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3章
當然了,他們不覺得自己會輸。
就現(xiàn)階段而言,皇帝仍是弱勢的一方
,外臣之中雖有一部分沒骨氣的投了誠,可占比并不算大,皇帝拿什么拼?
六部九卿,內閣大學士鐵板一塊,皇帝又能如何?
難道你有魄力,將俺們全辭了?
實在不行,還可以打孝宗那一張牌,大明以孝治國,你既已認了爹,還能有什么手段?
大過年的不鬧騰,這是老傳統(tǒng)了,群臣并未說什么打擊的話,違心恭維了兩句,等著發(fā)紅包。
只是……今年的紅包較之往年少了不少。
對此,朱厚熜的解釋是:“嘉靖副本的開展,以及武宗實錄的編撰,額外花費太多,內帑也不富裕�!�
群臣郁悶至極,幾乎要……
(╯‵□′)╯︵┻━┻
這大過年的……真讓人鬧心。
于是乎,六部九卿再次聚到了楊府,讓他拿個主意。
卻不料,楊廷和認真表示:“開春本官就向皇帝遞交辭呈,致仕還鄉(xiāng)�!�
這下,眾大佬麻了。
不是……馬上都要開團了,你要退出游戲?
“楊首輔,皇上年輕氣盛,做事沖動,若不加以……輔佐,勢必會成為正德第二啊。”
“是啊,楊大學士,我等食君之祿,當為君分憂,皇帝年少,不可任其胡來啊�!�
“楊大人,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我們豈可袖手旁觀?”
眾大佬是真的急了,他們沒想到楊廷和會在這關口下野。
主心骨若是沒了,戰(zhàn)斗力必然直線下滑!
楊廷和嘆道:“諸位,非是本官怯懦,這幾年本官行事諸位都看在眼里,可是那種遇事退縮之人?”
眾人一滯,啞口無言。
確實,這幾年楊廷和遇事都是沖在最前面,從不和稀泥,說拼命三郎也不夸張。
可正因如此,他們才更舍不得楊廷和下野。
這么個能扛事的主心骨,換誰也不想失去。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想,比如……幾個內閣大學士。
前面少了個人,他們都能往上提一提,只是這種心思怎能表現(xiàn)出來呢?
所有人都在勸楊廷和。
然,楊廷和卻是鐵了心,他嘆息道:“諸位,楊某真是干不動了,這些年下來,身體透支的厲害,臨了臨了……想過幾天悠閑生活。”
“楊大學士的付出,我等都看在眼里,只是……眼下皇上這個階段,正是好大喜功之時,還請楊大人勿要愛惜自己�!�
“楊大人,本官說句難聽話,你好歹也撐過這段時間再說啊�!�
“……”楊廷和無語又無奈,正色道:“我多留一日,少留一日影響不到大局,我多留一日,皇上推遲一日,事實上……還是一樣,因為皇上不會在我在朝的時候,發(fā)起‘進攻’。”
“這……”
眾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楊廷和輕笑道:“其實諸位也不必過分擔憂,當初先帝溘然長逝,朝局不也一樣沒出大亂子?如今走了我一個楊廷和,又有何打緊?
相處這么久,諸位當也明白,皇上和先帝總歸是不一樣的,他不是那種憑喜惡行事的人!”
頓了頓,“我亦相信,走了我一個楊廷和,還會有下一個楊廷和,難道諸位就沒有信心?”
諸多大佬面色訕訕,沉默下來。
……
楊廷和去意已決,挽留無用的情況下,眾大佬搶先發(fā)難。
剛吃過元宵,他們便聯(lián)名上疏彈劾張璁。
這是唯一一個身居高位要職,卻跟他們不是一條心的人,必須得攆走。
朱厚熜自然不肯,但群臣卻以楊廷和的去留為要挾——
張璁不走,楊廷和也不能走,不然就是你這個皇帝容不下人才,強逼著人走的!
朱厚熜惱火又無奈,只好如法炮制,讓張璁再次出閣,然,同樣的招式再耍第二遍,自然沒了成效。
六部九卿統(tǒng)一口徑:“讓張璁卷鋪蓋走人!”
這下,朱厚熜真惱了,堅決不肯。
見此情況,六部九卿強硬表示:既如此,楊廷和辭官之日,就是臣等還鄉(xiāng)之時!
沒有任何商量余地!
朱厚熜憤怒非常,然,他暫時還真沒有反制的手段,暗暗發(fā)誓——
不用你們威脅,他日朕非要把你們這些人全換了!
發(fā)狠歸發(fā)狠,不過現(xiàn)階段的朱厚熜,還真承受不住六部九卿集體請辭的后果。
誠然,臣子請辭皇帝可以不批,可這些老狐貍太有辦法讓他難受了。
在沒有培養(yǎng)出可替代的人選之前,他不能沖動……
不得已,他只能退一步,讓張璁去南直隸任職,并嚴肅表示:這是朕的底線。
群臣雖沒達到預期,卻也沒有再進一步逼迫,畢竟,戰(zhàn)略目的已經(jīng)達到,張璁一走,皇帝勢必很難再組織有效‘進攻’!
站在理性的角度上,他們如此分析十分正確。
然,他們終是忽略了一點!
皇帝滿打滿算也才十七歲,再聰明睿智的少年人,都有沖動的時候,何況,皇帝都隱忍數(shù)年,并做了自認為很足的準備……
這種時候你讓他放棄?
笑話!
無論成功概率大小,他都會強拼一波!
……
第55章
紛爭開始了
嘉靖三年,二月春。
楊廷和辭官還鄉(xiāng),朱厚熜給予了他極高的待遇,不僅給了豐厚的賞賜,還去了府上做君臣告別……
這波,著實圈粉。
然,緊接著,自命不凡的少年人便發(fā)起了‘進攻’。
以一個極其刁鉆的角度展開……
甚至,群臣都沒意識到紛爭已經(jīng)開始了……
這一日,彈劾壽寧侯、建昌伯的奏疏,擺上了御書案,擺上朝堂。
侵占民田,魚肉百姓,豢養(yǎng)太監(jiān)……種種惡劣行徑一下子統(tǒng)統(tǒng)曝光!
群臣對張皇后娘家人不爽不是一天兩天了,奈何,皇帝為了‘孝道’,一股腦全壓了下來,搞得群臣也無法上綱上線,畢竟,是他們逼得人家認娘……
今見皇帝如此,他們不僅不惱,反而覺得挺好。
若皇帝的搞事情只是這般,那也沒必要反對,甚至反過來幫幫場子都可以。
群臣對外戚的厭惡,不亞于太監(jiān)!
尤其壽寧侯、建昌伯這種惡名在外的外戚,對他們動手,不僅可以鞏固自己這個群體的利益,還能收獲名聲……
既然皇帝都不打算客氣了,他們自然不會客氣。
一時間,對張家兄弟的輿論聲討一下子爆裂開來,一發(fā)不可收拾……
朱厚熜趁熱打鐵,當即下達了一道影響深遠的旨意——
外戚非軍功不可封世襲爵位!
這一刀,直接斬斷了外戚勢大的可能。
群臣精神大振!
外戚、太監(jiān),素來是群臣的天敵,無他,權力是有限的,太監(jiān)權力大一些,他們權力便小一些,這點,成化朝的汪直可作典型。
換之外戚,亦然。
皇帝先前砍掉了西廠、內廠,今又斬斷外戚勢大的可能,他們如何不喜?
想象中的紛爭并未隨著楊廷和離去展開,反而穩(wěn)中向好,這讓他們放松的同時,也身心愉悅……
不過,朱厚熜卻是有著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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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皇后很快就聽說了自家兄弟遭彈劾一事,心下不爽的同時,也有些惴惴不安。
她知道,那群人強迫小皇帝認她做娘,跟她沒有丁點關系,完全是出于政治考量,以及基于對孝宗皇帝的推崇。
皇帝對張家動手,群臣是絕對會鼎力支持的,她是正宮皇太后不假,可再尊貴的皇太后,也無法直接插手朝政,更沒辦法以一己之力,單挑皇帝、大臣。
莫說兒子沒給她這個權力,真就是給了,她也沒辦法做到。
坤寧宮。
朱厚熜、張?zhí)笙鄬Χ?br />
簡單話了會兒家常之后,張氏直入正題:
“熜兒,哀家聽說外臣彈劾壽寧侯、建昌伯多有不法,有這回事兒嗎?”
“有的!”朱厚熜坦然承認,保證道,“母后放心,朕會詳查,還兩位國舅一個公道。”
張氏臉上一熱,悻悻道:“這有什么好查的?壽寧侯、建昌伯什么品性你當也知道,何須費這個事兒?不過是……欲加之罪罷了,哼,白眼狼�!�
說話的同時,她目光灼灼的看著朱厚熜,指桑罵槐之意溢于言表。
朱厚熜神色不變,仿若一點沒察覺到,為難道:“母后,這次的事鬧得挺大,朕……總得做做樣子吧?”
“你……”張氏胸腹起伏,強忍著發(fā)飆的沖動,道:“熜兒,莫忘了,咱們才是一家人,便是壽寧侯、建昌伯真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對,也總歸是皇親國戚,今日他們敢彈劾二人,明日未必不敢彈劾……皇室宗親�!�
“熜兒,你現(xiàn)在也是有皇后的人,母后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外戚就算壞一點,那也是忠心的,十分忠心,
他們與皇家捆綁,自然跟皇帝一條心,你現(xiàn)在幫著外臣對付皇親國戚……終有一天會后悔。”
朱厚熜認真點頭:“母后說的是�!�
“那你怎么想的?”
“做做樣子吧!”朱厚熜說。
“你……”張氏氣郁,感情自己說了半天,小皇帝卻一句沒聽進去。
可皇帝若與外臣統(tǒng)一戰(zhàn)線,她還真不能如何。
無奈,她只好放下身段打感情牌:
“熜兒啊,你難道真要對你那兩個舅舅動手,背上不孝的罵名?”
娘都不是親的,娘舅又算得了什么?哪怕是親娘舅,也終究不是朱家人,還背上不孝罵名……朱厚熜險些氣笑了。
無奈,眼下還不是攤牌的時候,朱厚熜只得壓下不悅,輕笑道:
“怎么會呢,朕是什么人別人不了解,母后你也不了解?”
朱厚熜正色道:“朕就是做做樣子,退一萬步講,真就是兩位國舅有不法之舉,朕也不會治罪!”
聞言,張氏面色稍稍緩和,繼而追問道:
“那關于外戚爵位非軍功不可世襲……?”
“不包括兩位國舅!”朱厚熜說。
這下,張氏終于放了心,同時,也覺得剛才自己過于冷臉相向了,忙緩和語氣,輕笑道:
“那群人就見不得咱們好,唉,別說你了,孝宗皇帝多好的一個人啊,都還遭那群混賬東西彈劾呢,這幾年……苦了你了�!�
朱厚熜微微搖頭,道:“朕身為朱家兒孫,這是朕的義務,也是朕應當擔起的擔子。”
張氏面皮抖了抖,心中有不悅,嘴上卻不好再說什么。
畢竟,自家兄弟的事兒還沒落地呢。
張氏笑笑道:“那就做做樣子?”
朱厚熜頷首:“做做樣子!”
……
針對壽寧侯、建昌伯的調查只持續(xù)了數(shù)日,便草草結束,得出結論——
查無實證,不予追究!
當然了,彈劾的言官也并未被治罪,反而在暗地里得到了一些獎賞。
群臣眼睫毛都是空的,一見這架勢,立時敏銳意識到被皇帝耍了。
小皇帝這是要搞‘攘外必先安內’那一套,沒有矛盾制造矛盾,以便讓張?zhí)箝]嘴,好全心全力跟他們開戰(zhàn)。
好手段,不過,你把我們也想得也太菜了吧?
話你都放出去了,現(xiàn)在想收手?
晚了!
朱厚熜到底小覷了這些沉浸廟堂數(shù)十載的大佬,反擊不僅很快,而且迅猛……
在他們的造勢下,皇帝不顧大明律法,袒護壽寧侯、建昌伯,坐視他們魚肉百姓的輿..論轟然爆發(fā),同時六部九卿聯(lián)名上書,以平息民憤為由,促請朱厚熜將案件移交刑部,三司會審!
你不是想安內嗎?
直接讓你內亂!
朱厚熜頓時處于絕對下風,這種情況下,他所自傲的聰明才智沒了半分用處。
少年人為他的沖動買了單!
無計可施的朱厚熜,采取了不作為的下策。
強行不作為。
這不僅讓他背上了昏君的名聲,還進一步激發(fā)了民憤,當然,京師一地百姓再憤怒,也無法翻天,廠衛(wèi)一出,盡皆閉嘴!
可皇帝能堵住幽幽眾口,卻堵不住人心,更無法逃避史冊……
這種政治災難,是任何一位皇帝都不愿看到的,朱厚熜不是不清楚這樣做的惡果,可他現(xiàn)在不能退,一退只能再退,進而全面崩潰……
他只能補救!
朱厚熜下旨,減免京師一地的百姓五成賦稅,持續(xù)三年;與此同時,他把刀砍向了另一個外戚——夏家!
沒辦法了,只能對嫂子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