年我也還未滿三十歲,未滿三十歲!!
你多大了?你拿我跟你比?”
“哈哈!搞笑��!”朱厚照譏諷道,“李青!你當(dāng)初下山進(jìn)入朝廷時,你不粗暴嗎?
�。�
你當(dāng)初就如現(xiàn)在這般穩(wěn)重?這般謹(jǐn)慎?這般瞻前顧后?
年輕人有幾個不氣盛的?不氣盛那還叫年輕人?
既然是對的事情,為何不能做?
我不是你,我活不了你這么久,更活不了人人口中的萬歲,人生匆匆數(shù)十載,我想快點(diǎn)履行完我的責(zé)任,有何不對?
姓李的,你他娘少拿你那一套來教訓(xùn)我……”
朱厚照越說越怒,直接開罵李青祖宗八輩兒……
“啪——!”
朱厚照戛然而止,重新坐下,氣性一下全消了,悶悶道:“那什么,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你看著辦吧!”
頓了下,“打你也打了,氣你也出了,就不能再往死里逼我了。”
李青面色鐵青:“說完了?”
“嗯,完了。”朱厚照目光游離,只拿余光觀察李青。
同時,心情忐忑……
半晌,李青緩緩開口:“弘治一朝確有諸多弊端,你登基這些年的辛苦我也知道,可也不至于你說的這般�!�
吁了口氣,“誠然,弘治一朝下來,官員們有些被寵過了頭,卻也不是沒有回報,君臣關(guān)系融洽,官員確有失節(jié),但大體上都還是肯干活的,國力整體向上……”
李青話鋒一轉(zhuǎn),又道:“你想改變這種風(fēng)氣自然是對的,可不能過于生莽了,之前與你談?wù)壑�,與你談迂回……”
“我氣不是因?yàn)槟慊栌梗喾�,你很聰明,完全可以做個圣主明君,我氣的是道理你明白,你就是……不學(xué)好!”
李青嗓音悲涼:“你只看到了你辛苦,你咋不看看你祖宗?他們哪個輕松?你讓我看著辦……呵呵,你讓我看著辦……”
朱厚照悶不吭聲,一副‘事已至此,你說這個也沒用’的心虛模樣。
……
兩人沉默,很久的沉默……
“寧王的事,你打算如何收場?”
“削藩!”朱厚照道,“造反不容原諒,寧王、寧王世子必死!寧王必削!”
“其他人呢?”李青問,“從寧王一脈綿延百余年,這么多人……全殺了?”
“那倒也不必,貶為庶民即可�!敝旌裾照f,“不過……朱宸濠的一眾兒女,還是要做出懲罰,男的充軍,女的……就算了吧。”
李青默了下,緩緩點(diǎn)頭。
過了會兒,“說說吧,你究竟是咋想的?”
“把問題悉數(shù)解決之后,我想……逍遙天下。”朱厚照悻悻說,“撂挑子之前,我盡量盡善盡美。”
李青:“孩童能治天下?”
朱厚照沉默良久,道:“我自己都不想做皇帝,又怎會讓我兒子做皇帝?”
“你……”李青早有預(yù)料,卻仍是氣得不行,“你父皇在天有靈,看到你這樣做,會是怎樣的心情?”
“其實(shí)……我父皇也不喜歡做皇帝�!敝旌裾站拺训溃靶r候我問父皇做皇帝好嗎,他總是疲倦笑笑,追問多了,他說……他沒得選�!�
“事實(shí)上,何止是他,我也沒得選……”朱厚照輕嘆,“這也是我不公開的理由�!�
“這么說來,皇子不是妃子所生?”
“……是!”朱厚照訥訥半晌,紅著臉道,“是外面的人……好吧,是清倌人生的,當(dāng)初你不讓我去青樓,我就選了個最中意的,讓張永在宮外給她安排個住處……那什么……出身是下賤了點(diǎn),可人真的挺好,沒那么多架子,也不端著,就跟……跟她有種民間夫妻那般……”
朱厚照閉上眼,準(zhǔn)備接受暴打。
過了好一會兒,預(yù)想的巴掌都沒落下來,他這才睜開眼,見李青愣怔出神,絲毫沒有要動手的意思,不由驚詫,繼而恐懼……
“那個……這也沒外人,你有氣不用憋著,只要別打臉就成,呃……,打臉也沒事兒,不過你要善后�!敝旌裾战Y(jié)結(jié)巴巴的說,強(qiáng)擠出一絲帶著諂媚的笑,“我抗揍。”
“挺好……。”默了半晌的李青最終給了這樣一個評價。
李青沒有動手,他眼瞼低垂,輕嘆道,“除非皇帝死了,不然,萬沒可能傳位藩王,這個口子也不能開�!�
朱厚照臉上的諂笑僵住,上揚(yáng)的嘴角一點(diǎn)點(diǎn)凝固,接著緩緩下滑,嘴巴微微張開,眼中祈求的光彩逐漸黯淡,變得絕望……
他表情滑稽,像個小丑一樣,卻也讓人心疼,那是一種心愛之物即將得到,卻又轟然破碎的心傷。
那是一種介于想努力爭取,卻又明知爭取不到,心有不甘,又無可奈何的悲從中來……
他知道,如果沒有他的同意,他撂不了挑子,他沒可能撂挑子,也不敢撂挑子。
滑稽又可憐的表情凝固在那兒,愣怔而空洞,只是無神的盯著李青……
漸漸地……心灰意冷。
李青默然嘆道:“太宗靖難功成,建文下落不明,太宗二十余載無一寧日,其中關(guān)節(jié)我不說,你當(dāng)也明白�!�
“明,明白,我明白�!敝旌裾障霐D出一個笑來挽回可憐的自尊,可卻不爭氣的紅了眼,不過他還是強(qiáng)迫自己露出笑容,“沒,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的,是父皇的命,也,也是我的命,我接受�!�
瞧著李青越來越模糊,他橫臂拿手背抹了一把,卻也不敢再瞧,怕李青繼續(xù)模糊……
他偏過頭,努力保持著聲線正常,卻又控制不住地帶著顫音,以一種滑稽的腔調(diào)碎碎念著:
“各人有各人的命,嘿嘿……確,確實(shí)有點(diǎn)不開心哈,其實(shí),說白了也沒啥,就是,就是……那什么,可能也是因?yàn)橛辛藘鹤赢?dāng)了爹吧,我,我不太想讓兒子走我的路,我,我不想他當(dāng)皇帝。我怕他做了昏君,我怕他禍害大明。我,我也怕他苦勞一生,怕他一輩子都在難為自己、勉強(qiáng)自己、委屈自己……我想他快快樂樂,我想他安逸輕松。我……我怕他問我:父皇,做皇帝好不好�。课遗挛液透富室粯�,摸著他那小腦袋,用苦悶悲涼的口吻說:兒啊,這是父皇的命,也,也是你的命……我……”
他努力維持著自己即將崩潰的情緒,讓自己顯得豁達(dá)、顯得堅強(qiáng)。奈何堵悶的胸膛、發(fā)干的喉頭,卻存心要他難堪,讓他連說一段完整的話都辦不到。
到了最后,竟是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不想跌份兒,可控制不住自己,他想逃離,可外面的人更多……
李青看著這樣的朱厚照,饒是心如鐵石,也終是心有不忍,喟然長嘆……
“不用忍著,我不會笑話你�!�
朱厚照想爭辯,卻失了聲。
這次,不是李青動的手。
李青張了張嘴,卻終是沒再說勸慰的話。
因?yàn)槔钋嘀溃丝趟麩o論說什么,除了進(jìn)一步刺激朱厚照那顆敏感脆弱、瀕臨崩潰的心,不會有其他任何作用。
就這樣,一直維持著……
朱厚照想調(diào)整自己,可他越努力,越難辦到,最終,一張臉煞白煞白,嘴唇哆哆嗦嗦……
李青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便趁其不備給他來了一下。
朱厚照兩眼一翻,終于不用再承受煎熬了。
“唉……,有人夢寐以求,有人避之不及,這可真是……命運(yùn)弄人��!”李青滿心苦澀。
低頭看著懷里的朱厚照,哪怕昏過去了,唇上胡須還在一翹一翹,身體也還在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