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9章
李青說道：“玉牌你也看了，是不是欽差有區(qū)別嗎？”
“呃呵呵……是，下官也是想著按章程來……”
“情勢緊急，就不要拘泥這些虛禮了�！崩钋鄶[擺手，抬眼瞧了下糧倉情況，沒有例外，一整個全塌了。
顧不上多說，李青快速上前查看……
知縣忙也跟上，一邊闡述情況……
粗略了解了下，李青問道：
“這里還有這么多糧食，為什么不賑濟百姓？”
“這糧食真不算多……”迎上李青森寒的目光，知縣縮了縮脖子，干聲道，“永青侯爺，地震如此之大，受災百姓如此之多，可若敞開肚皮吃……又能吃多久呢？”
“你賑了多少？”
“呃……”
“回答我！”
李青嗓音冰冷，“玉牌你也看到了，百無禁忌，你膽敢有半句假話，我必斬你！”
“永青侯爺息怒，下官……目前而言，一粒糧食都還沒有賑�！敝h老實交代，道，“永青侯爺有所不知，下官……也有難處啊，如此大的地震，朝廷的賑災何時能來……下官不知道，也沒人知道，只能精打細算�！�
言下之意，朝廷會不會救，都在兩可之間。
李青皺了皺眉，道：“這就是你的理由？”
“呃……是。”知縣硬著頭皮道，“永青侯爺不知刁民厲害，一旦餓急眼了，天王老子都敢去咬上一口，下官不得不為長遠打算啊。”
眼瞅著李青火氣噌噌往上竄，知縣連忙道：“侯爺息怒，您……可看到百姓大面積餓死了？”
李青一怔。
“永青侯爺借一步說話，下官這難言之隱不好……呵呵……”
李青深吸一口氣，隨他走到一邊，“給你時間解釋，不過，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是是是�！敝h深吸一口氣，道，“俗話說，死道友不死貧道。大難突如其來，秩序崩壞的太厲害了，下官保住了糧食，才能保住下屬不反水，保住了下屬，才能保證秩序的存在，不然，這座縣城早就亂了。當然了，現(xiàn)在也亂，可百姓至少還不敢公開搶劫官府，只能犧牲那些個地主豪紳了�！�
知縣苦笑道：“不如此，下官這顆項上人頭，早就被掛起來了，下官若真是為一己之私，又何至于苦守此地？”
李青強壓了壓火氣，說道：“少給自己臉上貼金，這么大的地震，你能去哪兒？縱然你想帶上錢糧遠奔他鄉(xiāng)，沿途的災民也能把你吃的骨頭渣滓都不剩�！�
知縣訕訕，無言以對。
李青吁了口氣，問：“可有就近求援？”
“求啥援啊，都是泥菩薩，誰顧得上誰啊�！敝h苦澀道，“也就是地震太大，行路艱難，如若不然，怕是還會來華縣‘借’糧呢�！�
李青氣郁又無奈。
雖然很不爽這個知縣，可也沒辦法站在道德高地去譴責他、治他的罪。
至少如這個知縣所說，秩序沒有徹底崩潰，且城中百姓也沒有大面積餓死。
“城外情況你可有了解？”
知縣干巴巴道：“城內(nèi)都要亂了，下官實在難以顧及城外百姓……非是下官不作為，實在是……永青侯爺啊，城內(nèi)百姓都還沒分到官府的糧，若是拿著糧食去賑濟城外……下官非被活撕了不可�！�
頓了頓，“城外的百姓是多于城內(nèi)，可太分散了，下官即便想賑濟，也無從下手，那般做，耗費的人力物力簡直不可想象，到頭來……真還不如什么都不做呢�！�
李青深吸一口氣，道：“你有難處我理解，之前你這些行為我不追究，可從現(xiàn)在起，‘不作為’這三個字再出現(xiàn)在你身上，休怪我翻臉無情�！�
“永青侯爺，下官……”
“你說的嘛，死道友不死貧道�！崩钋嗬湫Φ�，“皇上派我來賑濟災民，我賑不好皇上會治我大罪，你不讓我好過，我隨時都能殺你�！�
頓了下，“當然了，你也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殺了我，如若你肯拉上九族的話�！�
“這，這……”知縣又氣又急又悲憤，“您得講理�。 �
“講理？”李青凜然道，“跟你講理會多死多少百姓？你可以犧牲那些地主大戶，我為什么不可以犧牲你？”
“你……”
“敢對本侯動刀嗎？”
“我……唉�！�
知縣確實不敢，重重一嘆，道，“全憑永青侯爺吩咐，下官會竭盡全力配合，還望永青侯爺給下官一條活路�！�
“這才對嘛�！崩钋嗾f道，“只要聽我的，保你死不了，好好干，此件事了，還能做你的知縣�！�
知縣才不信還能做知縣，百姓死了這么多，一縣之地幾乎淪為了廢墟，還做什么知縣。
也就是跑不了，能跑他早跑了。
這位京師來的大人物，實在比他還毒辣，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青說道：“即刻動員你能動員的人，把糧食做成飯，我今晚會再來，明日開始賑災。”
“……是�！�
第505章
壞卻不菜的知縣
“走了�！�
李時珍愕然回頭，見正是李青，忙問道，“城中情況如何？”
“不太好，也不算太壞�！崩钋嘤趿丝跉猓�，“進了城再說吧，這次賑災……任重而道遠，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下官明白�！�
……
途中再次路過那片盆地地帶，李青短暫的停留一下，將攜帶的餅子掰成幾半，分給這些個難民，并告訴他們，知縣老爺正在開倉放糧，很快就會有吃的送來……
回到城中之后，李青讓知縣給李時珍安排了個住所，然后督促其動員下屬以及下屬家眷，日夜趕工做飯……
紅薯粉、土豆粉、面粉、米粉……摻雜混合之后，做成餅子，既方便攜帶，保質(zhì)期也長，是賑災城外的不二之選。
地震雖然侵吞了大多資源，做飯用的柴火卻是不缺，諸如破碎的門板、梁柱、窗戶……到處都是。
眨眼，日暮降臨。
知縣見李青還沒走的意思，只好道：“人是鐵飯是鋼，永青侯爺可不能累垮了身子，咱們還是先回去吃飯吧，下官已讓家里人弄了桌酒菜，咱們邊吃邊談�！�
“這里不就有飯嗎？”
“啊？這……呵呵……怎么能讓永青侯爺吃這些呢�！敝h訕笑笑，低聲道，“永青侯爺身居高位，見到的、聽到的，都是些美好的，自然不知小地方的陰暗，有些話……只能私下說�！�
李青說道：“去吩咐一下，可以兩班倒、三班倒，但不能停，就說明日你這個知縣要親自查看成果。”
知縣呵呵一笑，正色道：“這個永青侯爺放心便是，下官這個知縣老爺可不是紙糊的，沒人敢�；觾��！�
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狠厲之色，讓李青稍稍放心。
這種時候還能如此滋潤，可見這個知縣，多少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李青又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與他往一邊走。
“我?guī)淼哪侨�，是太醫(yī)院的李太醫(yī)，與皇上診過病的太醫(yī)，為保險起見，讓他住你家如何？”
“給皇上診過病的太醫(yī)？哎呀，這樣的神醫(yī)住下官家中，那是下官的榮幸�！敝h十分爽快，熱情道，“永青侯爺?shù)膸�，已�?jīng)打理好了，怎么干您一句話，刀山火海，下官眉頭都不皺一下�！�
李青只是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你與我方便，我與你方便，你照我說的做，你能活，事后出了問題，責任在我，有了功勞，有你一部分�！�
“哎，是是。”
……
地震如此之大，知縣的家自然不能幸免，不過是臨時重建的，算不上豪華，卻也挺不錯了，院墻拉的高高的，廂房近二十間，連下人都有住的地方。
見此一幕，李青對這個‘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知縣，多了幾分信心。
情勢如此，自然不能再計較知縣的種種行徑，亂世用重典，如此情況，狠辣一點反而能辦成事。
城外百姓吃不上飯，知縣這里卻還能吃上肉，四葷兩素，一壺酒，李青都有些罪惡感。
“永青侯爺趁熱……”
見李青面色陰郁，知縣干笑道，“下官平日也沒這個口福，這還是蹭著永青侯爺?shù)墓饽��！?br />
還要用人家，李青也不好苛刻，便給了臺階：“破費了�！�
“哪里哪里，下官還覺委屈了永青侯爺呢。”
李青夾了一筷子菜，又飲了口酒，說道：“吃過飯，你整理一下本縣百姓戶籍居住地形圖，好方便救災�！�
“這個有是有，可問題是……沒多大用了啊�！敝h干笑道，“地震如此之大，地貌可謂是天翻地覆，實難再辨認，重新繪制……根本不可能�！�
“無妨，你就把原有的給我就成，我來想辦法�！崩钋嗾f。
“那好吧，下官待會兒就去取�！敝h點頭稱是，又為李青添上酒，舉杯道，“下官敬永青侯爺。”
李青與他碰了下，道：“此次大災是空前的，朝廷的賑災力度也是空前的，好好珍惜你的羽毛，是繼續(xù)做官，是升遷，還是被治罪……全憑你表現(xiàn)，不要破罐破摔，朝廷有錢，皇上愛民�！�
聞言，本來混吃等死的知縣，一下子燃起了希望。
“當真？”
“我是誰？”
“永青侯爺……”
“這不就得了？”李青哼道，“我能來此地，此地的賑災力度還會小了嗎？”
知縣一拍腦袋，連連道：“是是，是這個理兒，下官愚鈍……再敬永青侯爺一杯�！�
“呵啊~~”
知縣咂吧著嘴放下酒杯，試探著問道，“永青侯爺可是……金陵的永青侯？”
“大明還有第二個永青侯嗎？”李青反問。
接著，又是一笑，道：“你是好奇，為何永青侯會這么年輕？還是好奇……金陵李家不好好做生意，為何會插手此事？亦或說，你懷疑我這個永青侯是假冒的？”
“下官不敢�！敝h連連搖頭，干笑道，“下官官職雖小，但眼力見還是有的，那牌子做不得假，也沒人敢做假，只是隨口一問。”
李青沒再說什么，只喝酒吃菜。
過了會兒，
“我房間在哪兒？”
知縣忙放下筷子，起身道：“永青侯爺請隨下官來……”
房間稱得上整潔，被褥也很潔凈，在震區(qū)能住上這種房間，李青很知足了。
“之后就讓那位李太醫(yī)住這里吧，我忙起來就沒空住了�！�
“哎，是，永青侯爺一心為民，實令下官汗顏�！敝h拍了記馬屁，試探道，“李神醫(yī)可也是金陵李家之人？”
“這重要嗎？”
“呃……啊，不重要，不重要，朝廷來的人，說起來都稱得上欽差，下官哪敢怠慢�！�
李青微微點頭，道：“你也早些休息吧，明兒一早我叫你�！�
“永青侯爺一路辛苦，要不下官找個人給您捏捏肩、捶捶背什么的？”
“……不用了�！崩钋嗾Z氣冷淡，“與其費盡心機的討好我，不如把精力賑災上，你做的好，功勞自然少不了你的，你做不好……沒有政績，哪里來的功勞？”
知縣面上一熱，悻悻點頭：“下官告退�！�
“嗯�！�
……
一夜無話。
次日，天還沒大亮，李青便起了。
剛走出房門，便瞧見了一身官袍，衣著整潔的知縣，正在恭候。
“早飯已備好，就等您了�！�
“昨晚吃的太油，早上就吃些清淡的吧，咱們?nèi)ゴ笤钌铣��！崩钋嗌炝藗�懶腰，“東西準備好了�！�
知縣忙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道：“都在這上面了，收稅用的就是這個�！�
李青接過，簡單翻了下，揣入懷中往外走，一邊問跟上來的知縣，“你能動員多少下屬救災，亦或說，你還能掌控多少下屬？”
“全部！”
“我說的是完全執(zhí)行你的命令，不會陽奉陰違�！�
“是，全部！”知縣說道，“救民先救官，大地震之后的這些時日，下官對這些個下屬不可謂不優(yōu)待，不僅是他們個人，還有他們的家人，下官都照顧到了，這也是下官至今仍能穩(wěn)住秩序的根本原因，再者，呵呵……下官在此地做了十五年的知縣，官威還是有的�！�
李青微微頷首，道：“你還是個人物�！�
“永青侯爺過譽了�！敝h干笑道，“只是一些個小手段，難登大雅，不及您之萬一�！�
李青問道：“時下總共多少人�！�
“胥吏、雜役全部算上的話……差不多三百人吧�！敝h說道，“您如果覺得不夠，下官可以擴充人數(shù)�！�
“擴充的能用嗎？”
“能啊，為啥不能？”知縣奇怪道，“一帶二、帶三，都不成問題，讓他們的家人、親人擴充進來，能多掙錢糧，干嘛不干？”
李青一想也是，道：“也不能盲目擴充，多少注意點，別讓毒瘤混進來了。”
華縣知縣冷冷一笑，傲然道：“這地界兒，還沒人敢糊弄下官呢，下官可不是只會仰仗富紳的無能之輩�！�
李青瞥了眼這個流氓知縣，突然覺得這個流氓知縣也算不錯了。
當然了，僅限于時下的情況。
雖才接觸，其品性卻暴露無遺。
“糧食方面你無需太過憂心，一個多月前，朝廷就開始組織賑災了，估摸著這會兒糧食差不多就到相距本縣不遠的災區(qū)了，你大膽的賑，糧食告罄之前，會有更多的糧食補充過來。”
李青說道，“這些，你盡快讓百姓知曉，以便穩(wěn)定民心，出城賑災效率太低下了，只能給他們一些口糧，讓他們自己進城，如此才方便統(tǒng)一賑災，也能節(jié)約成本，時下，賑災已刻不容緩�！�
知縣遲疑道：“永青侯爺，這個……保真嗎？如若不保真，還不如不說�！�
“保真！”
李青說道，“你盡快公布出來，也好避免之后災民陸續(xù)涌進城中，城中百姓誤以為被搶了屬于自己的口糧，從而激發(fā)矛盾�！�
“行吧，下官隨后就公布。”
李青知道他還是顧慮，說道：“我不會騙你，騙你就是坑我自己，我來是為了政績，怎會坑你？”
“好！到了糧倉，下官就讓人去放出消息！”
李青微微笑道：“你是聰明人，聰明人才能走的長遠�！�
“哎，是，多謝永青侯爺提攜……”知縣咧著嘴狂點頭。
無形的大餅很誘人，知縣吃的很香……
第506章
大地吃人
事實證明，知縣沒有夸大自己，當二人來到糧倉臨時搭建的大灶前時，餅子都壘成了小山高。
李青要來一個麻袋，便開始往里裝，一邊，知縣欲言又止。
“想說什么說就是了�！�
“永青侯爺，紙包不住火，城中百姓很快就會得悉，并且會烏泱泱地來要飯……”知縣哀嘆道，“不患寡，患不均。之前下官一毛不拔還好，如今既然開始賑災了，就不能只賑城外的百姓，否則，立時就能民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