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1章
李青躺在地上,雙手交叉枕于腦后,仰望夜空,滿臉悵然,嘆時光悠悠,嘆歲月無情……
夜風(fēng)習(xí)習(xí),送來陣陣嗚咽,分不清是風(fēng)聲,還是某人的哭聲,李青面無表情,怔怔出神……
許久許久,
臨近五更天,朱厚照才結(jié)束祭拜,紅著眼睛輕輕道:“走吧!”
李青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問:“還有些時間,要不要去康陵看看?”
朱厚照搖頭:“去康陵做什么,我自己祭拜自己?”
李青也就隨口一問,“不想去就算了,你之后可有打算?”
“你是說我百年之后?”
“嗯。”
“葬在金陵吧�!敝旌裾照f。
“不想離你父皇近一點兒?”
“我……”朱厚照輕嘆道,“自然是想的,可我……沒臉去見他,也不想給你添麻煩�!�
“呦呦呦……”李青譏諷道,“這會兒通情達理了?”
朱厚照臉上一熱,匆匆道:“走吧,這些事以后再說,我也沒想好呢�!�
…
二人離開皇陵,風(fēng)馳電掣……
天微微亮后,李青不好再高強度趕路,不過,路程也過了一大半,二人吃了早飯,不疾不徐地步行,一路聊著天兒……
趕到連家屯兒時,都快中午了。
朱厚照回屋補覺,李青則是叫上李雪兒去逛街……
~
朱厚照醒來時,已是下午申時,連著喚了李青、表姑,卻不見回應(yīng),獨自待了一陣兒,便出了門。
朱厚照沒遠走,只在這個屯子里瞎逛悠。
一是心里有些堵,想四處走走解悶兒,二是擔(dān)憂黃大胖子再登門,被其撞見節(jié)外生枝。
不料,剛逛了兩條街,便迎面撞上了嚴(yán)嵩。
朱厚照不知道嚴(yán)嵩在連家屯兒住,甚至,他都不認識嚴(yán)嵩了,只是覺得有一些眼熟。
時間太久遠了。
嚴(yán)嵩同朱厚照一般,也早忘了正德皇帝的音容相貌,只是莫名覺得有些熟悉,雙方擦肩而過,井水不犯河水。
倒是一邊的嚴(yán)世蕃,瞧見朱厚照這作態(tài),滿臉不爽,啐了口唾沫,罵了句“刁民。”
結(jié)果,卻換來嚴(yán)嵩一頓呵斥。
“連一個平頭百姓都能讓你大動肝火?我看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嚴(yán)世蕃撣了撣官袍,悶悶道:“爹你沒穿官服,我可是穿著官服啊,可你瞅他剛才的樣子……”
聞言,嚴(yán)嵩右眼皮突然跳了數(shù)下,頓時心中一緊,忙道,“趕緊回家脫了去,這段時間別穿了。”
“為啥?”
“你忘了李青說過什么?”
嚴(yán)世蕃不服,道:“兒子這官兒是皇上封的,又不是他李青……”
“啪——!”
嚴(yán)嵩當(dāng)即一耳光,“你再說?!”
光天化日,又是在外面,哪怕沒路人瞧見,嚴(yán)世蕃也不禁羞憤難當(dāng),氣郁道:“你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
嚴(yán)嵩呆了呆,繼而勃然大怒,“老子給你臉了!”
一見老爹擼袖子,嚴(yán)世蕃也不敢犟嘴了,撂下一句“你一個人逛去吧�!碧又藏�。
“這個畜生……”嚴(yán)嵩罵了句,隨即,右眼皮沒由來的又跳了數(shù)下,他不禁變了臉色。
此類情況好幾次了,每一次,都讓他記憶猶新。
嚴(yán)嵩是越想越不放心,決定去李青的小院兒看看,萬一真回來了,也好讓兒子避避風(fēng)頭。
時下的嚴(yán)嵩,再經(jīng)不起兒子坑爹了。
好不容易爬上了內(nèi)閣首輔之位,要是再被擼下去,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如此想著,嚴(yán)嵩步子更快了些……
臨近李青院子,又見到了方才那人,嚴(yán)嵩不禁詫異。
朱厚照也略感驚詫,好似對方就是沖他來的一樣,不由停下了步子。
二人遙遙相望片刻,嚴(yán)嵩先有了動作,信步上前,笑了笑道:“閣下是才搬來連家屯兒嗎?”
朱厚照頷首,“怎么了?”
“呃…,沒什么�!眹�(yán)嵩也被朱厚照這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弄得有些不舒服,只是剛教育完兒子的他,也不好發(fā)作什么,只是道,“本官瞅閣下還挺面熟的,好像在哪里見過。”
“見過?”
朱厚照詫然,上下打量了嚴(yán)嵩一眼,還是沒想起來何許人也,不過,從對方的年齡來看,不排除自己做皇帝那會兒,跟對方見過面。
“抱歉,我好像沒見過你。”朱厚照笑了笑,“我大明百姓兩萬萬,模樣再怎么不一樣,也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
言罷,徑直朝一邊走去,卻是改變了路線,沒再沿原路回小院兒,走向另一條街巷。
嚴(yán)嵩凝望著朱厚照背影,雙眉緊緊皺起,總覺得好像哪里不太對……
細一思量,明悟過來。
自己剛才可是自稱‘本官’啊,這人……也太托大了吧?
隨即想到還有更重要的事,嚴(yán)嵩不再糾結(jié),腳下生風(fēng)。
嚴(yán)嵩剛走,朱厚照便又折返回來,立在巷口借助房角遮擋,觀察嚴(yán)嵩的路線。
這是要去李青家嗎?還自稱本官……朱厚照皺眉沉思……
少頃,朱厚照加快腳步,從另一條路線趕往小院兒,驗證自己的猜想。
不出意外,從小院兒大門斜對面的巷子出來,便見那人駐足門口,望著被破壞的門鎖,愣怔出神……
朱厚照眉間一挑,暗道:果然如此,看來李青的秘密曝光之后,對京中大員的影響之大,還在我的預(yù)料之上……
如此情況之下,朱厚照自不會再上前,只在暗中觀察……
嚴(yán)嵩在門口駐足良久,到底沒勇氣孤身前往,暗嘆了口氣,快步離開。
路過巷口時,余光不經(jīng)意間又瞥見了那道陌生卻熟悉的背影,剛欲細瞧,對方卻轉(zhuǎn)瞬即逝,消失在視野之中……
嚴(yán)嵩擰眉自語,“為何總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感呢?好像真的在哪兒見過……”
~
申時末。
二人拎著大包小包走進小院兒,見朱厚照正在無聊翻閱話本,李青笑道,“憋壞了吧?”
朱厚照合上書,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院里可以呼吸�!�
“嘿~!”
李青瞪眼,“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吧!”
“啊哈哈……”朱厚照忙岔開話題,問道,“這屯子里是不是住著朝中大員?”
“你問這……”李青一驚,“你見過了?還是說……對方也見到你了,甚至認出你身份了?”
朱厚照尷尬一笑,“沒那么離譜,我沒認出他,他也沒認出我,我只是覺得那人有些熟悉,故此一問。”
“你確定對方真沒有認出你?”
“確定!”朱厚照無奈道,“我再不著調(diào),也不會在這種事上撒謊好不好?”
李雪兒審視的望著他,撇嘴道:“難說�!�
李青卻是相信朱厚照,無他,被認出身份的影響太大了,朱厚照自己根本搞不定,萬不會瞞著不說。
“你還記得嚴(yán)嵩嗎?”李青問。
“嚴(yán)嵩……”
朱厚照冥思苦想好半晌,道,“好像有點印象了,嗯…,就是他沒錯了�!�
頓了下,“之前聽你說,他不是成了內(nèi)閣首輔嘛,怎么會住在這兒?”
不待李青解釋,他便自己給出了答案,“是因為你?”
李青微微點頭。
朱厚照釋然,繼而訕然,“今日他沒認出我身份,可不代表事后不會想起來,不過,我以為沒什么影響!”
“一天天的就知道給我惹事兒�!崩钋酀M心無奈,哼道,“若是被認出來,你就進宮吧�!�
朱厚照:-_-||
李雪兒蹙眉道:“如此不妥吧……當(dāng)今皇帝如何自處,滿朝公卿又如何作想?”
“小姑你還當(dāng)真了��?”
朱厚照滿臉無語,“除非把康陵刨了,開棺驗尸,不然,如何證明我就是正德?試問,誰敢去刨康陵?”
李雪兒呆了呆,看向李青,“這樣嗎?”
李青沒說話,從油紙包里掏出一個饅頭丟給他,“這是你的晚飯,吃了早些睡,明兒一早滾蛋。”
“小姑~~~”
“你真惡心……”李雪兒白眼翻上了天。
朱厚照無奈,“行行行,我滾蛋行了吧?不過……總得讓我吃飽不是,再給只雞腿兒。”
李青撕下一只雞腿兒,一口下去,只剩雞骨頭了,接著,拽下雞屁股往上一插,“吶,你的雞腿兒�!�
“……”
次日清早。
李雪兒去喊朱厚照吃飯,卻見其竟真走了,不由擔(dān)心起來。
京師距金陵可著實不近,朱厚照也不是年輕小伙了,李雪兒哪里能放心,忙去找李青。
“要不還是把他追回來吧?”
李青呵呵道:“你不會以為他真走了吧?”
“不,不然呢?”
“我讓他滾蛋,又沒讓他滾回金陵�!崩钋嗥届o道,“吃飯吧,這廝指定比咱吃的好。”
第347章
正德怒砸嚴(yán)世蕃
為防止被黃胖子撞見,朱厚照一大早就出了門。
品嘗過京師早飯,又去了茶館聽書。體驗時下的京師風(fēng)情……
朱厚照才不是怕黃大胖子,便是跟小老弟正面相對,也不怵分毫。
之前又不是沒見過,還不是照樣拿捏?
可有一個前提,不能在李青的小院兒與其碰面。
一旦跟李青扯上關(guān)系,難免會令人遐想什么,黃胖子腦瓜不好使,小老弟卻是鬼精鬼精的,不能不防。
朱厚照可不想失去自由。
太上皇什么的……便是親兒子都信不過,更何況是嗜權(quán)如命的小老弟?
半晌午,
醉香樓,朱厚照在樓上一靠窗位置坐下,接過伙計遞上的菜單,點了幾道下酒菜,又要了壺好酒,托著腮幫子無聊發(fā)呆……
“唉,看來我只能一個人享受嘍。”朱厚照搖頭嘆氣,望向窗外。
這個位置極好,可以看到皇宮的部分殿宇輪廓,隔這么遠都能感受到其恢弘氣勢,朱厚照卻無半點艷羨、惋惜、遺憾……
世人艷羨帝王,殊不知,帝王的生活并不愜意,甚至還不如一個富家翁過的舒心。
朱厚照得到過,品味過,所以一點都不眷戀。
相比正德皇帝,朱老板這個身份更讓他輕松快樂。
可他到底姓朱,雖然他的任性沒影響到大明,但終是心中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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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yán)世蕃很是郁悶,昨日老爹回去后,他就被迫休假了。
原因無他,李青回來了。
盡管嚴(yán)世蕃也很怵李青,可對老爹的安排仍是怨念滿滿,李青是能耐,可這大明還是皇帝說了算好不好。
都做了首輔還這般畏首畏尾,真是沒出息……嚴(yán)世蕃滿心恨鐵不成鋼,上了醉仙樓。
剛上樓,嚴(yán)世蕃便注意到了昨日那個‘刁民’,于是信步上前……
“啪!”
朱厚照望著窗外發(fā)呆,忽覺肩膀被人拍了下,扭過頭瞧了眼,只覺有些眼熟。
“喂,你還認識我不?”嚴(yán)世蕃咧嘴一笑。
憋了一肚子的火,總算有了發(fā)泄點,他要好好捉弄一下這個‘刁民’,緩解一下糟糕的心情。
老爹是內(nèi)閣首輔,自己還要夾著尾巴做人,那老爹不白做首輔了?
再者,這刁民還能認識李青不成?
嚴(yán)世蕃尋思著如何激怒這人,好抓住把柄,好好戲弄……
朱厚照眉頭微皺,少頃,恍然樂道,“脫了那身衣服,還真不好認�!�
嚴(yán)世蕃一滯,旋即氣樂了,在朱厚照面前坐下,豎起大拇指,“不得不說,你膽子很大啊�!�
朱厚照一笑置之,繼續(xù)看向窗外。
這作態(tài)……
簡直不把他這個工部主事放在眼中!
“你可知……”
“客官,您吃些什么?”伙計走過來,哈腰問道。
嚴(yán)世蕃被打斷施法,心情更不爽,拍著桌子道,“山珍海味盡管上,爺最不缺的就是銀子�!�
“哎,是是�!�
酒樓伙計點頭哈腰,忙不迭去了。
嚴(yán)世蕃轉(zhuǎn)過頭,往椅背上一靠,翹著二郎腿,一臉‘你攤上事兒了’的姿態(tài)。
不過,朱厚照壓根兒就沒看他,還是保持觀賞窗外風(fēng)景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