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章
“……”嚴(yán)世蕃真的要哭了。
鼓吹老子奮斗，不過是為了他自己能奢靡享受，狐假虎威，可若老子這么個奮斗法，那他還如何依仗父蔭，作威作福？
這不……白奮斗了嗎？
除非，老爹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權(quán)力大到?jīng)]人敢對付，亦或說，權(quán)力大到都是老爹的人。
可這……太難了。
比本本分分，還能坐上內(nèi)閣首輔，還要難，難的多。
“爹啊，三思而后行，您這也太不穩(wěn)健了……”嚴(yán)世蕃苦口婆心。
嚴(yán)嵩勃然大怒，叱罵道：“把老子坑那么慘，還敢壞老子的心境，我慣的你……”
@#￥……
“啊呀，爹啊，換條腿，換條腿踹……啊，不是讓你換條腿踹我，是讓你踹我另一條腿……啊，還是別踹了�！�
嚴(yán)世蕃嗷嗷叫……
~
文華殿。
今日當(dāng)值的是桂萼，張璁卻沒走。
辦公桌案前，二人相對而坐，雖還未言語，卻都知道對方所想。
“子實，我老了，你身子骨也不太行了，咱們……干不了多久了啊�！睆堣畤@息，神情落寞。
接著，又是一笑，打趣道：“到了沒坐上這內(nèi)閣首輔之位，是不是有點不甘心？”
“說實話？”
“我愛聽實話。”
“何止不甘心啊，有時候甚至?xí)�，你啥時候才能一病不起，一命嗚呼�！惫疠啻笮χf。
張璁愕然，繼而失笑……
好一會兒，他輕咳幾下，才止住笑意。
“子實，你說，未來史書會如何寫咱們，后人又會如何評說咱們？”
桂萼想了想，說：“一條鞭法雖是我提出來的，可這項國策，你出力更大，且你是首輔，肯定要排在我前面。”
“呵呵……還在憤憤不平�。俊睆堣眯Φ溃澳悴粫嬉詾�，咱們就能名垂青史吧？”
桂萼默然。
許久，
幽幽一嘆：“我不是在憤憤不平，我的意思是……史書之上，甚至后人評說，你還不如我呢。你搶的不是風(fēng)頭，是一口黑鍋。”
桂萼說道：“剛開始只是一腔熱血，漸漸地，才知曉這其中利害……唉，回頭仔細(xì)想想，都覺得不可思議，歷來變革之人，鮮有能成功的，便是成功，也大多沒有好下場。相比之下，你我能做成這件事，且大概率還能全身而退，太難能可貴了�！�
張璁怔了怔，失笑道，“還算你有良心，嗯，你覺得史書會如何寫？”
“反正不會有多正面，”桂萼嗤笑道，“你，張璁，獨斷專行，打壓后進(jìn)，專權(quán)跋扈，心胸狹窄……，當(dāng)然了，我也不會好太多。誰讓咱們壞了人家財路呢？”
頓了頓，“不過，有些事注定掩蓋不了，就如燕王……咳咳，就如永青侯。”
桂萼說道：“永青侯多遭人恨啊，洪武朝，永樂朝……那般跋扈狂妄，幾近無法無天，可史書也只能對他的人品進(jìn)行攻擊，對他的功績加以淡化，可事實就是事實，哪怕攻擊人品，哪怕淡化功績，你我，乃至讀我朝實錄的文人士子，只要不是憨貨，都清楚他的貢獻(xiàn)�！�
桂萼看向張璁，微笑說：“我相信，人心都有一桿秤！”
張璁眼眶濕潤，吸了吸鼻子，說道：“是啊，人心都有一桿秤�！�
“無論洪武朝的永青侯，還是正統(tǒng)朝的永青侯，大家嘴上說歸說，可究竟咋回事兒，都心知肚明，只是心照不宣罷了。”張璁輕聲說道，“如今，又有一個姓李的進(jìn)入權(quán)力中心，若他能延續(xù)前面兩個姓李的，未來無論再如何打壓三李，再如何鼓吹三楊，前者都會完爆后者�！�
桂萼頷首：“說起來，你我能做成此事，多賴他多次出手相助，否則，只怕你我早就被趕出京師，然后郁郁而終了。”
“說的是呢�！睆堣嘈Φ�，“回想那陣兒最艱難的時刻，我是真的生無可戀，真要是散了那口氣，眼下多半是枯骨一副……唉�！�
桂萼爽朗一笑：“熬過來了，就不提那些了。我還是相信，未來人對你我的評價，正面要大于負(fù)面�！�
頓了下，玩味一笑：“至于眼下這位李國師，會不會延續(xù)前兩個姓李的侯爺，嗯……多半很難了�！�
張璁想了想，微微點頭：“平心而論，雖接觸不算多，可這位李國師的確是有真本事的，做個首輔綽綽有余，只是……前面兩個太強(qiáng)了，簡直離譜，他想與之齊平，難啊�！�
“哈哈……秉用兄，還有一個客觀因素沒說呢。”
“哦？”張璁好奇。
桂萼樂道：“因為他不叫李青啊�！�
“�。抗睆堣髽�，笑的直不起腰，一邊輕捶桌面，“相比李青，李子這個名字卻不像出自大人物，哈哈……不，不過，我可以從張璁變成張孚敬，他未必不能從李子變成李青�！�
“即便如此，也難�！惫疠嗾f。
張璁愣了愣，繼而又是大笑：“對對，他還差一個永青侯，嗯，這就難了，皇上總不能撤了金陵李家的永青侯，改為……”
說到這，他忽的不笑了。
“怎么了？”
“子實，好像洪武朝的永青侯也是世爵吧？”
“嗯，還是太祖封的……”桂萼了然，緩緩道，“不止如此，連府邸都是同一座，按理說，都到景泰朝了，且洪武朝的永青侯早已故去，又無子嗣，犯不上再清算……”
“哎？”張璁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說景泰皇帝如此，是不是為了讓李青去奪另一個李青的氣運(yùn)，以便更好的統(tǒng)治群臣，治理江山？”
子不語怪力亂神，可鮮有完全不迷信的人。
哪怕這些讀書人，多少都也信一些，甚至還有人為了仕途通達(dá)，給先人移墳，希冀挪一個風(fēng)水寶地，能旺一旺自己。
當(dāng)然，這樣做的并不多……
“這么說就太牽強(qiáng)了，景泰皇帝這般做，多半是為了收攏皇權(quán)……”桂萼笑了笑，道：“不玩笑了，說正經(jīng)的，這位李國師年前匆匆來了一趟，后又人間蒸發(fā)了，只怕此人……并不迷戀權(quán)力場，甚至……胸?zé)o大志啊。”
張璁搖頭道：“他若真的安于享樂、清心寡欲，就不該來這權(quán)力場，他若真想獨善其身，更不會去得罪人，來幫扶你我施行一條鞭法。”
桂萼微微頷首：“是這么個理兒，這個李國師……還真是讓人看不透，看不懂。”
“我相信，用不幾年，他肯定會再入朝�！睆堣f道，“時代變了，大明文臣再難回到弘治朝，可多數(shù)人還未意識到。不久的將來，定會有許多人為此付出代價。”
“這跟李國師回來有關(guān)系？”
“當(dāng)然！”張璁說道，“皇帝徹底掌權(quán)之后，不可避免會生出安于享樂之心，這點，李國師定然能預(yù)想到�！�
桂萼緩緩點頭，嘆道：“只可惜……你我大概是等不到了�！�
第241章
有點腦子，但不多
一陣沉默之后，
張璁說道：“如今之勢，即便你我退場，一條鞭法也不會因此擱置�！�
“這大概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吧……”桂萼微微頷首，“隨著江浙兩省的一條鞭法貫徹、落實，抵觸情緒隨著時間推移逐漸放緩，之后……想來就自然而然了。”
桂萼笑道：“即使我們走了，后來人也只能繼續(xù)我們的主張，持續(xù)推行，今一條鞭法已如發(fā)育成型的嬰兒，再不會胎死腹中了�！�
張璁緩緩點頭，問：“子實，你打算再干多久？”
“皇上已經(jīng)在布局了，總不好讓皇上主動開口吧？”桂萼苦笑，“就這一兩年吧？”
頓了下，“你呢？”
“我等天氣暖和下來�！�
桂萼愣了下，吃驚道：“你現(xiàn)在就要走？”
“差不多了，精力都耗盡了，一條鞭法也不會有意外了，總之身后名也不會太好，還是給自己留點時間吧。”張璁點點頭，隨即玩笑道，“哪有一輩子做次輔的道理？”
桂萼怒道：“這是什么話？”
“哈哈……開個玩笑，莫惱。”張璁連連擺手，“我是真的累了，這輩子也混出了個人樣，沒什么遺憾了�！�
他撐著桌案起身，笑道：“首輔讓給你，你也做不了多久，這不算謙讓，好了，你值你的班，走了�！�
“秉用兄……”
張璁駐足，背著身子說道：“離大洗牌不遠(yuǎn)了，一兩年之內(nèi)，能急流勇退最好不過，你心里有個數(shù)�！�
桂萼無聲頷首……
…
~
交趾。
還未立夏，便已熱的不行，田間地頭，目之所及，不乏打赤膊的農(nóng)戶。
李青、李雪兒、微服私訪的漢王朱佑材，以及后方遠(yuǎn)處的隨行護(hù)衛(wèi)，沿著小路前行，一邊聊著李家新型肥料作用下，農(nóng)作物的收成……
這次李青一點也沒偽裝，算是與朱祁錦那會兒做了切割，只是他之前留下的痕跡很深，加之李雪兒的關(guān)系，以及住所不變，很難不讓人多想。
不過，李青不在乎這些。
畢竟，之后他都不打算再換馬甲了，更不會讀檔什么的，多想就多想吧，無甚打緊……
“開荒還在繼續(xù)吧？”李青問。
“在繼續(xù)，不過效率肯定沒辦法與當(dāng)初我爺爺那會兒相比�！敝煊硬牡�，“我現(xiàn)在是賺多少，投多少。”
“投這么大，效率還不高？”李雪兒詫異。
朱佑材訕然道：“我說的賺，是指開荒耕地賺的錢，投的算很少了�！�
“……”
朱佑材解釋道：“沒辦法，這些年下來，好開墾的荒地都開了，余下的都是邊邊角角，再雇傭大量人來開荒……賠錢啊�！�
“……好吧，還以為你多大方呢�！崩钛﹥嚎扌Σ坏�。
朱佑材攤了攤手，無奈道：“大明不缺糧食，自給自足尚有盈余，如此情況，糧食價格一直上不去，呵呵……理解一下嘛�！�
李青對此沒什么意見。
一來，朱佑材說的是實情，投資越大，虧的越多，人家夠意思了，怎好欲求不滿？
二來，當(dāng)初滿剌加一波吃的太肥了，可謂是滿嘴流油，李青也不太在乎多一點，少一點。
李青笑著說：“要不要試試蒸汽船？”
“不再去其他地方轉(zhuǎn)轉(zhuǎn)了？”朱佑材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是激動，又期待。
憑與李青，與李家，與大明的關(guān)系，未來，蒸汽船出售，諸多諸侯國之中，交趾絕對是第一個吃肉的……
當(dāng)然，前提是蒸汽船真有李青、李雪兒描繪的那般。
事實上，蒸汽船長什么樣子，他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
“當(dāng)然方便�！崩钛﹥狠p笑道，“實不相瞞，這艘蒸汽船開來就是送給你的�！�
朱佑材驚愕，驚喜，不可置信。
“現(xiàn)在就送給我，這……不太妥當(dāng)吧？”
“李家的蒸汽船，李家當(dāng)然能做主�！崩钛﹥赫f道，“放心收下便是。”
朱佑材看向李青。
李青頷首。
“這……是有條件的吧？”朱佑材清了清嗓子，不卑不亢的說，“能幫忙，我肯定幫，不過，若是重現(xiàn)我爺爺那會兒的開荒，這個真不行�！�
投入太大，回報太小，低廉的糧價讓他根本看不到希望。
“不讓開荒�！崩钋嗾f。
“那就成。”
卻聽李青又說：“是讓你開礦！”
“哈？”
朱佑材呆了呆，隨即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先生，交趾可不是日本國，更不像西方佛郎機(jī)人控制的地盤，沒那么多金銀礦……”
“瞧你，好歹也是漢王，就這點魄力�。俊崩钛﹥捍蛉�，“不是開金銀礦，是讓你開采煤炭，如此，未來對交趾也大有裨益�！�
“開采煤炭……”朱佑材輕皺眉頭，“為蒸汽船補(bǔ)給？”
“嗯，未來大明的蒸汽船，肯定會對外出售，早早布局對交趾好處多多。”李青微笑說。
朱佑材深吸一口氣，再次不卑不亢的說道：“當(dāng)著明人不說暗話，我擔(dān)心未來交趾有了蒸汽船，卻無煤炭可用�！�
李青愕然。
朱佑材不禁緊張起來，可話都撂出去了，怎能收回？
只好兀自強(qiáng)撐。
“哈哈……有點腦子，但不多�！崩钋嗪眯Φ�，“蒸汽船能消耗多少煤炭？你對你腳下的這片土地，根本不了解�！�
朱佑材悶悶道：“萬一呢？”
“萬一……大明為交趾提供煤炭！”
“當(dāng)真？”
“你在懷疑我的人品？”李青瞪眼。
李雪兒忙別過頭去，不忍直視。
朱佑材想了想，緩緩道：“可說好了啊？”
李青語氣淡然，道：“放心開采便是，大明第一個吃肉，交趾第一個喝湯！我啥時候坑過你們？”
“嗯…，有先生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敝煊硬狞c頭答應(yīng)。
見狀，李青神色緩和下來，說道：“后續(xù)，李家會陸續(xù)送來一些蒸汽機(jī)、車，助你高效開采煤炭�！�
頓了頓，“當(dāng)然了，與之配套的操作員也會一并送來，教授你們學(xué)會使用，用以開采。”
朱佑材先是一喜，后又憂慮，問：“如今蒸汽船在大明都還未普及應(yīng)用，你們這又是送蒸汽船，又是送蒸汽機(jī)車，皇帝就不會…動怒嗎？”
“這有什么好怒的啊？”李雪兒好奇。
李青問：“你是擔(dān)憂，如此會讓皇帝覺得大明的蒸汽技術(shù)被交趾學(xué)了去，起了忌憚之心，對吧？”
“嗯……差不多吧。”朱佑材點頭。
李青笑道：“實不相瞞，就是大明，哪怕蒸汽專利技術(shù)已經(jīng)免費釋放，也無人能單獨造出來�！�
李雪兒補(bǔ)充：“別說造了，你拆了若還能再裝回去，我都算你牛�！�
“這樣么……”朱佑材神色訕訕，“皇上得知真不會動怒？”
“……不會！”
“那就沒問題了�！敝煊硬姆畔滦膩�，隨即意識到了什么，訥訥道，“這個禮，可太大了啊�！�
能不大嗎，這么尖端的東西，大明自己都還沒玩明白，交趾便擁有了，這意味著大明對交趾的器重。
只要大明朝廷不主動澄清，交趾在周邊小國的影響力，將會再上層樓。
“能看到這層，還算不笨�！崩钋鄾]好氣道，“將心放在肚子里，就沖你爺爺、你高祖，我也不會坑害你，再說了，害你對我有啥好處？”
朱佑材干笑點頭，悻悻道：“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也是擔(dān)心辜負(fù)了高祖、爺爺?shù)目嘈慕?jīng)營，還請先生莫怪。”
李青笑了笑，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