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章
朱厚照自得一笑:“沖這個,表姑你是不是該敬我一杯?”
“我是長輩!”
“……”朱厚照翻了個白眼,隨即一嘆,“若非老張身子骨愈發(fā)不好,這次我與你們一起,還能幫著出謀劃策一番�!�
“有你沒你都一樣!”李青說,“這不還有我的嗎?”
“就是,班門弄斧�!�
朱厚照揶揄:“小姑,當時在滿剌加,你可不是這樣的態(tài)度�。俊�
李雪兒面上一熱。
朱厚照沉吟了下,對李青說:“這次去交趾,可以將蒸汽船所需的煤炭供給,先提一下,好讓朱佑材有個準備�!�
第239章
看不透
……
酒熱,菜香,人情暖。
談?wù)�,論興衰,定發(fā)展策略……
都是久居上位的人,眼光,智慧,自非常人能及。
好一番,吃喝暢聊之后,宴散,人走。
李青收拾了杯碟碗筷,又開始無聊發(fā)呆……
除夕夜,
檐下懸掛四幅畫,李青點炮仗,放煙花,以絢麗煙火為畫中人染上鮮艷……
時光如大江東去,一往無前,奔騰不息。
嘉靖十三年的第一輪太陽,也沒什么特殊的……
眨眼,到了吃元宵的日子,也到了再次遠行的時刻。
走之前,李青又去看了下張永,心里大致有了數(shù)。
張永也有數(shù),什么都沒說,只是道了句:“一路順風(fēng)�!�
接著,李青與李雪兒乘船出海。
不同的是,這一次乘坐的是蒸汽船,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想讓朱佑材發(fā)展煤炭開采的事業(yè),最好的辦法,就是將蒸汽船開過去。
只是由于路途遙遠,燃料補給供不上,出了大明,又補充一番燃料之后,便采用了傳統(tǒng)的行船方式……
~
京師,演武場。
朱厚熜心情不錯,因為離李青回京又近了一年。
一條鞭法還在持續(xù)推行,隨之配套的平價倉建設(shè)也有條不紊,江浙兩省的怨氣逐漸平緩……
眼下,嚴嵩正在主持重修宋史事宜,夏言也將禮部打理的井井有條,給他上眼藥的事逐漸走低……
陸炳也中了武狀元,隨后提拔鎮(zhèn)撫使,乃至之后的指揮使,都只是時間問題,甚至,只要他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便可,完全在掌控之內(nèi)……
如今,軍權(quán)也在逐漸收攏。
朱厚熜十分享受這種大權(quán)獨攬,唯我獨尊的感覺,現(xiàn)在的他,再不是當初那個初入京師的少年。
那個惶恐不安,看楊廷和臉色,給太后賠小心的朱厚熜,一去不復(fù)返了。
暖陽下,朱厚熜一身甲胄,騎著高頭大馬,掃視大明軍……
將士陣列整齊,神情恭敬、肅穆,目光隨著他胯下的戰(zhàn)馬而動,情緒高昂。
朱厚熜眸光掃視,將此情此景一一落入眼中,心中不禁豪氣萬丈——這才是皇帝!
九五至尊,四海共主,萬萬人之上!
一個又一個至高無上的字眼,在這一刻徹底具現(xiàn)化。
朱厚熜心潮澎湃。
于今時今日,他才品味到帝王凌絕頂?shù)淖涛秲骸?br />
令之所指,萬里之外兵戈如潮,這就是皇帝!
只要他想,隨時可以使用這無匹的暴力機器,去打擊,去毀滅,任何人,任何勢力,任何國家……
一切陰謀陽謀,在這極致的暴力面前,都將不堪一擊。
或許,這才是歷來無數(shù)人為它發(fā)狂的根源所在,不管刀山火海,不顧父子兄弟……
它,
太美好了。
女色,金錢,在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面前,不值一提。
非是擁有了后者,就擁有了前者。單就魅力而言,前者也不及后者一分。
當今之勢,還有何人能掣肘朕?
朱厚熜眸光睥睨。
看向皇宮,看向京城,越看越遠……
良久,良久。
“擺駕回宮!”
“恭送皇上……!”
將士們整齊劃一,聲震屋瓦,氣沖云霄……
朱厚熜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頭也不回地上了龍輦,滿心滿臉蕩漾著極致愉悅。
歷時十余載,終于將皇權(quán)徹底牢牢掌握在手中,將帝位整個給過渡過來了。
什么弘治,什么正德,今后這對父子將會越來越黯淡,越來越難被人提及。
皇權(quán)基本收攏完畢,余下的就是長生了……朱厚熜開心的想著。
~
連家屯兒。
嚴嵩一臉疲憊的走進院子。
嚴世蕃忙上前,接過父親的官帽,又拉著父親坐下,為其捶肩敲背,訕訕問:“爹,這次咱們能不能在京師扎下根來?”
一聽這話,嚴嵩就來火,叱道:“你少惹事,禮部尚書又怎會落到那夏言頭上?”
嚴世蕃悻悻道:“誰能想到那狗日的……”
眼見父親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嚴世蕃忙又改口,“李國師太神出鬼沒了,我要知道,怎么也不會……”
說著,他不禁感到委屈,抱怨道:“兒子也沒犯啥大罪啊,就捏了人姑娘一下臉蛋,撐死不過是調(diào)戲,又不是脫人衣服……咳咳,去青樓又不違反大明律法,我還挨了一頓揍……你說他……”
“嗯?”
“好嘛,算我倒霉�!眹朗擂刹桓以訇褡炝恕�
“你倒霉?老子才倒霉,攤上你這么個兒子,老子至少多走十年彎路�!�
“……”
嚴世蕃知道老爹有氣,趕忙轉(zhuǎn)移話題,訕笑道:
“爹,京師能人眾多,更不乏飽學(xué)之士,重修宋史按理說,怎么也落不到您頭上,我看啊,皇上就是想重點栽培你呢�!�
他倒了杯茶,給老子奉上。
“張桂兩位大學(xué)士年事已高,雖還能干,卻也沒幾年的政治生命了,皇上春秋鼎盛,肯定要提前布局,說不得,張桂之后,便是父親您呢�!�
嚴嵩抿了口茶,嘆道:“一步慢,步步慢啊,這是什么地兒,權(quán)力中心所在,誰不是死命往上拱?別看就這么兩年功夫,就慢了人家一大截兒。唉,老子苦心經(jīng)營的政治形象,全被你個混賬給毀了……”
說到最后,竟是沒了心氣兒。
嚴世蕃慌了。
“啪啪”就是兩個大嘴巴賞給自己,接著,一把抓住老爹肩頭,“爹啊,你這年紀可不能安于現(xiàn)狀啊�!�
他還指望著老爹出人頭地,作威作福呢。
嚴世蕃帶著哭腔道:“兒子惹了那李國師,已然與仕途無緣,咱老嚴家的希望,可全在您一人肩上扛著呢,您怎能……甘于平凡?”
嚴嵩苦笑搖頭。
“爹,您得支棱……您得振作啊,兒子保證,今后再不給您惹事了�!�
“唉……”嚴嵩喟然長嘆,繼而冷聲道,“你得罪的何止是李國師,還有皇上,還有因你而起的京師整頓……,因為你,官宦子弟的隱形福利受到了大大削弱,如你一般的官二代如何想?我的那些個同僚如何想?”
嚴嵩氣道,“時至今日,你還以為只是得罪了李國師?”
嚴世蕃啞口無言,罕見的,露出懊悔之色。
見他如此模樣,嚴嵩這才稍稍緩和了語氣,說道:“難肯定是難了,可也不是沒有機會�!�
“可是……結(jié)交張桂?”嚴世蕃訕訕問。
“呵�!�
“夏言?”
“呵。”
“……”嚴世蕃撓撓頭道,“孩兒愚鈍,請父親教誨�!�
“如你所說,張桂二人政治生命亦不遠矣,結(jié)交何用?”嚴嵩淡淡道,“至于夏言,不交惡便是了,至于結(jié)交……這人不值得結(jié)交。”
嚴世蕃好奇問:“您不是說皇上對他的器重,六部之中無人能出其右嗎?”
“確是如此,張桂之后,夏言入閣板上釘釘�!�
“那為何……”
嚴嵩輕笑笑,說道:“這個人啊,能力是有,學(xué)識也夠,可有個致命缺點,傲。這樣的人不會太長遠。再說了,我若朝著內(nèi)閣首輔沖刺,未來與其必有一戰(zhàn),今日相交莫逆,他日……難免為人詬病�!�
“那姓李的……國師,也挺傲的啊,他能長遠嗎?”嚴世蕃問。
嚴嵩搖頭。
嚴世蕃大喜。
卻聽老爹又道:“我看不透他。”
“?”嚴世蕃撓撓頭,“父親慧眼如炬,連皇上都能揣測一二……咳咳,兒子失言�!�
嚴世蕃止住話頭,問:“不過一個年輕人,又能有多深的道行?”
“你說,他有什么值得皇上如此厚愛?”嚴嵩皮笑肉不笑的問。
“這……”嚴世蕃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不知道�!�
“呵,不知道……老子也不知道啊�!眹泪钥嘈Γ斑@才是看不透的地方�!�
嚴世蕃皺了皺眉,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變得古怪起來。
“你想說什么?”
“呃……”嚴世蕃不敢明說,可又心癢難撓,便隱晦道了句,“李國師……挺俊俏的�!�
嚴嵩愕然,繼而氣得跳腳,罵道:“你娘的,你想死嗎?”
“那您說……?”
“怎么也不會是這個�!眹泪詺庥舻�,“這種話若傳出去,咱老嚴家別說做官了,種地都是奢望�!�
嚴世蕃賠笑道:“哪能呢,兒子再傻,也不會這般作死,這不是跟老爹你……”
“這種念頭都不能有�!�
“是是,兒子記住了�!眹朗擂B連點頭,試探著問,“父親你是想與李國師結(jié)交?”
“如何?”
“看不透,風(fēng)險大,不過,收益也大�!眹朗擂治隽讼拢�,“之前您不是說他又回來了一次嘛,這么看,這位李國師也沒那么灑脫,也是,權(quán)力嘛,誰不喜歡?父親您怎么說也是個禮部尚書,雖隸屬南直隸,可也完全能拿出手了,待他回京,您主動示好的話,他沒有拒絕的道理�!�
嚴嵩輕輕一嘆:“這得看他啥時候能回來了。我不年輕了啊,等不了太長時間。”
嚴世蕃詫然道:“除了李國師,父親還有人選?”
“廢話!”
“誰啊?”
“和尚頭上的虱子,明擺著呢。”
嚴世蕃一滯,“皇上?”
“嗯�!眹泪陨钗豢跉�,道,“這是最有效,也是最可行的捷徑了�!�
“爹,你這……”嚴世蕃好笑道,“哪個臣子不這般?”
嚴嵩冷冷一笑:“他們不夠,遠遠不夠�!�
第240章
人心都有一桿秤
嚴世蕃呆愣好半晌,才總算明白了老爹的深意,不禁失驚道:
“父親,這樣可是……”
“可是什么?”
“背叛!”嚴世蕃凝重道,“于文官而言,您這就是背叛,徹頭徹尾的背叛。這后果,不可謂不嚴重,要知道,就連張桂二人,諸多時候都會‘表現(xiàn)’一把,以彰顯自己的正直,您若……”
嚴嵩抬手下壓。
嚴世蕃不言語了,只是心驚膽顫的看著父親。
剛才還勸老爹支棱起來的他,此刻,只想勸老爹別這么賣力。
權(quán)力也是有定數(shù)的,就那么多。臣子勢大,則皇權(quán)弱,皇權(quán)勢大,則臣子弱,歷來如此。
這不是什么秘密,但凡在權(quán)力中心待過,哪怕多讀一些書,就能明白的道理。
“時代變了啊。”嚴嵩幽幽說,“皇上不是弘治,也比正德穩(wěn)重的多,更深諳權(quán)術(shù)之道,至少,這權(quán)力中心的地方,皇上是絕對的主宰,明里暗里都是�!�
嚴嵩嗤笑道:“可憐很多人還在幻想弘治朝,還在對當初楊廷和獨攬大權(quán)津津樂道,還在為楊慎‘仗節(jié)死義’熱血沸騰……呵呵,不肯接受既定事實的人,是不會進步的�!�
可你這……也太想進步了吧……嚴世蕃震悚。
他紈绔,他品性不端,可他不是傻子,深知這里面有大恐怖。
他還是想老爹既能出人頭地,又能和光同塵,如此,才能作威作福,才能吃香喝辣。
只要父親能與同僚在一個利益團體,他就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也不會有人攻訐,甚至還會幫忙遮掩。
“父親,您有點極端了�!眹朗擂滩蛔≌f。
嚴嵩冷然一笑,哼道:“早在正德朝,老子就這么干過,且不止一次。如今,皇上已然徹底執(zhí)掌權(quán)柄,我又有什么好怕的?不搏上一搏,這輩子都算白活了……”
眼瞅著老爹越說越激動,越說越熱血沸騰,嚴世蕃人都傻了。
“……爹啊,剛才你不是這樣式兒的啊?”
“剛才你說的對,老嚴家能不能支棱起來,就看我了�!眹泪陨钗豢跉�,“張孚敬如我這個年紀,還默默無聞呢,我又怎能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