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1章
“你又要出遠門……”朱厚熜有些破防,“能不能別瞎跑啊?”
李青斜睨了他一眼,不爽道:“你以為我喜歡長途奔波?還不是為了大明……,再說,我是否留駐京師是我的自由,你不會將我視作你的私人‘財產(chǎn)’了吧?”
朱厚熜啞口無言。
“總之,一條鞭法利在千秋,你不能袖手旁觀!”
李青頷首:“這個你大可放心,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不可能一直待在京師,我有我的規(guī)劃,不會以你的意志而改變。若是這個談不攏,那你我君臣就只能到這兒了�!�
“你……”朱厚熜豁然起身。
李青不為所動。
“啊哈哈……朕當然不會強人所難�!敝旌駸羞是慫了。
沒辦法,李青太不可控了,拋開修仙長生不談,單就是非人哉的手段,就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這人幾乎沒有軟肋,更沒有忠君的思想,雖說不在乎權力,且憂國憂民,但是對大明皇帝……也就那樣!
縱觀這廝的所作所為,好像也就太祖能壓制,太宗勉強湊合,仁宗就不說了,對這廝真真是無有不允,再往下的皇帝,這廝是一代比一代猖狂。
不至于無法無天,卻真不把皇帝當天子。
真給惹毛了,暗戳戳給自己來一下,別說長生了,只怕都活不到自然老死……
念及于此,朱厚熜一時有些悲憤。
好在這廝對天下蒼生看得比什么都重,弒君的可能性不能說沒有,卻是極小極小。
‘堂堂天子,竟被如此拿捏,真的是……恥辱啊!’
朱厚熜頹然的嘆了口氣,強笑道:“先生一路風塵,明日朕忙完公務,親自去看望先生�!�
李青點點頭,起身往外走。
“先生!”
“嗯?”
李青駐足,回頭看他。
朱厚熜面孔漲紅,梗著脖子從牙縫里擠出一句:“朕到底是皇帝!”
李青愣了下,隨即暗罵了句“還真是一個德性”,抱拳一揖,“臣告退�!�
呼~朱厚熜終于有了些許慰藉,緩緩道,“先生慢走�!�
正如朱厚熜所說,皇帝到底是皇帝,這些表面上的體面,李青不介意給他,可也僅限于此了。
……
次日,午時初。
三劍客齊聚小院兒。
李青絲毫不婆婆媽媽,人一到就擺出了丹爐,言出必踐。
朱厚熜自是開心,談笑之余,又打聽丹藥之外的修仙法門,力求擺脫丹藥的依賴。
作為皇帝,他也是要面子的,不想老是有求于李青。
對此,李青則是一個勁兒的往大明國運上牽扯,凈整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朱厚熜并不傻,知道李青多半是在忽悠他,可他又沒有證據(jù),且李青如此熱衷社稷黎民,也讓他有些懷疑……是否真龍?zhí)熳拥拿鼣?shù)真是與國運綁定?
太祖驅(qū)除韃虜,立國大明,享年七十有余。
太宗五征漠北,通運河,編撰永樂大典,開海通商……享年六十好幾。
再往下的皇帝,比之太祖太宗的功績多有不如,壽祿也多有不如,難道真的有聯(lián)系?
可轉(zhuǎn)念一想,活七八十歲的人雖不多,卻并非罕見,之前他還見過九十出頭的劉健呢。
朱厚熜闡述心中想法,問李青何故。
李青倒是臉不紅心不跳,信手拈來,“萬萬人之上的九五至尊,無不是身具大氣運者,稱得上應運而生,氣運洪福齊天。然,萬萬人之上又豈是輕易做的?大多數(shù)人都不足以彌補,還要倒欠,這也是大多數(shù)皇帝甚至不如普通人長壽的根本原因……”
李青信口雌黃,胡說八道,偏偏還一本正經(jīng),煞有其事。
這姿態(tài),跟街上地攤的算命先生沒什么區(qū)別。
可朱厚熜卻很相信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
這并不矛盾,一個篤信仙人長生的人,自然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
這不是朱厚熜犯傻,素有大功績的秦皇、漢武、唐宗,最后還不是一樣癡迷修仙長生?
傻,太傻了,主子怎么就信了他的邪呢?黃錦唉聲嘆氣,一邊悲憤的生火。
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聽,黃錦也只能生生悶氣了,好在如今他生火已然熟能生巧,不一會兒,炭火便燃得旺盛。
“李,李國師,該你表演了�!�
李青起身道:“時光不負有心人,望你好自為之。長生一途,難,很難,難于上青天。不過,老話說的好,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路雖難,行則將至�!�
頓了下,“好人不定有好報,但好皇帝絕對有好報,天不回報,我回報!”
朱厚熜欣然頷首,笑道:“朕是天子,是大明子民的君父,便是沒有回報,也一樣會做一個好皇帝!自登基以來,朕幾乎沒有怠政,哪怕修行也是在忙完政務之后!”
朱厚熜倒不是信口胡謅,往臉上貼金。
他是真的很勤政,朝會極少缺席,政務也罕有積壓的情況。
自私歸自私,可不能說他皇帝做的不好,至少眼下就做皇帝而言,朱厚熜沒有什么大毛病。
李青微笑頷首,將之前送給內(nèi)閣的良言,又原封不動的送給了朱厚熜,“不忘初心,方得始終,初心易得,始終難守。望皇上一如既往。”
“這是自然!”朱厚熜含笑反問,“又有哪個皇帝,不希望江山穩(wěn)固,盛世太平?”
李青頭也不回地走向黃錦,“皇上如此作想,社稷黎民幸甚!”
朱厚熜轉(zhuǎn)頭望向藍天,又想起了初登基那會兒,想起了自己提起御筆,在登基詔書上寫下“嘉靖”二字時的心情。
嘉,美;靖,安……
這一刻,淡化的責任感又重新清晰起來,朱厚熜再次雄心壯志,眸光睥睨。
陸炳亦是欣然,這一刻的皇上,君臨天下的氣勢非常足。
亦君亦友的發(fā)小有如此轉(zhuǎn)變,他是打心眼里開心。
一邊,李青走到黃錦跟前,嘖嘖道,“別說,你這生火的水平又提高了,行了,不用你了,接下來交給我便是�!�
黃錦往一旁挪了挪,全神貫注的盯著李青,眼都不帶眨的。
李青詫異:“你這是做甚?”
黃錦郁悶道:“顯然,咱家在看你煉丹!”
“呦呵,想偷師��?”
“你敢不敢讓咱家瞧個明白?”黃錦拙劣的激將。
李青哈哈一笑:“煉丹你是真不行,不過,烤紅薯你倒是一絕,東廚好像還有年節(jié)時沒吃完的紅薯,你去拿幾塊來,捎帶手烤了。”
“是宣德薯!”一旁,朱厚熜糾正。
李青摸了摸鼻子,沒作反駁。
……
黃錦到底還是烤上了紅薯,只是一直臭著一張臉,跟李青欠他錢似的。
陸炳其實很羨慕黃錦,換作是他,可不敢在這位李國師面前如此隨意,更別說擺臭臉了,而且,他覺得自己要是如此,人家李國師不見得會慣著他。
畢竟,這位李國師連皇帝的賬都不咋買。
或許這就是傻人有傻福,亦或說,不知者不畏吧……陸炳艷羨的感慨。
煉丹并沒用多少時間,前后不過小半時辰功夫。
朱厚熜吃上了新鮮出爐的丹藥,李青、黃錦、陸炳吃上了新鮮出爐的烤紅薯。
話說,黃錦烤薯手藝是真的好……
朱厚熜服了丹藥之后,又打坐修行了一刻鐘,才讓陸炳去外面帶御膳進來。
君臣二人對坐小酌,吃喝暢聊,聊政治,聊修仙……
期間,朱厚熜表達了想讓李青上朝的意愿,不過李青給拒絕了。不純粹是懶,主要是不想節(jié)外生枝,也沒太大必要。
時至今日,‘李國師’已然讓很多人不爽了,皇帝時常來連家屯兒并不是什么秘密,李青在小朝堂扮演的角色,也在一定程度上曝光了,如若再冠冕堂皇的上朝參政,群臣絕對炸鍋。
李青在小朝堂已然舉足輕重,又拿捏了嘉靖,沒必要再給人一種專權跋扈的姿態(tài)。
眼下正是各項國策推行之際,犯不上再激起內(nèi)耗。
朱厚熜見李青不愿,便也沒有強求,轉(zhuǎn)而聊起了其他。
午時末,朱厚熜懷揣余下四顆丹藥,興盡而歸,李青吃飽喝足,半躺在椅上懶懶曬太陽,一邊規(guī)劃接下來的布局……
不出意外的話,李青不會再改換身份了,更不會再易容了。
就以大明國師的身份,就以當下的面貌,一直存在下去,讓‘仙人’這個身份一步步曝光,一步步夯實,以方便自己行事。
不必人盡皆知,只要廟堂上的人知道即可,把握住這一小撮權重的人,便把握住了社稷黎民。
至于再遙遠的未來,李青暫時沒辦法定調(diào)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資本在成長到一定程度時,必定會‘搞事情’,自己當初預定的培養(yǎng)勢力計劃,也得好好思慮一番了。
第140章
跋扈的官二代
組建勢力李青已經(jīng)做過了,當初道一至道九便是,只不過,那只是小打小鬧。
按照李浩的‘將心比心’,大明在享受資本帶來裨益的同時,也要承受其帶來的弊端,那種情況下,小打小鬧就不夠用了。
人手倒是不愁,作為武當山的大師兄,肯定要用‘自家人’,問題是……用自家人也不是說就萬事無憂了。
人心最經(jīng)不起考驗,而資本家最擅長的便是腐蝕人心。
哪怕靜心修行的道士,也不見得頂?shù)淖 ?br />
李青幽幽一嘆,拿方才激勵朱厚熜的話,激勵自己,“路雖難,行則將至。”
……
自李青信口胡謅一通之后,朱厚熜的態(tài)度端正了不少,修仙長生仍是熱衷,可國家大事上,較之以往更加努力認真了。
上朝理政,下朝批注,稱得上兢兢業(yè)業(yè)。
李青雖知他目的不純,仍是頗感欣慰,若是朱厚熜能一直保持下去,別的不說,幫其延年益壽,李青是不介意的。
性格上,朱厚熜有缺陷,能力上,朱厚熜比之他堂兄朱厚照并不遜色,更有甚之。
朱厚熜更沉穩(wěn),不容易沖動!
擴建學院的款項已經(jīng)撥付,商會也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對此,朝堂上難免仍有怨言,卻已威脅不到政令推行了。
倒是一條鞭法,李青、朱厚熜、乃至內(nèi)閣,意見高度統(tǒng)一,謹而慎行。
于是,只在蘇杭兩地又做了試點推行,并不急著推廣,唯恐火候過了,一盤好菜給燒焦了。
當然,也不是什么事兒都順風順水,比如內(nèi)閣幾位大學士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彈劾,尤以彈劾張璁的言論最令人哭笑不得,也最兇險。
張璁,朱厚熜,臣與君同名,大逆不道!
二人的這個g,并不是同一個字,不過,真上綱上線起來,卻也不是小事。
朱厚熜有一點李青十分滿意,不糊涂,不會被人輕易左右。
在政局上,尤其是這種權力權衡方面,幾乎不用李青多費心。
朱厚熜一招賜名張孚敬,就給完美化解了。
作為大禮議的鐵桿支持者,一條鞭法的力薦推行者,張璁不容有失,他若被踢出朝局,那一條鞭法的正當性,也會大受影響。
這個道理不用李青說,朱厚熜也明白。
不過,對于賈詠、石珤、費宏三人,朱厚熜就沒那么仁慈了,此三人在內(nèi)閣待挺久了,且也沒有耀眼政績,更對一條鞭法的推行沒什么影響,朱厚熜便順應‘民意’給辦了。
李青勸了一次,朱厚熜卻沒聽,直言政治上不能有情,換下三人之后,國策推行將會更加順利。
這話讓李青無可辯駁,且三人的待遇又都是衣錦還鄉(xiāng),李青便也不再堅持。
不得不說,朱厚熜還是有前瞻性的,新人入閣后,的確更有沖勁兒,亦或說更想證明一下自己,對朝局確實起到了更好的效果。
此外,朱厚熜利用入閣三人留下空缺,又提拔了幾個‘順眼’的官員,一時間,改革輿情進一步消停。
為此,朱厚熜洋洋自得。
李青卻深知一次可以,兩次也不會有大問題,可若以此作為平衡朝局的不二法門,那就大錯特錯了。
國師殿上,李青詳細闡述其中利害,最初朱厚熜不以為然,最終,朱厚熜還是采納了李青的建議……
接下來的事,就順風順水多了,幾乎一切都在按預想的發(fā)展。
五月,金陵文武學院建造完成,七月,蘇杭兩地再響佳音,八月底,江南商會正式落實,由李浩領銜的巨富,正在趕赴京師……
同時,北方的河..北、山..東,兩省的巨富也在進京的路上。
朱厚熜見江南已步入正軌,便讓陸炳去傳回嚴嵩,并予以驗查詳情,同時,組建了一個臨時小組,由國師、內(nèi)閣尚書領銜,六部侍郎為輔,來指導這些商會代表的工作事宜。
一時間,欣欣向榮之氣象,幾乎肉眼可見。
李青心情愉悅之余,看朱厚熜都順眼了好多好多,又給他煉了兩爐丹藥,朱厚熜自然開心,賞賜了李青不少金銀細軟。
君臣相處這么久,還是頭一次雙向奔赴,日常相處的氣氛都和諧不少。
……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已是秋末,冬季已然不遠。
京師的天氣開始轉(zhuǎn)涼,轉(zhuǎn)冷,落葉枯黃,萬物亦有蕭索跡象,大街上,百姓都換上了厚實的衣服。
李青閑散游逛,雙手交叉附在腦后,十分松弛的欣賞著熙熙攘攘,身心輕松。
這段時間他很忙,忙著制定會議內(nèi)容,眼下終于一切敲定,他這才有暇出來逛逛。
突然,一家商鋪傳來喧嘩,好像是顧客店主發(fā)生了口角,李青閑著也是閑著,遂上前吃瓜。
只見一個肩膀一高一低的少年人罵罵咧咧:“小爺我不就摸了你家姑娘一下嗎,又沒少一兩肉,少他娘給我嚎,惹毛了小爺,信不信我讓你這鋪子關門大吉!”
“天子腳下,朗朗乾坤,你竟敢公然調(diào)戲我家閨女……”
“我可去你的吧!”
其貌不揚的少年人年紀不大,口氣著實不小,做派更是跋扈,相鄰鋪子的伙計掌柜都來瞧熱鬧,聽說話之人不是本地的,個個聲援,幫著罵那少年。
少年人絲毫不懼,一個個挨著回罵,氣焰那叫一個囂張。
“打他!”
李青抽冷子一聲喊,一下激起了眾人的憤怒,擼胳膊挽袖子就要上前揍人。
這下,那狂妄的少年人方才有些慌亂,可仍是不輸氣場。
“瞎了你們的狗眼,老子是禮部右侍郎!”嚴世蕃大吼,“的兒子!我爹剛調(diào)回京,馬上就要升官了,娘的,老子就站在這兒,我倒要看看,哪個敢動手,一個兩個的……都把你們抓進大牢去!”
這話震懾力十足,人群立時后退,就連那閨女被欺負的店掌柜都不敢吭聲了。
嚴世蕃睥睨人群,更是猖狂,他大跨步上前,又捏了人家閨女臉蛋一下,“就摸了,咋滴?誰敢打我?誰敢……”
“啪——!”
一個大嘴巴驟然落在臉上,嚴世蕃整個人飛了出去,摔得眼冒金星,后槽牙都松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