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章
“……”朱厚熜嘴角抽了抽,終是忍住了打擊之語。
沒辦法,再惹傷心了,他還得再哄。
今日份兒的政務(wù)已然忙完,剛又在東華門發(fā)泄一把,還得了個意外之喜,朱厚熜心情舒爽之余,不自禁又想那身體愉悅之事。
到底是堪堪及冠的小伙子,閑下來的時候,不免想些褲襠中事……
于是,朝黃錦遞了個眼神。
黃錦讀懂了,卻無動于衷。
“黃錦��!”
黃錦搖頭:“皇上,您這段時間過于貪歡了,那姓李的也說過……”
“你個混賬……!”朱厚熜勃然大怒,“其他沒記住,就記住這個了是吧?”
黃錦抿了抿嘴,訕訕賠笑,就是不肯挪動身子。
其實,朱厚熜完全可以繞過黃錦,讓外殿小黃門去傳喚妃嬪,可氣歸氣,他終是沒有那么做。
轉(zhuǎn)而打起了坐……
……
嚴(yán)嵩出了皇宮,便去國子監(jiān)請了半日假,以便專心致志的寫自辯疏。
今日之事,算是不幸中的萬幸,至少,自己這一家不用再千里迢迢的返回金陵了。
嚴(yán)家本就不富裕,這些年嚴(yán)嵩也沒個正經(jīng)官職,小小翰林不說,還是南直隸的翰林,哪有什么油水可言?
也就靠著官方背書私下去富人家中做家教,以及微薄的俸祿,才能在勉強維持家中開銷之余,孝敬一下家中長輩……
這再折騰回金陵,怕是再難有出頭之日。
一路上,嚴(yán)嵩都在慶幸,同時,也在琢磨該如何自辯,他隱約意識到,這次事件興許……非禍?zhǔn)歉!?br />
哪知剛推門進家,就見到了媳婦打兒子。
一個撒丫子跑,一個在后面追,幾只老母雞撲騰著翅膀,弄得一地雞毛。
正在思考如何自辯的嚴(yán)嵩看到這一幕,不由得心疼起來,這一搞,幾只母雞少說三天下不了蛋……
接著,嚴(yán)嵩又沒來由的感到一股悲涼。
這種雞毛蒜皮,精打細(xì)算的日子……
“爹!”
嚴(yán)嵩一怔。
“我娘要打死我,您管不管��?”
以嚴(yán)嵩現(xiàn)在的財力,哪有資本在寸土寸金的京師買宅院,這院子是租的,且極小,根本沒有什么前后院,打開大門走不了幾步,便是客堂了。
基于此,哪怕兒子腿腳不太好,也只用了兩個呼吸,便來到了老爹身邊。
“爹!”
嚴(yán)嵩身材頎長,相貌堂堂,發(fā)妻歐陽氏年輕時模樣也尚可,偏偏二人生的兒子,又矮又胖,腿腳也不利索,以大明取士的標(biāo)準(zhǔn)……
哪怕他日科舉成功,也沒什么政治前途可言。
無他,
丑!
真的……很丑。
說慘不忍睹或有夸張,可卻會讓人有生理不適。
歐陽氏見丈夫回來,臉上的怒容斂去大半,滿是詫異的上前,“夫君,你今日休沐?”
“休沐?”嚴(yán)嵩一腳踹翻兒子,憤憤然道,“差點休假!”
“休假?爹,這不年不節(jié)的……還能白領(lǐng)朝廷俸祿��?”
“嚴(yán)世蕃��!”嚴(yán)嵩勃然大怒,一個大跨步上前,一腳一腳又一腳……
“爹,我親爹,您是要殺了兒子嗎?”嚴(yán)世蕃撕心裂肺的嚎啕,“換條腿,您換條腿踢成不……啊呀,不是讓你換條腿踢我,是讓你踢我另一條腿……不,還是別踢了,再踢可真瘸了啊……”
嚴(yán)嵩也氣昏了頭,逮著兒子那條有毛病的腿狠踢,直到兒子嚎啕哭喊,這才后知后覺地停下。
“混賬東西!”
嚴(yán)嵩狠厲罵了句,氣呼呼直沖客堂,連想上前搭話的媳婦也不理會,過程中,還一腳踢飛一只老母雞……
經(jīng)這一鬧,嚴(yán)嵩思緒全亂了,路上打的腹稿付之一炬,不由更是火大,恨不得逮著什么摔什么……
茶壺拿起放下,茶杯拿起放下……最后狂拍茶桌!
堂內(nèi)的一家之主‘哐哐’砸桌,堂外母子反而安靜了……
許久,
歐陽氏才敢進屋,柔柔怯怯喚了句“夫君”,才將嚴(yán)嵩從崩潰邊緣拽回來。
“呼~”
嚴(yán)嵩怒火緩緩熄滅,同時,為方才的舉動深深后悔,歉然道:“為夫失態(tài)了,方才沒嚇著夫人吧?”
歐陽氏輕輕搖頭:“夫君,可是……遇到麻煩了?”
嚴(yán)嵩苦澀,幽幽嘆道:“唉,麻繩專挑細(xì)處斷啊……”
對自己這位妻子,嚴(yán)嵩一向敬重,今日如此大發(fā)雷霆也是極為罕見。
他沒隱瞞,撿能說的都說了一遍,苦笑道:“人常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唉,說到底,還是為夫沒本事�!�
“夫君切莫如此說,宦海浮沉,起起落落,乃常有之事……”歐陽氏柔聲安慰,“人還說,大難之后,必有大福。夫君今日有驚無險,焉知不是失之桑榆,得之東隅?”
歐陽氏為丈夫倒了杯涼茶遞上,柔柔道:
“夫君今日表現(xiàn)得體,或許仍會不可避免的讓幾位大學(xué)士不舒服,可至少在皇上跟前露了把臉,皇上既不嚴(yán)懲,反而讓你自辯,未必沒有考驗?zāi)愕男乃��!?br />
“嗯,為夫也如此作想,可……怕也多是妄想��!”嚴(yán)嵩苦笑道,“皇上眼里都是內(nèi)閣大學(xué)士、六部九卿,為夫一個小小國子監(jiān)祭酒,哪能入皇上法眼。”
嘴上這么說,臉上卻難掩希冀、憧憬……
第110章
李家的能量
中午飯。
一家人吃的燉雞。
嚴(yán)嵩那一腳有些重了,嚴(yán)世蕃便以此為由頭,直接給宰了,美其名曰給爹娘賠罪。
許是氣飽了,又許是理解兒子的饞嘴,嚴(yán)嵩并沒有說什么。
一只雞,兩根雞腿,一個給了媳婦兒,一個給了兒子……
吃過飯,打發(fā)妻女回廂房,父子二人獨處。
直到這時,嚴(yán)世蕃才真正感到害怕,比之之前挨揍時還要怕。
“爹�!�
“你娘為何揍你?”
“我……”嚴(yán)世蕃滿肚子鬼點子,卻愣是不敢撒謊,悶悶道,“兒子偷了家里的錢,買書了�!�
嚴(yán)嵩只是冷笑。
嚴(yán)世蕃只好補充:“是插畫書!”
不待老子發(fā)飆,他連忙解釋,“百姓家男子多以十六成家,兒子都十四了,提前了解一下不為過……”
“啪!”
嚴(yán)世蕃閉嘴,下跪,低頭,一氣呵成。
嚴(yán)嵩恨鐵不成鋼,道:“你知道你比別人差在哪兒嗎?”
嚴(yán)世蕃愣了愣,接著一下子暴走,“我相貌丑陋,我殘疾,我……我想這樣�。窟不是你們生的?”
“你……”嚴(yán)嵩更怒,立時拳腳相向。
嚴(yán)世蕃起初倒也硬氣,一聲不吭,可沒多久便遭不住了,放了句狠話摔門而出。
“逆子,逆子……!”
~
朱厚熜拿著錦衣衛(wèi)采集的信息看了一遍,不禁失笑道:“這還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言罷,隨手一揚。
陸炳幾步上前,彎腰拾起,團成團塞進懷中,準(zhǔn)備一會兒銷毀。
“皇上,還需繼續(xù)監(jiān)視嗎?”
朱厚熜擺了擺手。
陸炳拱手,眼觀鼻,鼻觀心。
朱厚熜突然道:“用不多久,朝廷會有新動作,比如……武學(xué)院、武舉,你有個準(zhǔn)備�!�
陸炳怔了怔,恭聲道:“臣明白�!�
“真明白了?”朱厚熜打趣,在這個發(fā)小面前,他情緒比較豐富,完全不似平常的喜怒無形于色。
陸炳拱手道:“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臣必給皇上,也是給自己,考一個武狀元出來�!�
“哈哈……男兒就當(dāng)如此!”朱厚熜開懷大笑,笑罷,難得露出真情,“也不用時時這般,沒外臣在的時候,放輕松些,無妨的�!�
人非草木,哪能沒有丁點人情?
少年喪父,除母親、姐妹外,朱厚熜就兩個玩伴,一個黃錦,再一個便是陸炳了。
如今姐姐嫁人,妹子也住進了十王府,過不兩年也要嫁人了,母親身體也不算好,朝廷中事朱厚熜不想,也不愿與之商討。平日間,也就黃錦、陸炳這兩個人能讓他說說心里話。
陸炳遲疑少頃,不再那般緊繃,笑笑道:
“皇上,今時不同往日,臣與黃錦不同,做臣子的就當(dāng)有做臣子的樣子,不然……成何體統(tǒng)?”
朱厚熜含笑點頭,輕聲說道:“理兒是這么個理兒,可也不用時時刻刻上綱上線,有時候……朕也想有人陪著說說心里話�!�
陸炳吸了口氣,笑道:“臣明白了�!�
“嗯,這錦衣百戶還習(xí)慣嗎?”
“挺習(xí)慣的!”陸炳干笑道,“臣與皇上的關(guān)系,也不是什么秘密,連許多大人都清楚,更別說錦衣衛(wèi)了,托皇上福,莫說千戶,就是鎮(zhèn)撫使,甚至指揮使,都對臣極為優(yōu)待,沒受過丁點氣,嘿嘿……”
聞言,朱厚熜心下亦是滿足。
頗有種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意氣風(fēng)發(fā)!
朱厚熜想了想,道:“之前讓你查兩位前國舅,朕就想以此升你做千戶,后來朝局多生事端,便也擱置了,如今……”
“你既有武狀元的雄心壯志,倒也不急于這一時了,就先以百戶之身在宮里當(dāng)差吧�!敝旌駸姓f,“黃錦那廝蠢笨蠢笨的,凈惹朕生氣,煩得朕不要不要的�!�
陸炳自不會說黃錦壞話,三人相處多年,陸炳十分了解黃錦,且深知黃錦在皇上心中的分量,才不會以為皇上真惱了黃錦。
“皇上,您跟他置什么氣呀,臣倒一直覺著黃大伴挺可愛呢,咱們小時候他就這樣,這么多年下來他還是這樣……未來,黃大伴也會這樣。”
朱厚熜對這話深以為然,苦笑道:“這個奴婢啥都不長,凈長肉了�!�
陸炳只是笑。
別看黃錦是個閹人,論實權(quán)地位,他一個小小的錦衣百戶根本沒有可比性。
哪怕明知跟著貶損兩句,能逗得皇帝大樂,黃錦亦不會惱了,陸炳仍不愿逾矩。
情分是情分,可若只顧情分,那這份情分就無法長久了。
這個道理,陸炳還是明白的。
朱厚熜哪里不知陸炳所想,卻也只是失笑搖頭,并未糾正他的態(tài)度,發(fā)了會兒牢騷,又閑聊一陣兒家常,話鋒一轉(zhuǎn),問:
“金陵那邊……如何?”
陸炳重新端正態(tài)度,拱手道:“臣的下屬并未在金陵遇到李先生,可能是人到之時,他已經(jīng)走了,也可能他根本沒去金陵,皇上交代過李先生非常人,臣便交代他們不可深究,因此,呵呵……”
朱厚熜點點頭,并未露出不滿,沉吟了下,問:
“李家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眼下如何?”
“據(jù)查,眼下已然有了以蒸汽驅(qū)動的船只,寬半丈,長近兩丈,可載兩三人�!标懕�,“這不是什么秘密,金陵許多人都知道,此外,如今已有人效仿李家,花高價挖了些李家的技術(shù)人才,也在暗戳戳的搞這個……”
陸炳將所查信息,事無巨細(xì),完完整整匯報了一遍。
朱厚熜聽完,不禁陷入沉思……
良久,
“除此之外,還有別的收獲嗎?”
陸炳想了想,道:“自李信將軍隨水師商船遠(yuǎn)赴西方諸國之后,永青侯便也常常乘自家商船去海外……”
頓了下,“不過,從往返時間推算,他并不是去西方諸國,估計是與交趾、滿剌加一帶的藩屬小國做買賣�!�
陸炳訕訕道:“皇上交代過,對李家的探查不可過甚,亦不可引起察覺,所以……難免有些籠統(tǒng),不夠細(xì)致。這些信息算不得秘密,李家也未刻意隱瞞,藏著掖著�!�
朱厚熜緩緩點頭,思忖少頃,道:“去封信,暫不查了�!�
陸炳怔了下,隨即恭聲應(yīng)是。
朱厚熜突然道:“陸炳,你覺得李家如何?”
“��?”陸炳措手不及,驚愕當(dāng)場。
“與朕還有什么不能說的?”朱厚熜好笑道,“主觀一點,心中怎么想,就怎么說�!�
“呃…,是�!标懕钗豢跉�,道:“今我大明若論財富,李家當(dāng)?shù)每�,然,李家所占耕地不過數(shù)十頃。商業(yè)攤子卻是鋪的超極大,可也養(yǎng)活了太多的工人,工錢一月一結(jié)從無拖欠,年節(jié)時還有額外賞錢,賞錢雖不多,卻也能改善一頓……總之,遠(yuǎn)不是一般的地主老財能比的,可稱得上大善。”
“嗯,還有嗎?”
陸炳撓撓頭,道:“李家有開設(shè)膳堂,接濟金陵乃至附近幾城的窮苦人家孩童……”
見皇上微微蹙眉,陸炳便也止住了話語。
朱厚熜默然良久,看不出喜怒的感慨道:“李家這是在幫朝廷供養(yǎng)窮苦人家��!”
陸炳垂首,沉默不語。
過了會兒,朱厚熜卻又輕笑道:“挺好,這也算是‘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最好詮釋了�!�
陸炳賠笑兩聲,卻是不再發(fā)表主觀看法。
“發(fā)明創(chuàng)造方面,除了蒸汽船,其他方面可有了解?”朱厚熜吁了口氣,問。
“冶鐵工藝有了長足進步,與蒸汽挖掘機配套的鐵軌也基本成型了,土地肥料又有了些新進展……”陸炳公事公辦的一一匯報。
朱厚熜聽罷,玩笑道:“大明不能沒有李家�。 �
“皇上……”
“圣明”兩個字到了嘴邊,陸炳卻又咽下,覺得這個馬屁還是不拍的好。
“查這些的時候,可有引得李家警覺?”朱厚熜問。
陸炳搖頭:“皇上,這些不能說金陵人都知道,卻也著實算不上秘密,如臣方才所言,李家并未藏著掖著,行事……稱得上光明磊落�!�
“呵呵……李家光明磊落,朕也不好小氣了�!敝旌駸蓄h首,“將人撤回來吧,今后……不用再探查了�!�
“臣遵旨!”陸炳拱手,眼神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