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6章
朱婉清瞧著狀態(tài)還不錯，一番診脈，李青更是放松，叔侄話起家常。
一邊，唐伯虎、李雪兒對弈，朱厚照閑不住，便跳起來摘下一顆稀軟柿子，時不時咬一口，一邊瞎指揮……
“所以……接下來就是改制革新了？”朱婉清問。
“不錯！”李青嘆道，“沒哪個皇帝喜歡一直按部就班，小皇帝登基都好幾年了，大禮重議又半路夭折，余下的熱情只能放在改制革新上�！�
朱婉清瞧了一眼一邊嚷嚷，一邊啃柿子的朱厚照，緩緩道：“就怕小皇帝如他堂兄一般，用力過猛��！”
李青也瞥了眼朱厚照，沉吟少頃，搖頭道：
“這對堂兄弟性格迥然不同，當(dāng)今小皇帝不是那種頭腦一熱就沖動的主，他的問題跟這廝不同，單就改制而言，不會生莽硬來。”
“這么說，他更合李叔心意了�！�
“……他也不讓人省心，甚至還不如這廝討喜呢。”李青無奈道，“他有他的問題，客觀來說，他比朱厚照的問題大得多�！�
朱婉清沉吟道：“李叔，他知道你的秘密了吧？”
“知道了！”李青頷首，“不過，我沒正面承認(rèn)�！�
“不主動才好，這樣吊著更方便行事�！敝焱袂宸潘上聛�，笑道，“相信對李叔來說，這并不算難。”
李青無語：“能輕松誰不想輕松？你當(dāng)我真喜歡忙碌�。 �
“有些事做也挺好的，真要是無所事事，你又會覺得沒意思了�！敝焱袂遢p笑笑，喃喃說：“侄女挺好的，你不用牽掛，有事就忙，清閑了就回來聚聚，在一起的時候多些開心，分開的時候少些難過，都過了好幾年了，再冷的被窩也該焐熱了……”
朱婉清微笑道：“于我而言，活著挺好，死也不錯，我以平常心待之，還請李叔同我一樣，好嗎？”
李青眸光閃動，默然點(diǎn)頭：“好。”
“嗯…。”朱婉清笑了笑，“這次回來待多久？”
“再過不久就中秋了，吃了月餅吧�！崩钋嘞肓讼氲�，“改制革新用不了太久，忙過這次，我就回來長住一段時間�！�
朱婉清玩笑道：“就怕到時你想回來，小皇帝卻不放人�！�
“呵呵！這是他說了算的？”
“這倒是……”
~
朱婉清的狀態(tài)挺好的，沒讓李青用多大精力，更多時間則用在了助李雪兒修行的事兒上。
這期間，李青也了解了李雪兒事業(yè)的進(jìn)展。
隨著冶鐵工藝的進(jìn)步，現(xiàn)在已經(jīng)可以鑄造鐵軌了，與之配套的鐵軌車也在研發(fā)中，不過，短期萬難造出蒸汽火車，只能先造出與蒸汽挖掘機(jī)配套的運(yùn)輸車。
借用下坡慣性，可將開采出的煤炭從a點(diǎn)運(yùn)到b點(diǎn)，返回高點(diǎn)時雖仍要用人力，但由于返回時是空車，花費(fèi)的人力并不大，如此可以省去相當(dāng)大的人力……
這只需鐵軌、鐵輪、鐵皮車廂，根本不用研發(fā)試錯，只要材料足夠，很快就能鑄造出來。
可以想象，一旦蒸汽挖掘機(jī)、鐵軌車兩相結(jié)合，開采煤礦的效率會提高到多少，未來若能開動蒸汽火車……
李青僅是想想，就精神振奮。
“鐵軌車構(gòu)造簡單，可鑄成方便拆卸、組裝的單個部件，這一來，不僅方便運(yùn)輸，還能更高效的因地制宜應(yīng)用�！崩钋嘟ㄗh。
“想到了�！崩钛﹥赫f道，“就是按照這個思路研發(fā)的，圖紙經(jīng)過反復(fù)推敲已經(jīng)定下，這會兒正在開模，最快年底，最遲明年春上就能做出來�！�
頓了頓，“就連蒸汽挖掘機(jī)也在往這方面發(fā)展，估摸著明年底之前，差不多就能達(dá)到拆稀碎之后，還能再順利組裝并使用的程度�！�
“甚好！”
李青心下喜悅，“權(quán)力場還是那個權(quán)力場，大明卻不再是那個大明了，隨著科技進(jìn)步，即便一直都是一樣的權(quán)力場，卻也會有不一樣的效果。”
李雪兒輕嘆道：“關(guān)鍵是蒸汽船……難題還未能攻克。”
“一口吃不成個胖子，慢慢來吧，已經(jīng)很好了�！崩钋嘈π�，問道，“現(xiàn)階段能驅(qū)動小船嗎？”
“可以了，卻也只能驅(qū)動載兩三個人的那種。”李雪兒有些氣餒，“且代價高昂。”
“一步一步來，隨著煤礦開采變得高效，煤炭價格亦會持續(xù)走低，現(xiàn)在就低了好多了吧？”
李雪兒點(diǎn)點(diǎn)頭，笑道：“其實(shí)，這其中永樂米秸稈也貢獻(xiàn)了很大力量呢，自永樂米大規(guī)模種植后，極大緩解了百姓生火做飯的壓力……”
李青愕然半晌，悻悻道：“這個我倒是沒留意過，敢情還有這個意外之喜啊�！�
李雪兒揶揄：“除了國政大事，其他的哪能入得了你的眼？”
“……沒大沒小�！崩钋嗟裳邸�
“嘁！”李雪兒撇撇嘴，一點(diǎn)也沒被嚇到，哼哼道，“你就不打算……獎勵點(diǎn)什么？”
“我這不是有助你修行嘛？”李青說道，“再者，都是一家人，干嘛這么見外？”
“占便宜的是你，你當(dāng)然大度了。”
“這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怎就成我占便宜了？”李青好笑反問。
李雪兒無言。
見她郁悶得不輕，李青也覺得是該意思一下，問：“你想要什么獎勵？只要不過分……無有不允！”
第88章
近墨者黑
李雪兒沒想到他真會答應(yīng)，認(rèn)真想了想，道：“未來蒸汽船真正問世，你有時間的話，帶我出去逛逛唄？”
“……你又不是沒出過門�！�
“遠(yuǎn)些，再遠(yuǎn)些。”李雪兒道，“你與唐伯虎去過的地方�！�
“呃……，也可以。”李青點(diǎn)點(diǎn)頭，“不過，這可能要許久以后了�！�
“沒問題！”李雪兒一下開心起來，“反正我且活呢�！�
李青：“……”
這時，朱厚照拎著酒肉走進(jìn)來，嘿嘿道：“本來還想請你喝我孩子喜酒，既然你等不到了，就提前慶祝了吧！
小姑，你要一起嗎？”
李雪兒心情不錯，起身道：“不了，你們喝吧�！�
朱厚照目送其出了院子，嘿嘿道：“答應(yīng)我的丹藥弄好了沒？”
“拿去�！崩钋鄰膽牙锶〕鏊幤縼G給他，叮囑道：“孩子還小，以一顆化入水中讓倆孩子分著喝，共十顆，怎么分配看你。”
“得嘞�！敝旌裾沾нM(jìn)懷中，彎腰提起食盒放在桌上，一一取出菜肴，一邊問：“今年過年還回來不？”
“不回來了。”李青微微搖頭，道，“接下來的改制革新，我也要參與其中。”
“嗯，辛苦你了�！敝旌裾詹缓靡馑夹π�，“我現(xiàn)在也幫不到你什么了，就……犒勞犒勞你吧�！�
頓了下，說：“這幾道菜都是我親自下廚做的，怎么樣？夠意思吧！”
“你還會做菜？”
“技多不壓身嘛。”
李青：“……”
味道一般，卻也算不上難吃，考慮到出自朱厚照之手，李青便也沒挑刺兒。
“明日就中秋了，要不我?guī)舷眿D兒子過來熱鬧熱鬧？”
“不用，過好你的小日子就成�！崩钋鄶[擺手，“你不給我找事，就是最好的報(bào)答了。”
朱厚照點(diǎn)點(diǎn)頭，舉杯道：“敬你！”
“嗯。”李青與他碰杯……
喝到一半，唐伯虎回來，也加入了酒局。
喝到興起，唐伯虎口吐金句，連著做了幾首打油詩，朱厚照不甘寂寞，也跟著吟了一首。
一般這種時候，李青插不上話，也不想插話，不過，剛護(hù)送楊慎一路的他有了素材，便來了個人前顯圣……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兩人心神震撼……
“好一首臨江仙！”唐伯虎一拍大腿，贊道，“這首詞定當(dāng)流傳千古，好極，妙極……！”
朱厚照亦是深以為然，嘆道：“臨江仙自一問世，歷代文豪無不為其填詞，這首臨江仙……有魁首之姿�！�
“也就還好吧！”李青輕笑笑，一臉高深莫測。
不得不說，文抄公做到他這個份兒上，著實(shí)……不要臉。
不想……還有高手。
朱厚照直言不諱：“這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讓給我吧！”
唐伯虎卻是搖頭：“不若讓給我，我畢竟是江南四大才子之首，說是我作的，別人也會信服�！�
“你什么意思？說我朱壽作的，就不能取信于人？”朱厚照不爽。
相處日久，唐伯虎也沒了敬畏心，揶揄道：“你捫心自問，朱壽名氣大，還是唐伯虎名氣大？”
“我管你那些……”朱厚照瞪眼，“我要了。”
唐伯虎寸步不讓，“讓給我！”
“給我給我……”
李青：-_-||
“好吧我承認(rèn)，這不是我作的�！崩钋酂o奈道，“這首《臨江仙》出自楊慎，在流放云..南的路上所作。”
二人愕然，繼而惋惜。
朱厚照無情嘲諷：“我就說嘛，你什么時候這么有才華了，敢情是抄的別人�！�
“先生，你這就過分了�！碧撇⒁彩菒喝讼劝l(fā)難，“哪有你這樣的？”
“你倆夠了啊！”李青都?xì)鈽妨�，“說我沒才情，你們倒是有能耐自己也作首同水準(zhǔn)的��？”
兩人異口同聲：“我們是近墨者黑！”
“……信不信我打人�。俊�
“……”
朱厚照突然道：“哎？這個楊慎是楊廷和之子楊慎？”
“是他！”
“他怎么被流放了？是因?yàn)榇蠖Y重議事件？”
“嗯�！�
“這個朱厚熜……真夠小心眼兒！”朱厚照有些不爽，“你就沒攔著點(diǎn)兒？”
李青：“楊慎卻極具才華，仕途卻過于一帆風(fēng)順了，磨礪一下也未必是壞事。流放之前我便與小皇帝達(dá)成協(xié)議，三年之后再度啟用他。”
“那就好�！敝旌裾站従忺c(diǎn)頭，問：“對了，皇太后如何？”
“她個人還好，有孝道壓著，小皇帝萬不敢如何�！�
雖然伯母跟大侄子對噴過，可張氏并未吃虧，相反，差點(diǎn)把小皇帝氣得翻白眼兒，小皇帝亦不敢針對她個人報(bào)復(fù)，李青這么說也沒毛病。
“不過，你那兩個舅舅就不好過了，如今已被羈押進(jìn)了昭獄，雖還未治罪，但下場顯而易見，絕對好不了�！崩钋嘌a(bǔ)充。
朱厚照卻一點(diǎn)也不在意，哼道：“要不是鑒于他們是我親娘舅，我在位那會兒就剁他們了，關(guān)就關(guān)了吧，就是死了也不值得可惜�！�
李青：“……”
“喝酒喝酒……”朱厚照舉杯，數(shù)杯之后，問：“你說你要參與改制革新，可是想趁著機(jī)會普及教育？”
“是！”
“這個……你真想好了？”朱厚照一向玩世不恭的神情變得極為嚴(yán)肅，道，“你不會想不到如此做，會有多大的負(fù)面影響吧？”
“利大于弊！”李青說道，“昔年太祖修書《大誥》，并規(guī)定每家每戶都要備上一本，如若犯法，有《大誥》者減罪，無《大誥》者加罪，如此為的是什么？”
李青自問自答：“為的就是讓百姓擁有抵抗官吏的不法之力，為的是讓官吏不敢肆無忌憚的禍害百姓。然，由于教育無法普及，這個效果大打折扣。眼下不一樣了，隨著大明持續(xù)發(fā)展、興旺，百姓基本擺脫了饑餓……可以開民智了！”
“我贊成！”唐伯虎道。
“你贊成頂個屁用？”朱厚照無情嘲諷，接著看向李青，道，“的確，太祖一朝不斷完善《大明律》，他老人家出身寒微，亦見識過百姓受貪官污吏剝削……可他老人家若還在，未必會贊成開民智。”
他不贊成頂個屁用……李青撇嘴：還當(dāng)是當(dāng)初��？現(xiàn)在我說了算！
李青忍住了當(dāng)著子孫罵祖宗的沖動，道：“這百余年下來，我做了很多，亦改變了許多，可有一點(diǎn)我卻無力改變，那便是權(quán)力場�！�
李青嘆息：“權(quán)力場這汪水隨著時間推移，越來越渾濁了，當(dāng)今之際，唯一有效的辦法就是注入更多的清水，以此來稀釋渾濁�！�
“讓百姓變得強(qiáng)悍，讓百姓變得難糊弄……讓權(quán)力場迫于無奈的改變！”李青淡淡道，“是時候讓百姓握刀了！”
“可百姓真若握了刀……”
“又如何？”李青笑了，“論對百姓的了解，大明皇帝無一人能出太祖其右，洪武朝太祖為何鼓勵以民告官？”
朱厚照一滯。
李青呵呵道：“太祖之所以如此，就是他深刻知道底層的力量有多大、有多恐怖，要讓百姓有釋放的空間才是上策！”
“唉……或許你是對的吧�！敝旌裾湛嘈Φ�，“我擔(dān)心的是底層握刀之后，上層卻難以悔改，最終釀成大禍�！�
李青輕輕吁了口氣，道：“有恃才能無恐，真當(dāng)下層握了刀，上層無論是皇帝，還是大員，在行事之前，都要掂量掂量了。”
“階級之間相互斗爭，才能促就一個相對和諧的國家。”李青微笑道，“當(dāng)不再一邊倒的時候，折中便是唯一的選擇�！�
“說的真好！”唐伯虎深表贊同，“數(shù)千年來，所謂的折中，折的一直是底層窮苦百姓，也是時候折一折上層了！”
出身決定了立場，朱厚照還是抗拒，可他也知道自己阻止不了李青，更知道李青并非要顛覆大明。
末了，長長一嘆：
“今日種什么因，他日結(jié)什么果，現(xiàn)在我無法否定你，未來……我可能也看不到是怎樣一番局面了，可我不得不提醒你，真若失控……任憑你再足智多謀，也無法對抗萬萬百姓的洪荒之力。”
李青：“于百姓而言，只要居有定所，只要身上有衣，只要腹中有食，只要不被過分壓榨，又豈會造反？”
朱厚照苦笑搖頭：“講道理我說不過你，打架我也打不過你，更沒辦法阻止你，唉……，你對了這么多年，但愿這次你還是對的吧！”
“這一次也不例外！”李青認(rèn)真說。
“對與不對，你都會深度負(fù)責(zé)，對吧？”
李青頷首：“自然！”
“那就去做吧！”朱厚照靠在椅背上，把玩著酒杯，喃喃道，“只是……那將是怎樣一個局面啊……”
李青笑吟吟的舉起酒杯：“一切有我！”
“也是……”朱厚照不再糾結(jié)，跟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
翌日，中秋節(jié)。
如往年一樣，李青依舊把團(tuán)圓放在了白天，吃過月餅嘮完嗑，李青便打發(fā)母女回家陪小輩兒，然后，又與唐伯虎絮叨了一陣兒，于當(dāng)日趕赴京師……
第89章
李青的堅(jiān)持
連家屯兒。
小院煥然一新，更勝往昔。
李青翻院墻進(jìn)來，緩步逛了一圈兒，后又去了廂房，取出潔凈暄軟的被褥鋪好，就勢一躺，緩解疲倦的同時，思緒飄飛……
普及教育這件事影響深遠(yuǎn)，上到皇帝，下至群臣，只怕沒幾個人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