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5章
許久一陣沉默之后,李青道:“且先休息吧,下午我再來�!�
朱厚熜突然說道:“先生可否留在京師?”
“我現(xiàn)在沒空。”
“忙完這陣兒呢?”
“我有留在京師的必要嗎?”李青淡淡道,“你明明都能應(yīng)付,我留在這里除了刺激群臣的神經(jīng),還能做什么?”
“可以教育太子!”朱厚熜說。
李青都笑了。
“自己的崽兒自己教育,我很閑嗎,我就是閑,我還不能閑了?”
“……”朱厚熜無奈道,“我實在是……教不會他�!�
李青冷著臉道:“又不是弱智,哪里來的教不會?不過是為了讓我留在京師,好為你調(diào)理罷了,教不教的會,取決于你認不認真!”
朱厚熜苦嘆道:“老子英雄,兒子未必好漢,這孩子是不弱智,可卻真不聰明,我這……夠用心了�!�
“那就是耐心的問題!”
李青冷哼道,“你才教多久,就想取得重大進展,這可能嗎?”
“我……”
朱厚熜氣郁道,“不教就不教,哪來這么多借口!”
“找借口的是你才對!”
“你……”朱厚熜的頭又開始疼了。
“裝吧你就……”李青哼了句,起身就走。
剛走出內(nèi)殿,就碰見了黃錦。
黃錦格外開心,拉著李青問長問短……
好一陣兒之后,李青說道:“明個兒帶上煉丹所需藥材,來都來了,順便把藥煉了吧!”
“哎,好�!秉S錦還欲再說些什么,里面的朱厚熜卻不樂意了。
“黃錦,黃錦……”
李青扭頭瞥了眼,道:“你先忙,我回去了,回頭再聊�!�
黃錦點點頭,走入內(nèi)殿……
連家屯兒。
路過嚴府,李青略作思忖,走上前去。
嚴嵩在家,正在曬著太陽翻著書,對突然登門的李青,顯得很意外。
“侯爺什么時候來的京師?”
“今日剛到�!崩钋嗾f道,“放心,我在這里待不了多久,過不幾日就走�!�
嚴嵩苦笑搖頭:“侯爺誤會了,嚴嵩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哪里還有那種心思?侯爺快請坐,來人,上茶�!�
李青愕然少頃,微微頷首。
時下的嚴嵩是真的老了,須發(fā)皆白,皺紋深邃,身體佝僂……老透了。
說半截身子入土,一點也不夸張。
李青對嚴嵩倒沒有多大偏見,嚴嵩這樣的人,是善是惡,是賢是奸,并不取決于他自己,而是取決于用他的皇帝。
不止嚴嵩,朝廷不乏嚴嵩這樣的群體。
如今皇帝的轉(zhuǎn)變,加之其子嚴世蕃的‘洗心革面’,嚴嵩自不會做出大奸大惡之事。
“令郎現(xiàn)在如何?”
“挺好的,多虧了侯爺妙手�!眹泪孕牢坑謶c幸的說道,“如今的他十分懂事乖巧,再也不是那個恃強凌弱的不孝子了�!�
“當初之事,現(xiàn)在思及,可謂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眹泪愿锌f千……
李青頷首道:“的確,這個結(jié)局未必不好�!�
“是啊……”嚴嵩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隨即道,“江南最近發(fā)生的事,想來侯爺有所耳聞了吧?”
李青抿了口茶,“耳聞了。”
“此事牽扯甚廣,朝廷中人也有不少摻和進來,包括內(nèi)閣徐階�!眹泪跃従彽�,“恕嵩直言,此事雖已被高高拿起,放下的力度卻不宜過大�!�
李青挑了挑眉,笑著說:“嚴首輔果然好眼力�!�
“到底做了這些年的首輔,不能一無是處不是?”嚴嵩笑了笑,道,“不止嚴嵩,諸多大員都產(chǎn)生了懷疑,侯爺真是好手段�!�
李青呵呵笑笑,沒否認,更不以為恥。
“財富過度集中在一小撮人手中,對社稷,對百姓,都不是件好事。”
頓了下,“嚴首輔可有參與進來?”
“未曾!”嚴嵩坦誠道,“這么多年下來,我在老家置辦了些耕地,以及下面人的孝敬,的確積攢了不菲的家底,不過嚴嵩并非貪得無厭之人,與民爭利之事,我也不屑去做!”
“反倒是一些個自詡清流的大員……呵呵�!眹泪哉Z氣輕蔑,“清流不清�!�
李青并不懷疑嚴嵩之語,嘆道:“這汪水從來就沒有清過。”
“倒也是……”
嚴嵩點點頭,隨即笑道,“侯爺與嚴家有恩,中午就在此吃頓便飯吧,也好讓嚴嵩聊表寸心�!�
李青起身道:“一路奔波,我也累了,路過便來瞧瞧�!�
“也好。”嚴嵩不好強留,跟著起身,“我送侯爺�!�
到了門口,李青說道:“我來京師很快就會被人得悉,勞你與那些人說一下,我并非是為政事而來,讓他們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好做事�!�
“沒問題!”嚴嵩滿口答應(yīng)。
李青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還能干多久?”
嚴嵩苦笑:“這我說了可不算,只取決于皇上�!�
“嗯,有勞�!�
“侯爺客氣�!�
…
小院兒還是那個小院兒,一切如故,隨便收拾一下就能住人。
李青搬來躺椅,就勢一躺,想著心事,曬著太陽,緩緩睡了過去……
午時末,李青幽幽醒來,去了皇宮,見到了只見過幾次面的皇太子。
第400章
哪有人品啊
李青的秘密在京師并不算秘密。
朱載壡身為太子,自然而然有所耳聞,李青見過他幾次,他對李青卻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今日得見,驚為天人。
叱咤風云十朝的永青侯,果真如傳言中的一般,卓爾不群,氣度非凡。
乍然見到傳說中的人物,朱載壡緊張之下,有些手足無措。
見狀,本就不爽兒子的朱厚熜更是不爽,哼道:
“永青侯還會吃人怎地?”
“兒臣……”朱載壡有口難言,吭哧半晌,憋出一句:“兒臣知罪。”
此話一出,可真真是戳到了朱厚熜的肺管子,額頭青筋凸起,手指頭直哆嗦,“瞧瞧,瞧瞧,這哪有一點太子的樣子?”
說著,腳下一個踉蹌,就要栽倒。
朱載壡連忙去扶,卻是熱臉貼上了冷屁股,“莫挨老子!嘶~”
朱厚熜扶額,繼而抱著腦袋,滿臉痛苦……
李青:“……”
病根兒找著了。
李青可算知道明明沒有病的朱厚熜,為何會頭疼了。
不知怎地,他卻有些幸災樂禍的心理。
“至于嗎你……”
“至于,沒到你頭上,你當然風輕云淡!”朱厚熜破防道,“要是你兒子這樣,
就不信你……嘶……快快,快給朕來兩針�!�
李青:“……”
兩針下去,朱厚熜臉色好轉(zhuǎn)許多,喘著粗氣道,“這樣的太子,朕怎敢托付江山?”
許是壓抑了太久,又許是今日被當著外人訓斥,朱載壡頭一次頂了嘴,“兒臣沒有太子樣子,父皇不放心托付江山,可以另選他人啊,裕王、景王……”
“啪——!”
一個響亮的大嘴巴,打斷了朱載壡的話。
朱厚熜咆哮道:“這是能說的?你有沒有腦子,你有沒有……”
話到一半,朱厚熜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向后倒去。
李青上前兩步,一手托著他后背,一手掐人中……
少頃,朱厚熜悠悠轉(zhuǎn)醒,哆嗦著嘴唇道,“走,走走走,去東宮,快去,離開朕的視線……”
見他如此,本來還自責的朱載壡也不再廢話,道了句“兒臣告退”,揚長而去。
“孽障,孽障……”
朱厚熜胸膛起伏劇烈,又有翻白眼的跡象。
李青只好扶他躺下,又連著扎了好幾針,才總算穩(wěn)住了朱厚熜的情緒。
好半晌,
朱厚熜喘息道:“先生,你也都看到了,你說……他哪里及得我萬一……子不類父,子不類父啊……”
李青無語。
不過,也多少理解朱厚熜的心情。
單從今日表現(xiàn)來看,這太子的確不如同年齡的‘厚’字堂兄弟,遠遠不如。
古板,木訥,叛逆期……一整個集全了。
李青好笑又無奈,道:“有問題解決問題,別這么大的氣性,枉你修了這么多年道,咋還一點就著呢?”
“非是朕修身養(yǎng)性的本領(lǐng)不到家,實在是,實在是……太氣人了�!敝旌駸幸е溃嫔b獰。
李青好笑道:“太子本就難當,皇帝和太子天生對立,歷史上父子相殘的戲碼還少嗎?”
“正德做太子時也這樣?”
“能一樣?”
“……好吧,孝宗呢?”
“孝宗做太子那會兒,確不這樣�!崩钋嗾f道,“不過,情況不一樣,在相當一段時間內(nèi),他都不知道他爹是誰,之后,光顧著黏爹了……沒有可比性�!�
“憲宗呢?”
“憲宗做太子那會兒,也不這樣�!崩钋嗾f道,“可那也是有原因的,憲宗和中宗相處不多。”
“英宗呢?”
“英宗做太子那會兒,我不在京�!�
“宣宗呢?”
“好圣孫,你以為呢?”李青白眼道。
朱厚熜也翻起了白眼,卻是被氣的,“那不還是就這個太子不爭氣?”
“也不能這么說�!崩钋嗟溃案笧樽泳V,父不慈,則……哎哎哎,冷靜點,冷靜點,別訛人……”
又是真氣,又是針灸,又是掐人中,總算是將朱厚熜從即將昏迷的狀態(tài)中拯救出來。
李青無奈道:“你光挑他的毛病,自然全是毛病,你望子成龍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凡事要講究個度,不能求全苛責�!�
“可為什么就朕的太子這般不爭氣?”
“……”李青不敢再打擊朱厚熜,不然,難以脫身,只好轉(zhuǎn)變話術(shù),通過比慘,來撫慰朱厚熜脆弱的心靈。
“你不是個例,真的。”
李青翻起陳年往事,“懿文太子你知道吧,太祖那般喜愛……”
“太祖喜愛的是成祖!”朱厚熜糾正。
這燕王一脈該死的勝負欲……李青沒好氣道:“實錄對還是我對?”
朱厚熜:“……”
“太祖對懿文太子的情感,不亞于孝宗對正德,可即便那般,太祖也經(jīng)常被懿文太子氣得不行�!�
“再說回太宗,對身為太子的仁宗也是哪哪不待見,子不類父的話,可沒少說�!�
“憲宗對孝宗也是失望大過期望,恨鐵不成鋼……”
朱厚熜插話道:“不是我對孝宗有情緒,列祖列宗之中,孝宗確實遜色不止一籌�!�
李青冷笑,“真沒有情緒嗎?”
“……我可說錯了?”
李青不置可否,道:“與你說這些,只是想讓你明白,不只你一個人有這種心情,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朱厚熜默然。
良久,
“可這個太子,怕是連孝宗都不如啊。”
“啪——!”
李青賞了他一巴掌,冷哼道,“差不多行了,若是孝宗有別的子嗣,皇位會輪到你這一脈?不說這個,就是你爹聽了你這么說他大哥,也得大耳刮子抽你�!�
頓了下,“你爹娘結(jié)合,還是孝宗包辦的呢,沒有孝宗,都不會有你,你爹對孝宗這個大哥,十分敬重,你別太過了�!�
“……好吧,是我失言�!敝旌駸虚L長呼出一口氣,道,“情況你也看到了,理政治臣,治理江山社稷……這些我都是手拿把掐,可教這么個兒子成才,我是真沒信心。”
“想我教?”
“你又不是沒教過,憑啥我的太子不行?”朱厚熜又開始心里不平衡,憤懣道,“仁宗你教過,宣宗你教過,憲宗你教過,孝宗你教過,武宗你也教過……他們做太子時你都教過,憑啥我的太子你不教?”
“仁宗宣宗那會兒,我的根兒就在京師,只不過是順手而為。”李青說道,“至于憲宗,與其說是教,倒不如說是磨礪,且為期很短,孝宗也很短,武宗……武宗是天賦高,可不是我教的好。”
李青道,“我一說他就懂,甚至我不說,他都能領(lǐng)悟,真沒啥關(guān)系。”
“合著就我的兒子笨唄?”朱厚熜氣結(jié),“就我的兒子,你沒空,沒時間?”
“……你看你,我這樣說了嗎?”李青也有些惱火,“你把我當什么,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