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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體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雨水敲打著醫(yī)院的窗欞,像無數(shù)細小的手指在玻璃上彈奏著不規(guī)則的旋律。黎雨靠在窗邊,空洞的目光穿透雨幕,卻什么也沒看進去。三個月了,自從那場車禍奪走她的右腿,她的世界就只剩下這片灰蒙蒙的雨和刺鼻的消毒水味。

    黎小姐,該換藥了。護士推門而入,聲音輕快得令人煩躁。

    黎雨機械地轉(zhuǎn)動輪椅,金屬扶手冰涼地貼著她的掌心。曾經(jīng),這雙手能托起整個身體的重量,在舞臺上完成最完美的阿拉貝斯克;現(xiàn)在,它們只能無力地推著輪椅,在方寸之間打轉(zhuǎn)。

    今天感覺怎么樣護士蹲下身,熟練地拆開她右腿殘肢上的繃帶。

    黎雨沒有回答。她能感覺到護士的目光在她殘缺的肢體上短暫停留,那種混合著同情和慶幸的眼神她太熟悉了。所有人都慶幸躺在病床上的不是自己,所有人都用那種你真可憐的目光看著她。

    康復訓練要按時參加哦,很快你就能適應假肢了。護士換好藥,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門關(guān)上的瞬間,黎雨一拳砸在輪椅扶手上。金屬的震顫傳到她的指關(guān)節(jié),疼痛卻無法驅(qū)散胸口的窒悶。適應她怎么適應芭蕾是她的生命,而現(xiàn)在,她連最基本的旋轉(zhuǎn)都做不到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水滴匯聚成溪流,在玻璃上蜿蜒而下。黎雨突然想起最后一次演出的《吉賽爾》,第二幕中幽靈們的舞蹈,那種超脫肉體的輕盈與自由�,F(xiàn)在她真的成了幽靈,一個被囚禁在殘缺身體里的舞魂。

    輪椅猛地被她推向窗邊,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雨水模糊了外面的世界,就像未來在她眼中一樣混沌不清。二十五歲,本該是舞者最輝煌的年紀,她卻已經(jīng)看到了終點。

    為什么...她的指甲摳進扶手,指節(jié)發(fā)白,為什么是我...

    沒有人回答。只有雨聲,永無止境的雨聲。

    夜幕降臨,病房里的燈自動亮起,刺得黎雨眼睛發(fā)疼。護士送來的晚餐原封不動地放在桌上,已經(jīng)涼了。同病房的老太太早已入睡,規(guī)律的鼾聲像另一種形式的折磨。

    黎雨盯著墻上的時鐘,秒針一格一格地跳動,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被無限放大。十一點十五分,往常這個時候,她應該剛結(jié)束晚間的排練,渾身酸痛卻滿足地走出練功房。

    一股難以抑制的沖動突然攫住她。黎雨抓起外套,悄無聲息地推著輪椅出了病房。電梯下到一樓,大廳里只有值班護士在打瞌睡。她徑直穿過自動門,沖進了雨中。

    冰涼的雨水瞬間浸透了她的病號服,發(fā)絲黏在臉上,輪椅的輪子在濕滑的地面上打滑。黎雨不在乎,她只是拼命地向前推著輪椅,仿佛這樣就能逃離那個殘缺的自己。

    轉(zhuǎn)過醫(yī)院后門的小路,黎雨突然聽到一陣有節(jié)奏的聲響,混合在雨聲中。啪—嗒—啪—嗒—,像是某種原始的鼓點。她循聲而去,在公園邊緣的一處涼亭附近,看到了那個身影。

    一個年輕男子赤著腳,在雨中起舞。他的動作不像芭蕾那樣規(guī)整優(yōu)雅,而是充滿了野性的力量。他踢起水花,旋轉(zhuǎn),跳躍,落地時濺起一片泥濘。奇怪的是,那些泥點落在他身上,非但不顯得臟亂,反而像是刻意點綴的藝術(shù)品。

    黎雨不自覺地停下輪椅,看得入神。男子似乎完全沉浸在舞蹈中,閉著眼睛,任憑雨水沖刷他的臉龐。他的襯衫濕透了,貼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肌肉線條。每一次踏步,每一次轉(zhuǎn)身,都精準地踩在雨滴落地的節(jié)奏上。

    突然,男子睜開眼睛,目光直直地鎖定了黎雨。他的動作沒有停,反而向著她的方向舞來。黎雨本能地想后退,輪椅卻在濕滑的地面上卡住了。

    別走。男子的聲音低沉而溫暖,穿透雨幕傳來,你也是來跳舞的嗎

    黎雨僵住了,我...我不能跳舞了。

    男子停下舞步,歪著頭看她,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為什么因為那個他指了指她的輪椅。

    我是芭蕾舞者,黎雨的聲音顫抖著,曾經(jīng)是。

    男子走近幾步,蹲下身與她平視。他的眼睛在雨中閃閃發(fā)亮,像是兩顆被雨水洗過的黑曜石。我叫程野。你呢

    黎雨。

    黎雨...他念著她的名字,嘴角揚起一個笑容,很適合今晚。

    程野站起身,突然推起她的輪椅,在雨中轉(zhuǎn)了個圈。黎雨驚叫一聲,抓住扶手。

    感覺到了嗎程野的聲音里帶著笑意,輪椅轉(zhuǎn)動時的節(jié)奏,雨滴落下的旋律。這就是舞蹈,黎雨。

    這不是舞蹈!黎雨憤怒地喊道,這是...這是殘疾!

    程野停下輪椅,轉(zhuǎn)到她面前,表情突然嚴肅起來。舞蹈不是關(guān)于你能跳多高,轉(zhuǎn)多少圈。舞蹈是...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里的表達。

    黎雨別過臉去,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你不明白。芭蕾是我的生命,而現(xiàn)在...

    而現(xiàn)在你有機會發(fā)現(xiàn)新的生命。程野輕輕抬起她的下巴,看著我。

    不知為何,黎雨照做了。程野的眼睛里有種她很久沒看到的東西——不是同情,而是純粹的、熾熱的生命力。

    生活不是等待風暴過去,程野說,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而是學會在雨中跳舞。

    他拉起黎雨的手,放在輪椅的輪圈上。來,跟著我的節(jié)奏。

    程野開始哼唱一首沒有歌詞的旋律,同時引導著黎雨推動輪椅。起初,黎雨抗拒地僵持著,但漸漸地,她發(fā)現(xiàn)輪椅的轉(zhuǎn)動確實有一種韻律。程野繞著她舞動,時而輕拍輪椅的金屬框架,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聽,程野說,這是你的鼓點。

    黎雨閉上眼睛,感受著雨滴打在臉上的觸感,輪椅轉(zhuǎn)動的節(jié)奏,程野拍打的聲響。奇妙的是,這些聲音開始組成一種音樂,一種她從未聽過的、原始而美麗的音樂。

    她開始主動推動輪椅,嘗試不同的速度和方向。程野歡呼一聲,舞步更加狂放。他們就這樣,一個在輪椅上,一個在雨中,創(chuàng)造著屬于這個雨夜的舞蹈。

    把泥濘踩成生命的鼓點!程野大笑著,故意踩進一個水坑,濺起的水花落在黎雨臉上。

    出乎意料的是,黎雨也笑了。這是車禍后第一次,她感覺到胸腔里有什么東西在松動,像是冰封已久的河流開始解凍。

    他們跳了很久,直到黎雨的頭發(fā)完全濕透,病號服緊貼在身上。程野終于停下來,氣喘吁吁地靠在輪椅旁。

    怎么樣,舞蹈家他咧嘴笑著,露出兩顆虎牙。

    黎雨搖搖頭,卻帶著笑意,這太瘋狂了。

    瘋狂就對了。程野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藝術(shù)不就是瘋狂的另一種形式嗎

    黎雨突然意識到,在這短暫的時刻,她完全忘記了自己失去了一條腿。她只是...存在著,在雨中,和這個陌生又熟悉的靈魂一起。

    我該回去了,她輕聲說,護士會發(fā)現(xiàn)的。

    程野點點頭,推起她的輪椅,我送你。

    回醫(yī)院的路上,雨小了些。黎雨仰頭看著路燈下飄落的雨絲,突然問道:你是做什么的

    街頭藝人,程野回答,偶爾教教社區(qū)的小孩跳舞。沒什么正經(jīng)工作。

    不,那很美。黎雨真誠地說。

    到了醫(yī)院門口,程野停下輪椅,明天還來嗎

    黎雨猶豫了一下,我不知道...

    晚上八點,老地方。程野不等她回答,后退幾步,如果你不來,我就一個人跳。

    他轉(zhuǎn)身跑進雨里,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黎雨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胸口涌動著一種陌生的情緒。輪椅扶手上還殘留著他手掌的溫度,混合著雨水,慢慢變涼。

    回到病房,黎雨輕手輕腳地換了干衣服。躺在床上,她盯著天花板,耳邊依然回響著雨中的節(jié)奏。那個旋律,那種感覺,像是某種啟示,又像是久違的舊友。

    窗外,雨還在下。但此刻,黎雨不再覺得它是種折磨。她閉上眼睛,想象自己仍在雨中旋轉(zhuǎn),輪椅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程野的舞步環(huán)繞著她。泥濘中的鼓點,雨中的舞蹈,殘缺卻完整的生命。

    明天,她決定,她要去赴那個雨中的約定。

    黎雨第五次嘗試那個旋轉(zhuǎn)動作時,輪椅的一個輪子卡在了公園石板路的縫隙里。她的身體猛地前傾,眼看就要摔出去,一雙手穩(wěn)穩(wěn)地扶住了她的肩膀。

    慢一點,程野的聲音從背后傳來,帶著笑意,這不是芭蕾比賽,沒人給你計時。

    黎雨咬住下唇,雙手緊緊抓住輪椅扶手。三周了,自從那個雨夜之后,她每晚都會偷偷溜出醫(yī)院,跟著程野學習他所謂的輪椅街舞。起初只是簡單的轉(zhuǎn)動和停頓,后來漸漸加入手臂動作和上半身的律動。但每當她試圖做出更復雜的動作時,那該死的輪椅總會背叛她。

    我不明白,黎雨挫敗地拍打著自己的大腿,在芭蕾里,我能做三十二個完美的揮鞭轉(zhuǎn),但現(xiàn)在連一個簡單的輪椅旋轉(zhuǎn)都做不好。

    程野繞到她面前蹲下,雨水從他的發(fā)梢滴落。今晚的雨很溫柔,像一層薄紗籠罩著他們。黎雨,他直視著她的眼睛,你不是在做不好,你是在用芭蕾的標準衡量街舞。

    他站起身,突然坐到地上,雙腿盤起�?矗绻矣冒爬俚臉藴�,這個坐姿簡直糟透了。但在breaking里,這是基礎(chǔ)動作。程野用手撐地,身體騰空旋轉(zhuǎn)了一圈,每種舞蹈都有自己的語言。

    黎雨怔怔地看著他。程野的話像一把鑰匙,輕輕轉(zhuǎn)動了她腦海中某個鎖住的門。她一直試圖在輪椅上復制芭蕾的動作,卻從未想過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新語言。

    再試一次,程野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水,但這次,忘記芭蕾。感受輪椅的節(jié)奏,把它當成你身體的一部分。

    黎雨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雨滴落在她的臉上,涼絲絲的。她不再想著阿拉貝斯克或者揮鞭轉(zhuǎn),而是感受著輪椅的構(gòu)造——金屬的冰冷觸感,輪子轉(zhuǎn)動的順暢與阻滯,靠背對她脊柱的支撐。

    她開始推動輪椅,先是緩慢地前進后退,然后嘗試著讓輪椅在一個點上旋轉(zhuǎn)。輪子偶爾還是會卡住,但這次她沒有惱怒,而是調(diào)整力度和角度。漸漸地,她找到了那個微妙的平衡點——用左手推右輪,右手輕微制動,身體向相反方向傾斜。

    輪椅開始旋轉(zhuǎn),一圈,兩圈...黎雨睜開眼睛,看到程野站在雨中,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就是這樣!他歡呼著沖過來,雙手抓住她的輪椅,帶著她一起轉(zhuǎn)得更快,你感覺到了嗎這就是你的舞蹈!

    黎雨笑了,真正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旋轉(zhuǎn)中,雨水和燈光混成一片模糊的光暈,有那么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又飛了起來,就像從前在舞臺上那樣。

    再來一次!她喊道,聲音里是久違的雀躍。

    那天晚上,他們一直跳到黎雨的雙手被輪椅輪圈磨得發(fā)紅,病號服濕透了貼在身上�;蒯t(yī)院的路上,程野推著她的輪椅,哼著一首奇怪的調(diào)子。

    這是什么歌黎雨問。

    我自己編的,程野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給它取名叫《雨中輪椅旋轉(zhuǎn)曲》,很爛的名字對吧

    黎雨搖搖頭,不,很美。就像...就像德彪西的《雨中花園》,但有更多的街頭氣息。

    程野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還懂古典音樂

    芭蕾舞者不只是會跳,黎雨微笑著,我們需要理解音樂,理解每一個音符背后的情感。

    他們在醫(yī)院后門停下。雨已經(jīng)小了,只剩下零星的水滴從屋檐落下。

    明天見程野問道,眼睛里閃爍著期待。

    黎雨點點頭,明天見。

    回到病房,黎雨輕手輕腳地換好干凈衣服。床頭的時鐘顯示凌晨一點十五分,但她一點也不覺得疲倦。相反,她的腦海中充滿了各種可能性——如果能把古典芭蕾的上身動作與輪椅的移動結(jié)合起來如果把輪椅的金屬框架當作打擊樂器

    她拿起床頭的小筆記本,開始畫一些簡單的動作示意圖。這是她在舞團養(yǎng)成的習慣,每當有新靈感就會立刻記錄下來。

    黎雨一個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

    黎雨猛地合上筆記本。母親站在門口,手里拎著一個保溫桶,臉上混合著驚訝和擔憂。

    媽...你怎么這么晚還來

    我給你帶了雞湯,護士說你不在病房...母親走近,目光落在黎雨還潮濕的發(fā)梢上,你去哪了外面下著雨!

    黎雨握緊筆記本,我只是...出去透透氣。

    母親放下保溫桶,坐在床邊。她看起來比黎雨記憶中老了許多,眼角的皺紋更深了。醫(yī)生說你下周就能裝假肢了,她輕聲說,然后我們可以回家。你爸爸在教育局的朋友答應給你安排一個文職工作,很輕松...

    我不想做文職工作。黎雨打斷她。

    那你想做什么母親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繼續(xù)跳舞嗎用一條腿

    黎雨沒有回答。她低頭看著自己的筆記本,封面上還印著國家芭蕾舞團的logo。

    母親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小雨,媽媽只是不希望你受苦。舞蹈已經(jīng)是過去了,我們必須面對現(xiàn)實。

    什么是現(xiàn)實黎雨抬起頭,聲音顫抖,坐在辦公室里度過余生就是現(xiàn)實

    那總比...比...母親的目光掃過黎雨空蕩蕩的右腿褲管,沒有說下去。

    房間里陷入沉默。黎雨知道母親是愛她的,知道這場車禍對母親的打擊不亞于自己。但她無法接受母親為她規(guī)劃的那種安全人生。

    給我一點時間,最后黎雨輕聲說,我還沒準備好做決定。

    母親點點頭,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雞湯趁熱喝。我明天再來。她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和你爸爸都支持你。我們只是...不想再看你受傷。

    門關(guān)上后,黎雨打開筆記本,繼續(xù)畫那些未完的示意圖。但此刻,線條變得模糊起來——不僅是淚水的原因,還有心中涌起的不確定。

    第二天晚上,黎雨猶豫了很久才決定赴約。當她推著輪椅來到公園時,程野已經(jīng)在那里了,但不是一個人。他身邊圍著四五個孩子,年齡從七八歲到十幾歲不等,都在模仿他的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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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雨!程野看到她,興奮地招手,來見見我的學生們!

    孩子們好奇地打量著黎雨和她的輪椅。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女孩大膽地走上前,你就是程老師說的那個芭蕾舞者嗎

    黎雨驚訝地看向程野,后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可能...提到過你。

    程老師說你能在輪椅上跳舞,一個胖乎乎的男孩插嘴,能給我們看看嗎

    黎雨感到一陣窘迫。她昨晚才學會基本的輪椅旋轉(zhuǎn),遠稱不上會跳舞。但孩子們期待的眼神讓她不忍拒絕。

    我...還在學習。她輕聲說,試著做了個簡單的輪椅旋轉(zhuǎn)。

    讓她意外的是,孩子們立刻歡呼起來。太酷了!像賽車漂移!能教我嗎

    程野蹲下身,對孩子們說:今天我們先學基礎(chǔ)舞步,等黎老師更厲害了再教你們輪椅舞,好嗎

    黎老師黎雨瞪大眼睛,但程野只是沖她眨了眨眼。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黎雨坐在輪椅上,看著程野教孩子們基本的街舞動作。他的教學方式很特別——沒有嚴格的規(guī)范,而是鼓勵每個孩子找到自己的風格。那個胖男孩跳起來像只快樂的小熊,而馬尾辮女孩的動作則輕盈如羽毛。

    課程結(jié)束后,孩子們依依不舍地告別。程野擦著汗走到黎雨身邊,怎么樣,我的小野馬們不錯吧

    他們很棒,黎雨真誠地說,你是個好老師。

    程野聳聳肩,只是些街頭把式。不像你,專業(yè)舞者。

    曾經(jīng)是。黎雨糾正他,然后猶豫了一下,你為什么告訴他們我是...老師

    程野在她旁邊的長椅上坐下,雨水從樹葉間隙滴落在他們之間。因為我覺得你會是個了不起的老師。他認真地說,你有專業(yè)訓練,有舞臺經(jīng)驗,而且...他指了指她的輪椅,你知道如何把限制變成特色。

    黎雨沉默了一會兒,我媽媽昨天來了。她想讓我去做文職工作。

    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黎雨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跳舞是我的全部,但現(xiàn)在...

    現(xiàn)在你可以創(chuàng)造一種全新的舞蹈,程野打斷她,沒有人做過輪椅街舞,你是開拓者。

    黎雨苦笑,開拓者通常都摔得很慘。

    但被記住的永遠是那些敢于摔倒的人。程野站起身,伸出手,來吧,我有個想法。

    他帶著黎雨來到公園中央的一個小廣場。地面是光滑的大理石,雨水在上面形成一層薄薄的水膜。程野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藍牙音箱,連接手機后,一段混合了古典鋼琴和電子鼓點的音樂流淌出來。

    這是...

    我昨晚做的,程野有些靦腆,把肖邦的夜曲和街拍混在一起。想著也許適合你的風格。

    音樂奇妙地融合了優(yōu)雅與力量,就像雨中的公園——自然的野性被人行道和路燈馴服,卻依然保留著原始的韻律。

    試試看程野向她伸出手。

    黎雨深吸一口氣,推動輪椅進入舞臺。起初,她只是簡單地隨著節(jié)奏移動,然后漸漸加入手臂的動作——芭蕾的優(yōu)雅線條與街舞的力量感。輪椅不再是她對抗的對象,而成為舞伴,與她一起旋轉(zhuǎn)、停頓、加速。

    程野在一旁伴舞,他的動作與她的形成奇妙的對位。有時他模仿她的輪椅轉(zhuǎn)動,用雙腳完成類似的軌跡;有時他圍繞她舞動,像風環(huán)繞著雨。

    音樂達到高潮時,黎雨做了一個大膽的動作——她用力推動輪椅快速旋轉(zhuǎn),同時上半身做出芭蕾的port

    de

    bras,頭部后仰,手臂劃出完美的弧線。輪椅在濕滑的大理石上幾乎飄移起來,水花四濺。

    音樂戛然而止,黎雨的輪椅也穩(wěn)穩(wěn)停下。她氣喘吁吁,心臟狂跳,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

    程野站在原地,眼睛亮得驚人。我的天,他輕聲說,這太...我找不到詞形容。

    黎雨笑了,這就是你說的新語言

    不只是語言,程野走近,蹲在她面前,這是詩。

    他們相視而笑,雨水順著臉頰流下,分不清是雨還是汗。黎雨突然意識到,這是車禍后第一次,她感到完整——不是作為芭蕾舞者黎雨,不是作為殘疾人的黎雨,只是作為她自己。

    程野!一個尖銳的聲音打破了這一刻。

    他們轉(zhuǎn)頭看去,一個穿著制服的城市管理員站在廣場邊緣,手電筒的光直射過來。

    又是你!管理員走近,我說過多少次了,這里不準街頭表演!尤其是雨天,安全隱患!

    程野站起身,張叔,我們只是...

    別叫我張叔,管理員嚴厲地說,但眼神并不兇狠,你的表演許可已經(jīng)被吊銷了,記得嗎再抓到你就不是警告這么簡單了。

    黎雨驚訝地看向程野,你的許可被吊銷了

    程野撓撓頭,呃...上個月的事。我忘了續(xù)期,然后有人投訴噪音...

    管理員搖搖頭,年輕人,找個正經(jīng)工作吧。他的手電筒光掃過黎雨的輪椅,表情軟化了些,快回去吧,雨要大了。

    管理員離開后,黎雨和程野收拾東西。沉默變得有些沉重。

    所以你不能再公開表演了黎雨終于問道。

    程野聳聳肩,只是暫時的。我在想辦法...

    為什么沒告訴我

    因為...程野停下腳步,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落,我不想讓你擔心。你已經(jīng)有夠多要面對的了。

    回醫(yī)院的路上,他們都沒怎么說話。雨又大了起來,敲打著輪椅的金屬框架,像無數(shù)細小的鼓點。

    在醫(yī)院后門分別時,程野突然說:下周六在河濱藝術(shù)區(qū)有個開放日活動,任何形式的表演都可以參加。我...我想我們可以試試。

    黎雨睜大眼睛,我們

    輪椅街舞二重奏,程野露出標志性的虎牙笑容,開拓者的首秀。

    黎雨的心跳加速了。公開表演在真正的觀眾面前但隨即,現(xiàn)實如冷水澆下——她的父母會怎么想醫(yī)生會同意嗎她甚至還沒有正式出院...

    我不知道...

    不急著回答,程野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考慮一下。無論你做什么決定,我都理解。

    他轉(zhuǎn)身要走,黎雨突然叫住他。程野...謝謝你。

    程野回頭,雨水模糊了他的表情,但聲音清晰傳來:生活不是等待風暴過去,記得嗎

    黎雨點點頭,輕聲接上下半句:而是學會在雨中跳舞。

    回到病房,黎雨輾轉(zhuǎn)難眠。窗外的雨聲像某種啟示,不斷叩擊著她的心。她想起輪椅旋轉(zhuǎn)時的自由感,想起音樂中古典與現(xiàn)代的碰撞,想起程野說這是詩時閃亮的眼睛。

    凌晨時分,她做了一個決定。無論多困難,無論多少人反對,她都要參加那個開放日活動。不是為了證明什么,只是因為——當她在雨中跳舞時,她感到自己真正活著。

    黎雨拿起筆記本,開始認真編排他們的第一支正式作品。輪椅不再是限制,而是翅膀;泥濘不再是障礙,而是舞臺。她和程野,兩個被雨水浸泡的靈魂,將把生命跳成最動人的鼓點。

    黎雨將輪椅停在醫(yī)院儲物間門口,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凌晨三點的走廊空無一人,只有應急燈投下蒼白的陰影。她輕輕推開門,儲物間里堆滿了閑置的醫(yī)療設(shè)備,但在中央,她已清理出一塊勉強能轉(zhuǎn)身的空間。

    好了,開始吧。她低聲對自己說,將手機支在一個紙箱上,攝像頭對準中央?yún)^(qū)域。

    藍牙耳機里傳來程野昨晚發(fā)給她的音樂demo——一首將德彪西《月光》與電子節(jié)拍奇妙融合的曲子。黎雨深吸一口氣,推動輪椅進入那塊空地。

    旋轉(zhuǎn),停頓,手臂劃出弧線。輪椅的金屬輪轂在水泥地面上發(fā)出細微的摩擦聲。三天來,她每晚都偷偷溜到這里練習程野教她的動作,同時融入自己的芭蕾基礎(chǔ)。

    不對...黎雨停下來,皺眉看著手機錄像。那個由輪椅旋轉(zhuǎn)接后仰的動作還是不夠流暢,看起來像是機械的拼接,而非自然的流動。

    她咬住下唇,重新嘗試。這一次,她在旋轉(zhuǎn)時加入了更多的上半身扭轉(zhuǎn),讓動作看起來像是被風吹動的蘆葦。好多了,但還不夠完美。

    第五次嘗試時,輪椅撞上了一臺閑置的心電圖機,發(fā)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黎雨僵住了,屏住呼吸聽著門外的動靜。一分鐘過去,沒有腳步聲,她這才松了口氣。

    手機屏幕亮起,顯示一條新消息。程野:編了新段落,適合你的芭蕾基礎(chǔ),明天帶給你看。PS:別練太晚。

    黎雨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怎么知道她還沒睡仿佛程野有種奇特的直覺,總能感知到她的狀態(tài)。她回復:馬上休息。你也是。發(fā)送前,她又加了一個月亮表情。

    放下手機,黎雨轉(zhuǎn)動輪椅面對儲物間里唯一的小窗戶。雨已經(jīng)停了,月光透過玻璃灑進來,在她殘缺的右腿上投下一道清晰的陰影線。她伸手觸碰那道線,指尖在光影交界處徘徊。

    一個月前,這樣的夜晚她只會感到痛苦。但現(xiàn)在,她開始學著接受這個不完整的身體——不是妥協(xié),而是一種新的理解。就像程野說的,每種舞蹈都有自己的語言,每種身體都有自己的故事。

    輪椅上的舞蹈不是芭蕾的替代品,而是一種新生。

    黎雨回到病房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她剛輕手輕腳地關(guān)上門,一個聲音就從黑暗中傳來:

    又去練舞了

    黎雨的心跳漏了一拍。母親坐在窗邊的椅子上,面容隱在陰影中。

    媽...你怎么...

    護士長給我打電話,說你最近總是半夜失蹤。母親站起身,打開床頭燈。燈光下,她眼下掛著濃重的陰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黎雨推動輪椅到床邊,我只是需要一些私人空間。

    私人空間母親的聲音突然尖銳起來,還是說,你還在做那些不切實際的夢她的目光落在黎雨沾滿灰塵的輪子上,用這個跳舞

    黎雨握緊扶手,那不是夢。程野和我——

    那個街頭混混!母親打斷她,黎雨,看看現(xiàn)實吧!你二十五歲了,不再是做夢的小女孩。沒有舞團會要一個...

    殘疾人黎雨平靜地接上母親沒說完的話。

    母親像是被刺痛般后退一步,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黎雨抬起頭,直視母親的眼睛,從我五歲起,你就把我送進舞蹈班;十歲,你辭掉工作陪我去北京考學;十五歲,你為了我的比賽和評委吵架...現(xiàn)在,當我終于找到新的舞蹈方式,你卻要扼殺它

    母親的嘴唇顫抖著,那不一樣!那時你是...完整的。

    我現(xiàn)在也很完整!黎雨的聲音在寂靜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母親突然崩潰般跌坐在床上,雙手掩面,你不明白...每次看到你在舞臺上,我都那么驕傲,但又那么害怕...害怕你像我一樣。

    黎雨愣住了,像你一樣

    母親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我年輕時也跳舞,縣文工團的臺柱子。然后我遇到了你爸爸,結(jié)婚生子...等我再想回去時,已經(jīng)太晚了。她苦笑一下,我把所有夢想都寄托在你身上,現(xiàn)在連這個也...

    黎雨從未聽過母親說起這段往事。她一直以為母親只是個嚴厲的舞蹈媽媽,卻不知這背后隱藏著如此復雜的心理。

    媽,她輕聲說,推動輪椅靠近,這不是結(jié)束。只是...轉(zhuǎn)變。

    母親搖搖頭,現(xiàn)實點吧,小雨。下周就要安裝假肢了,醫(yī)生說要至少三個月的適應期。你打算怎么參加那個...什么開放日

    黎雨驚訝地睜大眼睛,你怎么知道開放日

    那個男孩的媽媽打電話給我,母親擦了擦眼角,說她的兒子在鼓動你做一些危險的事。

    程野的媽媽黎雨從沒聽程野提起過他的家人。她想象不出那個自由如風的男孩會有一個會打電話告狀的母親。

    那不是危險的事,黎雨堅定地說,那是我自己的選擇。

    母親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恢復了那個冷靜自持的樣子。無論如何,醫(yī)生說你還需要兩周觀察期。我不會簽字讓你提前出院參加什么表演。她走向門口,好好想想你的未來,小雨。舞蹈不能當飯吃。

    門關(guān)上后,黎雨呆坐在輪椅上,胸口像壓著一塊石頭。窗外的天色越來越亮,但她感覺自己的世界突然暗了下來。

    下午,程野如約來到醫(yī)院后花園。黎雨遠遠就看到他靠在一棵銀杏樹下,低頭擺弄手機。陽光透過樹葉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幅流動的畫。

    嘿。黎雨推動輪椅靠近。

    程野抬頭,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但很快又皺起眉頭,你看起來糟透了。

    謝謝,黎雨干笑一聲,我媽媽昨晚來了。

    啊。程野的表情說明他立刻明白了,我媽也給我打電話了。抱歉把你卷進來。

    黎雨搖搖頭,不是你的錯。她停頓了一下,我從不知道你媽媽...會干涉你的事。

    程野的笑容變得有些勉強,她是個鋼琴老師,古典樂派的。覺得街舞是街頭混混的把戲。他模仿了一個夸張的上流社會口音。

    而你是個街頭舞者,黎雨恍然大悟,這一定讓她很失望。

    失望程野冷笑一聲,這個詞太輕了。在我放棄茱莉亞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去跳街舞時,她差點和我斷絕關(guān)系。

    黎雨震驚地看著他,茱莉亞你...你是音樂專業(yè)的

    程野似乎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撓了撓頭,呃...是的。從小被逼著學鋼琴,拿過幾個小獎。他迅速轉(zhuǎn)移話題,不說這個了,我給你帶了新編的曲子。

    他拿出手機,播放了一首全新的作品。開頭是肖邦《雨滴前奏曲》的變奏,然后漸漸融入電子節(jié)拍和街鼓,最后形成一種既古典又現(xiàn)代的奇妙融合。

    這...太美了。黎雨由衷贊嘆,你給它取名了嗎

    程野看著她,眼神柔和,《雨之舞》。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種無聲的理解在兩人之間流動。黎雨突然意識到,程野遠比表面看起來復雜得多——不僅是那個在雨中自由起舞的街頭藝人,還是一個受過嚴格古典訓練的音樂家,一個為了自己的藝術(shù)選擇放棄康莊大道的追夢者。

    就像她一樣。

    關(guān)于開放日...黎雨猶豫著開口。

    如果你不能去,我完全理解。程野迅速說,家人的支持很重要。

    黎雨搖搖頭,不,我要去。只是...可能需要你的幫助溜出去。

    程野瞪大眼睛,你是說...

    我媽媽不讓醫(yī)生提前批準我出院,黎雨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但她沒說我們不能借幾個小時。

    程野的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他一把抓住黎雨的手,太棒了!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然后他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趕緊松開手,咳嗽一聲,我是說...這很酷。

    黎雨笑了,那種久違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陽光照在她臉上,暖融融的。

    接下來的幾天,他們開始了秘密排練。程野每天都會帶來新的音樂段落,黎雨則負責編排舞蹈動作。他們在醫(yī)院后花園的隱蔽角落、在公園無人的涼亭、甚至在程野朋友閑置的車庫里練習。

    黎雨發(fā)現(xiàn),程野的音樂才華令人驚嘆。他能精準捕捉她舞蹈中的情緒變化,并用音樂加以強調(diào)或?qū)Ρ�。而程野則對黎雨將古典芭蕾元素融入輪椅舞蹈的方式贊不絕口。

    看這個動作,一天排練后,程野興奮地指著黎雨剛完成的一個組合,輪椅旋轉(zhuǎn)時的停頓,加上你手臂的延伸...就像雨滴在空中懸停的瞬間!

    黎雨擦了擦額頭的汗,我想表達那種...墜落與飛翔之間的感覺。

    完美!程野在她面前蹲下,眼睛閃閃發(fā)亮,這就是我們的主題,不是嗎墜落不是終點,而是另一種飛翔的開始。

    黎雨突然感到喉嚨發(fā)緊。程野的話直擊她內(nèi)心最深處——這三個月來,她確實感覺自己從高空墜落,但現(xiàn)在,在輪椅上,她找到了一種新的飛翔方式。

    程野...她輕聲喚道,卻不知接下來要說什么。

    他們的目光再次相遇,空氣中似乎有什么無形的東西在流動。程野慢慢傾身向前,黎雨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滴冰涼的水珠落在黎雨鼻尖。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

    下雨了。程野輕聲說,卻沒有移開視線。

    雨很快變大,打濕了他們的頭發(fā)和衣服。程野終于站起身,向黎雨伸出手,要避雨嗎

    黎雨看著他的手掌,雨水在上面匯聚成小小的溪流。一種沖動攫住了她。

    不,她推動輪椅后退幾步,我想跳舞。

    程野愣了一下,隨即綻放出理解的笑容。他按下手機上的播放鍵,《雨之舞》的旋律在雨中響起,與真實的雨聲交織在一起。

    黎雨開始舞動,輪椅在濕滑的地面上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程野也隨之起舞,他的動作與她的形成奇妙的呼應。有時他們同步,像鏡像;有時他們交錯,像對位旋律。

    音樂達到高潮時,黎雨做了一個大膽的后仰,雨水直接打在她的臉上,順著脖頸流進衣領(lǐng)。那一刻,她感到一種徹底的釋放,仿佛所有的痛苦、恐懼和懷疑都被雨水沖刷殆盡。

    程野舞到她身邊,在雨聲中大聲說:黎雨!我——

    黎雨突然轉(zhuǎn)動輪椅,用一個旋轉(zhuǎn)打斷了他的話。她不知道程野要說什么,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準備好聽。此刻,她只想把所有的情感都傾注在舞蹈中。

    程野似乎理解了她的意思,點點頭,繼續(xù)跳舞。但他的眼神中多了些什么,一種黎雨從未見過的

    iy。

    排練結(jié)束后,他們渾身濕透地回到醫(yī)院后門。雨還在下,敲打著屋檐,形成一道水簾。

    明天就是開放日了,程野說,聲音有些嘶啞,你確定要這么做

    黎雨點點頭,我確定。

    即使...即使可能惹惱你媽媽

    這是我的人生,程野。黎雨堅定地說,我必須自己做決定。

    程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從背包里拿出一個精致的盒子,給你的。明天表演時穿。

    黎雨打開盒子,里面是一件定制的舞蹈上衣——黑色面料上繡著銀色的雨滴圖案,在燈光下閃閃發(fā)光。

    這...太美了。黎雨輕觸那些銀線,謝謝你。

    程野搖搖頭,應該是我謝謝你。這兩個月...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

    黎雨感到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她想說些什么,但話語卡在喉嚨里出不來。

    明天見。程野最后看了她一眼,轉(zhuǎn)身沖進雨中。

    回到病房,黎雨發(fā)現(xiàn)床頭放著一封信。沒有署名,只有一行打印的字:殘疾人表演是嘩眾取寵。別丟人現(xiàn)眼了。

    信紙從她指間滑落。是誰醫(yī)院的某個人某個看過他們排練的陌生人還是...母親

    黎雨突然感到一陣窒息。所有的決心都在這一刻動搖。也許母親是對的,也許這真的只是個可笑的妄想...

    手機震動起來,是程野的消息:忘了告訴你,我聯(lián)系了河濱藝術(shù)區(qū)的負責人。他們對我們的表演很感興趣,說可能有機會申請常駐藝術(shù)家的名額!還有,別擔心明天,一切都會順利的。PS: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舞者。

    黎雨的視線模糊了。她撥通了程野的電話。

    喂程野的聲音透著擔憂,出什么事了

    能...能來醫(yī)院嗎黎雨努力控制著顫抖的聲音,就今晚。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秒,二十分鐘到。

    當程野濕漉漉地出現(xiàn)在病房門口時,黎雨只是默默遞給他那封信。程野快速瀏覽內(nèi)容,臉色陰沉下來。

    別理這種懦夫,他把信揉成一團,他們只敢躲在匿名后面。

    黎雨搖搖頭,如果...如果觀眾也這么想呢如果我們在臺上,只換來嘲笑和憐憫呢

    程野在她床邊坐下,認真地看著她,黎雨,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那晚的雨比今天還大。

    黎雨點點頭。

    那時你是什么感覺

    絕望,黎雨誠實地說,我覺得人生完了。

    那現(xiàn)在呢

    黎雨思考了一下,現(xiàn)在...我看到了可能性。

    程野微笑,這就是藝術(shù)的力量。我們的表演不是為了展示看啊,殘疾人也能跳舞,而是為了告訴每個像曾經(jīng)的你一樣絕望的人:生命有無限可能。

    黎雨感到眼眶發(fā)熱,你真的相信我們能傳達這樣的信息嗎

    不,程野輕輕握住她的手,我相信你能。

    那一刻,黎雨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從相觸的皮膚蔓延至全身。她突然意識到,這兩個月來,程野一直在做的,不是教她如何用輪椅跳舞,而是幫她重新找回對生命的熱愛與信心。

    留下來,她輕聲說,就今晚。明天...明天我們一起面對。

    程野點點頭,在病房的沙發(fā)上坐下。他們沒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窗外的雨聲,各自沉浸在即將到來的挑戰(zhàn)的思緒中。

    黎雨躺在床上,看著程野在沙發(fā)上逐漸平穩(wěn)的呼吸。月光透過雨云,在他臉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明天,他們將一起站上舞臺;明天,他們將向世界展示雨中舞者的力量;明天...也許,她會有勇氣聽程野說完那句在雨中未竟的話語。

    窗外,雨依然在下,但黎雨心中已不再有恐懼。無論明天等待他們的是什么,至少今晚,在這靜謐的病房里,有兩個被雨水浸透的靈魂找到了彼此!

    黎雨的雙手緊握輪椅扶手,指節(jié)泛白。后臺的嘈雜聲在她耳中變成模糊的嗡鳴,汗水沿著她的脊椎滑下,浸濕了程野送她的那件銀色雨滴舞蹈服。

    下一個節(jié)目,請歡迎雨中舞者帶來原創(chuàng)輪椅街舞表演《重生》!主持人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黎雨的呼吸一滯。就是現(xiàn)在。他們偷偷排練兩周的成果,她不顧母親反對堅持要做的表演,決定她能否重新定義自己人生的關(guān)鍵時刻——就是現(xiàn)在。

    一只溫暖的手覆上她冰冷的手指。程野蹲在她面前,黑色舞蹈服襯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記住,他輕聲說,這不是關(guān)于完美,而是關(guān)于真實。

    黎雨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程野站起身,推著她的輪椅走向舞臺。刺眼的燈光撲面而來,黎雨下意識瞇起眼。河濱藝術(shù)區(qū)的露天劇場比她想象的大得多,至少有兩百名觀眾坐在漸暗的暮色中。

    輪椅停在舞臺中央,程野站到她身旁。音樂尚未開始,劇場里只有風吹過河面的聲音和觀眾好奇的竊竊私語。黎雨能感覺到無數(shù)目光落在她的輪椅上——有好奇,有懷疑,或許還有憐憫。

    不,她不要憐憫。永遠不要。

    程野按下音響開關(guān)。第一個音符流瀉而出——大提琴的低吟,像是從深淵中升起的呼喚。黎雨閉上眼睛,讓音樂流入血管。這是程野為她創(chuàng)作的曲子,融合了古典的深沉與街舞的力量。

    當她再次睜眼時,恐懼已經(jīng)消失。她推動輪椅,劃出第一個弧線。

    起初,觀眾席上一片寂靜。黎雨能感覺到他們的困惑——這不是他們熟悉的街舞,也不是傳統(tǒng)輪椅表演。她的動作優(yōu)雅而有力,輪椅仿佛成為她身體的延伸,旋轉(zhuǎn)、停頓、加速,每一個動作都與音樂完美契合。

    程野的舞蹈與她形成奇妙的對話。有時他們同步,像鏡像;有時他們交錯,像互補的色彩。當黎雨完成一組復雜的輪椅旋轉(zhuǎn)接手臂波浪時,觀眾席終于爆發(fā)出第一陣掌聲。

    音樂轉(zhuǎn)入高潮部分——程野在這里加入了雨聲的采樣,與真實的河風交織在一起。黎雨想起他們初遇的那個雨夜,想起絕望如何一點點轉(zhuǎn)化為希望。她將這份情感注入舞蹈,輪椅劃出的每個弧線都訴說著她的故事。

    突然,舞臺側(cè)邊的一個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一個熟悉的身影——母親。她穿著樸素的灰色外套,站在最邊緣的位置,表情難以辨認。

    黎雨的動作幾乎停滯。母親怎么會在這里她是來阻止表演的嗎恐懼再次襲來,她的手臂變得僵硬,輪椅的軌跡亂了。

    就在這時,程野舞到她面前,用一個只有她能看到的鼓勵眼神。他輕輕敲擊輪椅扶手,打出他們練習時的節(jié)奏:一、二、三、四...

    黎雨找回了呼吸。她不再看向母親,而是專注于程野的眼睛,那里面有對她的全部信任。音樂達到最激昂的部分,黎雨做了一個從未在練習中嘗試過的動作——她借助輪椅的沖力,幾乎站立起來,僅憑左腿和輪椅支撐,雙臂展開如翱翔的鳥。

    觀眾席爆發(fā)出一陣驚呼和熱烈的掌聲。程野的臉上綻放出驕傲的笑容,他圍繞她舞動,像風托起羽翼。

    最后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黎雨的輪椅穩(wěn)穩(wěn)停在舞臺中央,程野單膝跪在她身旁。劇場陷入短暫的靜默,隨即爆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

    黎雨的眼眶濕潤了。她看向母親所在的位置——母親仍然站在那里,雙手捂著臉,肩膀微微顫抖。

    我們做到了。程野在她耳邊輕聲說,聲音因激動而嘶啞。

    主持人上臺,激動地稱贊這是開放日最精彩的表演。藝術(shù)區(qū)負責人也走上前,宣布邀請雨中舞者成為河濱藝術(shù)區(qū)的常駐表演團體。

    你的輪椅舞蹈開創(chuàng)了一種全新的藝術(shù)形式,負責人握著黎雨的手說,我們希望給你一個平臺,讓更多人看到這種美。

    黎雨說不出話來,只能不斷點頭。觀眾陸續(xù)上前祝賀,有人詢問她的訓練方式,有人分享自己被感動的感受。一位坐著輪椅的年輕女孩怯生生地靠近:我...我從沒想過輪椅可以這樣用。你能教我嗎

    黎雨握住女孩的手,當然可以。這是我想做的——讓每個人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舞蹈。

    人群漸漸散去,黎雨尋找著母親的身影,卻不見她的蹤跡。夜色已深,河岸的路燈亮起,在水面投下?lián)u曳的倒影。

    找媽媽程野推著輪椅走向后臺區(qū)域,我看到她往河邊走了。

    黎雨點點頭,突然感到一陣疲憊。興奮過后,所有的情緒如潮水般涌來。她做到了,真的做到了——在輪椅上跳舞,在眾人面前證明自己的價值。但母親會怎么想

    你先休息,我去拿我們的東西。程野把輪椅停在一張長椅旁,輕輕捏了捏她的肩膀,別擔心,會好的。

    黎雨獨自坐在長椅上,聽著河水輕拍岸邊的聲音。遠處城市的燈火像星辰般閃爍。兩個月前,她還躺在醫(yī)院病床上,認為自己的人生已經(jīng)結(jié)束;而現(xiàn)在...

    小雨。

    母親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黎雨轉(zhuǎn)動輪椅,看到母親站在路燈下,面容疲憊卻平靜。

    媽...你來了。黎雨輕聲說。

    母親走近,在長椅上坐下。沉默在她們之間蔓延,但不是從前那種充滿張力的沉默,而是一種疲憊后的寧靜。

    我...母親開口,又停下,手指絞在一起,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黎雨等待著,心跳加速。

    那個舞蹈...母親抬起頭,眼中閃著淚光,很美。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表達。

    黎雨屏住呼吸。這是母親第一次肯定她的輪椅舞蹈。

    我一直以為,母親繼續(xù)說,聲音顫抖,讓你放棄舞蹈是對你好。我以為那是在保護你。她搖搖頭,但我錯了。我錯在以為只有一種舞蹈,一種成功的方式。

    黎雨伸出手,覆在母親的手上。那只手冰涼而顫抖。

    看到你在舞臺上...母親哽咽了,你看起來那么自由,那么...完整。我才明白,我一直愛的是舞蹈帶給你的那種光芒,而不是舞蹈本身的形式。

    一滴淚落在她們相握的手上。黎雨不知道那是母親的還是自己的。

    我需要時間適應,母親擦干眼淚,擠出一個微笑,但我不會再阻止你了。如果你確定這是你想走的路...

    我確定。黎雨堅定地說。

    母親點點頭,站起身,我該回去了。你...你需要搭車嗎

    不用,程野會送我回醫(yī)院。

    母親的表情有些復雜,但最終只是又點了點頭,那個男孩...他很特別。

    黎雨微笑,是的,他很特別。

    母親離開后,黎雨長舒一口氣,仰頭看向星空。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感充滿胸腔,仿佛卸下了長久以來的重擔。

    一切順利程野的聲音傳來。他背著兩個包,手里還拿著兩瓶水。

    黎雨點點頭,接過水瓶,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程野在她面前蹲下,眼睛在路燈下閃閃發(fā)亮,為你驕傲,舞者黎雨。

    黎雨笑了,謝謝你的音樂,還有...一切。

    他們靜靜地看著對方,某種無形的力量在兩人之間流動。河風拂過,帶著水的氣息和遠處城市的喧囂。

    黎雨,程野突然開口,聲音異常認真,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訴你。

    黎雨的心跳漏了一拍,什么事

    程野深吸一口氣,那天在雨中,我想說的是...他停頓了一下,我愛你。不僅是作為舞者的你,更是這個勇敢活出自己的你。

    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黎雨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雷貫耳。她看著程野——這個在雨夜闖入她生命的男孩,這個相信她即使在她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時的人,這個為她創(chuàng)作音樂、為她與全世界對抗的靈魂。

    我也愛你。這句話自然而然地流出,仿佛它一直在那里,等待被說出的時刻。

    程野的眼睛亮了起來,他傾身向前,輕輕捧住她的臉。他們的唇在河風中相遇,溫柔而堅定,像雨滴融入大地。

    當分開時,黎雨笑著輕聲道:終于說出來了。

    程野也笑了,值得等待。

    他站起身,推著黎雨的輪椅沿河岸慢慢前行。夜空中開始飄落細雨,輕柔地撫過他們的臉龐。

    藝術(shù)區(qū)負責人提到一個可能性,程野說,他們想資助你開發(fā)一套系統(tǒng)的輪椅舞蹈教程。你覺得呢

    黎雨驚訝地抬頭看他,真的那太...等等,你不是你和我嗎

    程野搖搖頭,這是你的專長。我有另一個想法...我媽媽所在的音樂學院下個月有個現(xiàn)代音樂創(chuàng)作比賽。他有些不好意思,我想試試。

    程野!這太棒了!黎雨抓住他的手,你終于要重拾鋼琴了

    不全是,程野笑著解釋,我想做的是融合古典與街舞音樂的作品。也許...還能加入一些輪椅舞蹈的元素

    黎雨突然明白了,你想讓我們繼續(xù)合作,但各自發(fā)展自己的專長

    正是如此。程野點頭,我們可以一起創(chuàng)作更成熟的作品,而不僅僅是街頭表演。

    雨漸漸大了,但他們并不急著避雨。黎雨想起程野曾說過的話——生活不是等待風暴過去,而是學會在雨中跳舞。此刻,在溫柔的雨幕中,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與確定。

    對了,程野突然說,我媽媽想見你。

    黎雨瞪大眼睛,什么那個打電話給我媽媽告狀的程夫人

    程野大笑,同一個。她看了我們的排練視頻...態(tài)度有點軟化。特別是知道你是國家芭蕾舞團的前首席后。

    黎雨搖搖頭,哭笑不得,所以現(xiàn)在我有資格見她兒子了

    別這樣,程野捏捏她的肩膀,她是個老派的人,但心不壞。而且...他眨眨眼,她可以幫你聯(lián)系一些音樂學院的人,對你的輪椅舞蹈研究有幫助。

    黎雨思考著這個可能性。曾幾何時,她以為自己的舞蹈生涯已經(jīng)結(jié)束;而現(xiàn)在,一條全新的道路正在眼前展開——不是替代,而是延續(xù);不是妥協(xié),而是進化。

    雨中的河水泛著細碎的銀光,像無數(shù)跳動的音符。黎雨輕輕哼起程野創(chuàng)作的旋律,輪椅的輪子在濕潤的地面上留下蜿蜒的軌跡。程野跟著哼唱,偶爾加入一段即興的說唱。

    他們就這樣,在雨中,沿著河岸慢慢前行。不再有恐懼,不再有懷疑,只有前方無限的可能性和身旁緊握的手。

    黎雨知道,明天的太陽升起時,還會有挑戰(zhàn)——適應假肢的痛苦、母親的擔憂、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瓶頸...但此刻,在這雨夜的河岸邊,她允許自己單純地快樂,單純地存在,單純地愛與被愛。

    輪椅的軌跡在潮濕的地面上延伸,像一首未完的詩,一節(jié)待續(xù)的旋律,一段剛剛開始的舞蹈。而這一次,黎雨不再害怕未知的節(jié)拍,因為她知道,無論音樂如何變化,她都能找到屬于自己的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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