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3章
當然了，并非是群臣妥協(xié)了，而是……過年了。
大過年的，各自默契的退了一步，死捂著錢袋子不花的朱厚熜，到底沒食言，不僅發(fā)放了紅包，且還是往年的兩倍。
這才讓憤懣許久的群臣，心情得以緩解。
皇帝罷朝，群臣過年，面紅耳赤的場面總算停歇了。
大雪飄飄，北風(fēng)蕭蕭。
太子宮中。
朱載坖嘴上起泡，腦門起包，這火上的……王妃都泄不了他的火。
高拱也沒太好的辦法，沉吟了下，道：“論才智，張居正著實不凡，興許他有辦法也說不一定，要不殿下讓他來一趟？”
自覺欠了人情的高拱，想彌補一下張居正。
朱載坖卻是牢記父皇的叮囑，搖頭道：“先生沒辦法的事，張居正又能有什么辦法？”
“呃呵呵……”高拱干笑道，“張居正還是有可稱道的地方，殿下若不想他來……不若臣去拜訪一下他？”
“這個……行吧�！敝燧d坖嘆了口氣，道，“父皇懲治張居正的事，先生也知曉，對這個人父皇很不喜歡，先生不要大張旗鼓。”
“殿下放心，臣走路去�！�
朱載坖微微點頭：“那就辛苦先生了，孤也去陪陪父皇�！�
“這大過年的，殿下就別提讓皇上不喜的事了�！备吖疤嵝�。
“孤明白�！敝燧d坖又是一嘆，心間不免悲涼。
他根本沒想到，做太子會是這樣的……難做，一想到未來做皇帝……不禁更是壓力山大。
能做到父皇那般嗎？
朱載坖沒一點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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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家。
對高拱的到來，張居正十分高興，總算是保住了這條線。
上來就是明里暗里的道德綁架，搞得高拱羞愧難當。
“太岳如今境地，全是受了我之牽累，唉，高拱對不住你�！�
“肅卿兄這是哪里話？”張居正故作大度，“今日如此，張居正沒有半分怨言�！�
頓了下，“此事，肅卿兄沒有透露給徐大學(xué)士吧？”
“沒有，如此恩將仇報之事，哪是人干的？”高拱正色道，“太岳盡管放心，不僅我沒有，殿下也沒有�！�
張居正微微松了口氣，說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接著又是一笑，道：“肅卿兄今日來，不光是為了與我吃酒敘舊吧？”
高拱頷首，說道：“太岳雖在翰林院，當也清楚朝廷窘境，以及君臣矛盾吧？”
張居正抿了口酒，道：“肅卿兄是指日益拮據(jù)的國帑，對吧？”
“不錯�！备吖吧袂閲烂C，“殿下為這個愁的不行，皇上……又一意孤行，君臣矛盾愈演愈烈，殿下夾在中間，很是難做啊�！�
張居正笑了。
“恕我直言，太子根本沒必要操這個心�！�
高拱皺了皺眉，“何也？”
“縱觀皇上御極數(shù)十載，可有昏聵之舉？”張居正篤定道，“皇上打的什么牌，內(nèi)閣不知，六部不知，太子殿下不知，你我亦不知，可有一點可以肯定，皇上絕不是感情用事的皇帝，更不會被情緒左右，皇上如此，自有如此的理由�！�
高拱：“可錢總不能憑空變出來吧？”
張居正說道：“相比皇上不顧社稷江山，我更相信皇上能憑空變出錢來。”
高拱苦笑連連。
張居正卻是認真道：“肅卿兄和殿下還是沒抓到重點�！�
高拱微微一驚，“什么？”
“太子就是太子，沒有登基之前，一切都存在變數(shù)，太子可以立，也可以廢，景王還沒就藩呢�！睆埦诱淹嬷票f。
聞言，高拱面色大變。
“所以啊，目前太子真正要做的是體諒皇上，支持皇上，不辭勞苦地為皇上減負，彰顯自己的才干，證明自己的態(tài)度�！�
張居正說道，“還沒登基，還不是皇帝呢，就想著為臣子說話，甚至不惜讓皇上妥協(xié)，這是一個太子該干的事兒？如此，皇上如何作想？”
高拱不禁生出一身冷汗。
“可是……太子真沒有籠絡(luò)人心的心思，真就是單純的想緩和君臣關(guān)系，一心為了大明的社稷好啊。”
高拱情緒有些激動，因為太子如此，也有他的一部分‘功勞’，可他也著實沒啥壞心思。
“肅卿兄不必緊張。”張居正呵呵笑道，“皇上明察秋毫，自然不會誤會了太子，也不會遷罪于你，不過……太子如此，難免會讓皇上不快�！�
“君與臣，素來都是相互依存，又相互對立的關(guān)系，英明的君王不會與臣子打成一片，不會與臣下融洽相處。皇上能明白太子的好心，卻不會喜歡這樣一個太子�！�
張居正說道，“太子當務(wù)之急，是要獲得皇上的肯定，能力與否且不談，態(tài)度必須要有，要端正�！�
高拱怔然許久，重重點頭，嘆道：
“太子殿下確是有些心慈面軟了，可這也是諸多大員，尤其是徐大學(xué)士給他造成了壓力，太子正是因為負責(zé)任，才如此�！�
張居正含笑點頭，道：“能理解，站在殿下的角度上，對臣下過于冷眼相對，也不好，我倒是有個辦法�！�
“哦？太岳有何高見？”
“簡單，效仿皇上。”
高拱呆了呆，繼而啞然失笑，大點其頭：“這法子無賴了些，可卻能起到奇效，畢竟……就連徐大學(xué)士也是如此�！�
“徐大學(xué)士可以拿臣子之道搪塞，太子不僅能拿臣子之道做擋箭牌，還有孝道�！睆埦诱f道，“太過宅心仁厚，吃虧的只能是自己，拿永青侯來說，他什么時候照顧過諸多大員的心情？相反，大多時候，永青侯都是讓這些大人物不痛快，這些人奈何他了嗎？”
“可是太子……”
“永青侯能如此，太子更能如此。”張居正正色道，“永青侯的權(quán)重非常大，可明面上還是臣，太子是什么？是儲君，是君，何以不能？”
高拱默然。
張居正說道：“這根本不是魚和熊掌的問題，政治投資如何更改？主動權(quán)從來都在太子手上！而且，皇上喜歡的是敢于跟臣下說不的儲君，而不是臣下一求助，就顛顛兒地去為其說話的太子！”
高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重重磕在桌面上，長嘆道：
“還是太岳一針見血，這些時日來，我和太子殿下都努力錯了方向啊……”
張居正微微笑道：“這些話我不說，肅卿兄也能明悟過來�！�
高拱苦笑搖頭：“太岳無需如此照顧，即便能，早一時，晚一時，也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
頓了下，高拱作出承諾：“未來殿下榮登大寶，高拱定會力薦太岳，真若有幸被太岳言中，高拱入了閣，有朝一日做了首輔，那么……太岳必是次輔�！�
張居正矜持道：“肅卿兄有首輔之姿，奈何，愚弟卻沒有次輔之才�！�
“哈哈……”高拱大笑道，“說句大話，也是掏心窩子的話，放眼滿朝能讓我瞧得上的人，真沒幾個，太岳你絕對是最耀眼的一個。奈何……你運氣差點兒，老兄我運氣好點兒，僅此而已。”
張居正受寵若驚，呵呵笑道：“既如此，那未來……愚弟就仰仗肅卿兄了。”
“應(yīng)該說相互扶持才是�！�
高拱含笑舉杯。
張居正也舉杯。
惺惺相惜，不外如是……
送走高拱，張居正長久以來的郁悶心情淡去大半，想了想，去書房寫下一封拜年賀詞，又準備些算不得珍貴，卻顯得很用心的禮物，讓家仆送去徐府。
人不到，是為了不讓徐師難做，禮到了，是證明學(xué)生還記得徐師。
做完這些，張居正心情舒暢許多。
一人品茗賞雪，計劃著未來……
不知怎地，突然想起了李青。
想到了李青的那句：“如果有朝一日你真的成為了內(nèi)閣首輔，且權(quán)柄猶勝嚴嵩、徐階，你還希望我在權(quán)力場嗎？”
張居正喃喃自問：“真有那日……真的希望嗎？”
沒說答案，卻有了答案。
第526章
松綁資本
“時間真快，不知不覺間都嘉靖三十六年了�！�
乾清宮中，父子小酌，氣氛溫馨。
朱厚熜感慨之余，不免又吹噓了下當年年少時的熱血……
大過年的，朱載坖自不會再說讓父皇不喜之語，很會捧哏……
“幸賴大明底子足夠厚實，幸賴父皇春秋鼎盛，不然，兒臣真不知該如何面對時下困境�！�
朱厚熜笑了笑，轉(zhuǎn)而道：“書看得如何了？”
“回父皇，基本看完了�！敝燧d坖由衷道，“書中所寫，實令兒臣大開眼界，也對列祖列宗有了更深的了解�！�
朱厚熜抿了口酒，說道：“紙上得來終覺淺，不能學(xué)以致用，與不讀也沒什么區(qū)別�！�
朱載坖欲言又止，終是沒為自己辯解，只是暗暗一嘆。
“人教人不如事教人，有些東西不是父皇不想教你，而是直白的告訴你，并無甚用處。就像《大明軼聞錄》，看的時候你驚為天人，看過之后……也就看過之后了�！敝旌駸兄刂貒@道，“今日計劃千萬條路，明日依舊走老路，如此，又怎會有進步？”
朱載坖有些汗顏，也有些不服。
“其實兒臣……兒臣一直在嘗試做出改變，也改變了些。”
朱厚熜不置可否，也沒再說傷人的話，只是道：“你是儲君，未來的皇帝，只一些可不夠�！�
“是，兒臣明白�！敝燧d坖恭聲稱是。
遲疑了下，小心翼翼道，“東宮有許多華而不實之物，整日吃灰不說，還怪占地方的，兒臣覺著……不若追求實惠�！�
朱厚熜愕然片刻，失笑連連，也不知是好氣，還是好笑。
“知道你是好心好意，不過啊，凡事要多方面、多角度去想，這邊朕說內(nèi)帑有錢、朝廷有錢，那邊你變賣家資，這不是拆老子的臺嗎？”
朱厚熜問道，“你可知，這世上什么最寶貴？”
“權(quán)力？”
“是權(quán)力，但權(quán)力只是表象�！敝旌駸姓f道，“是眾志成城的信心！”
“臣子對你有信心、發(fā)自內(nèi)心的信服于你，你的權(quán)力才能得到保障；百姓對朝廷有信心、信服朝廷，國家才會安定。信心既是民族、國家的基石，也是權(quán)力的核心支撐力�！敝旌駸姓f道，“為帝者，萬不可做露怯之事�！�
“可是父皇……”
朱載坖弱弱道，“恕兒臣斗膽，兒臣以為實力才是根本，信心再足，也變不成錢啊�！�
朱厚熜笑了。
“可是兒臣說的不對？”
朱厚熜微微搖頭：“不是不對，是太空泛了，這跟你說‘權(quán)力’最寶貴沒有區(qū)別。”
朱載坖怔然。
“你猜那些個大臣為何把‘國將不國’掛在嘴上？你猜那些個大臣真就覺得大明‘國將不國’？”
“這……”
“不過是爭奪話語權(quán)罷了。”朱厚熜說道，“他們是不相信朕的話，可他們更不相信朕會不顧大明社稷�！�
“拿太祖來說，元末亂世，起義者多如牛毛，何以太祖能脫穎而出，建立這煌煌偉業(yè)？是權(quán)力？是實力？都是！可更重要的卻是下面人的信任，大將士卒相信跟著太祖能闖出個名堂來。換之成祖亦然，縱觀歷史，成祖靖難之難度，哪個小宗入大宗的皇帝比得？太宗李世民，亦遠遠不及，可成祖依舊靖難成功了�！�
頓了頓，“建文雖是矯詔篡位，可當時世人卻是不知，那時他算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了吧？可結(jié)果呢？建文是混賬，可混賬并不是失敗的原因，而是臣子都不信任他了。”
“得人心得人心，得的是什么人心？就是臣民對你的信心！”
朱厚熜說道，“記著，誰都可以慌，皇帝不能慌。”
朱載坖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兒臣謹記�！�
“嗯。”朱厚熜面色緩和許多，“你剛接手，有許多癥結(jié)不明白也正常，慢慢學(xué)，不過啊，不能光學(xué)，要學(xué)以致用才是，學(xué)而不用，便是沒學(xué)�！�
“是，兒臣謹記�！�
朱載坖為父皇添上酒，問，“父皇，內(nèi)帑真有錢嗎？”
“當然有啊！”朱厚熜笑瞇瞇道，“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
朱載坖無語之余，也被深深折服了。
父皇這心性，這定力，朱載坖自問無論如何也達不到。
不過今日這一番交談，實令朱載坖受益良多。
對于未來登基御極，也多了幾分信心。
借著過年的喜慶，父子都飲了不少，直至朱厚熜酒意上涌，酒局才散……
……
老朱是個工作狂，因此，大明的年假也很短。
跟兔子尾巴似的……
大雪還沒來得及融化，便又是皇帝臨朝，群臣上朝。
好在元宵節(jié)前，基本也沒什么重大事務(wù)，且受年味兒感染，大家都還算心平氣和，并沒有上來就開火……
朱載坖聽了高拱的建議，也做出了適當?shù)霓D(zhuǎn)變，不再屢屢給父皇上眼藥。
朱厚熜只當是兒子開竅了，本就還算不錯的心情更好了些。
悠閑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吃元宵的日子，大明這座龐大的機器，也全面恢復(fù)了運轉(zhuǎn)。
朝堂之上，再次熱鬧起來。
討論的核心還是一個字——錢！
這一次，朱厚熜沒有再打嘴炮，拿出了真金白銀。
內(nèi)帑本來就只剩下百余萬兩了，幸好有出售蒸汽船的款項補充，以及朱家人的‘仗義援手’，內(nèi)帑財富一下子達到了七百萬兩之多。
再加上寶鈔的適當超發(fā)……
可支配數(shù)額，高達近千萬之多。
這一來，上半年的支出算是有著落了。
與此同時，以工代賑正式步入正軌，開荒的開荒，種樹的種樹，長江黃河兩岸的清淤修堤……全面開展。
緊接著，交趾、滿剌加的糧食，陸續(xù)抵達南直隸。
朱厚熜直接令楊慎統(tǒng)一調(diào)度，積極投入以工代賑的進程中……
總體來說，大明還是一切向好，根本不似要出現(xiàn)財政危機的樣子。
漸漸地，群臣不得不相信，皇帝好像真沒打嘴炮。
該花的錢一文不少花，都這會兒了，學(xué)塾的建立還在繼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