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4章
恰巧遇上李青與李小寶講心學(xué)，朱厚熜勝負(fù)欲頓時就上來了，譏諷道：
“李青你懂王學(xué)嗎，別誤人子弟了�！�
第555章
嘉靖講心學(xué)
李青笑了。
“我還真是太慣著你了�！�
黃錦連忙道：“難得老爺今日心情好，你就讓讓他吧�！�
“我也是好臉給你給多了�！�
黃錦：-_-||
朱厚熜卻是沒在怕，哼哼道：“你就這么怕我給小寶講王學(xué)？還是說……你怕我比你講的好？”
“這激將法未免太幼稚了�！�
“你就說管不管用吧？”朱厚熜淡然一笑，“千人千面，你是聰明人不假，可我也不是什么笨人，一樣的學(xué)問，不同人讀后的感悟卻是不一樣，萬一我的理解更方便小家伙理解心學(xué)呢？”
李青啞然失笑：“好一個伶牙俐齒�！�
“如何？”
“好吧，請便�！崩钋嗌炝藗�懶腰，對小寶道，“有什么問題盡管問，他答不上來是他沒本事�！�
言罷，取出懷中的話本，走至一邊躺椅一躺，翹著二郎腿，一顛兒一顛兒。
李小寶知道對方是皇帝，不過，有祖爺爺在一旁，他也不怎么緊張。
“請朱老爺賜教。”
朱厚熜在原本李青的位子坐了，豪氣道：“只管問！”
小寶想了想，問：“知而不行，便是不知。敢問朱老爺，此作何解？”
“知道了不去做，便是不知道�！敝旌駸忻摽诙�，見小家伙一臉怪異，也覺如此說太沒水準(zhǔn)了，只得道，“王學(xué)的核心便是知行合一，按照王學(xué)理論，人人皆在知行合一，可人人卻不知自己在知行合一。依照這個理論，王學(xué)并非是王守仁創(chuàng)造發(fā)明的，而是王守仁發(fā)現(xiàn)了它，并正確認(rèn)識了它�！�
小寶茫然，不知皇帝陛下在表達(dá)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沒必要糾結(jié)于‘知而不行，便是不知’這句話，因為它本身就不存在，換言之，就沒有知而不行的人。其實這個一點都不重要，王學(xué)之所以還要強調(diào)，只是想讓你正確認(rèn)識它，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并沒有真正意義上認(rèn)識它，李青也只是個水貨�！�
一邊，李青往這邊望了一眼。
小寶恐傷了和氣，連忙岔開話題，問道：“那什么重要啊？”
“致良知！”朱厚熜說。
小寶點點頭，挺直腰背，作仔細(xì)聆聽狀。
“還是舉個例子吧。”朱厚熜仔細(xì)想了想，道，“如果我現(xiàn)在給你一個大嘴巴，你會不會打回來？”
“啊？”
“如實回答！”
小家伙訕訕搖頭，開玩笑，這可是皇帝啊。
“那如果是一個以欺負(fù)人為樂的地痞無賴，給你一個大嘴巴呢？”
“這個……”小寶如實道，“應(yīng)該會打回去，打不過也要打，忍不下這口氣。”
“是個誠實的孩子�！敝旌駸形⑽Ⅻc頭，“我的一巴掌和地痞無賴的一巴掌，本質(zhì)上并無區(qū)別，可你為何會有完全相反的舉動呢？”
小寶撓撓頭，遲疑道：“您是說……這便是‘知而不行，便是不知’？”
“不不不，不憤怒是知行合一，憤怒也是知行合一。”朱厚熜說道，“知行合一，不在知，也不在行，而是落在那個‘一’字上，人人都是這個‘一’，這也是王學(xué)說人人都是圣人的原因�！�
小寶瞧了一邊黃錦一眼，黃錦兩眼無神，本就不大的眼睛，幾乎都合上了，一副快睡著的姿態(tài)。
“這個道理小寶明白，小寶想知道……如何正確認(rèn)識那個本就不存在的‘知而不行，便是不知’�！�
“這個沒必要……哦，是了，定然是李青給你走了捷徑。”朱厚熜釋然一笑，“的確，其實沒必要糾結(jié)這個，因為太容易陷進去了，不過，你既然主動往里陷，只能證明這個捷徑你走不了�！�
小寶愧然道：“是小寶愚鈍。”
“不不不，你能主動往里陷，恰恰說明你有靈性，你很聰明�！敝旌駸姓f道，“這就是王學(xué)的最大弊端，也是封禁它的理由，要真正意義上弄清這個屬實不易，恰如老子道德經(jīng)，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難以言說�！�
黃錦哈欠連連，已經(jīng)要睡著了。
“您也不會？”小寶壯著膽子如法炮制激將法。
朱厚熜淡然一笑，說道：“我沒辦法把我的領(lǐng)悟直接告訴你，因為那終究不是你的，不過我可以幫你一下�！�
沉吟了下，朱厚熜說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是道？二是道？三是道？萬物是道？都是，又都不是�？蔀楹卫献舆�要如此似是而非？不干脆直接說‘道’究竟是什么？”
小寶茫然搖頭。
“因為沒辦法直接說，不是故弄玄虛，而是它超越了文字表達(dá)的極限，老子只能以‘是又不是’的表達(dá)，讓世人不斷去接近它，去觸摸它，如此而已。陽明心學(xué)亦然，我相信，王陽明在領(lǐng)悟心學(xué)的最初階段，是不屑于著書留字的，最終如此，則是因為只能如此……”
黃錦：（。-ω-）zzz
朱厚熜正講的興起，被黃錦的呼嚕聲這一攪和，頓覺掃興，沒好氣道：“睡覺別在這兒睡�！�
“小的沒睡啊�！秉S錦瞪大小眼睛，一臉奇怪。
朱厚熜無奈，只好不去管他。
“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道理，算是掰扯清楚了，接下來說回正題，我用我的感悟，來為心學(xué)做注腳，以方便你更好的去接近它�！敝旌駸星辶饲迳ぷ�，“聽好了！”
小寶連忙挺直腰背，大眼睛炯炯有神。
“還以剛才的舉例為例，同樣是一巴掌，為什么我打你不還手，地痞無賴打你，你定要還手？”
這次，朱厚熜很干脆，不等小寶去想，便直接給了答案。
“很簡單，因為你的憤怒，不是因為挨了巴掌。你憤怒與否只取決于你，而不是取決于那一巴掌�！�
“同樣的例子再極端一點，我捅你一刀，地痞無賴只是踩你一腳，你會為哪個而憤怒？還是后者！因為你憤怒，只是你想憤怒……”
“再比如說，未來你有了喜歡的女子，可這個女子恰巧是大明公主，你會如何？”
小寶呆了呆，訕訕道：“小寶哪有這樣的福氣，那可是大明公主……”
“表面上看，因為她是大明公主，實際上，只是因為你不想娶，大明公主只是你給自己找的借口�！敝旌駸姓f道，“你不娶，是行，給自己找理由，是知，這便是知行合一……”
“許多人為何甘愿苦一輩子、一輩子沉淪下去，也不愿意更為艱苦的苦一時，改變命運？答案很簡單，就是不想�！�
“為何不想？是因為改變現(xiàn)狀會產(chǎn)生不安情緒，改變也意味著未知，相比苦難，不安更可怕。故此，才會以‘安定’為借口，以改變會陷入更大苦難為借口，讓自己心安理得地深陷苦難之中……”
朱厚熜講的入迷，全然不知堂兄來了，且在他身后偷聽……
許久，
朱厚照開口道：“說白了，因果不是因果，而是果因。”
朱厚熜愕然回頭，見是朱厚照，頓時沒好氣道，“我在講心學(xué)，你講什么佛學(xué)？”
“老王的心學(xué)，本就糅雜了佛學(xué)在其中，我講的也沒錯啊�！敝旌裾展緡伒�，“不就讓看清知行合一的本質(zhì)嘛，誰還不會啊……小寶我問你，你有貧窮的煩惱嗎？”
小寶哭笑不得地?fù)u搖頭。
“你沒有，不是因為你富有，而是別人比你窮，如若李家財富不變，李家之外所有人的財富都翻上無限倍，所有人都比李家有錢，李家雖財富不變，卻成了全大明最窮的一個，你還不會為貧窮而煩惱嗎？”
“這個……”
“憤怒也好，煩惱也罷，其實都是情緒，表面看，情緒因事物產(chǎn)生，實際上，情緒只取決于個人，心學(xué)中有篇專門講了這個，就是教你如何正確認(rèn)知情緒，處理情緒�！�
朱厚照清了清嗓子，道，“陽明心學(xué)有云：除了人情事變，皆無事矣。喜怒哀樂，非人情乎？自視、聽、言、動，乃至富貴、貧賤、患難、死生，皆事變也，事變亦只在人情里，其要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謹(jǐn)獨’……”
“李青�。�！”朱厚熜火了，“我講還是他講？”
“朱壽你先別打岔�！崩钋喾隧撛挶�，“讓他說。”
朱厚照撇撇嘴，也不再說了。
朱厚熜深吸一口氣，道：“我一直在講‘知行合一’，不過，我想你當(dāng)對‘知而不行，便是不知’，卻有了一定理解，可對？”
小寶閉上眼睛，仔細(xì)回味……
好一會兒，再次睜開，純凈的瞳仁愈發(fā)明亮，連連點頭：“我好像……真的明白了。”
“何為致良知，可有收獲？”朱厚熜又問。
小寶道：“朱夫子說，存天理，滅人欲。陽明心學(xué)說，存天理，滅私欲。方才朱老爺講的都是私欲，我想所謂致良知，便是存天理，滅私欲的過程�！�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朱厚熜欣然贊嘆：“人人都在知行合一，人人都不知道自己在知行合一，依照王學(xué)的理論，就好比人人都是一面鏡子，只是這面鏡子蒙上了許多灰塵，致良知的過程就是不斷擦拭鏡子，讓它越來越光亮照人，這也是為何人人在知行合一，王陽明為何還要著書心學(xué)，就是好讓世人去把自己這面鏡子上的灰塵，盡數(shù)擦拭掉�！�
“小寶明白了�！毙氈刂攸c頭，接著，遲疑道，“那您……啊不，那朝廷為何還要禁止心學(xué)呢？”
“因為許多人只會胡亂擦拭這面鏡子，以致于映照出來的只能是奇形怪狀�！�
“可……”小家伙還想爭論，卻沒敢開口。
朱厚熜哂然一笑，道：“你想說，大明人才濟濟，怎會沒有完全領(lǐng)悟心學(xué)之人？的確，可終是極少數(shù)人，更多人注定會學(xué)偏。”
頓了頓，“其實我說的這些，也不是真正的心學(xué)，因為我醉心于權(quán)術(shù)，所領(lǐng)悟的都是形而上學(xué)，不過，這也是心學(xué)的一部分，更偏向于使人能更好的認(rèn)知自己，更好的去處理、管理，自己的情緒�！�
“當(dāng)你一飲一啄，一餐一衣，都能享受其中，那你雖不是圣人、智人，也至少是個至純、至情之人�！�
朱厚熜吁了口氣，道：“同樣是王學(xué)，我說的，跟你祖爺爺說的，肯定有很大區(qū)別，我想，他教你的更多是事上練的部分，對吧？”
小寶想起祖爺爺?shù)摹靶耐鉄o物”理論，由衷道：
“是這樣，朱老爺英明�！�
朱厚熜笑了笑，道：“我說的這些比較空，不如你祖爺爺教的實際，可學(xué)可不學(xué)，重要也不重要，可你既然走不了捷徑，繞不過去，那便不繞了。心學(xué)既非純粹的形而上學(xué)，也非純粹的行動學(xué)，你祖爺爺不教，只是因為他覺得不重要，可依我之見，并非如此�！�
小寶撓撓頭，看向不遠(yuǎn)處的祖爺爺。
李青懶懶道：“好啊，既然你愿意教，那就由你來教吧�！�
“沒問題啊�！敝旌駸袧M口答應(yīng)，心中暗暗得意。
這下總算有了延長假期的理由了。
~
注：摘取傳習(xí)錄，作者明·王守仁。
ps：感謝：布墨跡的金牌催更，鐵面無私的熊翻山的禮物之王。
第556章
冰釋前嫌
朱厚熜拍了拍小家伙腦袋，道：“走走走，咱們?nèi)タ吞谜f，省得某些不知所謂的人打岔�！�
“某些人說誰？”
“說你……”朱厚熜及時住了口，悻悻道，“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人，就別現(xiàn)眼了，丟人是小，誤人子弟是大�！�
“嘿？”
“行啦，且讓他教吧�！崩钋鄳袘械馈�
朱厚照無奈道：“你就不怕他把小寶帶溝里去�。俊�
“我家老爺可不是你！”
黃錦看朱厚照不爽不是一天兩天了，今日實在忍不住，不過，對朱厚照總有種莫名的敬畏，于是嗆了一句，便哼哧哼哧跑回了自己廂房……
緊接著，就響起了呼嚕聲。
朱厚照愕然許久，失笑道：“這個黃錦，還真是個妙人�！�
李青合上話本，詫異道：“你什么時候也研究心學(xué)了？”
“還不是為了小寶嘛�！敝旌裾蘸俸俚�，“我跟老王是同學(xué)，我雖才開始研究，可對其想表達(dá)的思想，還是很能共情的。”
“這倒也是�！崩钋噌屓�，“那你覺得我教的有問題嗎？”
“沒問題，也有問題�！敝旌裾照f道，“小老弟說的也沒錯，陽明心學(xué)不是純粹的形而上學(xué)，可也不是純粹的行動學(xué)，他說的那些偏科，你教的那些也偏科。”
李青沒有否認(rèn)，嘆道：“我只是想他輕松些，只學(xué)真正對他有用的。”
“可小老弟說的那些也有用�！敝旌裾辙q駁。
隨即又道，“當(dāng)然了，我知道你是沒時間系統(tǒng)性的教他，也是怕小家伙深陷其中，故才帶他走捷徑，可事實卻是，小家伙比你想象的聰慧。心學(xué)就是如此，越是聰慧的人，越容易深陷其中，這第二座大山，他跨不過去。”
李青微微頷首，道：“既如此，那這個任務(wù)就交給你了。”
對朱厚照，李青很有信心。
首先，朱厚照足夠豁達(dá)，其次，朱厚照足夠聰明，最后，朱厚照與小云是同學(xué)。
只要朱厚照想研究，肯定能研究清楚透徹，也定然會是個好老師。
單論學(xué)習(xí)天賦，正德皇帝比之嘉靖皇帝還要優(yōu)秀。
朱厚照呵呵一笑，道：“都是自家人，說這個就見外了�！�
聞言，李青臉色黑了幾分。
“對李家小輩的婚姻，我不做干涉，可你們也別太過分，兩情相悅我無話可說，可若是為了聯(lián)姻而聯(lián)姻，全然不顧小輩兒意愿，小心我把你揍成豬頭�！�
“……瞧你說的，我是那樣的人嘛�！�
“你最好不是！”
朱厚照悻悻點頭，問道：“看這架勢，小老弟打算延長假期了，你怎么看？”
李青沉吟了下，道：“多住一些時日也無妨，本就說好了月余，不必太過較真兒，可也不能太久，京師那邊雖沒有太過棘手的事，可太子的能力……比起你們兄弟倆，終是差了許多，朱厚熜可以不干活，但人要在京中才好�！�
頓了頓，“不是還要對南直隸、兩湖分割嘛，這些只能朱厚熜來做�！�
“你呢？”
“我什么？”
“你有什么打算？”
“還沒想好�！崩钋嘤趿丝跉�，“先看看情況吧，若是朝局可控，我打算去關(guān)外看看胡宗憲、俞大猷、戚繼光他們的進度，能幫則幫�！�
朱厚照微微點頭，道：“時下已經(jīng)很好了，欲速則不達(dá)，不用為了趕進度而趕進度�！�
“這個我當(dāng)然明白，放心吧，我比你穩(wěn)重多了�！崩钋鄳醒笱蟮溃按髣菀殉�，如今就是想回頭，也回不了頭了，我不急�！�
朱厚照輕輕頷首，繼而打趣：“太祖讓你看好大明，這個‘看好’，應(yīng)該沒這個意思吧？”
“這我哪兒知道��？”
李青哼哼道，“誰讓他沒說明白就走了，怎么理解……自然由我說了算。”
朱厚照滿臉黑線，嗤笑道：“你可真不要臉�！�
李青坐起身，感慨道：“我發(fā)現(xiàn)，我對你們兄弟倆實在好的過分，以至于現(xiàn)在都可以隨便調(diào)侃，甚至譏諷了�！�
“……”
“別太放肆了。”
“……真開不起玩笑�！敝旌裾锗洁炝司�，轉(zhuǎn)而道，“小劉……大抵是要走在我前面，在那之前我想讓她知道我的身份，最終，我會回去�！�
李青微微皺了皺眉，道：“騙一時是騙，騙一輩子就不是騙了，為何非要如此？”
“我不想騙她一輩子。”朱厚照說道，“你放心，我現(xiàn)在不說。”
李青有些氣憤，又有些無奈，問道：“你兒孫呢？”
“這個自然不可能讓他們知道，秘密只能帶進土里，既是為大明好，也是為他們好�！敝旌裾沼樣樀�，“反正你是道士，也不怕詐尸什么的，無非就是辛苦一下，把我們夫妻挖出來，轉(zhuǎn)移去順天皇陵�！�
“你說的可真輕巧。”李青氣笑了，“你是一點沒把我當(dāng)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