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8章
活動了下脖子,朱厚照左手掰右手,便要繞出柜臺上前,奈何腳下剛挪動一步,便被人拽住了。
“老張,你到底鬧哪樣兒?”
我的爺,您可真是爺……張永真是服了,可又無法直白說出來,只得用唇語說,‘來了來了,他們來了……’
起初朱厚照沒明白,可隨著張永不斷重復,又認真端詳了對面一行人姿態(tài),這才知道來者何人。
朱厚照開始細細打量起朱厚熜來,這個弟弟,他還是第一次見。
朱厚熜也沒見過朱厚照,卻總有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可又確定自己先前沒見過這人,一時間有些納悶兒。
基于此,朱厚熜倒也沒有因?qū)γ嬷说臒o禮而雷霆震怒。
不過有人生氣了。
黃錦一向好脾氣,他自己受點小委屈什么的通常不會往心里去,可見不得主子受丁點不好。
當即把小眼睛一瞪,叱道:“你瞅啥?”
柜臺下的張永本來忐忑不安,滿心惶恐,可聽到黃錦這話,亦是無名火起。
‘瞅了咋滴?娘的,爺們兒老矣,可揍你黃胖子依舊如探囊取物,手到擒來,你那幾招還是爺們教的呢,真他娘……若不是怕事態(tài)失控,老子單手就能捶哭你……’
張永氣得呼呼直喘,還好理智猶在,不然,絕對要跟黃胖子一較高下。
朱厚照哂然一笑,打趣道:“你倒是把眼睛睜開啊�!�
黃錦更怒,使勁兒又把眼睛瞪更大些,幾乎達到了所能達到的極限,然,還是很小。
“把錢還我,我們不在你們這兒吃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朱厚照已然得悉對方身份,樂呵呵道:“你是爺,他是啥?”
黃錦一呆。
接著有些亂了方寸,忙解釋道:“皇……老爺,我……”
朱厚熜抬手制止了黃錦解釋,終于有些生氣了,淡然道:“就在這吃,收了錢哪有不辦事的道理?”
頓了下,“希望你這威武樓的酒菜,別讓我失望!”
朱厚照挑了挑眉,好笑道:“咋?不合你口味,你還要砸了我這酒樓不成?”
“你……”
“莫說你們,就是大明皇帝來了,也不能這般霸道吧?”朱厚照痞里痞氣,“咱大明的天子眼下就在金陵,我倒要看看,誰敢在皇帝頭上動土�!�
朱厚照知朱厚熜,朱厚熜卻不知朱厚照,信息不對等,導致他根本贏不了這場口水戰(zhàn)。
總不能直言“我就是大明皇帝,就砸了你的店吧”?
當然可以這么做,可事情傳揚出去,讓金陵百姓如何作想?自己的英明還要不要?
只怕到時候言官又要給他上眼藥了,保不齊還會傳回京師,成為政治污點。
什么叫舍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不外如是!
這波,老大哥將小老弟拿捏的死死的!
朱厚熜連著幾個深呼吸,這才壓抑住心中不平,冷然道:“你這生意還做不做?”
“你這話就多余,不做生意我開這酒樓干嘛?”朱厚照白眼道,“你們不會真是來找茬的吧?”
朱厚照朝伙計道:“去,報官去,老子本本分分做生意,還能讓幾個外地人給欺負了?”
伙計遲疑道:“老爺這……”
“甭怕,皇帝就在金陵,他會為咱們威武樓做主�!敝旌裾找桓碧觳慌碌夭慌碌淖藨B(tài)。
怒極的黃錦飆起了官腔:“放肆,大膽,皇上……”
“皇上當然會公平公正!”朱厚熜打斷黃錦,冷冷道,“我時間寶貴,錢也付了,抓緊安排吧�!�
朱厚照一樂,懶懶道:“六砸。”
伙計哈了下腰,連忙上前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位貴客這邊請~”
朱厚熜深深望了朱厚照一眼,轉(zhuǎn)身走向一邊,黃錦又將小眼睛狠狠瞪了瞪,這才跟上。
張永反應太快了,主仆二人還未去瞧他,他便已然躲進柜臺之下,又有朱厚照一頓輸出,主仆更是連張永剛才異常的舉動也給忽略了。
仇恨值全被朱厚照吸了去,主仆注意力都在這個可惡的酒樓老板身上,哪里還會思量一個小小賬房?
其實,張永就是真讓二人瞧了,也不定會暴露什么,一個死去許久的人,又隔著千里之遙,哪能立即聯(lián)想到一起?
這也是朱厚照嘴欠的原因所在,他可不是存心找對方不痛快……
連皇位都不要了,又怎會小心眼兒到去譏諷?
朱厚照都沒將小老弟放在眼里,更無比較之心。
充其量也就比較一下顏值……
嗯,不如當初的自己帥氣。
歲月是把殺豬刀……
…
“起來吧,人都去了雅間兒,瞧把你給嚇的……”朱厚照俯身扶起張永,“你先回家吧,這里我看著便是。”
張永滿心愧疚,輕聲道:“不能為您身先士卒,是奴婢的失職。”
其實,他內(nèi)心深處也想像黃錦那般,為主子說話,甚至出手。
奈何,實情不允許。
朱厚照卻是一樂,哼哼道:“沒事兒,我一個人弄他主仆倆,小菜一碟兒。”
張永:“……”
“老爺,李先生不在,還是莫意氣用事的好�!�
“放心吧,我知道輕重�!敝旌裾拯c點頭,“回家歇著吧,這段時間就不要來酒樓了,有我在,沒意外。”
這不是永青侯的詞兒嗎?好吧,永青侯也不靠譜……張永暗自苦笑,‘這不意外就來了嘛……’
“那……我走啦?”
“去吧!”朱厚照輕松笑道,“別憂心忡忡的了,我都站在他跟前了,不也沒事兒?”
張永一想也是,不過還是小聲囑咐了句:“太廟可有您的畫像,雖說畫像有些許不實之處,且如今的您又大變樣,可終究是有些風險的,您可不要大意。”
“知道啦,知道啦……”朱厚照白眼道,“再嘮叨你都成李青了�!�
張永無語,悶悶道:“李先生嘮叨,還不是因為……不省心?”
“嘿?你哪邊兒的?”朱厚照瞪眼。
張永:“……”
“不跟老爺貧了,我走了�!�
“去吧去吧。”朱厚照打發(fā)他離開,接著,拉過椅子,開始提前盤賬,好早些回家陪妻子……
張永沒來金陵之前,
除了酒樓初開時,李浩從李家找了個賬房來幫襯,之后,都是朱厚照在管理。
常言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安逸慣了的朱厚照,猛地一下又拾起掌柜的活兒,只覺渾身不痛快。
“真的是……趕緊滾蛋吧。”朱厚照撥弄著算珠,一臉生無可戀。
李青不在的第四十天,想他……
“喂!”
朱厚照茫然抬頭,見是錦衣侍衛(wèi),“咋啦?”
“我們家老爺讓你過去一趟�!�
“他讓我過去我就過去?那我豈不是……”
錦衣侍衛(wèi)可不知利害,只聽命于皇帝的他們,又豈會在意一個酒樓老板,當下就要薅朱厚照脖領(lǐng)子。
“去去去,這就去�!敝旌裾諢o奈起身,心道:這還真是閻王好斗,小鬼難纏。
來到雅間兒,朱厚照拉起一張椅子坐了,二郎腿一翹,“咋個事兒?”
“你這個菜……”
“沒毒!”
“……”朱厚熜胸脯起伏劇烈了幾下,看向黃錦。
黃錦:“這幾道菜……你們是跟誰學的��?”
“跟……”朱厚照嗤笑道,“金陵菜大多這樣,吃不慣?還是沒吃過好的,不知好的啥滋味兒?”
朱厚熜:“……”
黃錦撓撓頭。
跟李青燒的太像了,簡直沒差。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李青的人?”
朱厚照詫異道:“李青?什么李青?哦,我明白了,原來你們是來挖廚子的啊……”
朱厚熜起身就走。
菜的確可口,可這服務態(tài)度實在是……無法忍受。
臨走之際,朱厚熜終是忍不住譏諷了句:“你一個小小商賈,自然不認識他,也沒那個榮幸認識他。”
朱厚照故作茫然:“咋?他是你相好?”
第180章
因為我當過皇帝
皇宮。
朱厚熜心神不寧,不斷在心里告訴自己,跟一個市井商賈斤斤計較,太有失自己身份,可……就是很氣。
“皇上,您沒事兒吧?”
黃錦也很生氣,道,“要不奴婢去查查那威武樓,看那掌柜的有沒有偷稅漏稅?”
朱厚熜深呼吸數(shù)下,搖頭道:“算了,這樣做,只會讓人以為朕是想找個由頭,在此大動干戈,犯不上因為一個商賈,影響大局�!�
黃錦點點頭:“皇上寬宏大量�!�
可我氣郁難消啊……朱厚熜悶悶道:“查賬倒不必了,不過,這人的來歷你給朕好好查查�!�
黃錦稱是,“明日奴婢就去查�!�
“嗯。”朱厚熜靠在椅背上,胸腹起伏,仍是無法心平氣和……
黃錦只好勸道:“皇上,忙了大半日,明日又還要上早朝,還是早些歇了吧?”
朱厚熜點了下頭,輕哼道:“盡快查出來�!�
頓了下,“不要大張旗鼓�!�
“哎,好�!�
……
次日清晨。
李浩一邊打養(yǎng)生太極拳,一邊唉聲嘆氣,終是上歲數(shù)了,昨日祭祖的后遺癥,到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呢。
想當初,第一次隨青爺去京師,那么辛苦的高強度趕路,只要能飽飽睡一覺便恢復的七七八八,如今……
“歲月不饒人啊……”李浩感嘆。
正妻宋氏緩步走來,遞上棉帕,柔聲道:“夫君,早飯馬上就好了�!�
“嗯…�!崩詈平舆^擦了擦額頭細密汗珠,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就不在家吃了,你去陪娘親,我出去一趟。”
宋氏暗暗嘆息一聲,勸道:“夫君昨日天不亮就起了,忙了大半日,還是多歇歇為好,莫要虧空了身子,當節(jié)制一些……”
唉,公公的深情專一,咋就沒遺傳下來呢?宋氏無奈想著。
“……不是去那啥,我是……算了,說你也不懂�!崩詈剖嬲沽怂闹�,“走了。”
“夫咋了?”
宋氏糾結(jié)了下,道:“不如將外面那兩個女子接進府吧,妾會幫夫君在娘親面前解釋�!�
“懂事!”李浩一樂,“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妾稍后就讓人去收拾兩間廂房出來。”宋氏鼓足勇氣道,“不過,夫君不能再在外面養(yǎng)女人了,妾不是妒婦,是擔心你的身子骨遭不住。”
“嗯嗯�!崩詈品笱茳c點頭,“走了�!�
~
威武樓。
剛開門,這個點沒什么生意,只有伙計在忙著準備工作……
李浩走進來,朝一伙計喊道,“六子,你們掌柜來了沒?”
“呦,侯爺來了啊。”六子忙丟下抹布,上前哈了下腰,嘿嘿道,“東家您還不了解?別說這會兒,辰時末能來就不錯了�!�
李浩‘嗯’了聲,見其余伙計也要過來問好,抬手擺了擺,“你們繼續(xù)忙你們的,不用管我,我等等他�!�
說罷,徑直走到樓梯口,踩著木制樓梯一節(jié)一節(jié)往上走,之前信誓旦旦,可事到臨頭,李浩多少還是有些憂慮,畢竟……大侄子可是一向不靠譜。
結(jié)果還沒走到一半,便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們東家在不?”
李浩愕然回頭。
黃錦也注意到了李浩,驚詫道:“李侯爺,您怎么在這兒?”
“�。窟@……�!崩詈魄辶饲迳ぷ樱�,“很明顯,本侯是來吃早飯的啊�!�
黃錦撓撓頭:“在酒樓吃早飯?”
“呃……不行�。俊�
“不是不是�!秉S錦哭笑不得地搖搖手。
六子見黃錦帶著昨日幾人,上來就問東家,便知不是來消費,而是來找茬的,忙小跑道樓梯口,朝上方李浩道,“侯爺,這些可不像好人,昨日……”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浩打斷他,心道:你別整的好像我跟你們東家很熟的樣子好不好?
呃…,昨日,什么昨日?該不是……李浩頭大,知道自己肯定是錯過了什么,且很可能是自己最擔心的事……
黃錦見他僵住,好奇上前,問道:“侯爺您這是……?”
“啊…,沒什么,這不是年紀大了,昨日早早去祭祖,現(xiàn)在還沒緩過來呢。”李浩神色不自然的說。
黃錦只覺得奇怪,一時間又參想不透,隨口問了句,“侯爺可是與這威武樓東家相熟?”
“當然!”六子搶答,想借永青侯之威,為威武樓站臺。
李浩臉都黑了。
可這又不是什么秘密,只要黃錦想查,很輕易就能查到,只好干笑道:“這家的酒菜很合本侯胃口。”
一眾伙計與有榮焉,個個挺起胸膛,挑釁的看著黃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