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1章
“可是天祖，您是長輩，您是李家的……”
李青抬手下壓，說道：“對你們，我只有長輩對晚輩的責(zé)任，是責(zé)任的束縛；對我，你們則只有晚輩對長輩的尊敬，是孝道的束縛；責(zé)任也好，孝道也罷，都不是真摯又純粹的情感……未來，我也很難對李家小輩兒們有感情了。”
李鶯鶯突然很難過。
“所以……您要拋棄我們是嗎？”
李雪兒想說什么，卻被李青搶了先。
“客觀來說，是這樣。”李青說道，“不孝子孫多了去了，何以李家不能有？沒有希望，自然不存在失望�！�
李鶯鶯一陣失神，喃喃道：“可咱們明明是一家人啊，怎就不能其樂融融？”
李青苦澀嘆息：“太祖兒女眾多，時至如今，哪怕僅是登記在冊的宗室，也足有萬人不止，可又如何呢？又有幾人記得太祖的好？猶以宗祿永額之后，這些太祖子孫，暗地里就沒相互罵娘？”
“孟子云：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天子之廟，七世而祧。子子孫孫無窮盡也，百余年之后，數(shù)百年之后……李家子孫又會有多少？”
“莫說我了，便是太祖復(fù)生，面對數(shù)以萬計的兒孫，又如何面面俱到？如若太祖復(fù)生，數(shù)以萬計不如意的兒孫又怎會不讓其主持公道？最終……只會一地雞毛。”
李青說道：“自小李宏至小李寶，也到了五代，這恩澤……也該斬了。”
李鶯鶯瞪大美眸。
李雪兒神情黯然。
“別這么看著我，你天祖生性冷漠，歷來如此�！崩钋嗾f道，“終究都會離開，都會逝去，我又何必去投資注定會賠本的買賣？”
李鶯鶯怔怔無言。
她完全沒想到天祖會是這樣的天祖。
這般的不近人情，這般的冷血無情。
可思及關(guān)于天祖的種種事跡，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一個心慈面軟的人，又豈會有這般輝煌，這般耀眼……
說不失落是假的，可又無法指責(zé)什么，畢竟，恩惠得到的夠多了。
可想到自己得知天祖秘密的時候，油然而生的是自豪，是驕傲，是底氣……
李鶯鶯不禁凄然一笑，說道：“天祖您說的沒錯，晚輩對長輩總是會下意識的、本能的去索取，確實是個賠本的買賣。”
頓了下，“可如此李家，您真就舍得？這可都是您的啊！”
李青微微仰起臉，輕輕道：“我要真在乎這些，大明就不是現(xiàn)在的大明了，李家也不是現(xiàn)在的李家了�！�
李鶯鶯默然許久，問：
“您需要晚輩做什么？”
“也不用做什么。”李青說道，“我這秘密也瞞不了太久了，等越來越多的李家小輩兒知道之時，你就把這樣的我說與他們聽，教他們知道，他們的天祖才不會在意他們。凡事還要靠自己，做了錯事，天祖不會為其擦屁股，分家時覺得吃了虧，天祖也不會為其主持公道�！�
“總之……我這個天祖雖活著，可跟死了沒啥區(qū)別，懂嗎？”
李鶯鶯怔怔點頭：“晚輩謹(jǐn)記！”
李青微微舒了口氣，起身道：“你們聊，我出去走走�！�
“天祖慢走�！崩铤L鶯起身行禮。
沒有回應(yīng)，等她直起身時，李青已飄然不見。
李鶯鶯心中充斥著濃濃的失落與悲切，隨著李青的離開，強烈至極的落差感再也繃不住，落了淚。
“太姑奶奶，天祖……真就是這樣的天祖嗎？”
李雪兒深吸一口氣，硬著心腸點頭。
“我以為咱們是一家人……”
“這只是你以為�！崩钛﹥赫f道，“李家得到的夠多了，有什么好不忿的？怎么，還升恩斗仇？”
李鶯鶯微微搖頭：“沒有不忿，只是很難過，我以為會是……我心疼天祖，天祖慈愛我，不想……”
“快兩百年了，再如何富有，到了現(xiàn)在也是一貧如洗�！崩钛﹥荷駛麌@息，“早就是窮光蛋了。”
第551章
李家之富
繁華熱鬧的大街上，李青閑庭信步，優(yōu)哉游哉。
吹來的風(fēng)是熱的，卻不怎么溫暖……
逛了許久，再回家時，小院兒已不見李雪兒、李鶯鶯，朱厚照兄弟倆以及朱載壡也還沒回來。
石桌上擺放著豐盛菜肴，動都沒動，安靜的躺在那兒。
院里只有黃錦，正在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迷你蒸汽船。
“你回來啦？”
李青笑問：“怎么，你也感興趣兒？”
黃錦撓頭笑道：“瞧著是喜人，話說……這東西還真能在水上航行��？”
李青點頭：“原理都一樣，自然可以在水上航行，只是院子太小玩不了這個，明日你可以與皇帝一起去永青侯府好好玩一玩。”
“這……”黃錦搓了搓手，訕訕道，“會不會太墮落了？”
“本就是來玩兒的，只管玩就是了�！崩钋嗪眯Φ�，“你還有負(fù)罪感了？在京師時，你這個司禮監(jiān)掌印也沒多大用好不？”
“呃……”黃錦干笑，旋即想起了什么，叮囑道，“對了李青，回頭你說一下那個朱老板�！�
李青奇怪：“說他什么？”
“別太猖狂了�！秉S錦悶悶道，“李將軍他們都對皇上客客氣氣的，可他……我瞅他就來氣。”
李青白眼道：“有沒有可能，他不知道皇帝的身份？”
“這個我知道啊，我是說……”黃錦悶聲道，“我也不是要他如何，就是……別總是對皇上一副說教的姿態(tài)，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皇上的什么人呢。”
李青挑了挑眉，“什么人�。俊�
“……我就一說。”黃錦無奈道，“你就說說他吧，這人總是欠兒欠兒的，別說皇上了，我瞅他都煩人�！�
李青啞然。
“人家又沒煩你�！�
“可他讓皇上煩了啊。”黃錦郁悶道，“真不是我說……他不過是永青侯的親家，可那作態(tài)比永青侯李將軍都排場，著實有些找不清自己位置了�！�
李青失笑搖頭，隨口道：“行吧，我回頭與他說一下，不過有沒有用我就不保證了�！�
長兄如父，尤其朱厚照的年齡比朱厚熜幾乎大了一代人，說教兩句也沒什么。
朱厚熜的確夠頂了，可朱厚照也不弱，尤其是心態(tài)方面，還真有說教的資格。
“你說指定管用！”黃錦開心起來，“誰敢不賣你的面子啊，連皇上都……”
“人回來了�！�
黃錦一怔。
緊接著，門被推開，兄弟子侄三人走進來。
黃錦連忙起身上前，“老爺、公子，要不要喝茶？小的買了新茶來。”
“喝！”朱厚照嚷嚷道，“這一通逛，嗓子都冒煙兒了，快去快去�！�
黃錦：（￢_￢）
朱厚照眼睛一瞪，叱道：“還不快去�。 �
不知怎地，黃錦還真有些怕，不自禁縮了縮脖子，又悻悻找補道：“你也就是沾了我家老爺?shù)墓�。�?br />
言罷，才不爽地去了東廚。
“這大胖子……”朱厚照哭笑不得，“還挺有脾氣。”
李青揶揄道：“人家脾氣一向極好，也就是遇上了你才這般。”
“我招他了？”
“你招我了！”朱厚熜哼了哼，朝兒子道，“逛了這半天，你也回家陪媳婦去吧，我又不是只來幾日，時間長著呢�！�
“哎，是�！敝燧d壡深深一揖，“明兒我再來�！�
朱厚熜微微頷首，待兒子走出院子，這才訕訕小聲道：“之前人多，我說話是有不對的地方……那個，你把銀票還我吧�！�
皇帝沒錢也不行啊。
朝李家要錢抹不開面，跟李青……李青從來一毛不拔。
假期還長著呢，錢沒了，這哪兒成？
“錢？”朱厚照茫然道，“錢不是你給我的嗎？”
“……是，可那不是你威脅……行吧，你還我七千兩就成。”朱厚熜氣郁道，“三千兩就當(dāng)我買個教訓(xùn)！”
“什么教訓(xùn)這么便宜？”
“李青，你評評理！”朱厚熜實在沒辦法，只能找李青主持公道。
李青也覺得朱厚照吃相太難看，沒好氣道：“給錢！”
“……”朱厚照悻悻取出銀票，從中抽出來三張面額千兩的銀票，“給你！”
朱厚熜愕然，繼而怒了。
“我說的是三千兩買教訓(xùn)！”
“就是三千兩啊。”朱厚照晃了晃，“你要不要？”
“我……李青，你看他。”
李青扶額，索性也不管了，徑直去了書房，眼不見為凈。
朱厚照立時硬氣起來，哼哼道：“我說……你要不要？”
也就是黃錦去燒茶去了，不然，朱厚照非得挨上一記頭槌不可。
“……要！”朱厚熜伸手去拿。
朱厚照卻是后退兩步，瞪眼道：“懂不懂禮貌？說謝謝！”
朱厚熜沒說話，只環(huán)目四顧。
“熜子找什么……”
朱厚照話沒說完，就見朱厚熜跳起來扯住一截果樹枝，就要折下。
朱厚照當(dāng)即把銀票一丟，撒丫子就跑，拐杖都成了擺設(shè)……
“算你跑的快！”
朱厚熜恨恨撿起地上的銀票，氣憤之余，又不禁肉疼。
七千兩就這么沒了，李青又不管……
都沒地兒說理去。
朱厚熜只能化悲憤為食欲，都不叫李青，自己給吃上了……
逛游了大半天，吃喝之后，又各自洗了個澡，天色就逐漸暗了下來，簡單聊了會兒，便都早早睡了。
……
次日一大早，朱載壡兩口子就登了門，邀請朱厚熜這個‘表叔’去永青侯府玩比賽。
李青沒去，只是拿話本打發(fā)無聊……
看累了瞇一會兒，口渴了喝口黃錦泡的涼茶，不知不覺就又混過了大半日。
臨近傍晚，主仆才興盡而歸，嘴里還在討論著迷你蒸汽船，一臉的興奮，說什么“等回去的時候，怎么也要帶回去幾艘�！敝惖脑挕�
李青只覺幼稚……
連著待了幾日，朱厚熜逐漸熟悉起來，也不管李青了，整日都是早出晚歸，去報刊作坊，去夫子廟……
怎么好玩怎么玩，什么好玩玩什么。
朱厚熜猶如脫韁的野馬，又如玩野的孩子。
李青看在眼里，一句也沒說他，聽之任之。
又連著數(shù)日，李信那邊安排好了，請朱厚熜蒞臨李家的產(chǎn)業(yè)。
本來他也想提來著，如今李家主動提出，朱厚熜自不會拒絕，順便也把李青拽上了。
主要是怕李青多想。
都知道李家富，可李家究竟有多富，就沒人知道了。
朱厚熜不知道，李青同樣不知道。
自李浩正式接手李家之后，李家的財富積累就以恐怖的姿態(tài)瘋狂上漲，時至如今……李青也沒了概念。
雖有一定預(yù)料，可當(dāng)他真正接觸之后，才知道李家的資產(chǎn)到了何種地步。
僅是資產(chǎn)，不包括儲存的財富，就讓李青這個見過世面的人，大為心驚。
朱厚熜更是如此。
僅是現(xiàn)有資產(chǎn)每年帶來的營收，就多達一千又三百萬兩，除去物料成本、賦稅、工人工錢，凈利潤也不低于七百萬兩。
當(dāng)然了，主要還是朝廷的稅收不高。
哪怕朝廷對商稅提高了數(shù)次，總體來說，商稅依舊不高。
真要說，還是老朱的鍋。
老朱認(rèn)為商賈卑賤，可朝廷征收商賈的商稅，卻是定的極低。
以至于后繼之君即便想加商稅，也不好加的太過。
就這仍有些商賈想著法的逃稅……
這時代沒有大數(shù)據(jù)監(jiān)管，只要不明目張膽，不數(shù)額過大，一般都能少交一部分，林林總總的一年下來，朝廷不知要損失多少。
李青沒辦法、也沒能力較這個真兒，朱厚熜更是如此。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廠衛(wèi)加強對商賈產(chǎn)業(yè)的統(tǒng)計，心中有個大概之后，再以此為標(biāo)準(zhǔn)去定具體人的商稅……
可即便如此，如今的商稅收入也超過了農(nóng)稅，不再是比肩，而是真正意義上的超越。
要知道，這還是大明沒有大面積、大范圍土地兼并的情況下。
朝廷財政收入從未縮水過，相反，一直都是逐年壘高，之所以入不敷出，還是因為花的太多……
李家產(chǎn)業(yè)太大、太多，根本看不過來。
起初朱厚熜還算認(rèn)真，沒幾日就開始走馬觀花，隨即發(fā)現(xiàn)即便走馬觀花，看到假期結(jié)束也看不過來，索性也不去看了，直接讓李信報賬。
反正有李青在，李家也不會偷逃稅款，倒也不用面面俱到。
一番下來，假期已然消耗一半。
朱厚熜不禁抱怨起來，問李青：“這能算假期內(nèi)嗎？”
李青聳了聳肩，道：“怎么不算呢？”
“……哪有人在假期工作的？”朱厚熜無語道，“這些日子，我比在京師都累，累多了�！�
李青撇撇嘴，道：“還不是你心眼兒小，非要看看才放心？”
“我不親眼看看又怎會想到……李家之富，竟恐怖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