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2章
李國師這個標(biāo)簽，算是撕了下來。
“先生，朕為你準(zhǔn)備了車馬，可送你去金陵�！�
“不用了，我坐不慣�！崩钋鄵u頭道，“我更喜歡雙腿趕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
“朕明白先生的意思……”朱厚熜吁了口氣，“那朕送送先生�！�
“嗯�！�
隨著君臣二人走出門，熱鬧的小院兒很快冷清下來，黃錦最后一個走出去，望了眼滿院景色，輕輕嘆了口氣，輕輕關(guān)上門……
在與眾人拉開一段距離之后，二人止步。
朱厚熜說道：“愿先生往后事事順?biāo)��！?br />
“請你讓大明事事順?biāo)��！崩钋嗾f。
“這是自然！”
“那就好。”李青轉(zhuǎn)身就走。
“先生……”
“還有事？”李青回頭。
朱厚熜默然道：“其實，大明并不感激你。”
“走了，院里的柿子別浪費了�！崩钋嗵げ角靶小�
第282章
攻心為上
朱厚熜目視著李青離開的方向，怔怔出神……
許久，
“擺駕回宮�！�
…
乾清宮。
朱厚熜孜孜不倦地翻閱道經(jīng)，興致勃勃，心情愉悅。
與他形成強烈反差的是黃錦，往那兒一站，滿臉的傷感失落。
起初，朱厚熜假裝沒瞧見，可時間一長，終究不忍心，停下動作問：“不開心��？”
黃錦點點頭。
朱厚熜一時無言。
思忖良久，輕嘆道：“他不能再留在京師了，走了也好，群臣輕松，朕輕松，他也輕松。”
“可之前迫切希望他回來的，也是皇上啊�！秉S錦忍不住說。
朱厚熜無可辯駁，苦笑道：“那朕給你道個歉，可好？”
“不不，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黃錦連連搖頭。
“好啦，都過去了，過不幾日朕就要北巡了，這一路下來，最起碼也得好幾個月，年前估計都回不來了……”朱厚熜輕笑道，“朕都要走了，還給朕臉色看啊？”
“奴婢哪敢啊。”黃錦悻悻解釋，“奴婢沒生皇上的氣，奴婢只是……難過。”
朱厚熜溫和道：“可以生朕的氣，卻不能難過�！�
黃錦撓撓頭，不知如何作答，只得主動岔開話題。
“皇上這次北巡，不帶奴婢一起嗎？”
“都中秋了，再往后漠北更是天寒地凍，又不是去享福的，你去干嘛？”朱厚熜笑著說道，“陸炳去了地方，京師若沒有你坐鎮(zhèn)，朕哪里放心？”
黃錦不由緊張起來，“皇上，奴婢哪有這個本事��？”
“不用你如何，如實記錄京中動向，呈送給朕就好�！敝旌駸械�，“東廠轄制錦衣衛(wèi)，東廠提督太監(jiān)又是司禮監(jiān)首席秉筆，也歸屬你管轄，好歹是司禮監(jiān)掌印，別太小瞧自己了�！�
沉吟了下，補充道：“記著，朕不在的日子，太子飲食方面……你親自試菜。”
“是！”黃錦重重點頭，“皇上放心……”
突然想到了什么，黃錦驚道，“皇上，您是擔(dān)心有人欲對太子……”
“想多了！”朱厚熜斷然搖頭，苦嘆道，“太子不會有任何意外，朕有意外，太子都不會有。太祖、太宗時期就不說了，哪怕寬仁的仁宗、宣宗兩朝，文官都稱得上溫馴。唯獨到了正統(tǒng)朝，文官才真正起勢，造就了三楊秉政的局面，致使皇權(quán)失勢，說到底，文官就是占了‘主少’的便宜。”
“那皇上為何還……”黃錦忽然明悟，“皇上是怕有人對奴婢不利？”
朱厚熜說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無論是早前的王振，亦或汪直，還是之后的劉瑾、張永，于文官而言，你都比他們強太多了，對文官來說，司禮監(jiān)掌印換人的風(fēng)險還是蠻大的，如此，只為將這極小風(fēng)險也扼殺掉�！�
“皇上……”黃錦感動又驚悚，訥訥道，“權(quán)力場真有這么……臟嗎？”
朱厚熜幽幽道：“古往今來，都是如此。權(quán)力是爭來的，是搶來的，來之非常不易，誰會把手里的權(quán)力予人？”
“李青就不這樣。”黃錦悶悶說。
“是這樣，可他不一樣，他若只有百年人生，他若有妻有子，你說他會不會為了兒孫錦衣玉食，選擇與主流和光同塵？”朱厚熜問。
黃錦想了想，“可能會，也可能不會�！�
朱厚熜好笑頷首，“這話……中肯的�！�
黃錦不好意思的笑笑，遲疑道：“皇上，奴婢有句話，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你說。”
“奴婢覺著……言官說話雖難聽，可并非純粹是為限制皇上�！�
朱厚熜苦笑又無奈，問道：“還是因為英宗對吧？”
黃錦沒吭聲。
朱厚熜無奈道：“都拿英宗說事兒，可英宗可沒這些人說的那般不堪。英宗親政之后，搞臭楊士奇，弄走楊溥……若不是楊榮死了，定也免不了灰頭土臉，還有往軍隊派遣鎮(zhèn)守太監(jiān)，麓川之戰(zhàn)……樁樁件件，都證明了英宗的能力，以及戰(zhàn)略�！�
頓了頓，“朕不否認(rèn)，這其中李青居功至偉，可英宗的決策才是最關(guān)鍵的，是，英宗親征吃了大虧，可那一戰(zhàn)，大明卻沒吃大虧，且還因禍得福地將草原進一步打散了�！�
朱厚熜淡淡說道：“英宗一朝，可不只有親征那一戰(zhàn)，你可有聽那些文官說過麓川之戰(zhàn)？”
“這個……”黃錦訕訕搖頭。
“麓川之戰(zhàn)，諸夷震怖！至今那一帶的藩屬國都溫馴至極，知道嗎，正統(tǒng)朝前期，大明朝廷曾一度停了海上貿(mào)易……這其中的蠅營狗茍，又怎是一個‘臟’字能夠表述？”朱厚熜淡然道，“之所以能再度重啟，多虧了麓川之戰(zhàn)撕開了口子……”
朱厚熜冷哼：“張口閉口英宗親征，不外乎是想以偏概全，以達到徹底否決正統(tǒng)一朝的戰(zhàn)事，進而讓大明后繼之君再不敢親征，乃至不敢發(fā)動戰(zhàn)爭，繼而逐漸蠶食軍權(quán)，這點，早在洪武三十一年之后的那段時間，就初步體現(xiàn)了�！�
黃錦哪里知道這其中的門道？就只剩撓頭了。
“與你說這些，不是讓你如何對付他們，只是讓你明白，文官的話不能全信，防著點�！�
“哎，奴婢記住了�！�
黃錦點點頭，然后似是想說什么，又忍住了。
“是不是在想，既然文官不可靠，為何不將話語權(quán)交給武將？”朱厚熜好笑問。
黃錦嘆服道：“皇上真是太英明了�！�
“交給武將更危險！”朱厚熜輕嘆道，“大明無戰(zhàn)事，武將卻掌權(quán)，那么大明就不可能無戰(zhàn)事。懂嗎？”
“太祖、太宗那個時期較為特殊，不能生搬硬套，時局也不允許再搞什么以武抑文了。而且，相比野蠻又純粹的暴力，蠅營狗茍也好，勾心斗角也罷，都更能接受，對所有人來說，都是如此！”
“奴婢好像……有點明白了�！秉S錦懵懵懂懂的說。
“呵呵……好歹也是司禮監(jiān)掌印，可不能一點政治不懂。”朱厚熜笑了笑，“好朋友剛走，難免傷感失落，學(xué)一些東西充實自己，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方式�！�
黃錦怔怔點頭。
“好了，朕出去走走，你就在這看書吧�！敝旌駸兄噶酥笗�，“朕的書單可都是精品�！�
“……是�！秉S錦有些頭大，卻不好拒絕皇上的好心。
~
朱厚熜去后宮溜達了一圈兒，看望了母后，逗弄了兒子，又與寵妃體味了床笫之歡……
等他回來時，黃錦已經(jīng)趴在書桌上睡熟了，口水打濕了書封，呼嚕震天響，惹得朱厚熜一陣無語。
搖了搖頭，朱厚熜就著呼嚕聲再次研讀道經(jīng)……
日暮時分，
黃錦幽幽醒來，見皇上不知何時回來了，且正在一臉玩味的看著他，不禁胖臉一熱。
“皇上，您是知道奴婢的，一讀書就犯困�！�
“你呀……”朱厚熜無力吐槽，“不想學(xué)就不學(xué)了，多長個心眼也就是了，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
“哎，奴婢記住了，絕不再偏聽偏信了�！秉S錦保證。
“嗯。”朱厚熜收回目光，繼續(xù)翻閱道經(jīng)……
黃錦知道修仙長生是騙局，見主子這般用功，心中頗不是滋味兒，加之自己又無聊，便沒話找話：
“皇上，這次北巡真不會打起來嗎？”
“不會。”
“會成功嗎？”
“這么大的事哪能輕易成功？”朱厚熜頭也不抬的說，“這次，不過是施恩之前的威懾罷了，充其量算是前菜，正餐還早呢。”
“這樣啊……”黃錦點點頭，又問，“草原的部落首領(lǐng)，會不會拿了好處不辦事��？”
“朕親自操刀，又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朱厚熜傲然一笑，又翻了頁道經(jīng)，才懶懶續(xù)上，道，
“當(dāng)權(quán)者有決策權(quán)，可決策卻不是一言堂，連朕這個大明皇帝都無法完全憑心意做事，他們又豈能免俗？
對部落首領(lǐng)，以天威壓之；對首領(lǐng)之下大將，以天恩惠之；對普通牧民，以仁政化之；如此，部落首領(lǐng)便不得不為之。
朕說的威懾，可不只是武力上的威懾，更多是心理上的威懾；攻城為下，攻心為上，以敵心攻敵心，乃上上之選。”
頓了頓，“等到那些個部落首領(lǐng)焦頭爛額之時，再適當(dāng)施恩，便不會出現(xiàn)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情況了�！�
黃錦愕然半晌，由衷道：“皇上，您真是太圣明了�！�
“呵呵……”朱厚熜嘴角勾起，愉悅的謙虛道，“這不算什么。”
黃錦開心道：“這么說，收回草原不會有任何意外了？”
朱厚熜自得一笑：“你以為李青為何走的那般干脆？還不是因為他知道朕的本事，哼哼……”
清了清嗓子，朱厚熜又道，“不過啊，你也別太樂觀了，這件事注定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這可比普及教育還要費時、費力�！�
頓了下，補充：“還費錢！”
黃錦奉承道：“只要皇上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
“嗯，這話中聽！”朱厚熜緩緩合上道經(jīng)，目光好似要穿透窗紙看向殿外，皇宮之外，京師之外，喃喃自語，“不會讓他回來了�！�
……
第283章
你好，我好，大家好
嘉靖十六年，八月十八，嘉靖皇帝正式北巡。
距上次宣宗皇帝北巡，至今已有百年，不同的是，當(dāng)初是為種因，如今是為摘果。
百余年的布局，終于到了收獲的時候，過程雖然漫長，卻非常值得慶賀。
消息傳到南直隸，文人士子一片振奮，就連六部的官員們，也都覺得是件大喜事。
不在權(quán)力中樞的他們，權(quán)益影響并不大，自然樂意見得大明揚國威于蠻夷。
~
“砰砰砰……”
小院兒大門被砸響，而后六字真言響起：
“開門，是我，朱壽！”
我都退休了，還不能睡個懶覺了？李青隔窗罵道：“滾蛋！”
“日上三竿了還不起��？”
“我喜歡！”
“我?guī)Я苏信撇�，一會兒可就涼了�！?br />
“……不早說！”
…
客堂。
朱厚照打開食盒，一樣樣取出菜肴，呵呵笑道：“皇帝真的北巡了，消息都傳過來了。”
“多稀罕……不是早就跟你說了嗎。”李青哼哼道，“為了不讓我回京，他必須煞費苦心�！�
“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朱厚照白眼道，“偷懶不爽嗎？”
“呃…是挺爽的哈！”李青莞爾一笑，舒展了下腰肢，揶揄道，“你老弟都心疼死了，你倒開心的緊�！�
“心疼錢？”
“可不是……�！�
“可真有意思……”朱厚照好笑搖頭，“不過你這么一說，我咋還更開心了呢？”
李青：-_-||
“你不是？”朱厚照挑眉。
“你這一說……好像還真是�！崩钋嗍u頭，“今年的心情太糟糕了，不過，該說不說，就目前而言，他絕對稱得上好皇帝�！�
朱厚照頷首：“嗯，我也這么覺得。行啦，好人跟好皇帝往往不劃等號，既然樂意操勞，遂了他的意便是了。咱們好好享受生活，不是更好？”
李青白眼道：“你才是享受生活，我只是短暫歇一歇，我還有一群師弟呢�！�
“不是兩年之約嗎？”朱厚照嘿嘿笑道，“眼下還有一年半呢，急個啥，我?guī)愫煤美艘焕�。�?br />
“得了吧……我沒那個閑工夫。”李青無奈道，“雖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那樣的事件，真不能發(fā)生第二次了。過段時間，我還是要去關(guān)外一趟，得看著點�！�
說到這，李青嘲諷道：“上次某人出征可是差點弄巧成拙，死于混戰(zhàn)之中呢�！�
“瞧你，都多久了，還說……我媳婦兒都沒你這么能翻舊賬。”
“？”
“開個玩笑嘛�！敝旌裾彰Ρё∽雷�，“別浪費了這一桌子好酒好菜�！�
“……”
沒一會兒，李浩上門，將李家產(chǎn)業(yè)劃分，以及蒸汽船的進展整理成冊，交給李青，
“都在這上面了，青爺你慢慢看�！�
李青將厚厚一本冊子收起，問：“小雪兒現(xiàn)在掌握了多少家業(yè)？”
“接近七成了�！崩詈茋@道，“打理生意這方面，她確不如我，有些吃力，不過我現(xiàn)在開始隔代培養(yǎng)大孫子了，我之后，由李信長子接手一部分�！�
聞言，李青微微皺起眉頭。
李浩卻道：“青爺你就放心吧，那孫子可謂是被他姑奶奶從小打到大的，支棱不起來�！�
“可這不代表不會起矛盾。”
“可能性幾乎為零。”李浩道，“第一，那孫子是雪兒教著長大的，她可比我這個爺爺還有權(quán)威，第二，家業(yè)雪兒吞不了。況且，我大孫可不是他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